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读懂这本书的人,早已在改变世界
上世纪60年代,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第一次提出“媒介即讯息”“媒介是人的延伸”等理论,其思想之先锋令当时传播学界一众学者为之侧目;时至今日,世界已经步入智能媒体时代,“万物皆媒”成为了新闻传播学科面向大众普及率最高的学术概念之一。60年过去了,我们对于“媒介”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怎样的深度?媒介思维又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哪些变化?为什么在今天,我们还需要阅读《理解媒介》,我们又该如何去阅读这样一部经典?
2020年11月22日下午,群学书院联袂梅园经典共读小组在万象书坊举行品读会,讨论共读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介》一书。参与共读的书友中有新闻传播专业的学者、学生,还有来自其他学科、行业的读者。
本文系分享会发言纪要,由叶玲玉整理,已经嘉宾审阅。
《理解媒介》品读会纪要
文 | 叶玲玉
图 | 肖凡、陈琦
在沙龙的一开场,主持人先对麦克卢汉生平及主要理论成果作了一番简要介绍:
在《理解媒介》出版55周年之际,译林出版社将这本书修订再版,藉由对麦氏作品的解读和讨论,我们将视线再次聚焦于“媒介”本身,从这点来说,此次沙龙既是一次回望,也是一个再度出发的契机。
主讲人姜海老师与《理解媒介》的第一次会面发生在本科时期,在老师的推荐下,麦氏的这部经典成为了当时许多新传学子的课外消遣读物。“第二次是为了完成课堂作业,今天是第三次读。每一次的感知都不一样,今天的解读也不一定完全正确,只是供大家参考。”在姜老师看来,到了今日,《理解媒介》也依旧是新闻传播学界学科当之无愧的经典,但“经典”这个词本身就决定了它一定是某种体制化的产物,它既不意味着自身完全正确,更不意味着我们必须百分之百地对其予以肯定。经典最大的价值在于,它能够让后世不断的反复的能够在里面获得相当大的张力和启发性,并且能够不断地打开学科的视野,甚至突破学科之间的壁垒。
麦克卢汉坚信,是电子媒介导致了当前世界的一系列现象:它加速了这个本土化和全球化的一个进程,促进了文化的集中,造成了信息的碎片化和零散化。手机就是一例,在今天,手机几乎已经成为了我们身上的一种人文性器官——一所有的信息被碎片化,人没有选择,只能按照手机给我们带来的模式去生存:早晨在手机闹铃中苏醒,晚上睡前也要看一眼时间,人与人之间的勾连需要仰赖手机这样一个电子媒介才能得以拓展。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人的延伸。
随后,姜老师向大家介绍了麦克卢汉“地球村”、“冷热媒介”、“媒介即信息”及“媒介是人的延伸”等四个核心理论。在麦克卢汉所处的时代,他曾设想媒介可以使整个地球变成一个鸡犬相闻的村落,我们信息能够朝发夕至、甚至瞬间到达,而在今天,这个设想已经实现了。举个例子,今天的我们即使从来没有去过武汉、美国、欧洲,也可以看到这些地方关于疫情的信息,我们可能从来没有见过特朗普,依然能够共情式地对他进行一个批判和探讨。
除了“地球村”之外,麦克卢汉还提到了冷热媒介论的理论。所谓的冷热媒介,是指在印刷时代,报纸杂志等印刷媒介和广播电视电子媒介相互交替,而这些媒介又依据受众参与程度被观众分为了“冷”“热”两大类,前者需要低参与度,后者相反。这个理论现在已经过时了,因为在智能媒体时代,一个媒介具备多种功能,就比如手机,它可以记事、看电视、通话,不能单纯用“冷”或“热”来进行一个区分,可以说,随着技术发展,冷热媒介已经形成了一种融合,不再泾渭分明。
麦克卢汉最著名也是争议最大的理论即为“媒介是人的延伸”,这也是《理解媒介》中的主要内容。他认为媒介是万事万物,是人的一种延伸:广播是人的耳朵的延伸,电视是人类眼睛的延伸,汽车是人类脚的延伸。常言道,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麦氏以上三个理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都曾可谓石破天惊,并都引发了一定争议。他的核心理论“媒介即讯息”被提出时,更是立刻引发了当时新闻传播学界的一场轩然大波。他将媒介和信息这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概念相等同,认为媒介就是信息。按照麦克卢汉的观点,一个时代真正有价值的是媒介本身,我们后世再去判断这个时代时,并不是依据这个时代当中曾存在的讯息,而恰恰是人们使用的媒介,媒介构成了时代的底色。
麦克卢汉是加拿大人,他在美国和加拿大访学时曾被很多人认为是疯子。时隔多年,从今人的视角来看,麦氏四大理论中有的已被验证、有的则被淘汰,有的尚存争议,在接下来的讨论中,姜老师沿着“媒介即讯息”和“媒介是人的延伸”这两条路径为大家展开介绍。但在具体讨论前,他向在场的书友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在这样的一个过程当中,麦克罗汉理论带来的对于电子媒介和传播学的思考,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发展过程?
