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鲁迅 | 即使有人不喜欢,但他仍然超越了整个时代

孙郁 槛外记 2023-11-30

▲《鲁迅故乡》| 吴冠中
鲁迅,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不喜欢他的人把鲁迅看成是一个有问题、一个精神残疾、对当下中国建设和谐社会是一种杂音的存在,因为他只会战斗和冷视;
喜欢鲁迅的人认为,鲁迅先生在今天依然有他鲜活的历史价值,而且鲁迅的杂文我们任意拿出一篇来放在今天的报纸上,依然不觉得那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写的。

▲鲁迅“断发照”,背面题了一首诗,最后一句是:我以我血荐轩辕


▌中国知识界不可绕过的精神存在
其实,从上世纪30年代或者更早的时候开始,关于鲁迅的话题就一直没有中断过。而且每个时期关于鲁迅的描述都带有那个时期的烙印。
比如在上世纪20年代,中国的一些激进青年认为,鲁迅是不可理喻的,是一个只会写黑暗不会写光明,不能看到工农大众优良品质的一个作家,他写的阿Q对过去的古老文明充满了感怀,所以鲁迅是彻底落伍了。在那个时候,鲁迅成为一个激进青年不喜欢的世故老人。
在不同的作家和学者的笔下,鲁迅同样有着不同的色彩。当时,喜欢他的都是一些没有名声、带有些野性(或匪气)的青年,像萧军、萧红、胡风等。那时北京大学有一个学生就说过这样的话:不是所有的俄罗斯人都可以成为托尔斯泰,不是一般的中国人都能够成为鲁迅。
在当时大学生的心目中,鲁迅的地位是很高的。那些青年学子在读鲁迅作品的时候,常常会感觉被电击中一般,他们在鲁迅的文本中,感受到一个人作为一个个体的生命,应当具有个性自由和生命自由,他们在鲁迅的作品中突然发现了他们想要说话。
而另外一些文化官员则觉得鲁迅是一个病态的人。当时在北平的京派作家和学者们,每每谈到鲁迅都有微辞。他们不喜欢鲁迅,所以他们在文章里向鲁迅叫板。鲁迅的很多论战都不是鲁迅最先发起的,而是对手先进攻,而后鲁迅还手。
鲁迅是中国知识界一个不可绕过的精神存在。

▲1932年11月27日,在北京师范大学演讲


▌不同国家在不同角度与鲁迅相逢
鲁迅给人们带来的惊异还在于他的汉语写作。从文言文到白话文,他突然间就到达了一个非常的高度,很多作家看到了鲁迅却依然难以望其项背。
前几天,日本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在北京,他就讲自己不如鲁迅。比如莫言,我邀请他到鲁迅博物馆和陈丹青一起谈鲁迅,他说和鲁迅相比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上世纪80年代,在韩国的民主化运动当中,鲁迅是一个重要的精神资源,他影响了一代韩国的知识分子,很多精神领袖在监狱里面研究鲁迅,把鲁迅视作一种重要的思想资源。韩国人说我们韩国没有鲁迅。这就是一种评价。
在日本也是这样。最早注意到鲁迅的是日本的记者,他们在上世纪20年代已经通过报刊注意到了他。上世纪30年代,很多日本学者追踪到了中国。鲁迅死后,他在日本赢得的声誉不是今天我们所能想像得到的。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个社会没有一个预设的方案,是靠人不断地选择,在没有路的地方才可能创造自己本质的东西。鲁迅的这种思想,给周边国家的知识分子带来巨大的启迪。
所以,现在在日本、韩国,他们在讨论人的个体价值,讨论到社会的文化形态的时候,经常会讲到鲁迅,从鲁迅那儿找一种话题。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国家,每一个阶层,都站在不同的角度与鲁迅相逢。

