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兰线是一个钢铁等号丨诗脸谱：髯子
髯子，甘肃景泰人。作品见于《诗刊》、《星星》诗刊、《绿风》、《中国诗歌》、《诗歌月刊》、《飞天》等刊；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获第五届黄河文学优秀奖，第二届《飞天》十年文学奖。
下雪了
冷静下来后，我想，雪花
在天空如果不结果，那么
只有一种结果——
下雪了
当然，对你
我愿意这样表达：天花乱坠
包兰线是一个钢铁等号
“包兰线是一个钢铁等号，如果
西北等于华北，兰州等于包头
这两个巨大的等式成立，那么我爱你
等于你爱我......”
这是我年轻时写下的一首诗
夹在《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这本
曾经的畅销书中
当时，发生了什么
“当书中流行的情节变成事实，当你
像一个虚构的人一样，被我送上火车
从兰州出发去了包头”，呜一一
那时候的火车，都以火发声
那时候的我们与火车一样，都有内燃
吼叫的本能和冲动
现在，此刻
当一列开往包头的列车，从我面前经过
包兰线，仍是一个钢铁等号
因为兰州和包头之间，我和你之间
仍然不能用大于号，小于号
也不能用约等于号
在兰州，总想遇见一个人
我遇见的人
都不是我想遇见的人，站在街口
一只近视眼的探头，紧盯着我
它想透过我脸上的表情，看到我的内心
想从我的现在，看到我的过去
车流和人流，反复被红绿灯
刀片似的目光，切断又续上
我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一遍一遍
在手心默写着十字，一遍一遍
希望你是一横，我是一竖
在街心偶然交叉
我想遇见的人，一直没有遇见
南关十字，和西关十字
是一道算术题中的两个加号，公交车
从早晨出发，到晚上停下来，下来三个少女
却上去一对中年夫妻，没有对错
能发生的，都随时随地发生着，错过
走散，失联，这个城市就这样
让你往东，又让我往西
让我直行，又让你拐弯......
这个城市就这样，一次次仿佛将你四舍五入了
而把我当它的零头忽略不计
也许今天
你根本没有出门上街，也许你再窗里
我在窗外，也许隔着一层薄暮一层灯光
我们又逆行而过....哎
在我能想到的各种情况里
最坏的情况是，迎面相遇
你是一个路人，我是另一个路人
而最好的情况是，你不在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
葵籽被嗑开
葵籽被嗑开，《失乐园》
翻到了有月光插图的那一页
葵籽被嗑开，你不知道
这是一枚含着山水的喜鹊之喙，当你的舌头
是一道初波，或一道高潮
当她的核心，是一个鲜活的动词
“葵花的面容温润、姣好
如一盘回首往事的雨后斜阳”，之后
你这样说
葵籽被嗑开，你吐出了皮屑
而她的破碎声，一些藏在你的身体里
一些躲在镜子里，当你站在里面的时候
外面那个模仿你的人，反而更加易碎
跟着黄河在这儿拐弯
坐上羊皮筏子，漂——
如果对峙的两岸，突然用我和你
弥合感情的裂缝，不要把黄河
比喻成一把二胡的嗓子，也不要把我和你
比喻成两支横吹的笛子，只需把速度
放缓放慢，缓到
流水刚好给我们谱上曲，慢到
你的北面刚好靠在我的南面
坐上羊皮筏子，跟着黄河在这儿拐弯
前面是早晨，后面有黄昏
说到正午——
是一道时光的峡，不是门
要窄身而过，如果我和你加起来
等于岸边两棵桃树之间的一拃光阴——
刚被匆匆拉直，又被匆匆折弯了
我和你说出的柔，是温柔
我和你说出的好，是实在好
坐上羊皮筏子，跟着黄河在这儿拐弯
弯儿，是曲折的道理
弯儿，是礼让
弯儿，是水绕山环
弯儿，是柔肠和缘分——
我和你拥抱，只需要往里拐的胳膊肘
不需要转折词：然而和但是
