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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 余祥明:我们曾经用竹片刮屁屁,这么快就忘了?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9-19

作者简历


余祥明,1953年生于四川。初中69级毕业,1971年插队落户。1973年入西南师范学院外语系学习英语,1977年留校任教。先后在广州外语学院、上海外语学院、英国爱丁堡大学(获硕士学位)、英国华威大学学习。一直在高校任教,2013年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退休。现居广州。

原题
如 厕 史

改革开放给厕所

带来的巨大变化




作者:余祥明




想了好久,最后决定就用现在这个题目。题目似乎有博人眼球之嫌?非也。一滴水珠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所以我的重点是副标题:改革开放给厕所带来的巨大变化!

人有衣食住行,可还得吃喝拉撒。吃喝拉撒指的是吃饭、喝水、拉屎、撒尿。可见拉、撒也很重要。

忍饥挨饿一两天一般人都可以忍受。但不拉不撒就难说了。俗话说人有三急,就是人一天必须的尿急(小便) 、便急(大便) 、屁急,所以憋屎憋尿就难受了。要拉屎拉尿,就得“有地放屎”(借用“有的放矢”谐音)——上厕所。

此处抄录几句关于上厕所的描述。

“上联:天下英雄男儿到此,俯首脱裤;下联:世上贞烈女子进来,低头解裙。横批:男女称爽”
 
“上联:来前百步紧;下联:出后一身松。横批:愉悦身心”
 
“来时,眉头紧锁,去时,满面春风。”

可见,管你何方英雄豪杰,达官贵妇,翩翩淑女,还是市井野夫,粗野村姑,无不吃五谷,拉臭臭,皆不得脱俗。可谓,拉撒面前,人人平等。

上厕所,文雅的说法有 “如厕(也写作入厕)、“出恭”、“净手”;通俗的表达有  “解手”、 “上卫生间/洗手间”、“上/去厕所”、“洗个手”、“去方便”;中西结合的有 “去WC”、去“toilet ”;难登大雅之堂的  “屙屎”、 “屙尿”、“上茅厮/房”、“上大号”、“去埋地雷”、“去便便”、“嗬臭臭”。四川和重庆还分解大手(大便)和解小手(小便)。

现在上厕所不是问题:大家都住单元房,还有人住别墅,几乎家家都有卫生间。我家房子不大,也有三个卫生间,听说别墅有五个、六个卫生间的。但是在1980年代以前,上厕所,包括洗澡,是很多人的梦魇。

 

一、厕所的变化

 
改革开放以来,国人的如厕用具、如厕方式和如厕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以前中国农村,新娘的嫁妆都有马桶,有些还制作精良,素描彩绘。

中国最现代化的城市上海,马桶也曾经是新娘的必备嫁妆。上海人口密集,住房紧张。有资料显示,1978年人均居住面积4.5平方米。一家人,不乏一家三代人同居一室,厕所公用,厨房公用。上海人家家户户早上在家门口倒屎尿、洗马桶,更是一靓丽风景。

其它城市,条件也好不了多少。很多城镇居民都是多人蜗居一室,孩子多的家庭,晚上睡觉还需打地铺,几家人共用一个厨房。单位筒子楼的条件也不相上下。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做饭炒菜在走廊。走廊挤满了各家各户的煤球煤炉、案桌菜板。平时悄然无声,黑咕隆咚,走路得小心翼翼。做饭时,咔咔嚓嚓,锅瓢碗盏交响曲;朦朦胧胧,煤烟油烟迷雾阵。

因此马桶,或者痰盂,便盆,是每个家庭的必备之物,白天放在某个见不得人的角落,晚上则发挥重大功能。早上提马桶/尿罐、端痰盂去公共厕所是家中长子/女的当然任务,真是又恼又恨,欲言不敢,欲舍不能。

