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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丨夏玉和:得奖专业户,有一颗敏感自卑的小心脏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1-02


作者简历

夏玉和


夏玉和,湖南人。当过知青,77级上大学,后到北京读研究生,毕业留校工作。现已退休。


原题

青春年少时,

我经历了革命的洗礼




作者:夏玉和




我们姐弟四人小时候,除了我们的姓和根据家谱所赐的“玉”字辈,对夏家知之甚少。我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嗲嗲(爷爷)和婆婆(奶奶)一面。

至今,我脑海里还留存了这样一个画面:我们一家离开时,嗲嗲和婆婆站在茅草房低矮的屋檐下,双目失明的婆婆朝我们走的方向挥手,很可怜的样子,不像我后来在电影、小人书里看到的黄世仁,周扒皮。

嗲嗲和伯伯(爸爸的哥哥)土改时都被划为富农分子,积攒的几十亩田土全部收走了,分了。按理说,剥削和被剥削之间的恩怨,算是了了。家财散尽后,还有一顶“富农分子”的帽子,戴在嗲嗲和伯伯头上,直到死的那一天。人已不在世上,但阶级敌人的阴魂不散,爸爸和我们这一代人继续跟着“沾光”。

每次填表,在“家庭出身”那一栏,我们必须填上“富农”二字。

上小学不久,我就加入了少先队,学会了队歌。到今天,我还记得词曲,唱得倍儿溜。几乎每天,老师都会声情并茂、语重心长地讲,你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后来,不叫戴红领巾了,说是那个用烈士鲜血染成的红旗一角跟苏修有瓜葛。中学生成了红卫兵,我们这些小学生便成了红小兵。换句话说,都是保卫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的战士,改戴红袖章。身肩如此重任,我很自豪。

可一到填表,我的心就发沉。看见“家庭出身”,我的心跳就加快。不是激动,而是担心,是害怕。填上“富农”,会不会将来不让我保卫毛主席,接革命的班呀?

每次填表时,我都会用手遮住。交表时,把表折起来。我不想,也怕别人看见。就像地下党搞秘密活动一样,绝对不可以暴露身份。

我会憧憬,如果有一天,表格中没了这一栏,那该多好啊。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毛主席的教导就会在我耳边响起,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我怎么可以跟毛主席教导唱反调呢?于是,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在那个血脉贲张的年代里,作为一个老师认定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我总是这么不清不楚地和剥削阶级,阶级敌人扯在了一起。  

01

进初中了,第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家史”。

语文老师刚布置完题目,我就开始犯难:我的家史?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有家史吗?难道要我写嗲嗲是怎样置办田地变成富农的吗?要是不写嗲嗲,那该写谁呢?我这颗脑袋只吃了十来年的饭,还没有长好,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好多同学都交了作业,我却还没动笔。我不敢跟其他同学说,也不愿意妈妈知道。最后,我只好去找语文老师,她也是我们的班主任。

那天下午,我到了粉墙绿瓦的教工宿舍,语文老师就住在那里。文革后才知道,在湖南益阳市桃花仑这一带,所有的绿色琉璃瓦房子都是外国人建的。老房主是帝国主义精神鸦片的贩卖者——挪威信义教会。

在老师那儿,我看见了同班一男一女两个同学。女同学的爸爸是南下干部,曾经的地区法院院长。而男同学的爸爸原来是解放军,在行署支过左。我家搬出行署时,是他爸爸网开一面,让我爸借走了机关的床铺。我们全家为此感恩戴德到今天。不然,租住在农民家,我们就只能吃黄花炒肉了(睡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后来,他爸爸转业到了地革委。

跟我一样,他俩也没有可以痛说的家史,正愁着呢。这一下颠覆了我原来的认知,南下干部和解放军也不全是受苦人。我突然一阵窃喜:我有伴了。

老师也没什么高招。但她说,你们去访贫问苦吧,写别人的家史。老师是广东人,大学毕业后去了军垦农场接受改造,刚分配过来。她连当地话都听不懂,就别指望她来告诉我们,这周边谁的苦大,谁的仇深。

老师还把建新的作文本找出来,说,李建新写得好。我凑过去,正好看到她爸爸参加八路军,要去抗日这一段。

就在那一刻,我人生唯一一次蹦出了这样的念头:我要有这么一个爸爸就好了,至少写家史不用愁呀。

地革委大院后门有一个守传达室的工人,人称万嗲。听说他是苦出身,在好多忆苦大会上讲过家史。男同学住地革委,知道这个人,也听说过他的事儿。于是,我们三人约着一起去找万嗲。

