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记忆|冷梦:事业大于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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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记忆”题记
八十年代是解放思想的时代,西安的文化界走在了时代的潮头,扮演了某种重要旗手引领者的角色。文学界以陈忠实贾平凹路遥为代表的陕军东征;电影界以吴天明张艺谋芦苇为代表的西部现象;音乐界赵季平的民族风、经济学以张维迎为代表的一批青年学者、以秦晖王子今辛德勇为代表的史学新锐、以及王富仁等等学术大家都是八十年代从西安成长、出发。
这种区域城市引领一个时代思想文化潮流的西安现象,并非个别。佛罗伦萨之于文艺复兴,海德堡、布达佩斯这些区域城市都曾领风气之先。
我退休之后,组织了同道好友以阐释“西安现象”为主旨,写了一批文章,维迎以“西安记忆”为题,推荐首发于《辛庄课堂》。
王军
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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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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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复杂的事情却可能会有一个简单的开头。
这个最简单的开头是由几次听起来像是很简单的谈话组成的。“我给你的不是一顶官帽子,但我给你一个干事的平台,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是当时的市委书记袁纯清给时任市委常委、雁塔区委书记王军宣布一项新任命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谈话的内容当然不止这么简单,但这句话却是日后王军记忆最深刻和反复引用的一句话。
西安市要组建一个当时叫“浐灞河综合治理开发建设管理委员会”的新区,最早的文件见于2004年8月26日。其中,关于这个新区所承担的任务便是,为西安完成一个“生态带、景观带、旅游带、经济带的建设目标”,由市政府授权,独立行使浐灞河流域生态环境综合治理和开发建设及管理职能。它的级别是“局级建制”。王军此时的官阶已经位列“正厅”,所以,市委书记告诉他没有给他“官帽子”而是给了他一个干事的平台。王军欣然从之。至于西安市委市政府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托付给他,由他来担纲组建这么不寻常意义上的一个“管委会”,其中必然有着非常深刻的原因——简单的背后却会有复杂的原因——这一点容我在后面叙述。
一个敏于思的人,一个有激情的人,就会把“干事业”看得更重,而不会把“官帽子”看得更重。也许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西安市政府是所得其人,而王军本人也是所得其事。他感激命运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香港著名实业家、教育家叶国华看了浐灞以后,回去在香港广播电台向香港人激情洋溢地说道,“我看到了古老的西安经过千年衰落以后开始向上爬了!看到了西安建设城市和发展城市的一个新思路,西安未来的发展会超过以往它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叶国华对王军说,你们这是“千年等一回啊!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叶国华认为浐灞的事业是千年等一回。
王军也认为浐灞干的事情是千秋基业。
于是在他和他所选中的同他搭班子的杨六齐之间有了这样一次对话。王军说:六齐,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能不能抛开一切,把浐灞作为事业。建一个大城市,相当于老城区十倍的大城市,有这机会的人不多,这个机遇太难得!我们两个,你正局,我副市,我还有十来年的时间,不再想升官,也不想再为仕途奋斗,就想把这事给西安人干成,心无旁骛?
杨六齐说:可以。
话很简单。击掌为誓倒是不必要了,但在那一刻,双方的感情世界里肯定却激荡着同一样东西:士大夫情怀。建功立业的情怀。干事业的情怀。这两个人,从外形上看,从性格和作人做事的风格看,反差很大。一高一低,一胖一瘦,一黑一白。杨六齐高大魁梧,身体壮实,黑黑的,眉毛也粗粗的,你说他能够摔跤,说他能够拳击,说他不用化妆能唱秦腔里的“黑头”(陕西人的发音是 sa,第三声),我想大概都差不离。王军看上去一脸的文相,白白净净,个头儿中等,本来也不算低,只是和杨六齐站在一起,一个更像北方人,一个更像南方人,一个更像政委,一个更像领兵打仗的人。当然,论起聪明和能干,两人表现的形式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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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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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肯定不行,他们还需要几个关键的人。
浐灞管委会最初的情景,曾有人给我描绘说,王军带着五个人,“一张白纸,五杆枪,市政府启动一个规划面积129 平方公里的新城区,启动资金十万元。”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说,就这条件,你们干吧!
这“五杆枪”里,当然,第一杆枪是杨六齐,这是个要能给王军冲锋陷阵的人和能够领兵打仗的人。其它四杆枪呢?
