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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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学再见

以前每到年底,就有人晒总结,年度计划,给明年立flag。都是成功学留下来的风气。今年很少再看到人搞这些了。可能也没有太多值得盘点的收获,年底就踏踏实实地聚一聚,好好吃一顿。这样挺好,这才是新年的本来用意。今年肯定也有人过得精彩,可以晒出一大堆荣誉、增长,丰厚的年终奖。恭喜。但还有很多乏善可陈的,失落的人,也可以趁这个时间,用自己的方式小小庆祝一下。庆祝我们在这一年中获得与失去的。高速增长的那些年,人们习惯了一年比一年飞得高,高到云端里,收入逐年递增10%,达不到预期我们就复盘,反思,做计划。那几年连自责都是积极的,叫做「我应该更努力」,工资几年不涨了,反思一下是不是不努力了?明年就要更努力一点。失落只是一时失利,努努力就能赶上。那是被魔鬼许诺的成功。直到有一天我们意识到,人生其实随波浮沉,并不由个体的意志做主。除了直线上升,也可能下降,有弯路,有泥潭,有冷箭,还有「毁灭你与你何干」的无妄之灾。这丰富了我们对生活的认识。成功学盛行的时代,一切功劳和损失都扛在自己身上。吾日三省吾身,好好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没做到?不敢放松,也生怕错过。时代是好时代,但对于那个语境下的个体,未尝不是另一种折磨。什么延迟满足,什么做情绪稳定的大人,什么自律给人自由,以绝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还轮不到拼天赋,那些励志的话已经变成笑柄。谁说努力就一定成功,收入不高就说明我对自己还不够狠?——这不是在PUA自己?告别这套叙事框架,虽然不免有些遗憾,但也是一种解脱。这种叙事的本质,是引诱人们采取一种更配合,甚至迎合的姿态,稳定地对自我进行榨取,许诺以丰厚的回报。——也确实兑现过不少,以至于没有人敢不服从。老板或客户提出来不合情理的要求,我们不但全盘接受,还要自我内驱。假如心里有委屈,行动有阻滞,就要反思一下自己的情绪管理。成功者不容懈怠,失意者更不肯放过自己,永远不敢让自己停下。一到年终就会有一种沮丧,无论收获了多少,总觉得一山更有一山高,「我还不够努力」。哪怕心里也知道这并非事实。跟成功学说再见吧,这意味着我们不用那么配合了。长远来看是好事,虽然刚开始会有一些惘然,甚至怨恨:「我为什么被这个世界辜负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是,你是没有做错,可是换个角度想,所谓辜负是因为我们还在相信那些被许诺的回报。如果那些许诺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呢?还是要回到好消息:不用那么配合了。对于失意者,今年就是从失落走向自由的第一年。老路走到无处可去,自然会走出新的路。我的公号后台常年是一个树洞,我在那里看到了很多倾诉:离婚的,失业的,项目没做成的,生意关张的……大家都不好过,击碎了多少人的幻想。但我觉得跟过去相比,现在大家也不再指望什么了。多数留言都不是提问,不需要探讨怎么办,知道没办法,也就是说一说。说着说着也就释然了。世界就这德性,能怎么办,跟朋友们一起喝顿大酒吧。小挫折带来焦虑,大势已去反倒使人洒脱。今年做咨询也有这种感触,很多来访者经历过意外的打击,反而更容易想开了,不再追求成为「更好的自己」。与大的时代或者形势相比,个体做得多做得少都一样,那就这样吧,何必再跟自己为难。一旦开始卸下这层负担,他们就有更多耐心对待自己,开始花时间看本书或者去外面散个步。下雪天有人临时请假,说难得有这么好的雪,要玩雪。不安当然还是有,毕竟我们这代人很少有机会这么放过自己。到了无可无不可的时候,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没想好。也不想放浪形骸醉生梦死,嘴上喊着这工作一分钟都做不下去,其实也不会停。裸辞的人躺平了几个月,还是要找工作。只是不会再被世界推着(或者哄着)做了。按自己的步调来,减少一点事前的反复思虑和事后的自我苛责。尽量活得自在一点,自在就是我们的态度。算是一种最低限度的,对世界的抵抗。今年也流行发疯,不想做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有个来访者今年学会了跟客户发脾气,并没有特别受不了的事,就是突然想,反正我怎么样你都要我改方案,我又何必让自己那么好脾气呢。慢慢来吧。