但是，我不愿打那只蚊子
夜色退的很快，不一会
一只昨夜叮咬过我的蚊子，就搁浅在
雪白的墙面上
但我不愿打它，不愿在听到
“啪”的一声后，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哪怕它的尸体，比一个人的尸体小一万倍
哪怕它流出的血，是一个人流出的万分之一
但是，与前几天在建筑工地
我的堂弟被一块从天而降的模型版
击中相比，惨状
我想应该是一样的
秋末，只剩下一个背草的人
土路出村而来
为一丛冰草的枯荣，产生了分歧
田埂互联成网，觅食的麻雀
一只落入蓬间不见了，盘旋的一群
像天空久悬未决的一件心事，即将纷纷
落实
麦茬如吸管，一行一行
插在干涸的地里，地头上
一个埋头背草的人，是我耳背的四伯
——他缓慢的动作，至少
将一声起身时的闷哼
憋了有一根捆草绳那么长
那么，紧
犁铧尖锐，从一个内角切入
一地土浪，后泼
一层一层推远前波——
秋天，渐远渐淡的黄色
线一样在远处的山梁上延伸着，起伏着
麦积山：佛
佛
蚂蚁似的，列队
抱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肚子
走上悬崖，一个
接一个地坐下来，等天塌下来时
把天撑住
本事真大，佛
巧妙的是，天
一直没有塌下来，只是阴晴不定
反复无常，所以
佛，一个都不敢下山
不论昼夜，像一群从深井里打水的人
在悬崖上，一直
提着心，吊着胆
恐高症
坐进缆车，我像一只鸟
被一只铁笼提着，沿一条既定线路
高升
命悬一线，真担心佛的手
挂万漏一，只抓住我的表面现象不放
而降我的灵魂脱手，像一片雪花
从天飘然而降，我的灵魂
有可能轻于一声叫喊落入深渊——
缓慢地接近真相，接近一个
必然结果
但一切很正常，人们听见的
那一声叫喊，其实是各自内心的回音
从低处往高处不断高升
和从高处向低处不断降低一样
一直“恐低”的我，其实也恐高——
暮归者
沙漠的边沿上，一个
生怕掉入黑暗中的人，伪装成一点夜色
一动不动地：在动
恍惚是一个去世很久的人，逆着光
背着粮袋，从很远的地方
要回来——
一束时光看过来，天空
一只归巢的倦鸟，给他指了一下方向
一丛麦子的根须，深深扎在
他饥渴的大脑里
远远地，我喊他：爹——
但他始终不应一声，只是缓缓地靠近
仿佛一出声，就会被暮色一把抓住
仿佛只有缓缓地行走，才能
走近我，让我们的手
握在一起，再不分离
夜色一点一滴降落沙漠
尽管天空没有出现任何漏洞
但是，当一只甲虫
带着不容否定的黑色，在我面前的一座沙丘上
拉斜下午的阳光，我还是以为
它是一滴夜色，刚刚从天而降
一只乌鸦，摆脱了一群乌鸦的约束
又摆脱了另一只乌鸦的约束
终于落单了，自由了
但它被夕阳越甩越远，远得
仿佛不在一个天空里，远得
让我无法把它们用一根绳子联系在一起
当它飞过我的头顶，影子被风吹散了
黑色的叫声，宛如一滴墨汁落在沙滩上
产生了以点带面的效应
两行雁阵飞过来
它们每一只，都是北方射向南方的箭头
或者，都是春天射出的一支一支回头箭
因此，我闭上眼睛，任凭它们
丢下几滴含铁的风声，轻松消失
接着，一群归巢的麻雀逆光飞来
仿佛刚刚逃过了一场火灾，天空
一时出现了少有的乱象，数不清的黑点
像一场阵雨落下来
听不到滴滴答答的落地声
但天空一副多云的表情，一副
下雨的表情
驼队没有出现，鹰和云
没有出现，夕阳悬在低空
一直在场，但是
我一直没有看见它巨大的影子
也没有听见它破天荒的叫声
一辆大卡车从我面前疾驰而过
它强大的气势
几乎改变了风的方向，几乎让我的骨头
摇摆不定，让我的立场
倒向草木的一边
它的后面，从近往远
依次是一辆拉草的农运车
一个骑摩托的羊皮贩子，再往后
一段路空着，倒退着
一直退入了祁连山巨大的山口
这些同路的，静止不动的
甚至逆向而行的人与物
由于我与天空的视角发生了弯曲，看起来
仿佛都在追赶它
而它仿佛也急于拉开与它们的距离
