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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丨韩贤强:初见,那个圆脸大眼的刀马旦小姐姐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10-23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运动时期的本文作者

韩贤强,高中六六届毕业生; 1968年安徽省泾县汀溪公社大坑大队马家岭生产队知青;  1975年招工芜湖市搬运公司汽车队工人;  1978年参加高考,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至退休。


原题
一朝邂逅成“初见”




作者:韩贤强 


清·纳兰容若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初见是什么?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巧赶上了。”《红楼梦》里,最美不过宝黛的初见:宝玉初次见到黛玉,仔细端详,说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话他:“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宝玉笑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而黛玉心里也觉得:“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体操训练时,不知道因此而会有“初见”
周六下午,夕阳从天边洒过来,照耀着绿茵茵的草地,体操运动员穿着白色的体操服,腾飞,翻滚……小操场上围满了同学,观看校体操队训练,那是1963~1966年宣城中学小操场上常见的情景。
学校有大操场和小操场,大操场也是足球场;小操场边,一排杨树下,排列着双杠、单杠、高低杠和吊环,操场中间的草地上铺着一长条体操垫。
宣城中学1963年新生入学后,学校恢复了课外体操训练。体操队训练从下午两点开始,五点结束。先做准备活动,围着小操场跑两圈,做操,拉伸韧带,活动关节,在双杠上“摆浪”,单杠上做“迎体上向”,活动开了,穿上学校体育教研室的体操服,白衣白裤白色体操鞋,脚踩在裤管脚口的松紧带上,裤子绷得笔直,人也显得特别精神。正式训练,分器械运动和垫上运动两组进行。