从高速飞行的幻觉到脚踏实地的行走,总有一个适应过程。今年只是刚开始。说起来也有点纪念意义,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新年:疫情那几年不用说,去年底又刚放开,都在被感染或害怕被感染的恐慌中。今年是第一次属于自己的新年了,没有自责没有恐惧,没有任何声音要求你。如果你还在纠结,不想就此放弃对人生的掌控,就像那些初入江湖的年轻人,还是雄心勃勃地坚持自我追求,希望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这份心气也很难得。不妨好好做个计划,看看明年想做些什么,加油一试吧。假如尽了一切努力,结果不如人意,那也不是坏事。要告别成功学的幻想,有时就需要一场尽兴的失败,向自己证明,我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一切,这时才能释然地把幻想放下。放下幻想是一种成就,是告别,也是重生。它让我们在未来可以更多地为自己而活,不需要再计较做一件事带来什么回报。只是因为「我」想做,哪怕没有收获好的结果也可以。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有时候我们害怕这种感觉,是因为还不确定自己想做什么。不要怕,做什么都可以。至少这几天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允许自己舒舒服服地活着,一点劲都不用使,无论做了什么没做到什么,都不在头脑中评判自己。达到不评判也是一种成就。过去一年的经验证明,事情好坏不以你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不是努力了事情就一定变好,那也就说明,舒服几天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你只要做自己,好事该发生的时候自然就会发生。还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年底这几天多肯定一下自己。过去我们很少对自己说「做得好」,只会挑剔做得不够好不够多。现在不妨把过去欠下的一起说了:你做得够好了,不需要再向自己索取更多。这是一次庄重的宣告,要很认真地想一想今年完成的事。如果习惯性地觉得它们一无足取,试着把那些声音赶出你的脑子。你知道——你肯定知道——今年你付出了什么。现在你得到了应有的犒劳:平安度过了一年,跟你爱的人在一起,有时间享受一个假期,有力气期待一个明天。已经很好了。祝自己新年快乐吧,朋友们。不管世界怎么样,我们保持着自己。这就是今年最大的成功。
202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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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像小孩一样不内耗

《玛蒂尔达》完全不用我再做什么推荐了。今年冬天,半个北京的小孩子都去看过。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人误以为它是一部儿童音乐剧。事实上,虽然讲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这个故事首先是讲给成年人的。听听剧场里来自大人的欢呼和掌声吧。秋千飞起时,礼花炸开时,小女孩仰头叉腰昂然站立时,反倒是带孩子观剧的中年人率先流下了热泪。是要领教过这个世界恶意的人,才能更好地理解这个故事的爽感。罗尔德·达尔的原著早已深入人心,这里还是简略地介绍一下背景:《玛蒂尔达》,英国伦敦西区原版音乐剧,讲述了一个天才小女孩在恶意环伺的世界里如开挂一般的传奇人生。从出生开始被父母憎厌,每天生活在嘲讽和打压中,好容易上学之后,又遇到厌童且暴戾的川奇布校长。这种设定在真正的儿童观众眼里,想必是匪夷所思的奇观:「哪里会有这么荒谬的世界?」只有成年人,被反复捶打和折磨过的人,才知道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寄托了怎样的向往。很多人喜欢玛蒂尔达对着大人那种酷酷的,不卑不亢的语气。这意味着在一个荒谬到无以复加的世界里,一个人可以近乎于纤尘不染地护佑自己的内心。但这是童话,背面的镜像才是现实,就像故事里的蜜糖老师——善良而胆怯,在恶意威吓下手足无措的一位年轻女士,她代表着现实中更常见的处境,也是你我更熟悉的一种叙事:纠结、软弱,小时候受过伤,即便年龄增长,内心仍然活在当初的阴影下。终日在自卑、自我否定中折磨内耗。哪怕鼓足勇气想保护她的学生,在强大的恶意面前,仍然感到力有未逮。所以玛蒂尔达才被称为一个奇迹。她怎么可以视那些明枪暗箭如无物,生活得那样轻盈?达成这个奇迹的所有要素里,最关键(也最难实现)的一环是,她一直坚持自己的身份,绝不因外界的审视而有所动摇。在这个音乐剧里,这一事实以最简单的方式被反复传递。每当父亲喊她boy,她就平静地澄清:「I’m