公共厕所则又是一番风景。早上街道弄堂的公共厕所,人流不息,排队如厕,内急的话,急得人眉头紧锁,提臀夹腿,站立不安,忍耐不及。

聪明的上海人自有化解之道——在背街小巷修男用小便池。1984-85年,我在上海外国语学院学习,周末到市中心南京路,淮海路各大百货商店购物。大街后面的小巷,随处可见靠墙的露天男用小便池。男人们面对小便池,大大方方,旁若无人,解开裤子就撒。背后各个年龄段的女士,来来往往,见惯不惊,神态自若。这可谓上海一大景观。


可以理解,在寸土寸金的南京路,淮海路修建公共厕所,一则大煞风景,二则成本太高。因此聪明、实用的上海人选择在背街小弄堂修建露天小便池,既缓解了早上居民就厕难的困境,又解决了大上海众多外地客人小解的难题。我离开上海快四十年了,未再回去,不知露天小便池还有否。

学校、工厂、机关的宿舍也不带卫生间,各单位一般自建公共厕所。单位的公共厕所,相对位多人少,一般无需排队。而且往往是社交聚集点,或信息交流处。男女公共厕所,一般是一墙之隔,不隔音,互相熟悉的年轻男女如厕时还说说笑话,开开玩笑。

1970年代初,重庆西南师范学院的校址被哈军工占用,被迫迁到四川省梁平县的农村()。大学早已停课,再不能走“白专道路”钻研业务。人们对持续多年的“闹革命”心生厌倦,无所事事。学院年轻教师宿舍的男女厕所仅一墙之隔(四川的墙一般用竹块编制,糊上加谷草掺和的黄泥,外层再糊石灰浆,不隔音),隔壁大便入坑的噗噗声、小便入池的唰唰声、人的咳嗽声、笑声,听得清清楚楚。


20多岁的年轻人荷尔蒙足,难免要寻找地方发泄,免不了说些无伤大雅的段子笑话。有时候女厕所那边聊天,男厕所这边插话(如“我们撒尿有声音,她们窝尿也要响啊“);男厕所这边笑话连篇。(“昨天晚上又梦见XXX了” ,女厕所那边,怪笑嗔骂(“XXX,你个背时的,又打胡乱说哇!”)这时就没有讲台前的为人师表,只有食人间烟火的饮食男女了!

注:1969年春,因中苏边境冲突,为“备战”需要,哈军工奉命紧急内迁。1970年1月12日,根据军委办事组和总理办公室批示,“哈军工”原子工程系与“哈工大”(即哈尔滨工业大学)尖端专业合并西迁重庆北碚,组建“重庆工业大学”,校舍设在西南师范学院(即西师,今西南大学)。西师则搬至四川省梁平县(今重庆市梁平区)屏锦区七间桥(今屏锦镇七桥村)的一个农场境内,建校办学(现还有西师街)。


重庆工业大学在渝4年期间一直未能招生,在此期间只是做了一些开学的准备工作。但在西师的地盘上曾建设了一个校办实习工厂。


1973年7月3日,国务院、中央军委正式发出通知,同意国务院科教组、国防科委关于重庆工业大学仍迁回哈尔滨与原哈尔滨工业大学留省部分合并,组成新的哈尔滨工业大学;原军工二系(原子工程系)调回长沙工学院(即今国防科技大学)建制。西南师范学院亦回迁北碚,继续在原校址办学。


哈军工原子工程系迁渝四年,也是重庆工业大学短暂建校四年的历史,是非曲直,艰辛纷扰,都已化作历史与故事。(信息来源:百度百科)


 筒子楼的公厕


1980年代中期,人们的住房条件开始好转。各单位开始修建以户为单位的单元房,带有厨房和厕所(蹲式,或马桶)。但是开始时,在一些地方和单位,单元房修厕所还遇到阻力。四川省永川地区(现属重庆市)一单位(我妻子亲戚家)修建住房时,很多人反对修厕所。厕所怎么能够建在家里呢,那还不又脏又臭?带卫生间的住房修好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很多人大便时,不敢使用,怕万一大便冲不走,堵塞下水道,家里岂不弄得臭烘烘的!