为了便与大家对麦克卢汉的理论及其在传播学研究中的位置有一个更加全面的理解,在文本解读之前,姜老师先对传播学的发展脉络与谱系作了一番梳理。传播学史上有两大重要学派,其一是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和耶鲁大学为代表的经验学派,代表学者有拉扎斯菲尔德、拉斯韦尔等,他们主要以经验性研究为核心,习惯大量用数据和模型去分析问题,产生了如耶鲁调查和两级传播理论等景点传播学概念。在这其中,哥伦比亚学派主要是通过实地调查、问卷去获得经验材料,而耶鲁学派则是通过在实验室里面做实验的方式去获得数据。与之相对的是批判学派。它囊括了一系列的学派,如法兰克福学派、芝加哥学派、多伦多学派和伯明翰学派等。每个学派都有自己研究和关注的亮点,如法兰克福学派关注文化工业,芝加哥学派关注形式变迁,多伦多学派关注媒介技术哲学,伯明翰学派偏重于文化反思和文化研究。
《理解媒介》这本书就是多伦多学派的一本经典著作,该学派所倾向于研究技术对社会的影响以及与之相关的反思,如技术如何塑造我们的认知,我们如何被其操控、决定或偏向等。不管是印刷媒介时代还是电子媒介时代,无论是文字为主还是视觉为王,多伦多学派始终一以贯之地专注于对媒介的探讨,如英尼斯的“传播的偏向”,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等,可以说,后者是对前者艺术观点的继承以及提升,这本书也奠定了麦克卢汉在整个传播学中的地位。
哥伦比亚学派、法兰克福学派、芝加哥学派、伯明翰学派……如此众多的流派,为我们理解媒介本身提供了多样的视角。姜老师认为,虽然麦克卢汉的论述的确可以称为“清醒而震撼”,但当他第三次翻开这本书去读时,依旧感觉到麦氏的论述中存在着断裂,“有可能这本书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种疑惑与关于传播学科的焦虑感同时存在。在2020年的当前,整个传播学界都在反思communication传播这个词是否存在正当合理性。传播学走向媒介研究,而媒介研究似乎又回到了麦克卢汉的预判……与此同时,作为一门学科的传播学相比起其他学科依旧显得弱势:无论是年轻还是资深的新闻传播学学者都必须承认,传播学的研究过于碎片化,而这种碎片化背后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时至今日,传播学的壁垒已经被冲击得粉碎。无论如何,《理解媒介》给我们带来了理解传播的一个新支点:它没有把传播当成是一种离散性的现象,也不再是我们所看到的像5w模式那样的一个过程,也不再着眼于它的发展方向,而聚焦在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个具体实物,就是媒介。
“在麦克卢汉的四大观点中,‘媒介即信息’至今仍被我们反复探讨、研究、分析,但这个观点未必真实成立,在书中,麦克卢汉罗列了29种媒介,并提出了‘万物皆媒’的可能性,但这种理解完全正确吗?举个例子,在麦克卢汉看来,电视、画报是媒介,武器、服装也是媒介,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去界定吗?”在姜海老师的分享中,知识“干货”总是与质疑结伴出现,并行不悖。他强调,尽管新闻传播学希望将麦克卢汉包装成明星来以此巩固其学科合理性与存在合法性,但关键在于,其他人未必赞同以上观点,在更广泛的大众眼中,服装、武器、汽车并不是媒介,于是所谓的学术理论则很有可能成为自说自话,故而我们无需提前给经典本身下一个定性的判断,更不必随着麦克卢汉本人的思路走,而应时刻保持一份冷静与审慎。
1964年,麦克卢汉第一次将服装、武器等纳入媒介范畴,这在当时的传播学界显得十分超前,因此难免染上几分神秘色彩,批判指责之声也随之而来。面对相当多的质疑,麦克卢汉解释称,他认为真正有价值的不是传递的信息,如埃及金字塔正是几千年前法老留给现代社会的一个媒介,通过这种方式,法老的统治意味得以绵绵不绝,凡是进入埃及境内的人,一定会看到这个建筑,也必将能感受到权力的存在。在当时,这样的观点无疑石破天惊,很多人甚至认为,麦克卢汉的这种解释宣告着现代思想的破产与一种后现代文化的来临——超越有限性的机械、线性思维而走向整合。
