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丨高峰:美女老板癌症治愈了,我功不可没
高峰,1956年生于北京,高中毕业先后做过下乡知青、食堂厨师、印刷工人。1978年考入北京第二医学院,后做儿科医生6年。1989年辞职经商,担任过外国公司驻华首席代表、民营上市公司首席执行官。现已退休。
原题
医身和医心
国内资料显示,综合性医院初诊患者中近三分之一,患的是心身疾病!
所谓心身疾病就是心病和肌体病痛同时存在,相互影响互为因果,哪一边没摆弄好,都是影响人们健康的魔。
我做过医生,知道很多患者身心合一的问题,和读者分享几件亲历。
01
他从死亡谷里走出来
他是一位商界精英,成功人士,曾因患上了肿瘤,进死亡谷里走了一遭,所幸,又走出来了。
李君是我的小兄弟,铁哥们儿级别的好朋友,我们曾经一同在商圈里博弈过,他比我进步得快太多,后把我丢在北京,独自去上海赴任,坐上了一家美国公司中国区总经理的高位。官做大了,我们之间的地位差距拉开了,可彼此还是好朋友,我还有一个特别的职位——他的咨询医生,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会第一时间问我。
十几年前的某一日,他住进了医院,起因是大腿内侧疼痛,怀疑是肌肉拉伤。在做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发现他的耻骨部位有被侵蚀的表现,肌肉拉伤升级为可疑肿瘤。
做了病理检查,竟然是骨肉瘤,这是一种恶性度很高的肿瘤。一天都不敢耽搁,开始了放疗。
放疗过程中无论怎样对周围组织进行保护,也会伤及无辜。还不到一个疗程,这位老弟的肠道就被灼伤了,临床表现就是腹泻不止,而且是血肉混合的排泄。无法控制的排便,让他失去了往日里的俊朗优雅,病床成了他的贴身驿站,吃饭、喝水、服药、大小便……
我飞去上海看他,只见他躺在病床上气弱如丝,人已经瘦得脱相了。
那一天,还发生了一件更大的意外。他的脑部核磁检查发现脑干有轻度移位!下午,神经科医生当着我的面告诉他:“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你有脑干移位,至于什么原因需要进一步找寻。”
李君都吓傻了,他问了我一句让人痛彻心扉的话:“哥们儿,你跟我说实话,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间病房吗?”
我如是相告:首先,骨肉瘤本身不会要了你的命,骨肿瘤致人死亡一定是转移到了其它生命器官,而你,现在并没有转移,所以,一时半会儿你还死不了。至于这个脑干移位,我眼下很是不明白,移位一定是有什么其它东西挤了它,可这个核磁检查却什么也没发现?难不成是神秘的宇宙力?”
他半知半解的点头称是。
我继续说道:“既然你现在没有要命的病在身,那为什么瘫卧在床上了?”
他无言以对。
“因为你的心力没有了,身子骨儿自然跟着垮了。咱们现在试着做一件事,上厕所去拉屎,六个人一间的病房,你躺在床上排溺,也太不绅士了吧?”
他同意。我和他太太架扶着他,起身,下地,一步步挪出病房,走进卫生间,在卧床生存数日后,他终于又坐在了马桶上。
大事办完,他苦笑着说:“能在厕所拉屎原来是一种幸福。”
我得寸进尺地要求他,“病房里空气污浊不堪忍受,你今天就坐在楼道里输液吧,算是礼遇我这个远道飞来的客人。”
他做到了,那一个下午,我俩坐在窗前,我对他天南海北的胡侃,他安安静静地听着,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后来,这位哥们儿的骨肉瘤就被控制在局部,他的脑干移位也是误会。再后来,他出院回到了工作岗位上,还升职了,做了大中国区总裁,我常常和他戏言:“你是实现两岸三地统一的第一人。”李君至今还当着高官,挣着大把的钱,这命好得,实在是让人羡慕!