家里有厨房和卫生间,如厕难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很长一段时间还有人对公共厕所情有独钟,或有怀旧情结。宁愿舍弃家里舒适的抽水马桶或者干净的蹲式厕所,喜欢到楼下稍有尿骚味、略嫌龌龊的公共厕所入厕。大家赤诚相见,海阔天空,天南地北,国际国内,胡侃一通,再回家早餐,饭后上班。

我妻子工作过的南充师院家属区的公共厕所就是同事互相交流信息的公共场所。特别是大便的时候,大家蹲着无聊,聊聊时事,聊聊朋友,聊聊同学,聊聊职称,聊聊涨工资,简直就是公开的情报交流所!后来,人们还是逐渐习惯了家里方便、干净、温馨、舒适的卫生间。

再多说一句,那时的公共厕所蹲坑之间,多是没有任何隔离的,大家一览无遗,没有任何隐秘可言。条件好的也只是半人高的木板/水泥板/砖墙隔开,没有门遮拦。


偶尔还发生走错厕所的尴尬情况。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上。分房以前,我在西师外语系教学大楼(有名的之字形弯弯大楼)二楼夹角转弯的一个小房间住过几年。出门转右走过教室,楼梯处有厕所。二楼男厕所,三楼女厕所,都没有小便池,只有几个高出地面20公分的蹲坑,有半人高的水泥砖墙隔开。

一天下午,我走进厕所,低头边走边解开裤扣掏出家伙,转弯走到蹲坑处,准备撒尿。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叫,我猛然抬头:一位女士站立着,裤子刚提到腿上,面红耳赤,呆若木鸡。是平时见面打招呼的熟人!我则大脑空白,不知所措。双方大为尴尬!瞬间,我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转身退出,嘴里念叨,这是二楼男厕呀,男厕呀,我走错了吗?两步跨做一步,出厕所一看,谢天谢地,确实是二楼,是大姐走错了!我悬着的心才重重落地,赶紧落荒而逃!第二天路上相遇,大姐主动热情招呼我,大家相识一笑。

 

二、手纸/卫生纸的变化

 
四川盛产竹子,农民将竹子从中间剖开,根据用途决定宽窄剖成长条,再用篾刀剖成几层。外面一层叫青篾,质量最好,用于编制精致的凉蓆、竹篮、扇子等。中间一层称为黄篾,只能用于编制打粗的工具,如打谷子遮伴桶和晾晒谷子的竹蓆、土筐撮箕、粗糙的扇子等。最后一层叫屎篾,因为粗糙没有韧性,没什么用处,只可用来烧火做饭。农民变废为宝:大便后清洁屁股。能干讲究的农民用刀将其截成中指姆宽,3-4寸长的竹片,稍加修整光滑,装在篮子里放在作厕所用的猪圈旁边,用来便后刮屁股。嫌麻烦的农民则直接将长长的屎篾稍加整理,折成几折,放在猪圈旁边,使用时折断即可。

1960-70年代我到农村走亲戚,大便后也是这样。这种篾片用起来,不太舒服,而且也刮不干净。


家庭经济条件好的人家使用的草纸,有粗细之分,裁成四方形或长方形备用。

文革中,很多大字报和传单、单位公费订阅的各种报刊杂志、还有大量的政治学习辅导资料,都可用作手纸。学校关门,学生停课,课本无用,以及作业本、练习本,随手一撕,都可以用做手纸。

直到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经济条件改善了,生活水准提高了,才开始使用上了卷筒卫生纸(不少人也将其用做饭桌上的餐巾纸),还逐渐使用上了餐巾纸。小小卫生纸的变化也得益于改革开放!

 

三、我的如厕经历

 
我个人如厕几十年的经历,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厕所的变化,或者说中国人入厕的文明进步!

