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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作者:陈建平
我下乡插队的第2年(1969年)和第3年的秋天,生产队指派我作护青员,俗称“看地”。之所以选择我,原因很简单:生产队是由5、6个家族组成的,护青员由其中任一个家族的人来担任都不太合适,我是外来人且没有家,与所有人都无瓜葛,大家都认可。道理虽然如此但也说明了生产队对集体户和我很信任。
护青虽然不用干活,但对我的考验却是亚历山大:我天生胆子就小。有社员对我说:“天一黑你根本就哪儿都不敢去!”他也许是在试探我,但农村夜晚的旷野里确实很瘆人,万籁俱寂,漆黑一团,看什么都像人影。有一次我在地里走着走着忽然眼前开阔起来,没有了庄稼,隐约有几个小土包,蓦地我意识到这是坟圈子,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看青实际是和偷庄稼的小偷在斗智,因为这些小偷就是邻村和本村的村民,外地人不方便大老远来偷庄稼。而且这些小偷“专吃窝边草”,他们之所以偷尚未收割的庄稼,多是因为家里剩余口粮不多了,正处于“青黄不接”之际,所以铤而走险,一旦被抓住(认出)生产队将对其进行重罚,同时这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等庄稼全部进了场院,那时要有人整夜在场院里值守,叫“看场院”,与“看青”是不同阶段的工作。“偷青”也只能算作小偷小摸,与打完场后直接偷粮食性质完全不同。
我并不期望在大地里与这类小偷遭遇,一旦真的碰到了一对一的还真的不太好“抓”。这些人都是蛮有力气的,他们通常将两个麻袋连在一起往家里扛庄稼。再者,试想一下,放在衣兜里的钱包都会丢,大片大片的庄稼如何看得住?!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活动规律。
想明白了这些,有时白天我并不睏,但仍然蒙起头来大睡,看到的人便会以为我晚上彻夜巡逻了。同时还要运用“迷惑战”:有时半夜三更去招惹谁家的狗叫几声,也会使小偷猜不透我的套路。我毫不怀疑这些信息会传得很远,因为村与村之间亲属关系很多,换做我是小偷,行动前肯定也要先“摸清底牌”和“踩好点”。
现今的东边岗屯,整齐的砖瓦房和村中水泥路(2021年摄)
另一位护青员就是生产队唯一的老贫农徐元太,由于他老伴有病长期卧床,生产队照顾他干些零活,其中就包括护青。这位老贫农实际也只有40几岁,由于家庭拖累他也就不修边幅,穿着邋里邋遢因此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由于是搭档,使我与这位老贫农的接触较其他知青多了不少,有机会面对面地接受他的再教育。
记得1970年10月末的一个傍晚,我俩的任务是看守村边正在收割的糜子(大黄米),从晚上收工一直要看到第2天大家回来继续干活。10月下旬的东北已经寒气袭人了,置身于村外再加上寒冷的天气,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呢?不知是谁在地头的林带里搂的十几堆树叶帮了我们:树叶这东西,点着了不起火苗,但火堆红红的且燃烧缓慢,一堆树叶可燃烧几十分钟。
于是我俩开始一堆接一堆的烧树叶,身体的温暖也使我们有心情聊天,这位老贫农舒心地解开羊皮大衣,将胸脯贴近火堆并幸福地喃喃自语道:“爹亲娘亲不如火亲。”他向我询问了同户知青们的一些家庭情况,只是想了解城里人的生活,并没有调查我们家庭出身的意思,我当然是据实汇报,他对城乡之间的差别很感慨。
我们也聊了很多其它的话题,由于我们那里位于中长铁路沿线,日本投降时,徐元太应该是20岁上下吧,他这个岁数的人对当年的苏联红军印象颇深。我们不知怎地也聊到了这个话题,他对苏联红军当年在中国糟蹋妇女的印象特别深,说老毛子那家伙骚性得很,在那个苏修是我们头号敌人的年代,他说这些并不犯忌。
他还给我讲述了解放战争时期的德惠战役,他说死老了人了,打完仗用大车去拉尸体都要上绞椎,绞椎是当马车拉东西太多时用来勒紧捆绑货物的麻绳的一截圆木棍,而拉死人要用到它这可就骇人听闻了。以前我只知道解放战争时期长春被围困了4个月,最后被围的国民党守军起义投诚,长春解放“兵不血刃”,听了他的述说我才知道长春外围还有这样一场恶仗,我们耕作的这片土地曾经浸透了鲜血。
