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威士忌为啥非要在新橡木桶里陈年?
“用从日本进口的新水楢木,在美国烘烤制成了一个橡木桶,之后按照波本威士忌生产标准灌装、桶陈威士忌,请问这桶酒可以叫波本威士忌嘛?”
两周前,这个问题引起了大家广泛性的讨论,一时之间各种答案涌入了我们的留言板,有的朋友坚定认为不可以,有朋友说可以,有的朋友认为值得讨论,应该拉个组↓
今天我们就先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
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它就藏在美国联邦法规之中,其实这个法规很多人读过,但关于它的解读却存在一个翻译上的问题。
在法规中明确规定:
“Bourbon whisky”...is whisky ... stored at ... in charred new oak containers
“波本威士忌...需储存在新烤橡木容器...”
所以,这个的正确答案是:因为法规只是要求波本威士忌必须在新橡木桶之中陈年,而并不限制橡木种类,也并不限制木材产地,因此水楢木(Quercus crispula Blume)作为栎属橡木的一种,用新水楢木烘烤容器按照波本生产要求生产出来的威士忌——
是可以冠之以“波本威士忌”的头衔的!
你答对了么?
来自Michter's酩帝诗酒厂的熟成大师Andrea Wilson女士为我们提供了专业从业者视角的解答:
The Tax and Trade Bureau definition for a bourbon whiskey is as follows:
Whisky produced in the U.S. at not exceeding 80% alcohol by volume (160 proof) from a fermented mash of not less than 51 percent corn and stored at not more than 62.5% alcohol by volume (125 proof) in charred new oak containers.
So, you can see the regulation specifically states a new charred oak container. Mizunara is a type of oak tree in Japan. The regulation does not specify the type of oak so you can use any new charred oak container.
Please note that bourbon is a distinctive product of the U.S. and must be produced in the U.S.
Andrea Wilson
人证之外,我们也找到一个现实存在的“实验波本威士忌”案例,用的不是水楢桶,是法国橡木:水牛足迹酒厂早在2015年,就放出过使用欧洲生长的法国橡木陈年的小批量试验波本威士忌。
不过在解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也诞生了一个新的思考:
那就是联邦为什么会规定波本威士忌必须要在新橡木桶里陈年?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需要上溯地更久,久到酒精法案诞生以前很久,那属于波本威士忌的青葱岁月。
在波本诞生的早期,关于陈年波本威士忌并没有明确的法律定义要求。早期威士忌生产者也没有特意要陈年的意识,畅饮“白狗”(white dog,未经陈年的无色威士忌初酒)的醉客们大有人在。
但是当本地市场面临饱和之后,肯塔基和周边的威士忌生产商们,自然把目光投向了全国烈酒市场。但美国在独立战争之前,作为英国殖民地和加勒比海小三角贸易的重要一环,尤其是建国初期的核心新英格兰地区,独立前一直有使用西印度群岛生产的甘蔗糖蜜酿造朗姆酒的传统,因此在那里朗姆酒才是市场主流,这让波本威士忌的北上困难重重。
相反,在南方,1803年刚刚被杰斐逊总统从拿破仑手中收购并入美国的法属路易斯安那,新奥尔良的酒客们却对来自北方边疆地的玉米谷物烈酒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于是波本威士忌的南下水到渠成。