如何理解这里的“线性思维”?我们再次结合当时的文化背景。所谓的communicate,是指传播者通过空气传播介质到达了对方,再由传播受众给出一个反馈的循环过程。在过去的传播学研究中,这个过程是线性、机械的,而麦克卢汉却将其整合化,这个过程本身就极具后现代性:首先,他创造了“媒介”一词,接着他又指出,是我们塑造了工具,而工具又塑造了我们。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被媒介所型塑,我们自身被放置在各个工具属性当中,成为我们所观察的对象……看似疯癫,细品起来又觉得有理,有理之中又有一丝牵强,这就是麦克卢汉给人的印象,这实际上代表了一种后现代的媒介观。
紧接着,姜海老师为我们重点解读了《理解媒介》中的几种媒介。第一个被解读的是语言。麦克卢汉认为,语言也是一种媒介,它是被凝练而成的一种感知和情绪,在整个信息世界中,人们通过语言来感知、了解和把握周遭,了解对方的认知、感情和情绪,语言成为我们探照周围环境并且得到反馈的一种转换器——很大程度上,后现代的媒介观赞同媒介在交流过程中式一种转换,因而很多事物广义上都可以成为媒介。第二个被解读的是道路。早年间,“communication”这个词被汉化传入中国的时候被翻译成“交通”,这个概念比“传播”更大,“运输”也是一种传播概念。在麦克卢汉看来,道路割裂了城市,引发了空间组织上的结构变化,并从整体上推动了城市间各要素的流动以及区域间、个体间的传播,这种效用与“communication”有共通之处。第三个被解读的是数字。在衡量物质实体的联系过程中,数字成为观察集群侧面的一种尺度,人的年龄、收入、工作的价值等等一切内容,都可以通过数字表现,正因如此,今天每一个人可以说都活在被数字所捆绑的一个环境之中。
同理,麦克卢汉认为服装对于一个人的改变也是潜移默化的,在现代社会,服装的作用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最初的用途,它作为人的皮肤衍生而存在,并具备了一定社会属性,人与人在交往时,服装会成为理解对方、解读对方的编码。除了服装之外,汽车也是一例,它解放了人的双脚,给了人更多自由,彰显着所有者的社会地位和生活品味,故也可称之为媒介。
货币也好,数字也罢,凡是能够用来转换、表达信息的,都能够称之为媒介。这种转换的过程,将事物作为媒介来认知世界的过程,也成为一种运动知识的过程。对新媒介的应用,使得脆弱的人类的力量得以放大和延伸,从适应自然、在自然中生存走向征服自然。在这个过程中,万事万物都可以进行转换。
同时,姜海老师也提醒我们,不能因此把所有出现的作为转换器的媒介都是新媒介。所谓的新媒介,一定要对社会产生一定冲击和分化,更为关键在于,在分化的过程中还必须以迂回的形式来加以判断,不是以此时此地的判断,而是需要回头看。上世纪80年代诞生了许多“新媒体”,但当我们回溯时,却发现唯一真正的新媒体是广播,因为广播的确改变了我们的心态。反观进入新世纪后的今天,尽管所谓的“新媒体”层出不穷,但它们只如昙花一现,无法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如果引入麦克卢汉的判断标准,这就不能称之为新媒介,新媒介一定要展现出它的新和冲击性。
《理解媒介》一书共罗列了29种在麦克卢汉看来可以被称之为媒介的物品。但姜海老师对此表示质疑,在他看来,广义上自然万事万物都具备一定的媒介作用,但如果从狭义上进行区分,麦克卢汉举例的住宅、货币、游戏、武器略显牵强。此外,姜海老师也对麦克卢汉所提出的“书面语是文明社会的媒介”“拼音字母创造了文明”等观点提出质疑,在他看来,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志有很多,比如说制作生产工具、做陶器等等,与之相比,书面语的产生并不具备强大的说服力。
