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中美贸易战将重塑全球价值链

中美贸易战引发的有关全球贸易惯例的争论，现如今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两个贸易大国之间正在展开一系列“以牙还牙”的报复性关税措施，毫无疑问，这将对全球价值链带来巨大冲击。

7月6日，美国对中国价值34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的举措正式生效。作为回应，中方针对340亿美元同等价值的美国出口商品加征关税。

7月10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公布了新一轮征税清单，宣布要对价值2,0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10%关税，清单长达195页，具体产品名称及类目极其繁杂，可以说是无所不包。

7月11日，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对美方即将在贸易关税方面的采取进一步措施表达严正抗议，并表示将“不得不作出必要反制”。

现在看来，阴云笼罩的中美贸易战只是一个缩影，要放在更大的背景环境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实际上反映的是——北京与华盛顿之间日益深化的地缘政治竞争。

教授简介

Alex CAPRI

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

商业分析与运营管理系高级访问学者

前毕马威国际贸易与关税（美国西南区）执行董事

研究领域：国际贸易协定、非关税壁垒、技术与亚洲贸易促进等

在这场竞争中，技术创新与知识产权被摆到了核心位置。全世界都在见证着一场数字化军备竞赛的萌芽——有人甚至将其称为“新冷战”。

无论美国还是中国，决策者都已经将技术实力与国家安全直接联系到了一起，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因此，企业有必要作出应对，重新思考自身在全球的经营之道。

 三大新趋势重构全球产业链

三个主要趋势已经在中美技术之战中浮出水面。

首先，针对个体、企业乃至整个产业的出口管制、许可限制以及制裁会越来越多。这会导致那些不合规以及被列入“黑名单”的企业，将被排除在商业生态系统和战略合作关系之外。

如果企业违反了任意一项规定，整个供应链都将蒙受巨大的间接损失。兼并、收购以及技术授权也将面临更多的阻碍。这无疑会冲击现有的价值链。

其次，全球化的企业不得不将业务本地化。单边主义的政策措施和以“国家安全”为由的非关税壁垒将促使企业加速这一进程。

随着企业在专业化和迅速发展的本地市场利用自动化、机器人技术、3D打印和人工智能（AI）技术满足客户需求，这一改变已经正在进行之中了。数据本地化的法律法规也会对新的经营决策产生影响——新兴市场尤为突出。

第三，全新的创新集群将出现——富有活力的创新和生产体系将会出现，并与外界隔离，以保护核心利益方。

▲特朗普宣布对中国加征关税的举措，直接将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推向全面贸易战争的边缘。（AFP资料图片）

只有经过审查并符合特定要求且能够满足日益增多的监管条例的企业，才能在这些封闭的环境中运作。

在亚洲，像新加坡这样的智慧城市，本身拥有良好的管理体系，作为新的创新集群它们将会越来越富有吸引力。

封锁战略性商品的交易

中兴事件正是跨国企业所面临的商业环境的缩影。由于违反了美国的禁令，中兴不得不支付巨额罚款，其在美国的经营许可也被临时撤销，并且无法使用美国的技术。

与中兴相关的商业系统也广受牵连。高通、谷歌、Acacia通讯以及众多一二级供应商均因美国对中兴的技术封锁而受到波及。

美国商务部目前正致力于进一步扩大“战略性贸易”商品种类。

针对“战略性敏感”的元件和技术，企业需要系统性地审查购买方以及产业链下游的最终的用户，同样还要追踪价值链中数以千计的零部件。然而，要实现这种水平的供应链可溯性花费很高，且极为复杂。

随着美国技术出口许可的限制和惩罚措施不断增加，全球化企业将不得不面对各类处罚，甚至是灾难性的停工。

数据被视为“战略性商品。”一封简单的邮件、一条短信或是资料传输，都可能被视为非法出口行为，如果把内容发送给拒绝贸易对象，或是位于处罚名单上的企业，则嫌疑更重。

这就意味研发型企业——例如，与学术机构、初创公司和开源性网络合作的企业——可能会因为向特定国家分享信息而违反出口管制。

▲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的高通公司，是全球领先的无线电通信技术和芯片研发企业。（路透图片）