高中,生活艰苦,营养不良,人瘦,仍旧努力学习,参加体操训练,肚子永远是瘪的,瘦得像一根鱼刺,练了三年体操,练不出一块胸肌来

高一时,我报名参加了校体操队,先练器械,后练垫上,一直到高三。文革开始,校体操队无疾而终。体操训练的运动量,很大,吃不饱饭,肚子瘪瘪的,训练结束,总有点头昏眼花。练了三年,也没练出一块胸肌,满肚子去摸,也找不到一块腹肌来,意想不到的是竟“练”出了一段凄美动人的故事。
垫上运动,我达到了什么水平?体育老师,也是体操教练毛老师说:“达到了等级运动员的水平”。据说,当时体操运动员分健將、一二三,四个级别,由参加某些国际国内赛事的名次确定,同时,每一个级别也有相应的一系列动作要求,抽签,要求完成规定动作。
当时,我已经可以完成徒手倒立,并且可以倒立行走自如,倒立,也叫“拿大鼎”;前空翻、后空翻,并且可以连续多个空翻,前空翻又叫“前扑”,难度比后空翻大;下桥,也称下腰,肚子上还可以站一个人,当时,一个女队员雷同学在我的肚子上倒立,还可以做出各种健美的造型……一些动作毛老师已经不能示范了,只能讲解动作要领,由同学自己练习完成。
同班杨同学是器械运动的佼佼者,体操练得走路都有些“外八字”了,同学都叫他“杨八字”,还好,没人叫我“韩八字”,却叫我“韩猴子”,不仅因为瘦,还因为身手矫健。
和“初见”不期而遇
1966年4月,高三年级已经完成了毕业考试,准备分类复习迎接高考,校体操队计划在宣城剧院进行一次公演,结束本学年的体操训练。那天,可容纳一千多人的剧院里挤满了人,两边的人,站在窗台上,后排的人,站在凳子上,水泄不通!体操表演两个多小时,虽然也有小失误,但是,瑕不掩瑜,高潮迭起,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尤其是我参与的那个压轴节目“桥上飞燕”:下腰成一个拱形桥,桥上一个分叉倒立,十几只“飞燕”用各姿势腾空飞越而过,十分拉风,欢呼声、口哨声,快将剧院屋顶掀掉了,把演出推向高潮!
演出结束了,剧院里乱哄哄的,观众正在散场。后台,体操队的同学,还没有从兴奋中走出来,正在卸妆,换衣服。“喂!”一个清脆的女声,飘过来,循声望去,一个女孩?少女?少妇……我也吃不准,正冲着我微笑,瞪大着眼睛,似乎在说“叫你呢!”我起身走过去。
她抻出手拍拍我的腰。“你谁啊?动手动脚!”我涨红了脸,心里在想。她接着说:“腰的柔韧性,很好,也有强度,我可以教你。”打量了一下我,接着说:“叫我汪姐吧,我就住二楼,明晚六点,放学了吧?等你。”
她用手指指上面,也没等我回话,转身离去,一阵淡淡的香气也从鼻子前面飘过。我站着,一时回不过神来。
第二天下午,老走神,看不下去书,我急切地盼望六点钟早点到来,然而,不可能,时间得一分一秒地过,只是感觉时面从来没有这样慢过!墙上太阳的影子好像和我过不去,慢悠悠地移动着。其实,我又不认识她,凭什么要如此心焦?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换了件干净衣服,和同室的王同学借了把梳子,刮了刮头发,出门。
剧院离学校不远,出校门,上大街,向东走。远远看去,剧院的大门是关着的,通常没有演出,大门总是关着的,而且,旁边的小门也总是关着的。今天,小门却开着,“汪姐”给我留着门。进小门,沿梯子往上走,心跳,像木梯发出的响声,咚咚咚!抬头看,“汪姐”已在楼梯顶端,冲着我笑,“我就知道你会准时来!”
原来是一名“刀马旦”
“汪姐”的房间里:一床铺,一方桌,一书架,一衣橱。中间一块大的“空地”,房间显得宽敞。床铺上罩着帐子,帐门两边都可以开。方桌很大,一个台灯,灯罩很别致,两层纱,可以拉下来罩住整个台灯,一蔚蓝,一粉红,加上裸光,房间可以变换三种情调。她见我很惊奇,说:“我妈从香港带过来的”。衣橱旁一个木架,挂着她的头盔和戏装,一根长枪、两根双头短枪,和一柄长剑。哦,原来她是一名“刀马旦”!
刀马旦大多扮演勇武的女性,擅长拿大鼎,翻腾,跌扑,跳跃,也擅长白口,脸上表情,身段,趟马,唱工,这些功夫都得从小练起,是“童子功”,难怪她说“我可以教你”呢。她见我看着那柄剑,便取下来,从鞘里抽出剑,给我看,说“家传,我妈用过的。”一边摸着镶嵌在剑柄上的玉石。
“还没吃饭吧?”她把桌上的饭盒打开,四个大包子还冒着热气。“学校五点开饭,吃过了。”其实,“吃过了”又怎样?四个包子不算啥。果然,她笑盈盈地说:“吃过了,又怎样?四个包子不算啥,吃!”她笑咪咪的样子很好看。但是,我没好意思吃,也没好意思盯着她看,一个男孩肆无忌惮地看女孩是不礼貌的,连她穿的是什么衣服,我也没注意到。
她的话多,问我体操训练的情况,会些什么动作,还让我做几个动作给她看,把我摆弄得不行,还“动手动脚”地纠正我的动作……夜深了,见我望着窗外的星星,她看了看手表,说:“哟!都九点啦,快回去吧,宿舍关了门,又得翻墙头了。”临走,她没忘记将四个包子给我带上,一直把我送到剧院大门口。走远了,回头望过去,她婷婷玉立在柔和的月光下,向我挥手。