进军路易斯安那,肯塔基威士忌生产者们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运输问题,好在密西西比河航运提供了天然的通路:成吨的波本威士忌从肯塔基被搬运上船,顺密西西比河而下,直达新奥尔良酩酊大醉的客人们嘴中。
为了装船当然需要容器,而因为漫长的水路,波本威士忌在运输的橡木桶中也经历了一定程度的熟化。于是橡木桶第一次大规模地、习惯性地在波本威士忌的生产过程中登场亮相。
南方的需求和市场刺激了肯塔基威士忌商业的发展,而密西西比水道上橡木桶对威士忌口感的改善反过来刺激了肯塔基的生产者们对橡木桶的使用进行钻研:1826年,最早关于烘烤橡木桶的记载出现。
同时,因为逆密西西比河而上回收那些运输到路易斯安那的橡木桶成本高昂,所以波本威士忌生产者们更乐意使用新橡木桶而非回收旧橡木桶来进行酒的运输贮藏,这极大地刺激了肯塔基本地以及周边州的木材和箍桶业发展。
这种商业共生关系不断扩大,很快,一个囊括了农业种植-波本生产-航运-木材-制桶-成药业(你看的没错,因为当时大量药物都含有高度数酒精)的商业生产链条已经形成规模,并且日渐壮大。
这种繁荣的商业共同体合作亲密无间,足够的资本积蓄带来了足够的政治影响力,1828年,国会在政治游说之下,通过了朗姆酒关税条例,极大限制和削弱了国内的朗姆酒消费,为波本威士忌北上打开了局面,整个波本威士忌生产链条的上下游初尝政治游说的好处。
当然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商业共同体也在蜕变和瓦解。
首先退出的是航运业,随着铁路兴起,密西西比河水路急速衰落,而波本威士忌也可以靠铁路运输前往全国各个地方。
紧接着第二个挨刀的是成药业,1906年,在受够了饱含不知名无效成分、安慰剂、麻醉剂和酒精的成药折磨的愤怒美国大众呼吁和压力下,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大名鼎鼎的FDA)成立,成药和酒精之间的亲密关系逐渐松动。
不仅如此,对药品成分和生产的澄清同时影响到了波本制造业。大众对药品的质疑,同样适用于当时生产标准和流程混乱的波本行业,美国大众、FDA、国会和总统必须在两者之间选一:要么容忍使用蒸馏工业酒精搭配各种材料勾兑出来的“波本威士忌”,要么就必须通过严格的生产标准。这一次,波本商业链条的内部产生了分歧:工业酒精因为高蒸馏效率,对谷物原材料的需求更少,这是种植行业不喜欢的。因此农场主们更倾向严格法案的游说队列,哪怕这会牺牲相当部分“波本”生产者的利益。
William Howard Taft
最终,在1909年,塔夫脱总统签署了第一部酒精法案,对波本威士忌及其他酒精类产品制订了严格的定义和标准,也意味着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波本威士忌”真正诞生。时至今日的酒精法案,关于波本威士忌的定义依然大部分沿用1909年出台的规定。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但有一个群体似乎被遗忘了,这就是箍桶匠和木材商:1909年的法案只是规定波本威士忌需要在橡木桶里陈年,而并没有规定橡木桶是否经过使用,而此时的运输成本早已不像密西西比水运时代那样高昂,回收橡木桶进行威士忌生产开始变得可行。因此尽管有长期以来的生产习惯在约束,但是箍桶匠人和木材商们还是认为自己的利益在新出台的发案里没有得到保障。
于是,针对国会和立法机关的长期政治游说开始展开,游说的主要推动者当然是箍桶匠和木材商行业协会,其目的就是联合威士忌生产者们说服立法机构新橡木桶有着不可替代的风味(这点在我们看来是真的)。举个例子,鼓吹修改法案的大军之中格外卖力的有一位来自阿肯色州的郡法官Wilbur Mills,此公后来成为美国20世纪重量级政客,而当时还不到三十岁,据说他推动法案的动力之一,就是保护家乡的箍桶业和木材业。
最终,在1935年,一个简单,却无比重要的字,“新”被写入了联邦酒精法案,放在橡木桶之前。
所以,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美国本土木材商们感到了来自海外木材的足够威胁,推动通过了新的使用本土木材的游说,那到时候今天对问题给出“不能”答案的朋友们,你们的答案就变成对的了。
反正威士忌又不是亘古不变的玩意儿。
Wilbur Mills(1909-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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