▲在日本留学期间,入乡随俗


▌丰富而复杂,在自我否定中前行
鲁迅颇具政治性,但他本人又是远离政治,所以在这里要讲到鲁迅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比如曾有人建议鲁迅去暗杀当时的满清官员,鲁迅就不参加这样的活动,他说我要是死了,谁来养活我的母亲?
有一个编辑说鲁迅对事物的反映往往是最本能的,是第一的反映。比如鲁迅不主张学生游行,他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办法,是一种无谓的牺牲,他说欧洲人在打仗的时候,人是在战壕里面的。鲁迅提倡用脑子,不要直面,直面就白白送命。
鲁迅的这种反映,是最合乎人性的一种反映,胡适也讲鲁迅对中国政治的很多看法都是非常正常,都是合理、合乎人性的,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认为鲁迅有问题,还有很多人对鲁迅提出质疑。
鲁迅的复杂还在于他在讨论一个问题的时候,有确切性的一面,同时又有一个不确切性的一面,他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从来不用“是”或者“不是”。
我觉得鲁迅意识到了人的存在有一种悖论,人的存在有两难。比如说鲁迅喜欢科学,他早期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认为中国缺乏科学的理念精神,所以他最早翻译的小说是科幻小说,最早编辑的书是中国矿产志,都带有严密的科学性。
但是他认为百姓的原始思维、乡间记忆、民间风俗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鲁迅认为既要有牛顿这样的科学家,也要有莎士比亚这样的剧作家。

▲1906年3月与仙台医专年级干部合影(左一为鲁迅)
鲁迅的作品中,出现最多的词是“奴隶”。他觉得人一生下来就成了奴隶,不仅成为物的奴隶,成为精神的奴隶,也成为亲情的奴隶,也成为事业的奴隶。
比如他在学医学的时候,他在给蒋抑厄的信中说,自己每天枯燥地背单词和教案,记笔记,再过三四年自己恐怕要变成傻子了。他觉得很秩序很严明的训练对自己是一种伤害。于是鲁迅的兴趣转移了,就干别的去了。
鲁迅在北京当了十几年的公务员,但他烦祭孔,于是去当了大学老师,到了大学也发现不行。最后,他发现自己只能做一个自由撰稿人。
鲁迅就这样不断地自我流放,不断地否定自己。鲁迅就是这样复杂地存在。
鲁迅精神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是首先解剖自己,首先认为自己是黑暗的,自己是有问题的,首先认为自己不行。鲁迅同时代的很多人都写自传,厚厚的。他写了三次自传,每次都只写了一千字。他不自恋。
另外一个丰富性和复杂性便是他既有艺术家的特征,又有反艺术家的特征,他选的是文学和美术,他做的恰恰是文学和美术不做的事。这是一个特点。
比如说他写小说,在他发表白话文小说的时候,中国还没有这种文体。当小说在上世纪20年代末成为一个知识界、作家们敬仰的体例的时候他不搞了,他去写人家看不起的杂文,翻译一些不入流的作家的作品。
今天张三家出了什么事,鲁迅写了几句,明天哪一个女演员被留言中伤了自杀了,他写一篇文章。
他做的都是文人不屑于做的事情。但是过了这些年之后,那些鸿篇巨制,有几部你能够拿来反复来阅读的?反而是鲁迅希望和现实一起速朽的文字,到今天依然被人们阅览着。

▲身穿两件许广平织的毛衣


▌鲁迅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今天依然流淌
我们在谈论鲁迅的时候,不能用简单的“是”与“不是”来形容他,我们不能用现在的思维方式来规范他。我们近50年来或者近70年来研究鲁迅,经常用鲁迅最讨厌的叙事方法在讨论他。
70年来,日本、韩国、欧洲、俄国的学者写了这么多著作研究他,包括我自己,但有很多问题我们还是没有说清楚。
为什么没有说清楚?我觉得问题出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没有真正把握住鲁迅的情感结构,我经常觉得我跟不上他,他远远地走在前面。
鲁迅的确有很多问题,他的性格和思想,包括他对一个事物的判断有很多失误的地方,这点是毫无疑问;但是有一点,他的精神力量、他看事物的角度,我们老是够不到他,一直不能进行平等的交流,要么就是骂一下他,转身扬长而去。
所以,我觉得对鲁迅不能简单地用1234或者ABCD来规范他。所以,当人们说鲁迅是什么的时候,我经常说鲁迅不是什么。
鲁迅的存在,是在颠覆我们几千年来包括今天的一种价值结构和思维结构。鲁迅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今天我们读他的作品依然感觉到河的流淌。为什么鲁迅还在流动?就是因为他不是什么,没有成为什么。鲁迅永远是一个进程接一个进程。