从我面前疾驰而过后
它就开始缩小，直至看不见
这时我不能不这样认为：
在我不断加速的想象中，它已经真的
从时间中脱离而去
大水䃎，一个地名
把石、大、多三个字像三块石头
简单垒起来，是大水䃎的䃎
大水䃎，一个地名，在甘肃景泰——
字典上的几个蝇头小字这么说
一个长须老人指着我的脚下
也这么说
西面是山，东面是百尺悬崖
逼仄的河西走廊，仿佛一拃足可量宽了
一条铁路侧身而过，一列火车
像一行排队远去的房子，大水䃎
一个百十户人家的村子
爬伏在一片岗峦间，像一角扼守时光之密的暗堡
风吹不动，雨淋无声，一眼泉水
从石缝中流出
被一个土话叫“涝坝”的池子盛满
端平，我伸手一掬
一些漏了，像无法抓住的具体细节和场景
一些，入口咸涩
我断定是水的眼泪
坐车离开时，那个难字——䃎
让我回头，把一个山村的名字
又大声念了一遍，沉重的声音
像抛出的三块石头
该落向何处，村口
挥手告别的长须老人，裹紧了宽大的黑布棉袄
像一个还未简化的繁 37 40760 37 15289 0 0 3215 0 0:00:12 0:00:04 0:00:08 3215体汉字，我
认识他吗，山
泼墨一样泼出了一大片阴影
归村的一只老牛，像一支毛笔
把大水䃎，一笔
写进了落日下的山中
一座烽火台
一座烽火台
我看见的时候，恰好是一只鹰
飞上天空的起点
一座烽火台
表面上灭了，其实
心里一直在着火，一直在冒烟——
任凭时光流逝，江山改姓
一直站在荒野里
一直叫做烽火台
荒原，平铺直叙开来
站在烽火台上，我与它合二为一
等一只鹰，再次触及我们的灵魂
我们长出羽毛，长出翅膀
翱翔的时候，我们以鹰的眼光看见：长城
是一条弯曲的线，如果画直
改写的不仅有历史
而且还有人心
一片荒原：一直在等
一片荒原
一直辽阔着，一直苍凉着
它一直在等：天，落下来
群鸟落下来，天
没有落下，雨扬扬洒洒落下来，天
没有落下来，雪
飘着舞者落下来，天
没有落下来，夕阳西沉
远山冶石成金，晚霞曝出感情的底色
遗憾的是，天
没有落下来，月落
多么直白，准确无误，这时候
往往以为天应该落下来了，然而
天仍然没有落下来
一直古老着，一直神秘着
一直孤独着，一直悲伤着
一直空着
像我的心在等你的心——
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荒原上：一个寻找骆驼的人
越来越偏北了，几乎走进了
荒原睁着的一只眼睛里——
一个寻找骆驼的民勤人，像一个
从“口外”回来的古代镇番人，终于从沙漠深处
走出来了，他反穿着羊皮袄
蹲在地上仔细察看着骆驼的掌印——
骆驼的掌印，宛若女人纳好的一双鞋底
让他有踏实之感，跟着骆驼的踪迹
他向西而去了，我爬上一座沙丘
生平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
替一个陌生人：远眺——
荒原，无边无际
我喊了一声：啊——
这个辽阔的汉字，天是她的长
荒原是她的远，一个寻找骆驼的人
是她的一寸：苍凉
声声唤
迁走骨头，叫上灵魂
——山歌
天旱了，爹
天又旱了，爹
坡地沟地都没收成了，爹
来工作组了，爹
要搬迁了，爹
我们拆了老屋，爹
赶上牲畜，爹
领上女人孩子，爹
背起老娘走平川啊，爹
天高啊，爹
地厚啊，爹
我们留下了山，爹
我们留下了沟，爹
我们拔起你的苦蔓走平川啊，爹
走吧，爹
走了，爹
我们成群结队，爹
翻过高山走平川啊，爹
鸟
这么多鸟
像天的一抹往事——
我数它们的只数
才数到第二只，就消失了
天老是这样，该记住的事情
却总是淡忘了，比如
一峰骆驼
还有那个拉驼人，我记得
他们曾是一对
飞天的大鸟，在驴年马月
突然，去向不明
现在，有人把他们从古代找回来
他们不飞了
一个拉着一个，越走越远
仿佛又要从天的大脑中消失
一丘之貉：三只
一丘之貉，三只
如三个隐居在这里的高人，看见我时
它们并不惊慌，跑开
