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事件的11个问题（杜课5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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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杜骏飞等 2018-05-24

二更事件的11个问题

（师生对话）

本期提问者：江珊、罗嘉珍

杜老师您好，这次“二更食堂”的编辑在推送中采用了低俗夸张的遣词造句，这和自媒体界一直以来所熟谙的“情绪化写作手法”息息相关，这种写作手法目前有成为自媒体界主流的趋势，这是由什么造成的？

杜骏飞：

还能是什么呢？无非是利令智昏罢了。自媒体界的这种趋势，由“瓦釜效应”所导致的逆淘汰所促成；另外，这些所谓“媒体”，可不是我们教科书上的新闻业，只不过是互联网信息流里的无良商贩而已。

在“二更食堂”被微信平台封号之后，不少微信公众号紧随其后指责“二更食堂”，但也有网友评论这些公众号实际上是在吃“二更食堂”的“血馒头”，只是为了另一篇“10万+”，如何看待这种意见？

杜骏飞：

一旦媒介生态崩坏，终将无人幸免。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知乎网友表示二更推送的文章虽然此次引起群愤，但也正是基于前面的经验——同类的文章纷纷成为10万+，而吸引其推出这篇文章，可以说正是前面网友们创造的“良好效益”推动了这篇文章的诞生。对此，老师您怎么看？

杜骏飞：

那不是“良好效益”，而是人性的衰落。我很早就说过，“10万+主义”是万恶之源。

也许运营者也明白一篇抛弃人性的爆款带来了短期效益，但却可能损害长期效益。尽管如此，部分运营者依然选择这么做，这仅仅是因为其“短视”或急功近利的价值观吗？

杜骏飞：

在一个功利主义的时代，有多少人在乎“价值”？在一个饥渴势利的社会，有多少人会考虑“长远”？不要以为价值观是高头讲章，它实际上决定了一切运数——或曰：价值观即宿命。小到一个人，一个自媒体，大到一个中兴这样的企业，直至一个国家，无不如此。

二更创始人丁丰曾在访谈中谈及二更团队内部人员大多为传统媒体人转型，而之前在微博庆祝自己发布的有关“茅侃侃之死”推文突破“10万+”的王利芬也是传统媒体人转型，为何传统媒体人在进入新媒体领域时会忘记原本的职业操守，这仅是部分媒体人个人原因吗？这是否是环境造成的呢？

杜骏飞：

我曾在杜课谈及酒与污水效应：一滴酒滴进一桶污水，你得到的是一桶污水，一滴污水进一桶酒，你的到的也是一桶污水。

自媒体技术难度小、准入门槛低、规范约束少是自媒体发展的天生劣势，但是对于运营者而言，这似乎又成了一种天生优势，这使得大多数非专业的人都能够进入这个行业。在传统媒体都逐渐丧失专业精神的环境里，我们该对自媒体的专业精神有何要求？他们又该有怎样的追求？

杜骏飞：

对它们而言，专业主义还是一个遥远的愿景，现在首先要学会守法、知耻、有道德底线。

在这样一个眼球经济、流量至上的环境下，社会敏感热点话题成为诸多自媒体所追逐的焦点，自媒体从业者该不该去追逐热点？如果应该，自媒体怎样去追逐热点？

杜骏飞：

热点本身没有好坏，聚焦热点也无可厚非，真正的问题是，你会不会因为追逐热点而毫无自尊？

有个科学故事很有寓意，我转述一下：在亿万年前，没有人造火光，飞蛾完全靠天然光源日光、月光或星光指引飞行。由于太阳、月亮、星星距离地球都很远，它们发出（或反射）的光线照到地球上可以认为是平行直线。当飞蛾直线飞行时,它在任何位置的前进方向与光线的夹角都是一个固定值。可是，如果光源离得很近，比如火把或蜡烛，不能再将它们发出的光线看作平行光时，飞蛾按照固有的习惯飞行，飞出的路线就不是直线。而是一条不断折向灯光光源的等角螺线或称之为对数螺线（并非阿基米德螺线），不断接近光源，最终丧命于火。

