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群诗选 || 世间有海般的苦痛和欢欣

   新 诗 选 刊    封 面 人 物  

陈益群，湖南衡阳人。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有诗作见《诗刊》《诗选刊》《飞天》《鸭绿江》《香港文艺报》等报刊。

| 约稿、排版：罗永鸿

     陈益群诗选    
 世间有海般的苦痛和欢欣 

麻雀

翅短而色杂，但除了死亡
我至今未见过
因历经风暴而敛翅不飞的
无鸿鹄之志，更无占巢之谋
多在他人檐瓦下安生
鸣而咶噪无韵，无人养作宠物
腿细如苦竹，难以弯曲
只能蹦跳着四处觅食
穹顶之下大河奔流，它们
只为了世间遗落的几粒谷物
忽剌剌而来，又被一点小动静
吓得轰然而散。大雪过后
衣狐白裘者隔窗望见的
在苍茫大地上
黑潮般涌来涌去永不止息的
生物，就是它们
又或许不是

立春在望所见

南方一月末的一个上午
立春在望，天气将暖未暖
细雨滴滴答答
敲击着冬天薄脆的外壳
天气预报说，还有一次大的
寒潮，需警惕天命的无常
窗前的四季桂还在盛开
米粒般大小的花朵，无神相助
竟并未屈服于上次的大雪
桂树上藏有几只小鸟
竞相鸣唱，它们上无片瓦
却对寒冷和风雨不施诅咒
只用快乐奏响雨弦
这让樊笼中的我惭愧
我们毕生所求，无非也是：
岁寒后凋，风雨无悔
可怜我们察物候、观天象
卜测算计，熙来攘往
一生所获也还是不及
只是顺应自然法则的草木飞禽

人行道花坛上的木凳

我无法想象，那浑身缀满鸟鸣
怀抱清风的山间少年
历经了怎样的疾苦，才沦落至此
被镣铐一般的铸铁
锁拿，被囚笼一般的石料紧卡
日晒雨淋，尘灰满面
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一生了
它纹理清晰，年轮紧致
除了出身寒微，应是上等好木
为何未能成为庙堂的檩条
或变身光亮器具，得以传世
甚或被打造成天地神牌，领受
世人的敬仰和膜拜
到底是什么力量，在决定
万物命运，令人悲伤而又无助
每次经过，我都不忍
让它承受胯下之辱
仿佛它是我时运不济的兄弟
冬去春来，再度相见时
它已被岁月所伤，溃口上
竟生出一朵小小蘑菇
柔弱但傲然，不甘又不屈
灵魂一般

风雨人生

那时我九岁，妹妹八岁
在爷爷守护的林场摸完螃蟹后
抬着一根杉木回家
像世间大多数人
我们对行路之难始料不及
悬崖，落石，力不从心
风雨里干渴，迷路后泪落……
家仿佛是颗指路的晨星
遥不可及。历尽少年千般坎坷
终于炊烟在望，突然听闻
父亲从城里归来
我们将肩上杉木迅疾一丢
麻雀般飞了回去，似乎那一路
艰辛的背负，已不值一提
这少时偶然的经历，仿佛是我
和许多人一生的剪辑：
风雨如磐，泥泞和穷途
似杉木的年轮，涟漪般延展
生吃蟹腿的咸涩味
一再弥漫；只有骨肉聚首的
微甜，才像去痛片
短暂缓解重轭压肩的苦

辛丑之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就像我们对于生命之轻的认知
常从暮年开始。浓稠的黑暗
需要易逝事物的调和
真正的清白，仿佛
也只在阳光的背面突从天降
夜色似乎越来越亮
草木却更加不堪重负
我八岁的女儿边接受洗礼
边用伞尖在雪地上
擘画内心的锦绣河山
更多的孩子沉迷于雪仗
他们天生快乐，藐视炎凉
对于生活，我们所求真的不多
一场抹平世间沟坎的大雪
便足以慰藉我们焦渴的灵魂

岁末

我从未历经彻骨的寒冷
命运的炉火，总令我昏昏欲睡
我也从未体察草木的疾苦
尽管每天我都路过
数丛竹林，常闻萧萧之声
晚来天欲雪，一位瘦弱的老人
在广场摆开全部家当一一
三个柚子，五棵白菜，七节莲藕
他沉浸在微薄的生计中
眼巴巴望向北风中涌来涌去的
人潮，疑惑于他们间
能饮一杯无的问候。他陈旧的
身子后，庆新年的烟火
突然绽放在无尽夜空

雪如尘世

直到某天从某某兴趣班
接女儿回家，我才蓦然发现
雪与尘世何其相似

同样遮天蔽地，纷扰难辨
同样以轻白粉饰厚黑
同样身陷其中而无处藏躲

女儿欢叫着冲进雪幕
我紧跟着，假装也涉世未深
却像见惯石磨的老驴，心生倦意

女儿在雪上反复写自己的名字
并不在乎一遍遍湮灭，这已足够
她曾努力在大地上留下印迹

老路

如果不是穿越路中绿化带的
人行横道，一朝改道
望气者不会觉察，每条坦途
都暗张着吞噬的巨口
如果横道没被铁栏和灌木
重新隔阻，扬波者不会惊诧
人世会突然无路可走
一夜之间，栏被锯、木尽毁
新鲜的刀口重现，人们
又欢呼于振臂者的勇敢和执迷
世间诚如所愿
有抺不去的老路，挡不住的人潮

迴雁峰酒窖

湘水的叛逆者，拒绝继续北上
在衡阳之浦周家坳
与五谷结盟，以雁鸣为曲
潜入充满历史微生物的泥淖
嬗变为海

粮食的骨头，光脊背上凝结的盐
土地深处喑哑呐喊的风暴
逝水中千万漩涡的呜咽
都发酵于这海，泥封于这海
但此刻，在陶瓷的光芒里
它却平静得，如火山口的湖面

这久坐黑暗中的海
终将以辛辣回报人世，它会
化身杯中的海，葬于人腹的海
并从人们眼中
慢慢析出咸涩的火焰
一滴，两滴……如行走的滴漏

世间有海般的苦痛和欢欣
决堤的口，却那么小

黄昏

我喜爱这金色光芒
被静默群峰逐渐吞没的时刻
世间造剑和铸币的
叮当之声，慢慢沉寂
晚钟隐约响起，黑暗温暖地抱住我
如羊水一般

（作者已授权）

| 图片选自网络

精彩待续

 往期作品推荐

不断添加中……

『新诗选刊』坚持推选优秀诗人的诗歌作品，以质取诗，重点推送实力诗人与名家作品，选好诗、推佳作、读好诗，开设有【名家诗选】【封面人物】【诗歌人物】【E首好诗】【头条诗人】【诗脸谱】【新诗选刊】等专栏，欢迎投稿、荐稿、合作推广。

『新诗选刊』

顾  问：李  云     龚学敏

  诗  评：北  乔     陈啊妮  

 编  辑 ：罗永鸿

更多精彩 长按二维码关注

新 诗 选 刊

新诗选刊 —— 诗歌 | 梦想 | 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