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第十二章 艳粉街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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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第十二章 艳粉街的杀人犯
她的父母都没有背景,又有了各自的家,她的事情都帮不上忙,姥姥年纪也大了。她那时有个男友,和她一样也下岗了。
“我们很快就分手了,那时候有个开海鲜店的老板娘很喜欢他。他也是没有办法,我哭了一场。” 她的眼睛里那种熟悉的冷又浮了出来:“能怪他吗?总得找个出路。”
她成了一条伶仃的小鱼儿,卷进了大海的暗流,只能靠自己挣扎着游出来。她一开始还能找到和财务相关的工作,是在一家做零部件的小厂子,很快又下了岗,再后来,因为竞争激烈,加上她学历低,就再也找不到这方面的工作了。她那时尝试做很多的事情,摆地摊,开小吃店,甚至是擦皮鞋。
她这样混了三四年,姥姥生病了,生了穷人不该得的病,肺癌。
“她从来不抽烟,倒是我失业以后学会了抽烟,多不公平。 ”她的眼睛湿润,“姥姥得病那两年是我最苦的日子,自己去打零工,还要去照顾她。最苦的是没有钱。”
贵林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想起了小时候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她母亲也是工人,也早就被买断了,好在继父是在商店上班,勉强还能撑着,可是她母亲那边另外还有一个家,圆圆从小和姥姥在一起,照顾姥姥的事情就落在圆圆身上。她姥姥得的是大病,钱是大把大把的要,她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钱。钱,只有钱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可是,她没有钱,也没有人愿意借或者有能力借,她的朋友都是穷朋友。那时候唯一愿意借钱的就是桃姐。桃姐是她的邻居,以前是沈阳机床厂的工人。下岗以后偷渡去了东欧,后来听说又去了中东。她胆子大,回国几次都是帮人偷渡,据说在国外做大生意,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正道上的生意。圆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是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并不敢借她的钱,知道她的钱不干净,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但是姥姥最后实在需要钱,住院的钱,买药的钱,没有钱,姥姥只能回到家里等死,没有吗啡,最后会疼死的。”她的眼睛已经盈满了泪。
贵林鼻子发酸,“比起来,我的奶奶真的是幸运的,她走得很急,倒在澡盆里没几分钟就走了。”
“她真是修得好。”圆圆说。
“我新毛叔叔也是这么说。”贵林点头。
“我姥姥受了太多苦,你知道,为了你最亲的人,你连命都舍得搭上去。”她看着贵林,“我就借了桃姐的钱。”贵林心里一阵阵发疼。
“你知道一个孤女在这样的境遇面前,能做的简直微乎其微。” 她的眼睛一片茫然。
“姥姥去世那天,我站在她的墓前,眼泪流不出来,心里发痛,想得最多的是,我得想法子赚钱,这辈子不再受穷困的折磨。“她的眼神里有了一种狠,孤绝的狠。
“所以你来了阿富汗?”贵林怜惜地看着她。
“并不是这么简单。唉......”她的眼神又变得迷茫,声音也变得不可捉摸。
那是2008年的夏天,她开了一个小水果铺子,说是铺子,其实是在一家副食品商店前面租了一小块地,每天很早去批发市场买来水果,摆好了摊子, 等人来买。她在这摆了三四个月了,生意还可以,因为铺子走不远就是中心医院,人们去看望病人总是要带点什么,水果篮似乎就成了一个好选择。她手巧,搭配的水果篮看起来好看又显得阔气,买的人不少。
那天天气极热,她租的那一小块地,只有屋檐一角伸展出来的一小块地是阴着的,热气从每一块地砖上冒出来,她觉得都要被这热浪给弄晕过去了。上午来了个穿制服的公务人员,问圆圆有没有食品流通许可证。圆圆说她办了营业证和卫生证,并不知道还要办这个流通证。那人从扁平的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得赶紧补上,没补上之前不能营业。她那天只得早早收了摊,把水果收好,背上平日常用的大袋子就去了工商局办证。
她先去的大厅,说是办证去注册科。她就去了注册科,敲了门。
“谁啊?”扁鼻子一个人在沙发上打瞌睡,被人搅了觉,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是圆圆,突然又变了个态度,“要办证啊,进来进来。”他态度突然又热络起来。
圆圆看他眼屎都没擦干净,心里不舒服,就想退出去,又想着早点办了证,就忍着难受进去了。
“是这样,这个证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办下来。”扁鼻子坐在沙发上,翘着腿。
“怎么要这么久?“圆圆皱眉:“那我这一个月就不能营业了?”
“那是自然的。不过,我也可以帮你先办个临时证...”他斜睨着眼看着她。
“那就麻烦你帮忙先办个临时证。”圆圆忍住气说。
“这个嘛,可就要...”扁鼻子站了起来,走近了她,鼻子里还喘着粗气。
“对不起,那我不办了。”圆圆明白了大半,转身就要走。
“唉...别走啊。我们想想办法。“扁鼻子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拉住了她。
“你放手。“圆圆冷冷地说。
“来来来,我们好好说嘛。”扁鼻子肯定是午觉没睡清醒,天气热,圆圆那天穿了件无袖的裙子,露出两条白藕般的胳膊,扁鼻子看得心里发痒,一时起了歹心,居然就把她往沙发上拖。圆圆使劲挣,一边大喊救命。扁鼻子急了,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到沙发上,嘴里骂着“臭娘们,还没怎么你呢,喊什么救命!”