2023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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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负担

这段时间,因为上野千鹤子老师的一段访谈,又引发了关于结婚育儿的讨论。我才了解在不同的选择之间有如此复杂的鄙视链。做一些选择的人,总是担心被另一些选择的人看轻。我的第一反应是吃惊,感觉人生真是不易。结婚育儿已经很麻烦了:房子,经济,教育,包括选育儿嫂,几个月要添加什么辅食。不结婚的人则要独自去医院看病,以及日复一日应付父母的催促。现在都还要再加一条,那就是你因为做出这个选择,就变成「什么人」,在社会中被迫接受一些新的标记和称呼,用来跟其他选择对比。新的主义也只不过增加了新的比较语境。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觉得这是一项磨人的,沉甸甸的负担,而且谁都不能幸免。没有人永远处于鄙视链的上游。进入相反的语境,就掉到鄙视链的底端。我过去觉得,鄙视链这东西只是虚幻的投影,想象自己(在另一些人建构的语境中)被轻视了。生活已经够辛苦了,为什么还拿这些有的没的折磨自己呢?但我现在想,人是逃不掉的。无论讲怎样的道理,论证他们无权评判我,是,但作为个体我们仍然不得不承担这些重量,在过年回家时面对父母欲言又止的表情,或者工作不顺时涌上一阵没来由的焦躁:「我倒是说要先搞事业,可我究竟搞了个啥?」有很多道理在告诉你,内心强大,不要畏惧他人的眼光。我现在觉得这些话也过于轻巧。如果内心说强大就能强大,这些道理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市场呢?前几年,也是日本学者提出来,人要有被讨厌的勇气。这个话现在流行了,搞得大家都不太好意思承认「我还是会被别人的看法伤到」。谁要这么说,就会有更酷的人补上一刀:「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课题,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没错,但还是在乎啊。我这几年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被讨厌的勇气既然是一份勇气,就证明「被讨厌」是疼痛的。疼痛不会因为你有勇气就减轻一分半分。小孩有打针的勇气,但打针还是痛。他大哭大叫,不说明他不勇敢。他的勇气在把胳膊伸出去的一刻就已经完成了。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三个人站在电梯里,只要有两个人朝向一致,另外一个就「叮」地收到一个压力,立刻想要转半圈,调整到跟「主流」一样的方向。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你当然是自由的,可以保持原地不动,想必也没有人会对你说三道四。但一个不争的后果就是,这趟电梯之旅会带给你更多的消耗,假如你站的方位刚好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这种消耗还会翻倍。并不是其他人的错。这里没有人想要评判你,他们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真的看向你,更不用说谴责或鄙视了。假如真的被我们抓到一点把柄,直斥其非:「你是不是在偷偷冷笑?刚才我看见你笑了!」那倒也痛快,反倒是什么都没有更难受。我有时觉得,当我们真的从朋友或者陌生人那里听到伤人的话,心里反而会悄悄松口气:「原来他们真的会在心里评判我!」这不再是我一个人独自的彷徨,而有了一个具体的,可以战斗的对手,问题就变成我用什么样的方式,向另一个人宣告「我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战斗没有那么困难。我们会借此获得某种慰藉。但压力并不会因此减少。在战斗已经告一段落,当别人学会了闭嘴,已经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之后。