原本应该朝向太阳，却误以为灯火为太阳，这就是飞蛾扑火的原理。原本应该朝向意义、贡献和价值，却误以热点本身就是一切，这就是自媒体堕落于热点的机理。

《2016年微信公众号数据洞察报告》显示，2016年微信公众号文章阅读量基于每月热点呈现波动性变化，热点事件公众号文章平均阅读量登顶。可见，“蹭热点”是自媒体信息传播过程中的普遍现象，也是迎合受众的一种表现，但奇怪的是蹭热点一方面受到广泛批判，另一方面又效益显著。对此，老师您的看法是？

杜骏飞：

有什么样的大众，就有什么样的媒体。一如有什么样的社会，就会有什么样的国家。

自媒体发展到现在，原本的小而多元逐渐变成了大而统一，爆文套路一致，内容批量产业化生产，偏离了初心的内容生产该如何继续？二更创始人丁丰在致歉信中申明要“做有温度的内容”，在您看来，怎么样才是“有温度的内容”？

杜骏飞：

有人性，有道德，有关怀，有自尊。

Q10

当内容生产逐渐工厂化，当互联网编辑被资本人格化，有网友戏言现在的自媒体已经变成了“整个资本大厦获取超额外利润流水线的环节之一”，您认为自媒体在资本增值和带来社会价值之间可以掌握平衡吗？

杜骏飞：

如果它们的自我认同是文化业，它们一定会找到这样的平衡。如果它们的自我认同是信息盗窃、娱乐毒品业，它们一定不会找到这样的平衡。

Q11

2017年，微信公众号数量多达2000多万个，而根据2017年微信公布的数据，公众号月活跃账号仅350万个，看似欣欣向荣，实际上大多公众号都是“半死不活”状，而在活跃着的大号中，诸如二更的事件也不是个例，在这样的情况下，微信平台是否也该承担责任？

杜骏飞：

我说过，一个好鱼吃坏鱼的时代迟早会到来。但我们唯一不知道的是：直到何时？我们只能期待每一个人都努力于自身，然后再等在时间里。

事件背景

5月11日20时03分，公众号二更食堂发布名为《托你们的福，那个杀害空姐的司机，正躺在家数钱》的文章，该文章内容涉及近日备受关注的“滴滴司机杀害空姐”一案，二更食堂发布的文章中对该事件进行了不当描述，引发大量用户强烈反感。

5月11日，二更食堂发致歉声明，对今天《托你们的福，那个杀害空姐的司机，正躺在家数钱》的推文，向二更食堂的读者道歉，针对微信推文出现不当内容在微博发布致歉声明称，一切无须辩解，辩解只会让错误变得愈加丑陋；因为我们审核不严谨，而导致文中写下了与我们的初心截然相悖的字句。二更CEO李明在声明中表示，这次的严重错误显得业余而不可思议，衷心希望今天是一个起点，一个让所有食堂人刻骨铭心的日子，一个食堂历史上的“羞愧日”。

5月12日，浙江省网信办和杭州市网信办就微信公众号“二更食堂”发布低俗文章一事，约谈该公众号主要负责人，要求全面清理违规有害信息，严肃处理有关责任人，并限时提交整改报告。同时，“二更食堂”公众号被微信平台封号7天。

5月13日，二更创始人丁丰在朋友圈就11日“二更食堂”发布的关于“滴滴司机杀害空姐”一案的不当推文事件进行了回应。丁丰表示零容忍，二更主动永久关停二更食堂并深夜再次致歉。同时，二更食堂创始人李明被免去在二更网络公司的一切职务。