同样的,
通过一番分析,姜海老师再次指出了麦克卢汉理论中的牵强之处。
摄影技术的问世使人们无需借助语法学习、一定强度的训练就能理解事物——四五岁的孩子就能读懂一张照片、观察移动的影像,我们对于事物的方位印象从一个感官转移到另一个感官。然而对于媒介研究人员来说,任何语言和文化在我们身上都有可能发生一种扭曲:我们读一本书时,会发现它是线性的,是一种层层递进的文字化的剥离,但视觉主导的认知并不会这样,当我们去看一张图片时,我们的认知逻辑一定不是线性,而是聚合性或者离散性。
我们还需要回答的一个问题是:我们如何去看待媒介,如何去判断一个东西是不是媒介?媒介应该被理解成一种物品,一种内容,又或者是一种形态?如果广告和图片是媒介,那么承载广告和媒介的东西(电视、玻璃墙等)是不是媒介呢?如果媒介的范畴扩展到物品、内容和形态皆可为之,这样的一个边界是否又过于宽泛?
尽管存在这么多争议,但正因麦克卢汉将媒介视作发展传播的动力,以超乎寻常的方式去解释历史,天才才成其为天才。姜海老师认为,麦克卢汉的伟大之处不在于他的论述有多么合理得当,而在于其真的打开了社会学的想象力,尽管其他学科并不一定对于这样的研究范式表示赞同。媒介作为一种“塑造社会的力量”,本身极有可能是被扭曲、模糊和放大的,但在日常生活中,这一点常常为我们所忽略。我们在阅读麦克卢汉作品的过程中,不能自说自话,而应该找到合理的论证分析去解释这些被扭曲、放大和模糊的部分。
“总的来说,《理解媒介》是一本天才之书,但如果我们用社会学思维去思考的话,它充满了想象力和张力,很多其他的脉络得以进入,能够极大拓宽传播学、媒介学的视野与探讨范畴,是无可争议的经典。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必须承认的是,它的论证也的确有待加强。”分享的最后,姜海如是说。
在评议人操瑞青老师看来,《理解媒介》是一本对一般读者来说不太容易理解的书,它之所以能成为经典的原因在于提出并仔细讨论了一个问题:什么是媒介?尽管麦克卢汉的解答没有说服太多人,但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已经令人感到震惊。他非常明确地指出,不要在意媒介携带的内容,而是要关注媒介本身,当所有媒介发挥作用的时候,媒介自身开始消失,如果我们一直盯着内容,就有可能跑偏方向。
非但麦克卢汉本人,从上世纪60年代至今,60年过去了,我们依然未能就这个问题得到一个完美答案。操瑞青老师认为,我们不必试图用一个“定论”说服所有人,理解《理解媒介》这本书,并不意味着承认它陈述的所有内容全部正确,而是要站在作者写作的那个年代和文化背景下去理解,看它提出了什么问题,试图解决哪些问题。时至今日,关于媒介的讨论一直没有终止,这部分也可能是新闻传播学科理论建设最为薄弱的环节之一。
在姜老师的基础之上,操老师表达了他自己对于麦克卢汉写作初衷的理解。在他看来,任何一个作者的写作都是一种对话,心中一定有一个预设的受众,而麦克卢汉在写作《理解媒介》时预设的对话对象就是当时过分关注报纸、广播电视的具体内容的那一批学者。麦克卢汉反对内容至上的观点,强调形式的重要性,从英尼斯、麦克卢汉到保罗•莱文森,再到波兹曼,围绕着“形式大于内容”这一主旨,整个媒介环境学派不断地进行挖掘。
“国内对美国大选的讨论十分热烈,但我们之中有谁在选举期间去过美国吗?”以此为例,操老师向大家指出,我们关于世界的认知,多多少少附带着媒介赋予的滤镜,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经过媒介转化过的世界,特定的媒介属性会造成特定的认知偏差,因此,我们需要对媒介本身给予更多关注。
