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丨王泽南:记忆中抹不去的那座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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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王泽南,1947年出生,1968年下放皖南农村,历时7年。1978年考入安徽工学院,后从教合肥工业大学,食品系教授,硕导,2012年退休。
作者:王泽南
事情过去近半个世纪了,至今还耿耿难忘。
那是一个阴霾满天的日子,出完早工,饭刚刚下肚,上工的哨子又响了。连续多日,早饭后都是同样的农活:送粪、耘田。我走在送粪的队伍中,一担大粪足有120来斤,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扁担的两端,一头挂着蓑衣笠帽,一头挂着饭袋子,饭袋子悬在粪桶上方,钟摆式地晃晃悠悠。
(网络照片)
这是我插队下放的地方——皖南青弋江边的一个生产队,一个一半种棉花、一半种水稻的村庄。棉花地就在村边,而稻田却是飞地,要穿过其它生产大队,远离本村10华里。这里的农活比其它地方更苦更累,正如当地人所形容的“半田半地,干得屙血拉痢”。
下放半年多,肩头的皮磨烂过几层,摸爬滚打也算练过来了,挑上一副百十来斤的粪担去稻田已经没问题,但途中得歇上好几次,跟村里的男劳力相比还是差远了。
一路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总算赶到木桥前,桥那边就是我们的大田了。
这是一座高架木桥,我每次负重经过时总是心虚腿软。木桥悬在青弋江的一条支流上,整个桥身由几组粗木头组成木架从河底支撑而起,河面浅水时离桥足有三层楼高。桥长30多米,桥宽不足一米。窄窄的桥面是用数根杯口粗的木料捆扎而成,时间久远,日晒雨淋,许多地方已经腐烂断缺形成了孔隙,稍不留神,就可能崴脚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踩上木桥,吱吱作响,仿佛桥在晃荡,双脚要特别留心地躲让着孔隙。
(网络照片)
木桥是我们通向大田的必经之路,天天难过天天过,胆子也慢慢大了许多。可是那天久雨刚停,一路泥泞,肩头的担子愈加沉重,当我疲惫不堪地赶到桥头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连天的阴雨之后,上游的潮水涌了下来,往日河床上流水潺潺、沙滩半裸的画面不见了,只见白浪翻滚,滔滔而下,河面一下子宽了许多,抵到了眼前。急流拍打着河岸,冲击着桥撑,哗哗山响。
站在桥头,我的两只腿止不住地颤抖,正看着,长蛇般的担粪队伍从我身边刷刷地越过,很快通过了木桥,这边只剩下孤零零的我。咬咬牙,将沉重的粪担移到另一个肩头,我提着一颗紧缩的心踏上木桥。
风在耳畔呼啸,脚下如野马狂奔,我不敢往两边看,两眼死死盯着狭窄的桥面,小心翼翼控制着脚步,避让着一个又一个孔缝……忽然,我看到熟悉的桥面上,不知何时朽烂脱落了一段木头,一条又宽又长的新孔缝出现在我的脚前。心咯噔一沉,正欲提起的脚顿时收住,进不敢进,退不能退。
一阵惊惧与恐慌袭来,脑子轰的一声,刹那间大得像笆斗一样。想喊,想哭,声音被自己吞没。粪担越来越沉,山一样压在肩头,腰仿佛随时会被折断。想试试换个肩,不可能;想试试卸下担,更不可能。只是动个念头便惊出一身冷汗,连出气的胆量也没有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就这样僵持着,僵持着,我想我今天是死定了,再来一阵风,我肯定会被掀下桥,坠入深深的波涛,片刻踪影全无……伤心,恐惧,无助,绝望,遍身绵软,摇摇欲坠……果然,刮来一阵好大的风,我本能地迎风一挺,竟然还稳稳地站立着。风过后,一身清凉,混沌的脑子豁然开朗:闯过去,你别无选择!
迅速地调整一下自己,轻轻、缓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小心而坚决地向前迈出脚去,那一脚,果敢、稳当、扎实……终于,我迈过了木桥,迈过了那道死亡线。
事情过去了,连同那刻骨铭心的艰难岁月——插队下乡的2400多个日日夜夜。作为故事,它后来讲给好多人听过,几经提炼与升华,已没有太多的恐惧色彩,反倒变得挺感人、挺励志、挺有现实意义的。多少年后还有人谢我,说故事给过他很大鼓励,让他挺过好多生活中的难关,让他坚信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不知怎的,每当想起当时的情景,我还是心有余悸,一个念头总困扰着我:那记忆中抹不去的惊险木桥,果然是当年的必经之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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