我接下来问他,你年年看青,抓到过小偷吗?他说最危险的一次他在苞米地里发现了一个小偷,那个人将手中的镰刀在空中乱舞以防止他靠近,由于天黑双方都看不清,镰刀将他的帽檐都给划透了,只差一点点就划到脸了,真的好惊险。这个故事也提醒了我,从此我夜间巡逻不再夹一把镰刀而是手持一根长棍(锄杆)。我们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一直聊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由于我俩没做明确分工,所以偶尔也会不期而遇。有一天午夜时分我正在田间路上巡逻,猛然见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扑面而来,吓得我魂不附体、血脉偾张,以为真的碰上了白毛女,惊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发现是徐元太。他平时总穿一件没有面子的羊皮大衣,羊毛朝里穿,皮板向外,这样即可保暖又能防雨雪,可是这天他没有按平时的习惯穿或许是摸黑将大衣穿反了再者也可能是为了震慑小偷,有意将白毛向外穿,这一次我着实被吓得不轻,现在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昔日我巡逻的土路已经变成了水泥路(2021年摄)
看青除了要看住人之外,还要看住狗和猪。狗可以站起来用两只前爪扒开苞米吃,猪圈围墙太低的话猪也能跳出来跑到地里吃庄稼,所以生产队在秋季要求各家将狗拴起来,将猪圈加固。但有的人家有意在夜晚将狗撒开,因此我必须认识各家的狗。有社员说,看见了就打死它,这是在说瞎话,因为无论是猪和狗我都无法追上它,即便追上了狗也是打不死的。
后来生产队规定见到一次狗或猪就罚两个工分,这一招很奏效,记得一名被我罚了几次的社员气得跳着脚骂我。让我很难堪的是我们集体户的猪“越狱了”,而且一连几天没抓到,有社员起哄说:“你们那头猪都快成野猪了!”我只好自己罚自己。之后好一顿围追堵截才将它“抓捕归案”。
东北农家猪圈,棚子向内倾斜以便雨水流进猪圈沤肥(网图)
夜晚只在田间的大路或小道上巡逻不行,因为有的地块面积很大,里面的情况无法知道,而进到地里碰到玉米叶子或高粱叶子等会哗哗作响,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动静很大,即暴露了自己又会惊动小偷。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每一块地我都记住其中的某一垅,将该垅庄稼的叶子全部打掉,这样我夜晚就会不声不响地进到地里。每当这时我多少有点发怵,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壮胆。没办法,职责所在,这也是一种锻炼。
护青期间我搞过一次恶作剧,至今记忆犹新。东边岗屯划分为东队和西队,两个生产队的很多地也都是挨着的,因此两个队的护青员也就互相协作顺便照看一下对方的地,这样省力效果也好。一次我和西队叫赵大脸(抱歉我只记得他的绰号)的护青员商定:村后的一块玉米地,以12点为界,他负责上半夜,我负责下半夜。可是有一天我提前了几十分钟来到地里,并没有发现他,就是说他提前撤了或压根没来,我顿时怒从心头起,好你个赵大脸让你骗我!我抡起棍子朝西队的玉米地就是一顿横扫,直打得玉米地一片狼藉。第二天上午我悄悄来此查看,见到赵大脸正在地里犯寻思,见到我劈头就说:“这也不像是牲口祸害的啊?!”
还有一件事在我心中萦绕多年,不知当时做的对不对?一天傍晚,西队打头的(生产组长)找到我说:“我们家没吃的了,白天干活时我已经将一些玉米藏到你们队的地里了,今晚准备去取”(这正是小偷的套路)。在农村几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家中断粮的事。德惠县虽说是全国十大产粮县之一,但每家的粮食也不能敞开肚子吃,因为社员按人头分给口粮,其余全部上交公粮。此人是生产带头人,平常给我的印象是老实忠厚,玉米又是他们队的,我犹豫了一下默许了,毕竟空着肚子是无法干活的,我似乎看到了等着吃饭的一家人,如果不是有难处谁又愿意开这种口呢?!
50多年过去了,插队时的许多人和事还埋藏在我深深的记忆里!去年夏天我回东边岗屯去看望我的第二故乡。广袤的平原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庄稼,好似一片绿色的海洋。昔日我巡逻的土路有的已经变成了水泥路。生产队已经不复存在,实行包产到户的农民们种的大都是玉米,我问为什么?他们回答说产量高。我想现在该不会再有人偷“青”了吧!“护青员”已经成为历史。
生产队已变成村民委员会(2021年摄)
陈建平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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