麦克卢汉并非完人。“一方面,麦克卢汉的作品比较晦涩,很多读者读不懂,甚至恼羞成怒,转而攻击作者,或者干脆弃置一旁。究其原因,主要由于麦克卢汉的写作比较文艺,它们更接近整体性感知的艺术作品而非我们惯常理解的逻辑推导式的学术专著,他的文章就像一幅画,要理解意境,不必锱铢必较,读者甚至可以从任意一个章节切入阅读。这种感性的弥漫在如《古登堡星汉璀璨》等其他麦氏作品中也有所体现,可以说,相比起学术的严谨齐整,麦翁更追求一种类似情感上的整体性共鸣。另一方面,麦克卢汉的另一个不足之处在于他的作品中有很强的决定论色彩,当提出一个观点时,麦氏只谈问题的起点和终点,却对过程避而不谈,对论据的忽略也使得他的理论在学术上缺乏一定说服力。这种对于论证过程的缺失,到媒介环境学派的梅罗维茨那里才有所改进。”
接下来,操老师从三个层面谈了谈在当下阅读麦克卢汉作品所得到的一些启发。首先是《理解媒介》对于学术界所产生的影响:自此之后,媒介作为一个重要的学术研究对象被确立,从北美到加拿大,从麦克卢汉到尼尔•波兹曼再到保罗•莱文森,一批优秀的学者围绕着媒介展开研究。此外,关于媒介的研究也在欧洲比较兴盛,鲁曼、克莱默尔、基特勒等学者都曾尝试着去把麦克卢汉式的问题进一步细化。当我们偶尔回望前辈们的问题,理解他们最初的构想时,总能从中获得一些灵感,正是这些“蛛丝马迹”使我们的思绪不断向前。
其次,麦克卢汉可以被视为启发所谓“互联网思维”的先驱之一。这个词在我们当下的日常生活中已经所处可见,“互联网”即为媒介,“互联网思维”即为“媒介思维”,如“互联网+金融“、“互联网+医疗”、“互联网+乡村”等,在大众的认知中,媒介成为了一项基础设施,互联网改变了中国,也改变了世界,全世界绝大多数区域的人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在一起。60年前,麦克卢汉在写《理解媒介》时持有的理解已经成真。
近年来,“媒体融合”一词被讨论得非常多,为什么这个理念被反复强调?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要倡导媒介融合?从这一现象入手,操老师提出了第三点启发。他指出,媒介融合要改变的不是内容,而是形式,传播形式的变化、互联网技术本身的发展,会让我们的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媒介融合,就是要适应现代人的信息摄取方式。基于这一点,《理解媒介》值得我们经常去看一看,获得一些启示。
Q1:两位老师是否赞同“万物皆媒”这个观点?如果不赞同,那么你们认为界定媒介的边界在哪里?
姜海:感谢提问。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万物皆媒”这个说法并不是麦克卢汉提出的,具体来说,中文语境里这个词应该产生于2019年,在我看来,“万物皆媒”能够代表麦克卢汉的思想。
作为新闻传播学的学者,我们当然希望“万物皆媒”这个说法能够成立,但我们不能自说自话,而是要尊重客观现实,让它被一般大众及其他学科的人所理解、认可。而今天,我们距离这个比较理想化的社会还有一段距离。希望未来传播学能够拥有专属于本学科的核心支点,而不仅仅流于技能培训,这也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方向。
操瑞青:其实我刚刚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尽管媒介在不断发展,技术在不断更迭,但我们至今还没有对“媒介是什么”这一问题作出确切、令所有人信服的解答,所以关于“万物皆媒”这个观点,每个人给出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太认同“万物皆媒”这个说法。克莱默尔等人曾经论争,如果我们按照麦克卢汉那样去定义媒介,那么几乎所有的技术都是媒介,我们可以说电视机是媒介,也可以说挖掘机是媒介。交流媒介的特质在于它的技术形式和它所赋予的内容密不可分,因此在我看来,我们需要把这个界定范围缩小一点,将它放到信息交流的范围中来,以此为界,媒介与广义上的技术会有一个较为明显的区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2020年可能尚且处于一个起步的阶段,而非答案揭晓之时。
Q2:两位老师如何看待“信息茧房”现象?
