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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丨高峰:我进了中国顶级小学,纯属偶然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5-29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90年代的作者

高峰,1956年生于北京,高中毕业先后做过下乡知青、食堂厨师、印刷工人。1978年考入北京第二医学院,后做儿科医生6年。1989年辞职经商,担任过外国公司驻华首席代表、民营上市公司首席执行官。现已退休。

原题

十年寒窗半数空




作者:高峰

古时候说到中举的读书人,多用“十年寒窗”来比喻,意思是举子们能有金榜题名的高光时刻,是经历过多年冰寒雪冷悬梁刺股的。在我从念小学到高中毕业,恰恰是十年的时间,可这十年里,书读得不多也不累,绝谈不上寒窗,而是断断续续、曲曲折折、离离奇奇。

纯属偶然,我进了中国顶级的小学

我上的小学在中国都是名气响当当的——北京景山学校!学校直属中宣部,十年一贯制,就是说一个七岁孩童走进景山学校,十年后走出这里时,他就直接面对大学的校门了。

这么好的一所学校怎么就接纳了我,一个来自大杂院里的普通人家孩子呢?这要从我的幼儿园说起。

我所在的幼儿园算是街道办的一家极平民化的小托幼机构,占据着一个居民院落里的三间西房。南北东屋里都是普通住户,北屋里竟然还住着一个疯子,幼儿园的阿姨多是街道大妈,除了照顾我们吃喝拉撒,其余的时间里就把我们放在院子里自由玩耍,只要不出街门,去哪里都行,和疯子玩也被允许。一个月只缴几块钱,还管着一顿中午饭,既然图的是廉价,家长们对如此的育儿方式也就没有理由心生怨言。

于是孩子们有着太多的机会和疯子在一起。疯子大约有三十多岁,他的疯癫仅限于胡扯八咧,所扯的内容大都是陈年往事。好像他们家解放以前挺阔绰,他会把记忆中、也许是幻想中的富足美好讲给每一个靠近他的人,不厌其烦、语言跳跃、花样翻新……

几十年活过来,我一直觉得自己血脉中流淌着比旁人更多些的自由化,做过许多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数次进出大学校门,所学专业跨及多个领域,辞去医生的工作去充当外国资本家的买办,企图长期驻扎在帝国主义国家——是想投靠,不是打入敌人内部的那种……如此种种思维奔逸现象是不是“精神异常”?排除掉先天因素,分析后天生命里最可能的“密接”,就来自幼儿园时代的疯子街坊。

就是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儿的幼儿园,却与大名鼎鼎的景山学校只隔着一条胡同,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景山学校招生,是要考试的。不知道是啥因由,或许是照顾近邻的面子?反正是给了我们这个街道小店几个名额,应试的考生里就有我。

还记得那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初夏的午后,我去景山学校考试,为了以示庄重,还特别穿了一条西式背带短裤,是我家压箱子底儿的存货,裤龄至少有40岁了,据说问世于我爸爸的童年。那是我们家兄弟三人的一条“共用礼裤”,只有在遇到重大外事活动的时候才有机会穿一下。

考试什么内容完全没有印象了,我们幼儿园送去了几个孩子不记得了,反正只有我一个人被录取了。那一刻,一个我和家里人从来没有敢编织过的美梦似乎有了开始……

人生中有太多的偶然,如果我家境富裕,或许能去好些的幼儿园;假若我家穷得连几块钱的托幼费也付不起,那我就连街道小店都进不去。无论怎样,我也都进不了景山学校。可我就是进去了,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吧。

景山学校真不愧是培养苗子的好地方,它为学生创造了优质的学习环境,也给了我极好的启蒙教育,学外语、阅读课外书、教习书法、画画写生……

就拿阅读来说吧,从一年级起,每个星期六的上午第四节课是阅读课,老师会搬来一大摞书,有连环画、画报,学生们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书,不限制换书的次数。我的阅读速度很快,一堂课上,读上两三本是没问题的,算算看,一堂课3本,一个月是12本,整整三年,我读了至少有300本书!已经读完了几百本书的我,刚满十岁。在读到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还增加了精读课,选的教材是孙犁的《白洋淀》,老师会选择其中的一些章节讲解,书可是一个学期都放在学生手里,于是我把它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有机会接触长篇读物,读过之后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厚的书,而且通篇讲的是彼此衔接的故事,还这么好看!再看一遍,更觉得吸引人有意思,这本书我读了至少有三四遍。学期末还书的时候,别人的书都新新的,只有我的,破角磨边,已经有五分残旧了。

讲一件让我刻骨铭心的事。那时候学校里有乒乓球台,拍子和球都是班费买的,某天据说是丢了一盒球,满世界找不到,最后竟然在我的课桌里,定案我是偷球贼也是证据满满。我大哭不止,丢人!被冤枉!被欺负……放学回到家,人还没坐定,班主任赵老师追上门来了。我都吓傻了,如若她告诉我的父母我是贼,不被打出尿来才怪!