圆圆人被他压在沙发上,衣服也被扯开了,心里慌了,她猛然想起自己包里有把常用的水果刀,一把就抽了了出来,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刀。他的手下意识地一挡,刀在圆圆的嘴角划了一道。血,殷红的血从他的腹部流了出来,血,也从圆圆的嘴角流了下来。扁鼻子倒在沙发上,圆圆傻了,整个人就傻在那,居然没觉到嘴角的疼痛。几分钟之后,她痴呆呆地跑出了他的办公室,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夏日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响。她断然没有想到,不过几分钟的事情,她的命运从此改变。
她回到那栋老旧的职工楼,楼道上正好碰到出来倒垃圾的桃姐。桃姐看她一身污血吓了一大跳,把她拉到了自己家里。
“跟我走吧,这几天你先躲一躲。”桃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
她整个的人都慌了,桃姐说什么,她只是机械地点头应着。
“那么,你杀了人了?”贵林脸都白了,原来眼前这个谜一般的女子,曾经和她多次欢娱过的女子居然是个杀人犯!
圆圆凄然一笑,眼睛里有了一种幽深的东西,她原先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些,站了起来,抽了支烟。她似乎又变成了昔日那个冷艳的女子,而不是刚才紧抱着贵林颤栗的小女人。
“那天晚上我被桃姐安排住到了一个临时住处,她还嘱咐我把手机关了,怕暴露位置。”她悠悠地又开了口,并没有回答贵林的问题。“我一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我被五花大绑押付刑场,梦见他拿着刀子往我脸上砍。我在半夜惊醒过来。周围是无边的黑夜,我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恐惧闪过。
那几天,她都度日如年,桃姐终于来了,跟她说情况很不好,那个公务人员被你一刀子捅死了,你要是被抓了回去恐怕不是死刑也是无期。她更是恐惧。
“放心吧,有桃姐在,什么都给你搞定。你先在这躲着,我去打通各个渠道,把你弄出去。”桃姐是个歪嘴巴,说话却是顺溜得很。
她只能点头。
桃姐第二天又过来跟她说得要一大笔钱打通渠道。
“我没有钱。“圆圆说:“姥姥住院借你的钱还没还呢。”
“没钱,我先给你垫着,回头你再还。”桃姐笑得嘴更歪了,圆圆心里大不自在,可是又能做什么。她想到给父母打个电话,想想自己一个杀人犯,能带给他们的除了无尽的耻辱和麻烦,还能有什么?又想到桃姐嘱咐她不要打电话,因为电话都是被监听的,她就更不敢给人打电话了。
过了几个星期,桃姐说是现在风声小了,给她的假护照也到手了,明日就启程。圆圆问是去哪里,她也只是含糊地说东欧那边。圆圆想,是捷克还是匈牙利呢?欧洲,虽然是东欧,毕竟是个美丽的地方,有文化有历史的地方,她心里甚至有了些小小的期许,虽然更多的还是恐惧,对自己杀了人这个可怖的事实的恐惧和对未知的前路茫茫的恐惧。
离开的那天是个雨夜,风很大,铁西区一个个高大的烟囱在黑夜里成了怪兽,她从小自大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她甚至都极少离开铁西区。她小时候家住在光明街,隔艳粉街不远,她活动的主要地方便是艳粉街北起沈辽中路,南至腾飞二街不大的几个街区。那个地方,小时候是熙熙攘攘的,上班的时候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整齐的街道上起伏,机器的轰鸣声把土地震得发抖。街道两旁是齐整的厂房和住宅楼。她下了学在楼道里和小朋友们玩摸羊骨,跳格子和橡皮筋的游戏。她的身子柔韧,那么高的橡皮筋都能勾下来。而现在她无法想象她竟是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地离开这个日渐颓败却难以释怀的城市。她在汽车上,听到火车轰鸣着穿越这个沉睡不醒的城市,眼泪默默地顺着眼角流下,流到她刚刚愈合的嘴角的那道疤痕上,有些疼。
和她同去的还有另外几个姑娘,黄琴也是其中一个。她们坐的是火车,先坐火车到乌克兰。火车穿过森林,穿过湖泊。她闻到了树林里白桦林叶子的清香,她看到了贝加尔湖。湖水那么蓝,像是上帝把所有的蓝都倾注到了那里。她第一次见识了西伯利亚荒野的广袤,无尽的荒芜,无尽的苍茫,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铁轨一直向前延展,火车不停息地向前,她似乎都听到了来自这一片黑土地的低吼从铁轨深处传来。
他们抵达乌克兰准备出海关的时候,深蓝眼睛的老毛子用古怪的腔调喊“章悠圆”,她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喊她---章悠圆是她最新的名字,假护照上的名字。她的原名叫何菲芳。海关的官员看了她一眼,她不敢看他的眼,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晕倒了。好在那个老毛子并没有说什么,就让她入了关。
然后是从乌克兰到克罗地亚,还是坐的火车。她原以为这就是终点了。哪知道桃姐又赶着她们上了去德黑兰的飞机,然后,从德黑兰到喀布尔,原来他们的目的地是喀布尔。从沈阳到乌克兰,到克罗地亚,到德黑兰再到喀布尔,这个路线图像是在地球上画了个圆,逆时针绕了大半圈,虽然如果是顺时针直飞要快得多。后来,她醒悟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到了这样一个一刻不得安宁的地方,要做的事情是她以前断没有想到过的。她一开始的反应就是想逃,然而往哪里逃,语言不通,交通不通,连假护照都是锁在桃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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