万嗲讲了好久,好多。也许是我的阶级觉悟不高,既没听出高玉宝,也没发现刘文彩。让他说新社会的甜时,他说,我就是个做工的,上班、吃饭、睡觉,都在这里。我看了看小小的传达室,还有放在门口做饭的藕煤炉子,万嗲的话,怎么听,怎么觉不出甜来。

这篇让我无从下笔的家史,还有后来无数的“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活动,都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小心脏,让我敏感,自卑,茫然。  

02

小学二年级时,大人们的世界已经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但直到小学毕业,我们班都风平浪静,是全校出了名的先进集体。

我没有因为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爸爸被揪斗受到委屈,反而拿到了能够拿到的各种奖项。无论是优秀少先队员,三好学生,还是后来的五好战士,优秀红小兵,不是建新第一,就是我第一。用而今时髦的话说,我俩是得奖专业户。

我还搞出了一个建新没有的动静。学工时压钉子,我干起活来手脚麻利,废寝忘食,产量很高。学校抓了我这个典型,让美术老师画成宣传画,挂在车间里。学校还向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红小兵节目投稿,播出时,全校组织收听。

升入中学,我们班基本上是小学的原班人马。没有了威严的小学班主任压阵,革命小将揭竿而起,造反了。我和建新的好日子,尤其是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湖南省益阳市第一中学,1949年前的信义中学。我在这里读完了初中和高中  

他们首先在课堂闹革命。拿起打扫卫生的竹扫把和撮箕作刀枪,投向教室的各个角落。不管落在谁的头上、座位上,都会引来一阵狂欢。落到想砸的人那里,情绪更是高昂。老师在台上讲课,台下打闹的、聊天的,干什么的都有。想听课的,什么也听不到,老师也讲不下去。

教农基课和英语课的老师忍无可忍,拍着讲台,大喊“莫吵哒!莫吵哒!”不料张嘴过猛,他的假牙差点掉出来,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从此,这个老师的课堂,基本上都是欢乐的海洋。

教室里有两块大黑板:一块在教室前面,老师上课用。一块在后面,给学生出墙报。因地制宜,后面的黑板成了革命的阵地。他们认准了三个革命的对象。黑板报墙上写出了粉笔大标语:“打倒李XX!”“打倒夏XX!”李XX是建新的爸爸;夏XX是我爸爸。还有一个女同学,长得好看,能歌善舞,梳着一对乌亮乌亮的大长辫子。她爸爸是右派,WG中不堪凌辱,选择了弃世。他们只要看见她,便会手舞足蹈地呼喊:杀迷子,杀迷子!(方言,本意为潜水,在此指沉在水底。) 

一段时间后,他们不再打倒李XX。他们可能知道了建新爸爸是苦出身,在河北老家参加革命,一路打日本鬼子蒋匪帮,最后南下到益阳。建新爸爸是一个蛮大的走资派,但也是老革命。

我爸就不一样了。官衔小很多,没用,那仍然是走资派,还是富农、臭知识分子。随便拿一顶我爸头上的帽子,搞臭我是分分钟的事儿。于是,黑板上只剩下了“打倒夏XX!”,还有保留多少多少天的警告。

我的名字也给改了,成了“富农崽几(子)”。教室里喊,校园里喊,马路上喊。我有了保镖,大呼小叫,上学时迎我,放学时送我。

上学和放学路上,他们也经常紧跟,伴随左右。要是有同学在一起,我会没话找话地跟她们说话。我想,她们只要在听我说话,也就听不见“富农崽几”的叫声了。只有我一个人时,便低头快走,不让路人看出来,我就是他们嘴里的“富农崽几”。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背后便是大标语。听到他们欢乐地呼喊“富农崽几”,“打倒夏XX!”,我紧咬牙关,不让在眼眶里转的泪水流出来。忍不住时,就趴在桌子上。我不停地默念,宝葫芦啊,宝葫芦,快点把教室地板的缝搞大一点,让我钻进去,躲起来。

一天,年级负责人吴老师来了。按当时的军事化管理,应该叫连长。吴连长看见了黑板上的标语,还有正在喊“打倒夏XX”的那几个,说,“你们不要这样搞她,她爸爸去了农村,但还是革命干部嘛。”

这一句话,惹得一直趴在课桌上的我,眼泪哗哗地流。我使劲忍着,决不让自己哭出声,更不想让人看到。不一会儿,又传来了“打倒夏XX”的喊声,我偷偷抬头看,吴连长已经走了。