另外一个敏感的话题是数据隐私。阿里巴巴旗下的蚂蚁金服，最近在收购美国汇款公司速汇金（MoneyGram）时遭遇了阻碍，美方理由是防止百万美国人的隐私数据被转入一家中国企业之手。

这个理由可以让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叫停越来越多的中美企业兼并、收购和授权许可协议。最近，CFIUS就叫停了中国通信业巨头华为与美国运营商AT&T的合作。

除了隐私方面的考量，美国国家安全局、联邦调查局和其他情报机构宣称，中国企业制造的高科技设备，可能对美国政府和用户的网络安全造成威胁，并伴有间谍风险。

这无疑将“中国制造2025”（一项中国政府对高科技企业提供上千亿资金补贴的计划）纳入到美国政府的打击范围之内。首当其冲的就是机器人制造、人工智能、无人驾驶汽车、航空航天和5G网络技术。

本地化生产分销趋势立现

关税加码让不少企业开始考虑把制造工厂和采购业务迁到新的地点，不过让他们更加头疼的是那些非关税手段，如技术管制等。

在出口管制层面，监管方的拖延、许可的受阻和买卖双方关系的处置不当，将对企业全球业务产生更大的影响。

▲除关税壁垒之外，中国可以通过减少向波音公司的采购（占其销量的四分之一）直接打击美国。（ AFP资料图片）

缩短供应链，将生产活动搬迁至关键市场所在地（大多为亚洲新兴的大城市），许多企业正在寻求在地承包商、分包商以及战略合作伙伴，来进一步实现公司的本地化、渠道拓展以及各方协调。这些举措能够让企业更从容地应对监管风险，并降低运营费用。

工业4.0和数字化创新已经推动了本地化的趋势发展。跨国公司通过数字新技术的应用，来应对各地以需求为导向且高度定制化的市场。

3D打印、电商平台和新的协作网络带来了新的商业模式，这些新的商业模式更偏爱相对灵活的本地供应链。而且，这些新的价值网络正在逐步替代传统的全球离岸供应链。

其他围绕技术管制的非关税壁垒也将加速本地化生产的进程。在亚洲，随着数据本地化法律的增多，全球化企业不得不应对碎片化的数据流和供应链——越南、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文莱、中国、菲律宾和泰国等国家都建立了数据本地化的相关法律，有的已经实施，有的正在审议当中。

新技术集群将重塑商业生态系统

随着中美两国关于技术方面的法规日益增多——例如最近中国针对美国镁光科技（Micron）的芯片销售的禁令——这会导致专业技术集群的出现。

新集群有助于吸引高效创新类的技术生态系统所需要的元素，同时也会排出那些有问题、不合规的元素。新加坡的智慧城市模型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实例。

新加坡的决策者在所有关键领域成功地打造了一系列标杆：世界级的基础设施和物流系统、致力于透明和高效管理的强大法律体系、重视人力资本发展与技能培养、开放的市场以及积极投身多边自由贸易协定。

这些属性将打造一个完全隔离的商业生态系统，只有符合标准的企业（如获得美国技术许可）才能进入。

被排除在该系统之外的大多都是中国企业，它们可能会在中国形成自己的集群。其他希望逃离美国制裁和技术管制的企业，也可能选择把业务迁移到由中国主导的技术集群中。

中美两国的地缘政治竞争影响将十分深远。关税无疑奖会冲击并重塑全球的价值链，中美技术之战所带来的影响无所不在，众多企业更需要对此作出充分的准备。

文章英文版发表于亚洲新闻台网站，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查看

原题为Commentary: We may be in the early stages of a new Cold War

作者：Alex Capri

翻译：李嵩皎 | 编辑：王彤 | 制作：秦豪

*本文观点来自作者，不代表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机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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