这四杆枪,肯定不能是卡宾枪,不能是汤姆莱,汉阳造也就更不能使,它必须是美国进行海湾战争时使用的最新式武器。它涉及到的是西安的未来,对西安未来的发展举足轻重的一个新城区。西安再不会有这么大一片核心城区的区域了。西安再也不会有离最中心的市中心车程还不到半小时的这么大一片土地了。而最关键的是,西安再也不会有在城市的三环以内有着两条河流的未来可能会是最美丽的地方了。这个区域,说它是西安市委市政府的心头肉,是掌上明珠,肯定是不为过。是千载难逢,是千年等一回,是千秋功业。同时又是一个非常难以完成的作品。而且,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作品。应当说,对它的人选,西安市政府是思之再思。在市政府最初下达的文件和紧接着只相隔两天下达的又一份文件里,对建设这片“新型城区”的人选问题,做出了这样的表述:要选拔和聘任“在行政管理、工程建设、招商引资、旅游开发等专业知识和较强的市场运作能力、组织协调能力的人”来担当此重任。
这是说,他们必须是各个领域的专业人才。
四杆枪到位的时间是2004年8月,浐灞河管委会还没有正式挂牌。他们是 来自西安市财政局的财政专家杨民生,来自西安市水务局的河流与水利专家王公 理,来自曲江管委会的金融专家丁琳和来自雁塔区的环境监测与环境工程专家徐军前。除了前边三位,徐军前算是王军的一个老部下,他是王军任雁塔区委书记的雁塔区建设局局长和西安有突出贡献的青年专家。这几个人,在来这儿之前, 在他们的原单位也都是领导,可是,一宣布调离,原单位的车是不能带走的,到了这儿就都成了“光杆司令”了。好在王军此时还兼着西安市委常委和雁塔区委书记,有职有权也有车。2004年8月的一天,王军调了两辆吉普车,带着包括杨六齐在内的他的“五杆枪”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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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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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第一次视察他们的领地。
像要指挥一场战役的将军,他们需要勘察地形。
吉普车沿着浐河从南向北一直走,开始还有路,后来就没路了。路没有了,有的是绵延十几里的垃圾山,这当然都是城市垃圾,有生活垃圾,更多的是建筑垃圾。城市里不让随便倒,但垃圾总要有个地方倒,这儿没人管,也不收倒垃圾的钱,几十年下来,垃圾堆积成山,许多地方还侵入了河道。除了垃圾,还有遍及河床和堤岸的沙坑,沙坑大大小小不等,最深的沙坑可达三十多米。还有荒草,还有污水。杂草丛生,荒草能淹没了一个大人,这是人迹罕至的原因。问题是水臭。涓细的水流,不大像是一条河的河流,黑乎乎,闻起来令人掩鼻和臭不可闻。沙坑开不过去,杂草绕不过去,垃圾山也横桓面前,没办法,他们只好开开停停,许多时候只能是弃车步行,爬高上低,披荆斩棘……
浐河如此,灞河也同样如此。
辛苦一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把车停在了浐灞河交汇处。也就是他们后来起名叫“三角洲”的地方、再到后来又改名叫“半岛”的地方——我还需要再强调一点,这里也就是三年后的 2007 年举办 F1 摩托艇世界锦标赛中国西安大奖赛和举办欧亚经济论坛的地方。那时,在夕阳西下中,站在一人多高的荒草丛中,眼前是乌黑的河水,目力所及是大大小小的沙坑……
王军问徐军前了一个在这种情况下别人都不可能问的一个问题。
王军眯着眼睛:军前你说,你感觉,这事业宏大不宏大?
徐军前说:头大!
应当说,这是两个人很典型的一段对话。王军笑眯眯的,徐军前也笑眯眯的。但这两个人的笑眯眯包含的内容不一样。眼前的景象用千疮百孔,用满目疮痍,用伤痕累累,用惨不忍睹,用哀鸿遍野,用残山剩水,用败絮破柳,用山河破碎等等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应当是都不为过,别人面对此河山,面对我们人类对土地和山水造下的孽,哭还来不及呢,王军却会想到要问人家“你说事业宏大不宏大”!这是王军的典型思维,骨子里,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会在最困难的时候对杨六齐说把浐灞作为事业心无旁骛地把两人本来可以当官的最好的十多年的黄金时期用来给西安人把这事干成,他又在别人想哭的时候给徐军前说“事业宏大不宏大”!