那场病,让他发生了蜕变,永远是精神开朗、幸福满满的神采。后来他告诉我:“其实我是怕死的,怕了很久了,久到连开始的时间都不记得了。可是,自打我从死亡谷里走回来之后,我就不再惧怕什么了。”
一个人,如果他把生死都折腾明白了,那他就一准能像耶稣那样,行奇迹!
02
万贯家财留给谁
这位女士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个大老板,十年前,她患了乳腺癌。她有好多好多钱,好大好大的买卖,她病倒了,谁来继承她的伟业?这万贯家财就撇给还没成熟的孩子,她放心不下。
有病,又有心事,自然不能快乐。
其他朋友拜托我:“你去看望看望她吧,你最会插科打诨,调节一下气氛,让她高兴一会儿也是好的。”
我去了,可我不是去插科打诨调节情趣,我要去给她上上课。
那时候的医疗资讯已经相当发达了,国人可以看到世界级的肿瘤流行病学报告,中国的癌症中心也会发布有关信息,这些资料我都会定期阅读,所以去给美女患者上课,我是有理有据,有备而来。
我告诉了她三个数据:乳腺癌的五年生存率已经到了90%;乳腺癌本身不会导致死亡,只有它转移到重要脏器才会有生命危险;乳腺癌的病理分型和预后紧密相关。而你的病理检查结果是恶性度最低的,周围淋巴结又没有转移,你拿什么本钱去买死亡门票?
她感慨“你的话字字值万金”。“这些起码的信息医生没跟你说吗?”我问。“没你说得这么明白,大夫倒是给我推荐了一种支持疗法。”她答。“什么疗法?”我追问。“输入一种辅助药物,持续一年为起码,两年最好,要花四五十万。”她解释道。“你这么有钱,几十万像是一瓢水,那就洒洒呗!”我安慰她,不乏几分为她庆幸,有钱人比起普通百姓,有着更多的活命选择……
美女患者明白了,从此心情放松,坦然地配合治疗,当然她是经历了化疗、放疗折磨的。头发脱落,她就戴上假发套;面颊上画着放疗的标记,她照样淡定地走在大街上。
后来,当美女又长出乌黑的长发时,我和她戏言:“不会是假的吧?”她气壮山河地回答:“如假包换!”她至今还好好地活着。当然这位美女也真的泼洒了这四五十万,好在她活过来了,钱花得不冤。药物作用?肌体抗力?心理支撑?白银铺路?都有吧。活过来就是胜利,成败论英雄,谁会问她使过什么手段!
对于她的康复,我自以为功不可没,不过她也没说——以后会不会考虑把大把的钱给我继承。
说继承人家的万贯家财自然是玩笑,有警醒意义的是,好多人都说,肿瘤患者是被吓死的,此话有道理。有研究表明,癌症晚期患者的心理活动可分为五个阶段,分别是否认期、愤怒期、协议期、绝望期、接受期,进而逐步进入死亡。现在您明白了吧,说被吓死,这是在论的。
得了肿瘤怎么办?花上100个小时的时间,去研读有关的医学知识,去咨询专家,弄个明白。如果确实无可救药,就笑对死亡;否则,就高高兴兴地活着,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活活吓死,岂不是太亏了。
当人们知道会等来天明时,就不怕黑夜的漫长,当人们确信会看到春暖花开时,就一定能挺过寒冬。
03
频发心绞痛的人
我曾经有一位同事,是位大叔级的人物,英文极好,出国如同走趟亲戚,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和我的私交不错,彼此骂骂咧咧的也不会翻脸。
这位大叔超级喜欢运动,玩的都是挑战极限级别的,去北极拍照片,自驾车穿越戈壁,蹬自行车盘山……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改变了他的人生。
周一早上,他没来上班,又过了一小时,他的座位还是空的,我们都有几分诧异,大叔一向守规,从没有过迟到早退,今天这是怎么啦?就算是有事,也得请个假啊!