操瑞青:当我们用一种比较科学的思维来看待社会现象时,先不要急着给它下价值判断,而应该先观察这件事本身。面对“信息茧房”也是,我们不应该先预设下一个价值判断,或是为之焦虑。从某种人类学视角来看,所有的人都是未完成的,“借助技术使自己变成完成的人”在实施层面上是可以接受的。当我们说“信息茧房”不好时,我们实际上是在拿今天这样一个新媒介带来的新社会与此前没有互联网的那个社会相比较,这恰恰是在用一个前互联网时代的思维来看待今天。
有很多人说互联网好,也有很多人说互联网不好,但无论人们怎么说,互联网和技术依旧会发展下去。价值判断有时会阻碍我们对于问题本身所关联的事实的考察,近年来,“信息茧房”“后真相”等概念比较火,这些有可能都是我们在用大众传播的思维、前互联网时代的思维、从前对报纸杂志的刻板认知来看待今天的互联网。
那么互联网自己的标准是什么?或者说,互联网有没有可能有自己的标准?如果有,当我们用互联网思维去看互联网时,呈现出来的景象又是怎样的呢?因此,在我看来,所谓的“信息茧房”“后真相”等反映的只是一种心态性的感知,但很大程度上有可能是某种学术层面的伪概念。中文世界1815年开始接触到现代报纸,一直到1918年开始出现第一轮讨论新闻报纸的书,这中间过了有将近100年。相应的,1994年中国才接入世界互联网,1999、2000年左右BAT等互联网公司才诞生,直到今天也才过去20多年,对于我们来说,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认识这样一个不断高速变化的新生事物何其艰难。因此在我个人看来,我们对于互联网的认识可能刚刚起步。
姜海:我同意操老师的观点,在这个基础上我想补充一点:所谓的“信息茧房”是什么呢?所谓的“茧房”是否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我们自己选择和编织的呢?换言之,人类很多时候是在庸人自扰。前段时间,南京大学发生了两起很不幸的事件,很多没有读过博士的人无法理解当事者的心情,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可以想象那种孤岛中的绝望和痛苦。我们可以理解的是,逝者之所以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也深陷于自己编织的茧房之中。
在万物互联的今天,每个人都在自我选择中采取行动,世界上有很多生存方式,这句话不仅回答你,也回答我自己。
Q3:麦克卢汉所解释的“万物皆媒”与智能媒体时代万物与生活的连接之间是否存在一种联系,或者说,他们的差别在哪里?
操瑞青:当前所理解的“万物皆媒”指媒体能够连接万物,同时,万物也能回归到一个媒体之中。以手机为例,它同时是地图、点餐机、照相机、录音笔,是我们能看到的连接万物的一个端口。与之相对的,麦克卢汉没有提出这个词,但他的书中的确潜藏着这样的思想,在他看来,媒介是一个转化物,万事万物都需要通过媒介来进行转换。我们通常所说的“万物皆媒”,本质上是指媒体之间的联动思维,放在今天就是互联网思维,所有东西都可以贯穿到同一个信息网络系统中去。这种系统性的思维最早形成于上世纪后半叶的美洲,是互联网时代和技术带来的产物。
在分享会的最后,许金晶老师肯定了两位老师辩证分析经典的阅读方式,同时,不同职业、年龄和教育背景的人齐聚在一起,根据我们当下的语境和每个人的理解与需求来对这本经典进行批判、反思与取舍,也是一种非常好的状态。另一方面,我们同样不能陷入另一种窠臼,仅仅因为它的局限性和不足而一目障叶地去予以否定。在他看来,麦克卢汉在讨论媒介时,更所是把它看做人与人沟通的一种中介,“媒介即人的延伸”这个观点本身就存在一种概念是知识的自反性。在重度依赖媒介的当下,我们每个人都需要结合具体的生活经验,对麦克卢汉的观点进行更加深入的理解,去看到更加广义上的互联网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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