1950年代末期我记事起,我家就和两个舅舅家住在县川剧场大门内左边一个院子里。听我母亲讲,1950年代中期,二舅与人合伙办的烧坊(酒厂)被公私合营,我们原来私有的400多平米的房子,被公方人员毫无理由地换成现在住的200多平米的房子。(改革开放后,1980年代落实政策,我们想换回房子,或让国营酒厂补偿被剥夺的面积。但是当事人矢口否认,我们也拿不出房产证,只好不了了之。

院子进门是公用厨房,20平米左右。6间房,我家和两个舅舅家,每家两间。中间是约30平米的院子。我家两间屋靠里,一间是住房,一间隔一半做公用厕所。厕所小便处是一个便桶,大便处是地上挖个坑,放置一个直径约60公分,上大下小的瓦缸,地面铺两块木板踏脚。粪便当时很宝贵,农村亲戚隔几天来担粪便一次,是很好的农家肥。

1960年代末期,我和妹妹长大了,房不够住。征得两个舅舅同意,拆掉厕所,改成我家卧室。


院子没有了厕所,大家就只有外出解手了。最近的是隔壁川剧团/剧场的公共厕所。厕所虽然不大,演出不多时,也还干净。演出多时,观众多,且素质修养参差不齐,清理也不及时,所以厕所经常很脏。特别是前一天晚上有演出,第二天早上去,哎呀,那厕所脏得没法下脚。虽然不是屎尿横流,但离小便池好远的地面就已经被尿液浸透,无法上前。有人找了几块砖头做垫脚石,才可勉强小便。几个大便蹲位的坑里堆满了粪便和便纸,蹲位外边也有拉下的粪便,又脏又臭又难看,根本无法下脚。

无法,只好离开,去200米远的电影院厕所。电影院厕所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只好将就凑合算了。如果实在太脏,那只好再次转移阵地。

街对面的邻居小院有个小厕所。小院有七八家人,有两三个蹲位,很干净,不时也有空位。实在不行,隔壁小院还有一个厕所,偶尔也去光顾。如果再不行,那只得去讨扰再远一点的国营红威旅馆的厕所。

农村则没有公共厕所一说。1971年我到农村插队落户当知青。社员集体出工,以小组为单位劳动。我们那儿是浅丘陵,男人小便的话,背过身去,解开裤子掏出家伙贴着锄头就撒。大便和女士们大小便,则要走远一点,避开众人目光,就地解决,称为“屙野屎”。拉完,泥土一埋,就是最好的农家肥。


1984年我在西南师范学院分了两居室的单元房(总面积约30多平米,无客厅,无饭厅),带2-3平米大小的厨房和约1平米大的蹲坑厕所,才解决了如厕难的问题。

1990年代末我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分到的福利房,三房两厅(室内面积89平米),洗漱、如厕、淋浴都在只有两,三平米的卫生间,使用还是不太方便。

2004年我们购买的商品房宽敞多了(使用面积120多平米),已装修好,收楼即可入住。三个卫生间,都有活动玻璃钢门的淋浴室,其中主卧还有浴缸和加热保暖的抽水马桶,便后自动冲洗、烘干屁股,手纸都免了,简直是奢侈以极!现在更是洗漱间、淋浴间、厕所,彻底分开,各司其职。

农民的农家小院,农家乐都是带冲水装置的蹲坑厕所,或者是带抽水马桶的卫生间,今非昔比了!

以前的厕所放置杂物,藏污纳垢,无法见人。现在的厕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是家里最讲究的地方。

 

四、公共厕所的变化

 
现在学校、工厂、机关、饭馆的公共厕所都很注意个人的隐秘,都是独立封闭的卫生间。

小饭馆的卫生间数量有限,不分男女。因为每个小间都是独立的私密空间,顾客按序如厕,一点不受影响。

高速公路供司机乘客休息的服务站气派舒适,购物吃饭,非常方便。免费提供开水,免费如厕。(2000年以前,车站、码头等公共场所的厕所私人承包,入厕收费,或强制搭配卫生纸,经常引起纠纷。


这些年我旅游出行,光顾过很多服务站的卫生间,看见清洁工辛勤劳动,地面拖得干干净净,基本上没有臭味。大便的卫生间,门一关,私密性强。绝大多数情况下,乘客很文明讲卫生,便后主动冲洗。不文明的现象也有,不多见。

小便池不停地自动冲洗,毫无半点臭味。独立小便池,全部自动化。人来,自动流水,人走,清洁冲洗。卫生间一般有提示:来也匆匆,去请冲冲!小便池则是: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几十年厕所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得益于改革开放,我们又朝着文明跨出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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