电话到,他告诉我:自己正住在医院里,突发心脏病,心脏的冠状动脉里被植入了一个支架,现在性命已然无忧,但是突然的疾病击打,让他有很些猝不及防。
公司的慰问团队当日就抵达了医院现场,使者是办公室里最德高望重的老者——给他精神慰籍;最美丽妙龄的姑娘——展现给他靓丽的风景;带去的是组织的关怀、同事的温暖。
使者们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温暖:“老叔的精神被疾病困扰到了骨髓里,看他那个样子,怕是回不到工作岗位上了。”
我有些不以为然,我曾经有机会学习过冠心病的知识,明白只要不是大面积的心梗,预后都应该不会太差,“连复职都不敢想了,不至于吧?”
几周以后,大叔回来上班了,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整日里谨慎地坐在办公桌前,稍有动作就会气喘吁吁,虚汗津津,无数瓶缓解心绞痛的药物不离左右,口袋里、抽屉里、办公桌上……
无可争议地,他和所有曾经酷爱的运动说了再见,“告别它们,以保性命。”他如是说。
我感觉,他要废了!
我让他把医院录制的手术光碟拿给我看,看过之后,我心里有了准数。
我告诉大叔:“你不是懂英文吗?那就去网上看看美国有关冠心病的诊疗指南,只需看懂两个部分就行——冠状动脉的心脏供血分布,狭窄的治疗原则。”
几天后,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我那个狭窄就是不治,也不至于死人,对吗?”我笑呵呵地说:“恭喜你,答对了!”
“医生为什么不给我讲明白这些?”他问。“他们忙,没空!或许看着你呆头呆脑的,不具备理解这些深奥知识的起码素质?”我逗他。“去你妈的!”他嘴里骂我,心中绝无情绪,我确信。
后来,这位大叔不但可以正常上班,还可以踏着自行车,从通州跑到首都机场。
人不惧怕疾病,绝非仰仗绿林样的豪横,而是基于对疾病知识的了解和掌握。
04
心碎了,无药可医
我在儿童医院做医生的时候,收治过一个患白血病的女孩子,大概有十三四岁,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安静,孩子和她的名字一样,安安静静的,可她短暂的人生却并不安静。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北京儿童医院的血液科已经享誉国内外了,因为可以把儿童白血病的五年生存率保持在70%以上,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数字。要知道,我们当年治疗白血病,依靠的手段就是化疗。
安静得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属于最易治疗的病理分型。住进北京儿童医院,可以说,她的命有救了。
开始的治疗非常顺利,癌细胞被迅速杀灭,只要是不出意外,第一阶段的治疗就可以成功收官了。
出乎意料地,她的病情出现了反复,体内的癌细胞再一次疯长,医生们面对这个不明所以的怪现象,束手无策。
还是护士发现了其中的原因,安静把必须服用的药物给扔了……
一个小小的孩子,会有这样告别生命的决绝举动,她的心里必定藏着天大的苦楚。
我们把孩子挪进单人病房,并且让她的父母前来陪床(我们医院每周只有两次探视,不许陪床),原以为孩子的情况会好些,不成想情况更糟糕,她竟然连点滴都拔。病房的主任、医生、护士,这些姥姥阿姨姐姐整日里围着她转,终于明白了她拒绝治疗的原因——她的爸爸妈妈要分开了。
那个年代,离婚可是一个家庭里天大的事,给孩子带来的心理阴影无疑是巨大的。那时候,美国已经有了专门针对儿童病患的心理医生,而且发现心理异常会给机体免疫功能带来负面影响,这样的研究已经有文章发表。
安静到底没有能够挺过去第一阶段的治疗,住院两个月后,死在了那间单人病房里。我永远忘不了她死时的样子,鲜血从她的口腔、鼻孔、耳朵涌出,用医学术语讲,她死于弥漫性血管内凝血。用我今天的情感理解是——出那么多的血,是因为她的心碎了。
我后来被医院送去学习了儿童心理学,专门关注慢性病患儿的心理建设,记得一本教材里有这样的一段话,是个病孩子说的:“在我过窄桥的时候,我会害怕,这时候,我会让爸爸抓住我的手,而不是我去抓爸爸的手。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害怕了,我的手或许会松开,可是爸爸永远不会松开我的手。”
在我成人的世界里,见过不少的病人、死人。有些人的疾病或许本不至于殒命,他们的提早离世,多是因为那个支撑他们生命的信念不在了。
05
身心疾病患者的
心灵需求
我的大姨是个精神病患者。大姨年长我大概有五十岁,从我对她有记忆起,她就是个老太太模样,一个不认识几个字的家庭妇女。
大姨是什么姻缘嫁给大姨夫的,我已经无从知道,只知道大姨夫是个读书人,而且很有学问,在官厅水库当总工程师。
大姨夫在文革的第一年就死了,跳进官厅水库里自杀了。他挨批斗时被昔日的同事学生打了耳光,他受不了这种羞辱,用死来维护自己的尊严,那可怜的作为人的最后一点点尊严。大姨在得知丈夫过世的当天晚上,疯了!