居然没有突然性，没有
拐弯抹角的曲折感
它们的穴，深不见底
我判断已穿透死亡，抵达灵魂的深度
它们肯定得到了亡者的脏腑和头脑
肯定吸取了亡者的计谋
肯定掘到了亡者做人的思想和教训
肯定还学到了亡者的“处死之道”
它们，已经死过上千遍了
死，让它们真的还活着
一丘之貉，三只
它们认为，它们已经是人了
它们的尾巴并不藏着，它们明白
我，一个揪掉了自己尾巴的人
不会再揪它们的尾巴
一丘之貉，三只
我相信是一母两子
两只在后面跟随，一只在前面领跑
在一箭之遥的地方，它们停下来
回首看我——
站在土丘上，我只不过是一丘之人
我喊：一丘之貉
没想到，这条成语是贬义词
一下伤到了它们的尊严
惨叫一声，它们落荒而逃
天很高，地很大
一母两子，越跑越远，越远越小
我感觉它们快速在退，要退回到过去
退回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那时那里，天为父，地为母
貉不是貉，人
还未成为人
青海湖的蓝
她的爱是蓝色的，走在弧形的岸上
像走在蓝天的边上——
一条倒淌而来的河，从正面印证血缘
一条翻山而去的路，从侧面取长补短
日月山，有灿烂的姓氏
从远处询问返回天上的捷径
一朵浪花一谢即开，一道波浪
已波及岸边一个美貌女人的内心
鸟岛是一枚即将孵化的卵，如果破壳
一块石头出生，一滴湖水
将为它点上蓝色的眼睛
牛羊是上岸食草的鱼，一只鸥鸟
是一粒飞翔的青稞
我赤足走进湖中，恍若登天——
她的慈悲是蓝色的，站在湖心岛上
像站在蓝天的关注中——
一座拔节的白塔，心比天大
打坐入定的寺庙，籍贯忘了
岁月也忘了，它的一根主心骨
早已立地成佛
一盏酥油灯刚刚坐化了，我插在佛前的三炷高香
正在焚身涅槃，来自兰州的四个女孩
水仙一样一字排开了，跪拜
宛若往湖水中扎根
湖水平静，像佛蔚蓝的心态——
村 口
天，还未亮透
一棵百年柳树上，一群麻雀
叽喳不休，其中一只口齿伶俐
差一点，说出一句土话
一眼井，为水
深陷于地而不可自拔，一个挑水的女孩
在一条扁担上，为两桶水
寻找一个平衡点
出村的一头犍牛，哞地叫了一声
甩起鞭子似的长尾，仿佛
赶着自己的背影，向山坡走去
而赶牛的人，一声不吭
倒拖的鞭子，像早晨
夹着一条黑夜的尾巴
中国诗歌网“诗脸谱”：
李满强丨李越丨那萨丨吴海歌丨何小龙丨梦浅如烟丨徐必常丨赵卫峰丨臧新宏丨宋斐丨广子丨王族丨李磊丨单永珍丨李虹辉丨李寰遇丨吴猛丨贾柯丨井作丨苏丰雷丨秦海涛丨何骋丨余小蛮丨老铁丨段光安丨深耕丨温古丨张晶丨梁书正丨邓小军丨衣米一丨陈卫丨诗无涯丨宋星明丨王霆章丨张笑春丨肖正民丨张后丨陈迟恩丨高梁丨达芙妮丨武稚丨王方方丨王海云丨冯干劲丨索菲丨杨康丨邓太忠丨牟才丨项丽敏丨梅朵丨笑嫣语丨大刀李征丨陵少丨李唱白丨崔世林丨王钻清丨离开丨尹宏灯丨湖山盟丨阿卓日古丨娜仁琪琪格丨阿垅丨杜涯丨木叶丨向晚丨蔡宁丨黄成松丨慕白丨高翔丨李之平丨柴画丨仲诗文丨茅草丨李成恩丨吴盐丨叶飙丨苏省丨肖梅丨韩国强丨昕余丨刘泽球丨卢辉丨青玄丨孤城丨一苇渡海丨杨孜丨娄海洋丨砂丁丨王威廉丨柳歌丨梅依然丨谢小青丨戴潍娜丨安琪丨田湘丨程谦丨徐林丨北野丨莱明丨雪松丨许仲丨李继宗丨冬青丨朱涛丨施施然丨周苍林丨王明远丨吕游丨侯磊丨东篱丨孟醒石丨康雪丨马越波丨吴自华丨潇潇丨阿九丨黄智扬丨王单单丨夏午丨人邻丨张二棍丨杨碧薇丨秦三澍丨张作梗丨李天意丨黑雪丨李琬丨扶桑丨古马丨苏笑嫣丨茱萸丨邰筐丨海灵草丨卢文丽丨江汀丨古筝丨蓝珊丨离离丨丁鹏丨心亦丨安吾丨李易农丨杨锦丨晴朗李寒丨李壮丨王辰龙丨海湄丨郭晓琦丨倮倮丨徐钺丨燕赤霞丨童蔚丨刘汀丨江湖海丨郑小琼丨索木东丨诺布朗杰丨如风丨严彬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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