赵老师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我来你家只是想告诉你,老师们不相信球是你偷的。”我再一次放声大哭,心里已经是温暖的了。赵老师回学校,我把她送到街口,一路上,她的手始终在我的肩头轻抚,给我安慰,给我依靠。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学校,却被校园里铺天盖地的大标语惊呆了,“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赵XX!”原来,头天晚上,教师们开会,赵老师在喊“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的时候,把无喊成了资,于是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就地被羁押。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文革的令人恐惧,昨天赵老师给我的温暖还在,可现在……那一阵子,我好害怕去学校,学生们不念书了,老师们不教书了,学生们去斗争校长,老师高喊口号,还喊错了。

好多年后,小学同学有一次聚会,赵老师也在。一位同学突然语惊四座,“高峰,还记得你课桌里的那盒乒乓球吗?是我放进去的,本来只想开个玩笑,不想闹大了,我也不再敢认账。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堵在我心里,今天当着这么多同学说出来了,心里素净了。”说这话时,他一脸的歉意和真诚。赵老师温声和气地说;“说球是被哪位同学偷的,老师们从始至终也没相信过。”

文革如火如荼,我在家长期休息。对于那个阶段的不读书,我并没有特别的沮丧,因为所有人都不读书了,一个国家人人都不读书了。

再复课的时候我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没上几天课,就又毕业了,我们是五年级毕业。文革让景山学校摒弃了无数先进的教学理念,可还是遵守了“学制要缩短”的承诺。

几十年后,我在公司里做事,写字楼恰恰就紧邻景山学校。看着灰墙绿瓦的校舍,宽敞漂亮的操场,还有那种“橡胶颗粒物”铺设的跑道,我就会不禁想到自己,也曾在这里度过了少年光阴。

那时候京城里的好学校还不多,能进去的也绝非凡人。我就曾在一家高档学府的门前,目睹过一桩乌龙。某天下午,正值学校放学,前来接孩子的车拥挤不堪,把个街道堵得严严实实。几个交警正在维持秩序,不为驱赶违章停车,只为保证最重要的车子可以停靠。何谓最重要?看车牌照就可以一目了然,那时节帝都里的车牌照是有社会地位属性的,有身份的车才有可能在校门外有一席之地,那些大款们的卡迪拉克、高级奔驰、保时捷绝对不好意思靠前。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不明世事的小警察,估计是他头天上岗,把一辆违章停车扣下了。司机是一个身穿制服的小勤务员,他满脸不屑地把车钥匙丢给小警察,“怎么扣的,怎么给送回去。”随即扬长而去。事情的结果是——车怎么扣的,就怎么给送了回去。

我心中禁不住感慨:可幸我还是赶上了文革前的规矩年代,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跨进景山学校的门槛。

不分贵贱,我们一同读中学

上中学,真是简单极了,就近入学,不需要任何手续,直接到学校报到就是了。我上的是168中,原来的帅府园中学,狭小破旧,只有长短两排平房、一个篮球场(永远不会发生球员踩线犯规,因为球场边界就是院墙),校园享有“一条半胡同”的美誉。

因为是就近入学,所以学生不论学习成绩好坏,不管家庭出身,大家平等地坐在了同一间教室里。以学校为中心,以五百米为半径画一个圆,有外贸部、市政府、报社、总参的家属楼,也不乏脏乱破旧的平民大杂院。于是我有了这样的同窗,或出身显赫,或世代书香,或家境贫苦。

虽然同学们来自不同的家庭,可我们相处得极好。从那些读书人家,我借阅到了大量的书籍;从高干子女口中得知,原来他们在小小的年纪就曾经漂洋过海,陪同父母做过“驻外使节”,见识过广阔的世界;与那些平房院的同学玩得同样嗨,养猫、玩鸽子、斗鸡、打克朗棋……

初中的头两年,大家是在无所事事浑浑噩噩中混过来的,除了念念课本上的东西,就是玩!那时候没有家庭作业一说,更不知课外辅导班为何物,读书好坏都是一样的结果,那就是都得上山下乡。考试纯粹就是个过场,考得好不值得扬眉吐气,考得糟也绝不会臊眉耷眼。

我除了和大家伙儿一起混学堂,还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调皮捣蛋!上课接老师下茬儿是我的强项,农基课老师讲“制作沼气需要新鲜的人粪尿”,我一定要搞明白新鲜到什么程度,“必须是冒烟儿的那种吗?”卫生课老师提问“四害是什么?”我抢答“虱子、咯子、虮子、跳子。”她教授中医如何搭脉并且在一个女生手腕上示范,我惊诧“老师您以前当过兽医吗?”