王军平时是挺严肃,笑的时候不多。他这时候的笑更多的还是想到了“建功立业”。徐军前说“头大”是他的心里话,而又和王军问的“宏大”形成了对仗。这是徐军前的幽默。徐军前这时候的笑眯眯不是真笑。在当时这“五杆枪”里,他和丁琳最年轻,两人都刚刚四十出头。丁琳是班子里唯一的女性,在大学里她是带研究生的导师,在她离开的曲江管委会里她是财政局长,一个学者型的高级白领女性。徐军前除了是环境工程硕士以外,还是个发明家,有 6 项资源与 环境方面的国家专利。徐军前的幽默是与生俱来的,而且他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 笑,原因就是他有着一双弯弯的月牙形的眼睛,于是你就总以为他在笑。
当然,徐军前还有一个本领,那就是最发愁的时候他也还能够面带笑容。
他这时候的笑应当就是这种笑。他“头大”,接下来就说,他为什么“头大”。他说:不错,事业是宏大,就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这么荒凉的地方!他本来在政府工作,也去过看过听说过许多别的开发区。所有的开发区都很美好,差不多也都是在城市里的好地段里政府划出一片地皮,然后又享受一定的政府权限和优惠政策。浐灞管委会说来也算是西安的一个开发区,这个“开发区”怎么可能会是这么个地方这么个样子呢?……
王军当区长的时候徐军前给他当过办公室副主任,王军当然对他非常了解。忧愁和发愁都不会真的吓退了这个不笑也像是在笑的徐军前。
王军说:有人也看了浐灞,对我说,百亿投资,百亿工程。这是说我们这儿投入巨大,工程量很大,难度也很大。我认为这样说还不够,实际建成要超千亿!但我们这些人,会改写西安的历史!
王军又回到了他那个“士大夫情怀”上。
谈吐之间,颇有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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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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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王军的这个性格特点,徐军前有一次对我说,他有点像总是站在高山上,眼睛看的是更远的东西,至于脚下的那些沟沟坎坎,能迷惑得了我们,却迷惑不了他。你说这事有多难多难,他却总是说,这事干成是个什么样子,有多大反响,有多自豪!这就是活人的一种积极心态,你说对吧?
我想起我一位朋友说的一句话:心态决定态度,态度决定成败。
这是杂文家陈仓的话。我的这位小兄弟说,有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就会有一种什么样的人生。的确,大凡成功的人必然是一个有着积极心态的、乐观向上人生态度的人。话虽这么说,但一般人看的还是现实。现实的情况却是,就这么两条发臭的河流,就这么一片广袤的野滩荒地,你说未来的它会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无疑有点像是痴人说梦,或者是海市蜃楼的情景……
你看不到它未来的任何模样。
——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有趣儿的情景便是,这边领导们、尤其是肩负着建功立业使命的王军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边,躲在垃圾山另一边的两个司机却有着这样两句对话。
一个发愁说:我看,这十五年能建成不?!
另一个说:看一辈子能建成不!
后一个比前一个还要悲观,他们甚至悲观到了不要说十五年、就是一辈子,用他们的几十年,能不能在这里建设出一座新城来也感到没有希望……
关于《浐灞手记》
作家冷梦长期关注生态与社会发展问题,曾奔波数年,走遍了黄河三门峡库区移民的各县市,写出了由于盲目上马,造成重大社会和生态灾难的长篇记实文学《黄河大移民》,获得了首届鲁迅文学奖。她又长期蹲点陕北高西沟,总结出黄土高原不同于大寨战天斗地修梯田,而是顺其自然几十年修坝淤地、植树造林,保持水土的成功范例,写出了长篇记实文学《高西沟记事》。之后,她把注意力放到了快速城市化过程中的生态环境问题,利用在西安浐灞生态区挂职之便,写出了又一部长篇记实文学《浐灞手记》,记录了西安这座北方缺水城市在城市化高峰期,“河流治理引导城市发展,城市开发支撑河流治理”的成功实践。
这三部长篇记实文学揭示了几十年城乡发展中的生态问题的重要性,真实记录了各级干部群众在生态建设中的努力和创造,称为“生态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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