班上有一位体育健将,得过全国青少年田径比赛撑杆跳高的前三名。他是全校同学的偶像,我们是他的粉丝。他寡言少语,不怒自威,那些人很服他。有时,体育健将实在忍受不了他们的恶作剧,便会喊一声那个为头的小名。他的声音低沉,有力。马上,头儿就会闭嘴。

几乎每次有人高喊“富农崽几”,“打倒夏XX!”时,我都会朝体育健将的座位看,渴望听到他的声音。那些人哪怕只消停几秒钟,我高度紧张的神经就能松弛片刻,我就可以喘上一口气。对于我充满恐惧的心,他的声音是唯一的慰籍。  

03 

妈妈经常说,毛主席讲了,出身不由己,重在政治表现。你们的嗲嗲是富农,你们不是,你们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她还用毛主席来鼓励我们:毛主席家也是富农,他还能成为人民的大救星,成为了毛主席。你们不要背思想包袱。

面对在学校的处境,我一次又一次地下决心:向毛主席学习,用搞好学习、积极要求进步的实际行动,争当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但是,还是出了一件事,几乎把我这个学伟人的愿望辗个粉碎。

一天下午,年级召开批判会,我主持,还发言。开会前,我去了一趟礼堂旁边的厕所。万万没想到的是,《毛主席语录》和写着批判文章的笔记本从衣服口袋滑出来,掉进了厕所下面的粪池里。

红宝书掉进了厕所!我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傻了。但是,我很快清醒过来。绝不能让人知道!绝不能让人看到粪池里有红宝书!我飞跑到山坡下的粪池门口,看见漂在面上的《语录》和笔记本,松了一口气。我操起门口掏粪用的粪瓢,立马就捞。

我闻不到臭气,也不觉得恶心,抓起红宝书和笔记本,朝附近的水龙头跑去。拆下外面的红色塑料套,一遍,一遍,又一遍,使劲冲洗;留下要用的文章,脏了的笔记本都撕了,扔掉。但是,我可不敢把红宝书撕了扔掉。被人发现,罪加一等。于是,我翻开来,一页、一页地用水冲。

冲洗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我根本顾及不到。我回到礼堂,主持大会,发了言。暗自庆幸,没有人晓得呢。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保镖们与时俱进,口号里添了新内容,“富农崽几反动,把《XXX语录》丢到厕所里!打倒富农崽几!”喊叫声比以前更大,更频繁。

我感觉大祸临头,在劫难逃。小学时,课桌角上都贴了伟人肖像。一个出身贫农的男同学手痒痒,没事儿在上面打叉,最后被开除了。进初中后,学校对面的民房墙上出现了反动标语。公安局来人,把许多同学叫去对笔迹。跟他们比,我的事儿,性质只重不轻。

回到家,我不敢跟妈妈和姐姐们说。在学校,我精神恍惚,度日如年,脑子里总有“反动,反动”的喊声。我要么趴在课桌上,要么盯着教室门口,时刻担心公安的出现。每天上学时,我想,公安会不会在校门口等着抓我?于是,我不走校门,从小路进校园。

刚开始,我害怕公安来抓我。到后来,我在想,公安怎么还没来。

最终,谁都没来。甚至连班主任,吴连长都没有找过我,更不用说开我的批斗会,把我抓走。

把红宝书掉进了粪池,我这个“富农崽几”居然平安无事。

同校的二姐也遇到了想不到的事情。这一年,她初中毕业。按年龄规定,她必须下放农村。但学校以她高度近视,不宜干农活为由,直接给她办了“因病留城”,继续读高中。

直到今天,我们全家人仍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为我们遮挡了风雨。

革命小将依旧大闹课堂,但慢慢停止了对我的围追堵截,恶语相向。也许,他们累了,烦了。也许,他们觉得已经把我打倒在地,搞臭了。也许,再给我踏上一只脚,难以带给他们更多的欢乐和亢奋。

我侥幸没有进公安局,但我的学习却没能侥幸不受影响。我每天按时上学下学,但终日魂不守舍。我想听老师讲课,太吵,听不到;片刻安静时,我又无法集中精力,听不进。到后来做假期作业,好多数学题不会做。这些作业很简单,就是重做课本上的练习题。

爸爸从乡下回家,我向他求助。他不理解,也很恼火:你小学时的成绩那么好,怎么进了中学变成这个鬼样子?一向好脾气的爸爸狠抽了我后脑勺一个耳光,吼道:“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你怎么这么蠢!” 