然而,如此顽劣的我并没有被老师踢出教室,反而得到了某种关注。记得数学老师王自仪曾举着我的作业本,在教室里走一圈展示给同学们,“瞧瞧高峰,这阿拉伯数字写得多漂亮!”外语老师李宝玲在示范课上把我喊起来念课文,课后她告诉我:“这个班上,你的发音最好。”在这些恩师们的温暖目光和由衷认可里,我看到了——自己没那么劣质。

在初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了一个高中班,这是文革以后的第一届高中生,据说他们是可以直接念大学的。学生的花名册是按考试成绩好坏排序的,学习好成了人人渴望的一种光荣。

于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梦想开始在我心中浮现——如果我好好念书,上了高中,或许能够上大学?

于是,我开始好好念书,拼命念书,而且结果很是不错,我成了班上的优等生。所谓优等仅指学习成绩,不包括思想觉悟啥的啊!

分,分,又一次成为了学生的命根儿!年级主任(那时叫指导员)宣布:“以后考试成绩要成为重要的指标,因为它标志着你们的学习水平,不够水平的,就会留级!”我们这些初三年级的学生,前前后后也念了八九年书,脑子里被灌输的都是“考验”“成分”“阶级”,如今抽冷子听说“考试”“成绩”“留级”,很是不明所以。加之主任又说了“因为不够水平,所以要留级”,有点儿像是哲学语言,一时还有些闹不明白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

可我们听懂了一个意思,就是考试不及格就不能升班,就得在家里多吃一年闲饭。

于是考试成绩开始被重视,即使是再差的学生,也不敢随随便便交白卷。记得一次语文考试,造句——攀谈,我旁边座位的一位哥儿们无论如何也掰扯不明白,在一阵抓耳挠腮之后,他决定去找监考老师不耻下问:“攀是爬,谈是说,爬着说这不成走兽了吗?”老师觉得任何时候学生掌握了知识都是第一位重要的,于是耐心地解释给他:“攀是主动,谈是交流感情和思想。”无奈这位老弟死不开窍,怎么听也不得所以,于是得寸进尺地要求老师来个例句。老师只好在他耳畔低语:“下乡劳动,学生们在田间和贫农老大爷攀谈起来。”傻哥儿们乐了,“得!就是它了!老师,劳烦您慢着点儿再说一遍。”好多年过去了,我每每想起那个场景来还是会忍俊不禁,如果搁到现在,那个词汇解释起来一准儿没那么费劲,“攀谈”不就是“套磁”嘛!

并不是所有的考生都可以获得现场辅导的机会,于是有了考试作弊这门专业。考试时打小抄算是小儿科,根本拿不到台面,我们玩儿的都是大手笔。比如考试的头一天从教研室偷考卷,后来被校方警觉了,于是考卷在考试的前一分钟,都被锁在年级主任的柜子里。聪明的学子们立刻做出紧急应对,他们经过缜密分析,摸清了考卷出笼的各个环节,出题——刻蜡板——印试卷——分送给年级主任。最后敏锐地嗅到——机会出在刻印室!因为刻蜡板印试卷的是学校的文员,她们一天会做无数次重复的工作,用过的蜡板在她们眼里就是丢进废纸篓里的垃圾!

于是“渴望求知”的学生们演绎出各式手段——获得蜡板。组织人力找字纸篓翻垃圾箱,最刺激的是在夜间撬窗户进入印刷室,把卷子的蜡板偷出来。做这些事,坏小子们是有严格分工的,像我这样智慧型的人才不用亲自出马行动,候着就行。我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答案,然后会有交通员在小哥们儿中分发,不是铁磁级别的,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那样的胡来到底是不能长久,“盗窃集团”被侦破,涉案人员押赴操场,被年级主任一顿狠尅:“别以为你们这是讨巧,能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糊涂!”

可我们这群不识好歹的孩子,听不懂其中的爱护,心中全是敌视的耿耿于怀。恰巧,一摊鸟粪从天而降,落在训话主任的肩头,我脱口而出“鸟屎!”盗窃犯们及时地托举着我的话,整齐地呼应出——鸟屎!于是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背后都管那位年级主任叫“鸟屎”。

今天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一个混球啊!