还是会有某种不安从你心里的某个角度钻出来,像空气一样包围你,又远比空气黏滞:我这样做是足够成熟的吗?我是不是在把自己的不安投射到别人身上?我真的能确定,我正在做想做的事情吗?那为什么我又在刷短视频拖延时间?我会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如果我最终什么也没做出来,会有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吗?甚至:我是不是又想太多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在为这些想法苦恼,我有什么长进呢?…………我有时候会想,世界上真的有完全不因自己的选择而感到不安的人吗?我说的不是有勇气坚持自我,而是根本无须「坚持」,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负担任何的重量,就发自内心地感到「按自己舒服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那是在一个完全没有重力的世界才能实现的吧。现实是,很多人哪怕穿着一双不成对的袜子走出门,都会感觉到不自在。我作为已婚已育的男性,按说社会的眼光对我已经很宽容了,我也仍然会在别人问起「你不看球?」或者「为啥还不学开车?」的时候,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有必要对这种事情「交代」两句。其实没人在乎,只有我心里会自动地咯噔一下:「会显得有点怪吧...」那就是我要负担的一点重量。我们常常把焦点放在一锤定音的决断上。以为把对手辩倒,或者获得权威理论的盖章认证,就能一劳永逸得到做选择的底气。签书会上,有读者把书递给我,会抓紧三五秒的时间问,他有某某状况,算不算是心理疾病?我随随便便地说:「不算吧」,他们就很开心,还要我在书上写寄语:「你是自由的」。我想,这种话有什么实质意义呢?选择的代价最后不还是要你自己承担?但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临时的「权威」加持。我也希望用寄语替他们分担一点重量。心理咨询师尚且如此,像上野千鹤子这样的理念家,一生恐怕更是遇到过无数类似的请求。我估计她也是这种态度:愿意给人提供一点短暂的鼓舞,同时也知道这无法改变道路的崎岖漫长。在道理上解放自己,只是第一步。但我们往往忽略了第二步的艰难,那就是要用一生的时间负担这些重量,回到每天的饮食起居,尽可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这是更具体也更琐碎的学习。一边有压力一边向前走,一边怀疑着「为什么道理都懂,我还会有压力」,然后还要向前走。这里包含了一系列的日常实践。「别在乎」只是一个大原则,更具体的问题是,怎么做?就在此刻,就在眼前。你看着父母殷切的眼光,面对同事似笑非笑的表情,或者以上都没有,你只是在头脑里空想:「别人会怎么想我」,然后呢?要怎么带着这种情绪把一顿饭吃好,把手头的工作(你对质量并不满意)收尾,或者把前几天一直没力气收拾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晚上如何带着对自己的不满意入睡,早晨一面抱怨「真的不想开始新的一天」,一面让自己睁开眼睛?它应该很具体,具体到:「扔下手机,看向窗外」,或者「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分钟」。对现在的我,就是在反复拒绝了别人劝酒之后,如何带着「我是个不合群的人」的压力,还保持跟对方说笑?这些都是非常个体化的经验,关乎的不是道理,就是某一天的某一分钟。我觉得在公共话语中,对理念讨论得很多,对生活细节的讨论却很少。仿佛你只要把道理想明白了,日常的不安就都可以迎刃而解。我担心这种想象也助长了一部分压力,好像你还不能无视那些选择的重量,就说明你没有想清楚,它会被当做你在心态上的一个破绽:「你不够坚定」。在这一点上,也许把话说开更好:坚定的人也不可能免于自由的重量。他也可能只是在磕磕绊绊地负重前行,同时在心里又一次发出悲鸣。深呼吸:欢迎跟随暂停实验室全新升级的《情绪EBP》课程,一个25天的线上情绪减压训练营,三月的课程这周启动报名。这是一个结合了正念练习、叙事、积极心理学,经过大量数据验证的,行之有效的情绪减压产品。已经成功帮助了超过6万人减轻情绪困扰,尤其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它会是你改善情绪的有效工具。本期报名截止于3月4日(本周六),3月6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报名可享受直减50元优惠,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3年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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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之以复