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笼罩在蔚蓝色光线下弥漫着她的淡淡香气的愉快夜晚。她,一米六二左右的个头,体态丰腴,圆脸,大眼,“面善”“我曾见过”似的,她叫汪霞。那年,我18岁,她20岁,一定得叫她“姐姐”吗?
刀马旦的功夫,好生了得
学校已经停课复习迎考,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三天两头我便往剧院小二楼上跑,每次去,我都会美美地吃一顿,吃完,趁着夜色回校。
一天,午觉起来,我就直奔小二楼而去。“刀马旦”也刚刚起床,睡眼惺忪,还穿着睡衣,见我来了很高兴,彻底醒过来了,说:“待我洗把脸去。”她把我按在椅子上,说:“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太极十三剑法: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看好了!”抽出宝剑,说练就练。几个回合,真是姿势优美,舒展大方,动作朴实,柔中寓刚。
只见她,一个弓步,“呼”的一声风响,剑锋直指我而来,口叫一声“看剑!”吓得我一倒,她哈哈大笑起来。收了剑,说:“不行,睡衣裹着身子施展不开,换衣!”
“换衣”?我得到哪儿去回避一下吧,我正慌张犹豫,无路可逃,她一转身,背对着我,干净利索地脱掉了衣服,没穿胸衣,赤着脚,向衣架走去。她的背上的肌肤,白皙如玉、凝脂细腻……
她穿上一套束着袖口裤口带蓝色花边的短衣长裤和一双绣着绒球的厚底布鞋,一身戏装打扮,回过身来,莞尔一笑。我红着脸,说:“好看!”她用戏中念白的腔调:“那就练将起来!”
练完太极剑十三法,她让我练蹲马步。“蹲好!脚打开一个半肩宽,脚尖45度向外,胯根打开,屁股正下方垂直往下坐,屁股不要撅!”她拍拍我的屁股,拎着两个水瓶下楼去了。我就这么一直蹲着马步,直到她回来。
等到她回来,我裤子上的纽扣崩掉了。“脱下来!我给你缝上。”脱下来,讲得容易!我里面的内裤可有点羞涩。她见我不动,拿着针线,趴在我身上,帮我钉纽扣。一边还在唠叨:“你这个人啊,在同学面前就穿开档裤吗?害不害臊!”活像我的“姐姐”。她的头,埋在我的怀里,秀发撩得我脸颊痒痒的,一股淡淡的发香,沁入肺腑,让人旋晕,我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晚上,她亲手下了两大碗可口的面条。在粉红色的灯光下,我们相对而坐。夜又深了,她见我还没有归意,说:“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床给你睡,走!走!走!赶快走!”回头望过去,月光下,还是那么可亲、温暖、美丽动人的身影,在向我挥手。
仅仅是一次人生的“初见”
和“刀马旦”相识近两个月后,文革开始,没有征兆,没有告别,这个人,这个“刀马旦”,这个“汪姐”,一下子便突然消失了,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人去楼空,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相见。
初见,仅仅是,也仅仅是一次人生短暂的“初见”!初见,是一次启蒙,在一个懵懂少年的心中种下了异性的美好形象;初见,是一次催生,在一个青涩的苹果面前,展现了无限春光。近乎一闪而过的短暂,也足以使多少花前月下逊色,也足以使多少卿卿我我乏味。
人之初见昨日事,亦随世俗尽消磨。后来,我当了知青,考了大学,成为一名教师,退休,平淡无奇地走到了人生的黄昏。我们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的我们,我们已经成熟,也更加市俗,永远地和“初见”再见了。
宣城中学六六届高中毕业生毕业五十周年纪念聚会,席间,当年同寝室的王同学问我:“汪霞后来到哪去了?”我诧异地看着他,问:“哪个汪霞?”“花鼓剧团的那个刀马旦啊!”此时,那个模模糊糊的美好形象,从我的记忆深外慢慢地浮现出来,逐渐清晰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汪霞?”“老同学,是装羊,还是忘性大啊?你每次偷偷摸摸去她那里,都要用我的木梳梳梳头。”说到这里,一丝怪笑,藏在王同学的嘴角,接着说:“我还随你去她那儿蹭过饭呢,吃了人家的饭,不该忘记啊!”我可不只是“蹭饭吃”,讲出来,你也不懂。
谈论间,桌上另一位程同学说:“文革中,花鼓剧团倒闭了,汪霞的海外关系复杂,但是模样好,又年轻,安排到新华书店当了营业员。”这位程同学参军复员在文化局当领导,知道汪霞的一些底细。那时,我已经到农村去了。程同学说:“后来,嫁人,去了美国。我可以联系到她。”
你说,还需要联系吗?
2022.12.12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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