考试就是要优胜劣汰,于是考卷也生出了不同。

数学考试就秀出了第一个别样,通篇考题之外,还有一道附加题,当然这是极其难解的一道题,打分标准是,答对整篇卷子一百分,只答对那道附加题,也是一百分。我拿到卷子后细细审读附加题,感觉那确实是需要费很大力气才可以拿下的一道难题,心绪忐忑,迟迟下不了攻关克难的决心,最后还是没出息地选择了普通试题。正在挥笔作答,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试卷上,抬头望,数学老师王自仪!“为什么不选附加题?三班的XXX就选了,别人能行,你就能行!”她的目光中有期望、有信任、也有严厉。我不再说什么 把卷子翻到了最后一页。结果还可以,我做出来了,得了一百分!

许多年来,每每当我打算在艰难面前选择退缩的时候,就会想起王老师的话——“别人能行,你就能行!”那个一辈子刻印在我心头的眼神,让我悟透了一个高贵的词汇——严师慈母。

物理考试卷子拿回家,24小时交卷,最难的一题是弯道赛车,集运动、力学、碰撞加速度为一体,我们几个“导师级别”的学生聚在一起,一天下来都不得其解,等着抄答案的小伙伴们更是无力可使。最后我们跑去请教哈军工毕业的街坊叔叔,他琢磨了一个钟头,还是缴械投降!那次考试,全年级没有一个人得满分。事后,我们问出题的老师“为什么出那么难的题?”他慢悠悠地回答:“让你们知道,学无止境。”

初三毕业考试,我的成绩不错,政治优,数理化语文外语,除了语文99分外,其余的全部是满分,五门功课,我考了499分!高中,稳拿了!

在200多名毕业生中,能上高中的只有30人左右,我信心满满地等着那纸入学通知书。

可如果事事都如意,那还叫人生吗?

高中录取名单公布,没有我!问管毕业分配的老师为什么,回答是:上山下乡才是知识青年的必由之路!

还有天理吗?我想骂街!那时候我只有16岁,就这样从中学毕了业,无奈地走出了校门,老老实实又心有不甘地进了待分配班,准备去走那条通往广阔天地的必由之路。

上学,原来不是你想不想上、能不能上这么讲理,还有着一个无可抗力的关卡——让不让你上。

意外空缺,我候补上了高中

可是,我有一位倔强的母亲,她绝不认头“自己优秀的儿子被拒绝在高中校门之外”,她拿着我的考试成绩单,找到了区教育局、市教育局,“请求给好学生一个读书的机会”,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上山下乡是红色趋势,谁能说汇入革命洪流不是更神圣荣光的呢?最要命的是,那些上级单位还把“上访事件”回馈到了学校。

这下我可倒了霉!

那个管毕业生的老师在待分配班的全会上,指名道姓地批判质问我:“高峰,听说你妈还找到了教育局,责问为什么你的成绩好不能上高中?请问,国家哪条法律规定了,学习成绩好就一定要上高中?”

这话她要是今天说,我敢说,得有一万个人上去扇她的嘴巴子,可当年,她说得就那么理直气壮,底气十足!而且还代表着政府、代表着党!当时的我,羞愧难当,几乎把脑袋扎在裤裆里,像是犯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滔天大罪。

然而,也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已经认命的时候竟能峰回路转。

那年月,有好些去五七干校的干部返京,高中班上给他们的子女预留了一些名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名额富余了,于是,要从待下乡的学生里补上来几个。苍天有眼,我的机会又来了!

学校领导让原来初三的老师们推荐几位可以考虑升学的学生,在几位老师拟定的名单中,据说第一个就是我。这些老师让我一辈子感恩铭记,他们是:语文老师徐恩耀,数学老师李亚娜、王自仪,化学老师富延强,外语老师李宝玲,物理老师曲士颖,政治老师王淑琴。

我被录取上高中的过程也颇有一点儿戏剧性。还是那位批判过我的管毕业生的老师,来到我家,站在院子里高声宣布:“高峰,你明天去上高中吧!”没有一纸一字,只有她的一声高喊,我就成了高中生。不过,我还是挺感激她的,毕竟她代表党、代表政府又给了我读书的机会。

我坐进高中教室时,其他同学已经开学两个月了。高中两个班,一共七十名左右学生,是从两所中学四五百学生里挑出来的,难似科举。

高中一年级,是我拼命读书的一年,也不负功夫地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好学生。那时候学校里经常组织各种比赛,学校会把比赛获奖人名公布出来,用大红纸张贴在大门口的墙上。我还记得,在成语知识、速算竞赛中,我都进了前三名,看着自己的名字写在红纸上,心中满足极了。

最让我自得的是班级间的数学竞赛,每个班选派4名代表,按一至四顺序排座,考卷上有四道题,第一位的同学只能做第一道题,第二位的同学可以做前两道题,以此类推,就是说,第四位的同学最重要,因为他是赛队的最后一道战线,他有可能凭一己之力,拼得全队的比赛胜利。而我,就曾是有幸排在第四位的那个人!