康复是两个词,康是健康,复是恢复。已经感染过奥密克戎的人,对于身体的健康基本上有底了。没有感染的,这段时间相信也看了足够多的信息——信息有点太多了——已经细分到每一天会出哪些症状。准备好了经历「刀片割喉」般的痛苦,也知道再痛苦都是会过去的。可是身体健康了,不等于恢复完成了。「恢复」的概念要广得多。除了身体症状的解除,还有精神状态的振作,生活节律的正常化,重返工作岗位,广义上还包括对疾病的观念调整,对复发的准备等等。大多数「阳康」的人,才刚刚做到不咳嗽不流鼻涕而已,下一步要走到哪里去呢?是回到一周以前,一个月以前,还是三年前?这是相对个人化的判断,不存在统一标准。我们被新冠这个概念困扰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病程在一到两周的自限性上呼吸道感染类疾病,也包含了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我们的心态、生活方式,甚至整个社会结构围绕它做出的全面调节。如此漫长的时间和几乎渗透进生活每一个角落的影响,已经形成了一种牢固的常态化的框架。长期生活在这个框架里的人,第一次离开时,都会本能地感到陌生。我们只想离开,却没有准备好新的生活。这是康复的诸多困难中,心理层面可能的困扰。拿学生举例子。一个学生过去三年的成绩都不理想,无论他还是他父母都可以自我安慰:「上网课本来就学不到东西」。对他们来说,恢复正常生活就意味着必须正视学业的困难,不能再躲在疫情的借口背后。借口已经用了三年,几乎跟我们的血肉长为一体,它难以剥离。很多中小学生这时候会出现返校困难,这跟只上了一周网课,重返课堂的兴奋完全不同。反复磨合了三年,就会有人盼望再凑合一阵——虽然不舒服,但至少是在延续熟悉的生活,「新学期还没开始呢」。要正视这样一种虚弱感。我们有三年时间生活在这个巨大阴影的掩蔽之下,阴影已经成为了常态的一部分。我们的无意识对它怀有留恋,反倒对新生活满心忐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康复等同于冒险。做生意的人也许会面临更大的信心危机:「如果新冠的影响已经结束了,而我的生意还是这么萧条,我还要继续坚持吗?」这意味着他必须做出更残酷的取舍。另一个打工人的苦恼可能是:「如果大家都认为新冠不重要了,我自己仍然害怕被感染,这会不会让我成为公司里最麻烦的员工?」新的生活不确定让每个人感觉更好,但旧的庇护所确定会消失。也许很多人还没有充分的力量承认这一点,承认三年新冠对我们的伤害,承认我们的生活在何种程度上受到这个病毒(以及三年来附带的一切)的异化,我们不知道如何开展新的生活。要进入冒险,就要有勇气首先面对内心的虚弱。因为害怕未知,症状说不定会重新展现出它的诱惑力——「要不再等等看吧」。身体转阴了,但「病」总像还没好透:还有后遗症,长达数月的后遗症,精力和脑力层面的无限期的衰退,还会复阳,有可能二次感染,新的毒株还在变异,不敢出门,不敢摘掉口罩堂食……总之,没到「恢复正常」的时间。前几天全网在传一个谣言,说病好了不算好,必须在家呆满15天,才能产生抗体——我不知道编谣言的人是出于什么心理,但我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相信。就是惯性的软弱:「这就好了吗?是不是再多等一等啊?」软弱是正常的,因为前面的路太陌生。不要因为没准备好向前走就自我责怪。我们留恋的当然不是生病,只是放不下已经熟悉的惯性状态。勇敢的人可以痛下决心:「该正常了!」他们给自己制订出明确的恢复计划:要出门,要工作,要跟朋友面对面地相聚。然后快刀斩乱麻地执行。——有时就需要这么一哆嗦的决心:别再拿生病说事,想做什么,自己决定了自己负责。但也有很多人没那么勇敢,他们在「将好未好」之间徘徊。总觉得需要休息,休息的同时又在自我怀疑:再拖延到什么时候呢?有时候歇得越久,担心反而越多。——这种情况叫做疾病的「慢性化」。病没好,生活就不能恢复常态;而生活偏离常态的时间越长,病就更好不起来。关键是对这个过程有明确的认知。正大光明地承认我们的软弱:我们在不正常的状态下折腾了三年,现在我们要往前走,需要准备时间。