我强忍眼泪,一声不吭。我没告诉他,我的蠢是因为他,是因为我只见过一面的嗲嗲。我把这个“蠢”字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我咬着牙根发誓:等着吧,我绝不会这么蠢下去。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证明给那些人看,我根本就不蠢。  

04

1978年年初,十年内乱后的第一次高考成绩出来了。考试前一个星期,我还在水利工地上挖沟,挑土。但是,我误打误撞,总成绩竟然有240多分,四门考试平均60分多一点。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差,正好过了理科重点大学的录取线。

我很高兴,爸爸更是满意。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去求爷爷告奶奶,为我找招工回城的指标了。他对我说,不管重点不重点,你的分数至少可以去一个本科学校。

公社把上了录取线的考生召集到一起,由一个干部指导填志愿。到“家庭出身”一栏,他说,填你们父亲的出身,是贫农就是贫农,是地主就是地主。不要填什么“革命干部”,“革命教师”,没有这种家庭出身。

公社干部,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竟知道我想填“革命干部”!我爸早已经从农村调回了城里,职务也恢复了,就是革命干部嘛。退一步说,爸爸的出身随他的爸爸,那我的出身应该随我的爸爸,而不是随我的嗲嗲呀!

想不通。但是,再想不通也不敢争辩,更不能违抗公社干部的指示。我不敢想象,不按规定填写会有什么后果。犹豫再三,我极不情愿地在“家庭出身”一栏,填上“富农”。

春节后,我没有回乡下,在城里等录取的消息。我们知青点四个人上了录取线,三个人收到了入学通知书。只剩下我,迟迟没有等来录取通知书…… 

直到四十多年后,大约是2018年年底、2019年元旦的时候,我跟当年在地区招生办工作的一位干部微信聊天。她看过了我回忆高考的文章,很是感慨,说,你的考试和录取真是不容易。然后,她讲了一个我爸带去了天国的秘密。

她说,你一直没有被录取,就是因为家庭出身过不了政审关。

录取时,每个地区只有一个人在省招办参加录取工作。我们地区派的是湖南师院益阳分院的陈老师,他被临时借调到地招办工作。

陈老师负责向各招生院校抛档,一次20份考生档案。录取了的,录取院校留下档案带走。没被录取的,档案退回。

到录取后期,陈老师见我这么高的分数还没有被录取,觉得可惜。于是,他增加了抛档的次数。只要有学校说还没招满,他就抛档案。无数次,他把我夹在其它19份档案中间,一起抛出去。每次,都有人被录取。而我,每次,都被退回。

那些被录取的考生,有的分数比我高,不少人比我分数低,但他们的家庭出身都比我好。

陈老师一次又一次的抛档,让更多的益阳考生得到了十年等一回的上大学机会。而我上大学的路,却被政审这道关卡得死死的。当时,地招办的干部们都说,是我,“救”了好多人。

在我苦苦等待的日子里,爸爸只对我说过一次,家庭出身你要不填“富农”就好了。我不明就里,他也不再往下说。

后来,各院校扩招,我有了更为离奇的经历,在此不表。

最后,还是这位陈老师,力劝爸爸说服我到益阳分院上学。也许他有亲身体验,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人,就不要有太多想法。陈老师已故去多年,但我还记得,他是老大学生,家庭出身地主。

我曾经很看不上湖南师院益阳分院。我嫌学校层次低,只是个专科;嫌学校地处小县城,没有带我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嫌我学的专业,废了我“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宏大抱负。我那篇回忆高考文章的结尾处,这种种嫌弃,一目了然。

那天,得知了四十多年前录取无果的真相,我情不自禁,嚎啕大哭。

我哭那个荒唐的年代,那个株连九族的“政审”;我哭我永远不能实现的读本科大学的梦;我哭我没有体谅到爸爸内心深处的无力和负疚感;我哭我本该拥有却从未踏上的人生路。我还哭自己,这么多年来没能知恩图报:是陈老师和益阳分院收留了我,一个人见人躲,人见人嫌的“富农崽几”;是陈老师和益阳分院让我从此摆脱无知青年的愚昧,得到文明世界甘露的滋养。  

当年,我入了另册,困在“富农崽几”的深坑而不自知。我的头顶上飘浮着“有成份论,不惟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的祥云,诱惑我爬到坑外边去。可是,我手脚并用,仍无济于事。

我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庭出身”不再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标尺,而我再也不用没完没了,惶恐不安地填写各种“政审”表格。

我儿时就企盼的那个不用填写“富农”二字的好日子,在我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现实。久而久之,我差点把这种没有出身鄙视和出身耻辱的日子当成了天经地义。

看来,这又应了那句俗话,好了伤疤忘了疼。

于是,我记下这些陈年往事,把苏维埃领袖的谆谆教导“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落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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