可惜的是,念到高二的时候,我们上一届的高中班毕业下乡了,这预示着我们的命运也将是一样,所有人的学习劲头儿从此稀松了下来。

这时候,年级里有了为上山下乡做准备的各种学生组织,像“侯隽小分队”“邢燕子小组”,这些幼稚的小青年在城市的教室里举手宣誓:“扎根农村一辈子!”学校也顺应时令,安排了许多专业课,像农机、果树、赤脚医生……

印象最深的是赤脚医生课,授课老师竟然是我们学校的烧锅炉大爷,听他的课,简直乐趣无穷。教授针灸,他可以把整条经络的几十个穴位一口气背下来,咬字清晰声调起伏节奏紧密,就像相声里的贯口,每当此时,都会引来我们的满堂喝彩。学生嬉笑开心、发自肺腑,老师一丝不苟、声声动情,学生的喝彩越激昂,老师的贯口速度越快。后来我听说,他家几代都是开医馆的,他本人也曾是执业医生,不知何故,流落到我们学校里来烧锅炉。后来,我也做了医生,知道一个医生的成长道路有多么的艰难不易,每每回想起那位老师的贯口,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高中毕业,我的大学梦彻底破灭,到底还是踏上了上山下乡的康庄大道。

想想自己的十年寒窗(小学五年,中学三年,高中两年),竟然有半截是空的(小学两年,中学两年,高中一年)。这青春年少的十年,正是一个孩子汲取知识的黄金时期,可就在这最重要的学习阶段,我有五年的光阴是在“读书无用”的教育中度过的。在应该读书的时候而没有读书,被耽误和毁坏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代人,一个国家。

后记:

将近50年过去了,我一生最知己的朋友还是那些青少年时代的同学。后来我们都成年了,做各样的职业,但一直保持每年都会见面,每次见面都会一起说,一起闹,一起哭,一起笑……把年少时的青春萌动放大一千倍,比如编撰出某位男生与某位女生之间的恋爱故事,教唆男生在几十年后再见女神时,如何追忆青春错失美好假装痛不欲生地哭死过去;比如戏言我们当中有没有人能够入选下届班子;比如夸张地把毕生存款乘以一万倍说出来过嘴瘾吹牛皮……无论我们的政治立场是否相同,生活态度是否一致,生存空间是否错位,大家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因为孩童时建立起来的友谊是没有阶级界定的。

高考恢复,我和同时代几百万青年一起,迎来了读书的春天。我拼尽全力去迎接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大考!在此要提到的是我的几位高中老师,数学老师李亚娜,物理老师曲士颖,化学老师富延强。为了给应试高考成功增加砝码,我从犄角旮旯找来一堆稀奇古怪的难解题,去请教他们,每次都是有问必有答。过于偏解的问题,老师们会留下题目,去翻查资料,事后总会给我答案,无一次落空。放眼如今这个社会,家长们为了孩子的学习,花大价钱找补习老师,还要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想想当年我的老师们的无偿奉献,我常常问自己:“人家凭什么?”高考第一年语文考作文,第二年则是基础知识,我毫不夸张地说,我一天都没有复习过,就是凭着初中、高中打下来的底子,让我能够从容应对。我的两位语文老师是——徐恩耀老师、王坤仪老师。

我们高中班的同学36人,在经历了离开学校、务农从工、丢弃书本数年后,在七七、七八两届高考中,有28人考进了大学。能有如此骄人的中举率,老师勤耕,学子发奋是无可辩驳的。

十年寒窗半数空无疑是令人叹息的,但幸运的是我遇到那么多良师益友,不仅填补了岁月蹉跎的遗憾,而且始终鞭策我不要偏离梦想的轨道,不能虚度光阴。

感恩青少年时的同学伙伴们,陪我度过了懵懂跌宕、嬉笑玩闹的青葱岁月。

感恩所有教导过我的老师们,倾力授业、鼓励认可、无私相助,让我不负十年寒窗,终得金榜题名,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

2022年11月18日初稿
2023年1月19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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