承认软弱是一种强大。我们是人,面对转折需要更多的准备,不必拿「病」作为理由,更不用混同于「疫情还没有结束」。病还在,生病的风险不会消除,但我们被疾病支配的日子告一段落了。我们面临的挣扎不再是健康,而是如何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重新拾起三年前的生活。如果这让你感到无力,康复的第一步就是面对身为一个普通人(而非病人)的无力感:我需要积攒勇气,是因为我需要,而不是因为病没有好。那么你准备好的时候,你就可以走出来。疾病的康复跟疾病的发生不一样。生病是外在的,阳性的,用一个明确的信号让所有人看到:我的生活被一个东西接管了。而康复是阴性的,小步推进的,没有一个信号宣告疾病的终结,它只是对我们的生活越来越不重要。这是我们自己主动施加影响的过程,疾病的威胁还在,我们对它给予的关注越少,收回的主动权就越大。所谓康复,就是不再把疾病当做一切的中心,多聊聊自己的脆弱,聊聊我们即将回归的生活。一个推荐:欢迎跟随暂停实验室全新升级的《情绪EBP》课程,一个25天的线上情绪减压训练营,十一月的课程这周启动报名。这是一个结合了正念练习、叙事、积极心理学,经过大量数据验证的,行之有效的情绪减压产品。已经成功帮助了超过5万人减轻情绪困扰,尤其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它会是你改善情绪的有效工具。本期报名截止于12月24日(本周六),12月26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报名可享受直减50元优惠,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2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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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责任人

随着街头核酸检测亭的减少,商超陆续复市,城市地铁公交取消48小时核酸检查,官媒的口风松动,所有信号或明或暗地指向一个转变。我不会把它叫做「疫情结束」。疫情客观上不会消失,只是我们很可能换一种应对的办法。最近频繁听到一个提法,每个人做「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期盼也好,担心也罢,从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被发现到现在三年了。整整三年时间,我们将第一次品尝到为自己负责的滋味。这个滋味也许不像很多人期待的那么甜美。责任的意思,不单单是自由度,更包含了某种风险的转移。有一个体制替全部人负责时,人们就不需要做选择,只能(无论愿意与否)齐心协力地控制风险。那种时候当然向往自由:自由工作,自由营业,自由出行。自由看上去无比诱人,是因为不必考虑风险。但很快自由与风险的博弈将转移到个体身上,成为具体的个人的决策:今天还出门吗?上班吗?听演唱会吗?小道消息说隔壁班有孩子是阳性,还要送孩子去学校吗?所谓责任,就是承担每一个决策的风险。风险是很具体的,健康层面的影响只是一部分,还有生活上,经济上,甚至人际关系层面的得失。如何看待传染?如何化解恐慌造成的连带损失?有没有可能生病或疑似生病的人,会受到身边的人的排斥?说不定咳嗽一声都要面临自证「清白」的困境:怎么向对面的人表明我是安全的?所有这些问题,曾经都有人替你做主。虽然未必满意,但至少还有抱怨的出口。而作为「第一责任人」,每一天的每个动作都只能自己决策。作为心理咨询师,以后每天做咨询我都必须判断,还要提供(有风险的)面对面咨询吗?而不能推说「抱歉,政策规定……」面对面做咨询的时候要戴好口罩吗?我是没有生病,但如何让来访者信任我呢?以及,我是不是也同样地信任他?当他摘下口罩的时候,该提醒他戴好吗?他的不设防只是出于礼貌呢,还是他真的无所谓……我当然不是怀念从前被人做主的时候。只是一个提醒:大家要做好准备,未来一段时间体感上并不会觉得「放松」,也许还会感到更糟。自由度没有增加多少,压力反而与日俱增。大家期待的开工、复学、旅游这些事,不会随着一声炮响,就像魔术一样从地底涌现出来,大概率还会经历一段时间的混乱,甚至是更陌生的混乱。但是朋友们,这是必然经历的过程。度过这段时期有一个口诀,八个字:「这是正常的,会过去」。你在风险面前会感到害怕。不要因此而沮丧,你可能做过心理建设,找各种资料证明它不可怕,说服自己不要怕。