▲1936年10月8日,在第二回木刻流动展览会上
为什么现在世界各地都在纪念鲁迅?
就是因为在东亚的整个20世纪,只有他的思考表现了文明所发生的变化。当西方文化进入时,东方人该如何选择?鲁迅正是忍着疼痛拷问自己,正视这个问题。
在欧洲文明进来以后,鲁迅认为东方人要虚心学习,但同时又不能成为奴隶,这种姿态使他成为了精神上的标本和象征。鲁迅表现了我们20世纪东方人最高的高度,超越了整个时代。
每个成年人,都应该再读一次鲁迅。即便过去了100年,鲁迅的一字一句,仍在上演。那些至今纠缠我们的问题,鲁迅也早已在他的作品里给出了回答。他的作品,值得反复阅读、品味、深思。

对鲁迅及其作品的理解会经历三个阶段:少年时在课堂上熟读鲁迅,但根本不懂鲁迅;中年历经人世艰辛沧桑,开始重读鲁迅,方知鲁迅之深邃与高远;老来豁达通透后,学着品读鲁迅、神交鲁迅、收藏鲁迅,让鲁迅作品传家。三个阶段,越往后,人就越少。

鲁迅的作品适用于所有人,你理解到什么程度,它就相应到什么程度,不但可以作为入门,还可以作为归宿。为此,先知书店鼎力推荐“特别纪念版”《鲁迅全集》(1938年原版竖排影印版)。


1938年版《鲁迅全集》,是中国的第一部鲁迅全集,更是鲁迅作品出版史上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套真正的“全本”。一套书的版本之所以值得永久收藏,往往取决于两点,一是其历史深度——出版年代、出版的过程,二是书本身是否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性,从而可供后人研读、品鉴与收藏。

但遗憾的是,1938年版的《鲁迅全集》,除了几本馆藏及个人收藏之外,已经几乎绝迹。此次,上海图书馆怀着敬畏之心,以馆藏孤品1938年版《鲁迅全集》为底本,精心复刻了此书。

好的版本更需要好的出版人用心复刻,这版《鲁迅全集》,从全书工艺设计、内容收录、到编排体例,均是对1938年原版100%的还原,没有任何删减,完整呈现初版本《鲁迅全集》的原貌。长按下图,识别图中的二维码,即可购买收藏:

残雪 | 从长沙到北京,从裁缝到作家
孙郁:挣脱历史的灰色之影——不当谋士,不随流俗
委曲不能求全:抗战史上最大的“遮羞布”与“替罪羊”
民国奇案:“弱女子”如何掀翻“大人物”,还能功成身退
唐小兵:20世纪中国一个云南家族的历史、记忆和反思
休谟逝世247周年 | 不读休谟,不足以知人性
南渡北归的命运:是宿命,还是因果
被误解的鲁迅:“好玩”的人,在于懂自嘲,知进退
《1984》是如何来到中国的
肖斯塔克维奇的尴尬:一个苏联人在纽约
柴静: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心灵没有归属
一百年前的老北京,美得简直不像话
《父与子》:不朽经典的背后,是一位漫画家不屈的灵魂
1700个年轻人集体赴死,平均23岁!他们的牺牲,中国人不能忘
世界“慰安妇”纪念日 | 她们的伤痛,不容忘却
梁启超:一个亡命者
49年以来最真实深刻的影像:人的神态反映了一个时代的好坏
陈铁健:爱国与恶国——半生多误陈独秀
齐邦媛:来自云端的信——一个飞虎队战士的杀伐与救赎
独木不成“林”:林徽因和她的时代
书生报国终自毁:浊世里的清流,权力场的悲剧
北岛: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从费孝通的30句话里读懂中国
“吃人文化”:历史比“封神”更加惊心动魄
《北去来辞》:从悬崖到旷野,两代人的精神迁徙之歌
被牺牲的“局部” :“苛政猛于虎”,水患何以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
王小波:牺牲不一定崇高,吃苦未必有益
为众人燃灯者,不应让其沉寂于暗夜
书生报国无他物:什么是西南联大最重要的思想遗产
被刀郎写进歌里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
忆钱穆:学者不能急于自售,为时代风气所卷
“长安不止三万里”:唐长安城的盛世潜流
陈寅恪盛赞傅斯年:天下英雄独使君
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
无法被文字记载的历史:1844-1879年镜头下的中国
张维迎:人生是一连串的偶然
索尔仁尼琴:如果权力无所不能,那么正义将一无所成
郭嵩焘谈晚清外交:一味蠢,一味蛮,一味诈,一味怕
发现李庄: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一段被湮没的历史
鲁迅和胡适,为何渐行渐远?
堪比《白鹿原》的“四棵杨”:直面动荡、复杂、禁忌的30年
徐晓:半生为人,无题往事
寻梦与归来:王道士之死
晚年胡适的知人论世
被遗忘的民国传奇女性:在荒诞中反抗,在绝望中坚持
陈丹青:我们与鲁迅成为彼此的异类
从“鲁迅”到“胡适”:他什么都没完成,却开创了一切
顾维钧:美国对华的三大特点
“走西口”一部隐藏的世相百态:前面多有趣,后面就有多沉重
独醒之累:郭嵩焘与晚清大变局
所谓的“大时代”,对小人物来说,可能是最糟糕的“坏时代”
野夫:人生如戏,“一切皆在情理中,一切皆在意料外”
余下只有噪音:大音乐家马思聪,当年是怎么“润”出去的
生前赫赫、身后寂寞——近代史上的“失踪者”
史学界的拓荒者赵俪生:一个人的劫难,有时也是时代的一曲悲歌
温家宝:忆耀邦(情真意切,相当感人)
王瑞芸:懂得了人心,也就懂得了艺术
鲁迅:面具戴久了,会长在脸上
林贤治:时代的转折如“悬崖上的树”——苦难的见证,也是顺从的见证
白先勇:母亲命运的起伏,跟父亲的一生荣辱息息相关
命运的钟摆:1977年恢复高考
木心:无知的本质,就是薄情
廖信忠:台湾为何与我们渐行渐远?
查建英:那是一个烟火与情怀迸发的时代
白先勇:得到的全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王鼎钧:上天把我留到现在,就是叫我做个见证
老照片欣赏|上海滩一个世纪的风流
偌大的燕园,为何容不下一个司徒雷登
邓晓芒:我的妹妹残雪
陈丹青:因为艺术,罪恶好像被历史原谅了
林贤治:重读鲁迅的八个理由
阿城丨我们为什么学不了张爱玲
知识分子的命运,是一个社会的晴雨表
王德威:渡不过的《巨流河》
易中天:劝君莫谈陈寅恪
波伏娃的激荡人生
葛剑雄:很多人的青春无悔其实是青春无奈
梅贻琦:一个时代的斯文
徐晓:一个时代的精神肖像
“怼天怼地”傅斯年:知识分子的血性与勇气
在糟糕的时代里,那些拒绝随波逐流的人
中国女性的命运:一个女人的苦与疼
一群没用的迂腐文人
大学虽已遍天下,世间再无蔡元培
罗翔被围攻,是时代的悲哀
女性地位,是社会文明的一把标尺
陈寅恪的三重悲剧:最是文人不自由
阎连科:我是我们县“最不受欢迎”的人
浪漫的先知:年仅28岁的徐志摩,是如何看穿苏俄“一切都是演戏”的
朱学勤︱鲁迅、胡适与钱穆:逝去的铁三角与轻佻的当下
她们是时间的敌人| 杨苡姐妹们的命运密码:名门闺秀的迥异人生
同是天涯沦落人:胡适与张爱玲的一段忘年交
中国十所曾经闻名世界的大学,永远消失在历史中
文学与历史:四个人的百年中国
荒诞的时代,没有干净的人
梁文道:为什么有些国家,明知道有问题却回不了头?
一所只存在了八年的大学,何以成为百年来最好的大学
鲁迅:正视,是一种勇气
北岛诗歌依然流行,是一种“不幸”
再谈王小波:我们是否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数?
木心:街上没有兵,没有马,却兵荒马乱

点“阅读原文”了解更多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