5月13日晚，上市公司浙江瀚叶发布公告，称收到了上交所的问询函，人们才注意到这样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实：该公司花了38亿元收购了981个微信公号。拥有这981个公号的量子云公司，2016年及2017年编辑部门人数仅为16人与50人。换句话说，他们用50个编辑，就“编辑”了981个公号的内容，平均每个编辑负责20个公号。

资料来源：新浪新闻、澎湃新闻、新京报

相关评论

1.所有的媒体内容生产者、运营者、创业者、投资人都要以此为戒。如此无底线、反人性、在受害者伤口上补刀的嗜血内容出现在如此有影响力的平台上，实在是媒体人的耻辱。但这不是孤立个案，也非一日之寒。媒体的作业环境已经举步维艰，从业者再放任自流、唯利是图，无异于自掘坟墓、雪上加霜。且行且珍惜，我们不能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为何出发。

——央视特约评论员@徐慨教授

2.观诸当下，此类文章绝非少数：遇到热点，病态追逐，像秃鹫一样俯冲过去。为了流量，极有胆量；只想估值不要价值，只讲生意不顾道义。带给社会的不是美好而是丑陋，有何理由让其大行其道？

——人民日报《人民微评：还有多少“二更食堂”式的恶俗？》

3. 公众号写作亟需找回底线——事实的底线，道德的底线，伦理的底线。我们致敬那些坚守者，我们希望作为平台方的微信能够给予优秀的内容生产者更多的流量分发权，不要让这个珍贵的公共空间乌烟瘴气。我们希望运营者和写作者，追求漂亮的阅读量的同时，也仍旧珍惜文字、珍惜底线。我们也想提醒读者擦亮眼睛，从有价值的内容中获取精华，而不是成为他人的生意，被源源不断地喂养廉价的情绪。

——澎湃新闻《二更食堂消费遇害空姐，有些自媒体“病”得不轻》

4. 碎片化阅读时代，流量生意是很容易失控的。道理很简单，新媒体的本质还是“媒体”，尤其是产业化的头部大号，已经成为标准的内容生产者。于此语境之下，如果内容管控与底线监督缺位，基于“流量变现”规则之上的生存焦虑，就必然会突破公序良俗的底线，从而剑走偏锋、从而利益为王。

——东方网《“二更食堂”被封号流量生意耳光响亮！》

5. 在传统媒体时代，媒体被视为社会公器；探求事实真相、关注公共事务、秉持人文情怀……凡此种种职业伦理要求，都被奉为金圭玉臬。可到了多元化媒体时代，难道这些对自媒体而言，就不用讲了吗？难道出于对流量为王的推重、对经济利益的追求，就可以把一切价值底线都践踏脚底？

——钱江晚报《无良自媒体，价值底线何在》

6. 让人愤慨的不仅是不择手段追热点这种行为，更多的还是价值观在流量追逐之下的扭曲。一般来说，无论是纸媒、网媒或是新媒体，但凡大一点的团队，文章的出品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无论是互审，亦或是专人审核，都存在一个把关环节。而在层层审核之后，文章还是发表了，这或多或少说明，“无底线追流量”在这个公号内部，已经某种程度上成为集体价值了。

——前瞻网《二更食堂永久关闭了但“流量信仰”的根源仍在蓬勃生长》

7.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从写作到编辑，从校对到发布，这个所谓自媒体的生产链之上，但凡有一个人有基本良知，都会果断毙掉这样恶心的文字。把“人血馒头”当热点来蹭、把“人命事件”当生意来消费，炮制出带血的“十万+”文章，这样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对于这些无良自媒体，不能提供给他们生存的土壤。

——中国经济网《“三无产品”的二更食堂已无生存土壤》

8.内容草莽时代是对内容产业发展初期的阶段性称呼，现在，内容创业已经进入到第二阶段，在这个阶段，内容公司需要精耕细作，需要对自我内容审查系统搭建更完善的体系，需要深入树立内容安全意识，并将之视为第一要素。

——刺猬公社《二更食堂永久关停，说明内容安全成内容创业公司第一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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