妈妈经常去探望大姨,更多的时间会带上我,从那时起,我和大姨就有了更多的相处机会。
有时候我会在她家住上好一阵子,大姨住在城东的一个平房院里,是那种只有一溜北房的排房,大姨自己住一间,门前有棵葡萄树,藤蔓爬满了支架,给房前遮出一片荫凉,表姐一家住在间隔几户的隔壁。平日里看不出来大姨有病,种向日葵、修剪葡萄都做得像模像样,在收获的时候,她会挑最大的向日葵头让我带回家,也会把最肥大的葡萄留给外孙。
我亲历过她犯病,按照现代医学的判断,她患的是精神分裂症——被害妄想。家里有一阵子找不到一根火柴,都被大姨藏起来了,因为她害怕有人烧死她;有时她会在半夜时分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指着窗户外面的藤架对我说,“你看,藤架底下有个小孩儿,他要进屋来”,我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到,她会不厌其烦地反复指给你看,“瞧,他爬上葡萄架了,又下来了。”我劝慰她去睡觉,她不听,我就独自躺下继续睡,那时候我大概有十一二岁吧,和这么个疯大姨独处却从来没有害怕过,她也不在乎我的“冷漠”,我们娘俩儿相安无事,平平静静的很和谐。
最多的时候是我俩坐在院子里的绿荫下,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那时候刚刚经历过文革的最血腥初期,我家里遭过难,小小年纪的心里还有许多的恐惧孤单,而她是个经历了更残酷现实击打的精神病患者,年龄相差五十岁的我俩,说什么不重要,是否听得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说,有人听。
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寂静独坐,一个人依着栏杆看夜景,一个人等待月落日出,因为她孤独。她看上去没有烦恼,没有思念,忘记时间,忘记存在,忘记没有忘记的过去。其实她并不想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她需要别人懂她。
在那些特别的恐怖日子里,我身上的温暖是她给的,她心里的慰籍是我给的。我们这对被社会践踏过的一老一少,在黑黢黢的角落里,彼此舔舐着受伤的心。我们没有能力改变外面的世界,却可以用爱,改变着彼此的世界。凭着这样的相依相靠,让我们活过了那些个严冬。
精神疾病患者最大的悲哀,是生活在他自己的思维世界里,如果再没有人拉他一把,他怕是一辈子也走不出那片臆想的畸形天地。
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都是大脑的错误思维导致的,只不过后者的思维更偏,焦虑更高。从心理异常到精神疾病,是一个渐进的演变。这个观察哨在哪里?在患者的身旁,在他最亲近的人群里。亲人们的及早警觉,或许可能阻止一个鲜活生命的废弃。
疾病是人类的强敌,人们依靠肌体和心理的合力去与病魔博弈。失去任何一半力量,人类都会更加弱小,那就只剩下且败且退了。
普通人要学习一点医学和心理学知识,至少对自己正在罹患的大病重病要有所了解,可医,就全力去治,不可救,就安然赴死。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人生才有境界。不然活了一辈子,到了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岂不是很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