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社畜，每天往返于城市的繁华地带，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人生百态，也许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擦肩回眸中展现。但我们很少有机会慢下来，倾听城市的声音。上个礼拜常常加班到深夜，只好打车回家。昏黄的路灯肆无忌惮的洒在汽车后座，一位健谈的司机师傅将他拼搏奋斗的二十年娓娓道来。老李，1970年生人，搞了一辈子运输，前半生运货，后半生开出租，用他自己的话说，将大半辈子都献给了这座城。当儿子们到了适婚年纪，本以为可以松口气的他又开始为了儿子的婚房奔波····“我努力奔跑，想要跑赢时间。可是生活的重担步步紧逼，我不敢懈怠，生怕被甩在身后。”
1988年，18岁的老李初中毕业，凭借着对小桥流水人家的印象，他离家后的第一站是苏州，梦想着干几年挣点钱，回老家盖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经人介绍，他当起了汽车司机，专门帮工厂送货，这一送就是十几年。“到现在，我都还干着运输的活儿。”老李打趣地说道。随着两个儿子越长越大，生活成本与日俱增。老李只好跑着更远的长途，用年轻的躯体拼命接单。
这时他无奈的发现，老家就像一个无法到达的彼岸，看得见摸不着，年少时挣点钱就回老家早就成为一个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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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大儿子（以下简称李大）高考落榜，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李大没有继续念书而是选择来苏州打工。他找了份婚庆公司的工作，和1988年的老李一样，都是先从学徒工做起。
搬器材、天天被老师傅骂，是李大的日常。时代变了，刚进社会的毛头小子受的苦却是依旧。“他比我厉害，要换我年轻的时候，早就甩脸走人了。但这话我从没给大儿子说过，都是看着儿子的眼睛，在心里悄悄的说。”如同夏夜湿润而又干燥的风一样，老李的话轻轻扫过我的心间，让人的眼睛酥酥麻麻。
李大工作后，老李身上的重担卸下不少，全家商量着把李二也接到苏州来念书，实现真正的一家团聚。
想念书就得有户口，此时的老李终于动了在苏州买房的心。
当时苏州房价6000元/㎡左右，100㎡的房子约60w，对于老李来说还是贵了。无奈之下，他舔着脸回老家找亲戚朋友借了十几万，回来后买下了相城区的二手拆迁房，总算是给兄弟俩每人一个房间，还安上了苏州户口。
人到中年，也许都会遇到家庭、工作等各种各样的压力，老李也不例外。长途货运收入虽丰，但人年纪一大，跑长途就容易犯困，好几次开车愣神后，老李知道，是时候和长途货运说再见了。有了这个想法，老李就马不停蹄的开始落实。经人介绍，老李成功入职出租车公司。没有心情放松，没有心情休息，老李前脚从货运的门出来，后脚就着手开上出租。早出晚归，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成年人的生活，房贷、子女债轮番追赶，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刚开始还贷时，老李和妻子勒紧裤腰带，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挺过7、8年，他们家的日子终于宽裕起来，还掉了亲戚们的欠款，手头也有了不少积蓄。但生活的重压似乎没打算放过老李，时时刻刻如影随形。2016年，李大结婚成家，孩子都已经两岁，李大夫妻俩想从家里搬出去很多次，但正值苏州楼市如日中天的时候，房价的涨幅只能让小两口望楼兴叹。再加上李二大学毕业，很快也面临着要讨对象结婚买房。一家六口还挤在百平左右的三房一卫里，实在说不过去。
在一次又一次的犹豫中，时间转眼到了2020年，老李终于等来了一次看似最好的机会：受疫情影响，周边小区二手房价跌了不少，老李打算趁此机会买一套，最后再为儿子拼一把。他甚至连买完后的分配都已经想好。等自己老了干不动了，就回老家住自己盖得房子。现在相城的房子留给老大一家三口，给老二准备个房子首付，自己作为父亲也是尽力而为了。“18岁离家开始，我好像就一直被时间追着跑。紧赶慢赶，都觉得节奏慢了。”老李长吁了口气，无奈地感叹。经过全家商议，这次买房就是为李二准备的婚房，首付款由李大和老李共同支付，但家里内部出现了意见分歧。李大李二都觉得既然是婚房，那当然得买好点的，总价220-230w以内，老李妻子觉得总价200w以内，老李觉得150w以内买一套先上车，今后还贷压力也小一点。
况且李二马上还要去外地读研究生，那就意味着他3-4年内都没有还款能力，需由李大和老李共同承担。此外，房子买下来可能也是先租出去给别人住，没必要买太好。指不定真到李二结婚的时候，还得把这套卖掉。
老李的考虑不无道理，但家里的其他成员都觉得这次可以一步到位。老李瞬间孤立无援，在妻子又一次替两个儿子来游说自己时，老李终于发飙了！他推开房门，看见两个儿子在餐桌上有说有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甩下“首付预算就这么多，爱买不买。再有本事，你们哥俩自己买去。”
几天后的周末，全家人开始了看房之旅。总价150w能选择的余地真的很小，无奈之下，老李只能把总价预算提高，从170w到180w，咬咬牙到200w，老李只感觉出去看房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和6/7月份苏州沉闷的天气一样让人喘不过气。连续2个月，一到周末老李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中介身后走街串巷，穿梭在周边各大二手小区。即使这样，依旧没有让全家人满意的房源。
小区环境好的户型太差，户型好的小区环境又不行，好不容易两个因素达到均衡了，价格又不是那么美丽····无奈之下，这次看房旅程只得作罢。错过疫情这么好或低价或降价的买房机会，下一次买可能会更贵。
家人都有些泄气，老李也是一样。但他依旧笑着说出了安慰的话：等李二打算结婚的时候，和女方家一起凑凑， 买套300w以上的新房，岂不是更好。
手机话筒传来滴滴女声提醒下车的声音，夏夜窗外的风懒洋洋的吹到车厢里，吹散了一切忧愁。
老李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无论如何，这房子还是要买的，也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不然住哪？我意犹未尽的下了车，老李朝我摆摆手，随后绿色出租在夜幕的掩盖下疾驰离去，好像从未来过，只留下淡淡的汽车尾气的味道。我不知道老李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新房，或许五年，或许十年。
老李不是个数，他存在于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闲。
空荡荡的街头，一个孤独的人影步伐缓慢地朝家走去，“明天还要接着搬砖”，我默默地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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