但我们在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害怕。害怕是正常的。你知道焦虑障碍吗?这是一类心理疾病,因为过度的恐惧,损失掉很多正常的生活功能。因为担心生病或受伤,不敢出门,不敢坐飞机,不敢去公共场所,把自己封闭在家里。——有一点像是我们在过去三年的应对策略。在治疗焦虑障碍的时候,我们不会去说服病人不要害怕。「你恐惧的东西并不存在」,没有用,它确实就存在。可能概率不大,但毕竟有一定的概率。我们要做的只是请他为自己负责:你的生活,你自己权衡利弊。如果你想好了,想要更好地生活,想自由地做你喜欢的事,你就要承担这个风险。「承担风险」,这不只是一句话,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体验。焦虑障碍的暴露治疗里,这个体验意味着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实质性的煎熬。一个飞行恐怖症的病人通过VR眼镜模拟机舱里的颠簸,你会看到他在这个过程中呼吸逐渐急促,脸胀得通红,满头大汗。有时候他会求饶。他说完了,早知道这么难受我还不如不来,我克服不了恐惧了。他的痛苦是真实的,并且没有办法消解。一次暴露中,通常需要20分钟左右达到峰值,在1个小时内慢慢回落。他才觉得活过来了。可是下次再面对时又会痛苦,一次一次,可能要经过几个月的反复,才会真正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并不是因为风险消失了。风险一直在,只是他习惯了。这种治疗的原理就叫「习惯化」。很质朴,但非常适合那些恐惧的人。恐惧是没法摆脱的,只能适应。我们每次做出尝试的同时都在承担风险,我们逐渐就会感知不到风险的重量。几个月的时间,就会适应如常。而在疫情这件事上,我们一直都还不曾真正面对风险,也就从未启动这个心理过程。责任交回到自己身上,也许我们的恐惧才刚开始。第一步总是最吓人的,但是没关系,只要经历一个习惯的过程。我们一起面对吧。就像冬天的风,吹到脸上虽然刺骨,但那就是新鲜空气的味道。
2022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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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受害者

最近的新闻很多,都是不太好的消息。说一个发生没两天,但是已经快要被翻篇的事儿:一位老师上网课时,在镜头前被她的丈夫使用暴力。画面让人非常揪心。后来也有警察或者社区工作人员介入,介入也只能是批评教育。最后说家务事,已经和解了。就只能到此为止。所有网友目睹这件事的心情,首先肯定是愤怒,眼睁睁看着这么惨烈的暴力在眼前发生,然后轻而易举地脱离惩罚。愤怒之后是无奈,心里堵,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打完和解,谁能保证下一次——当然我们宁愿是想错了——不会重蹈覆辙?但这又确实是别人的家务事,管不到那么宽。就这样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拿对方没办法,觉得自己被枉自辜负的复杂感受。我上周也写了一篇文章,正好谈到精神控制。跟暴力有一点相通之处,但没有讲透彻,所以再拿出来讨论一下。类似的情况我在咨询里边遇到过好几次。就是你作为一个外人,你判断一段关系是不正常,不健康的,甚至对ta有害。但无论你多么诚恳地表达这一点,对方还是想继续。很容易会想:没事吧?是不是脑子坏了?这不是骂人,而是一种有理有据的关心:我们合理怀疑ta受到了某种精神性的损伤,甚至被操控。我下午听了一个播客《多说一点》,最近一期讲到热播的《再见爱人2》,也谈到精神控制。几位主播提到了爱丽丝·门罗的《逃离》,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一个妻子想逃离她的家庭,她去找邻居帮忙。邻居非常热心地参与进来,帮助她完成这个计划。最后她走到一半,还是畏畏缩缩地回到家里。——如果外人无法理解她前后的反差,就只能下结论:她的认知受到了这段关系的扭曲(通过暴力,或者更具技巧性的装置),她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决心或勇气。但还有一些其他的解释,一些仍旧可以尊重或者体恤她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理解。比如上野千鹤子在《始于极限》中提到的一种女性心态,叫做恐弱:不想承认自己是受害者,无法忍受处于弱者的位置。表现在一段受剥削的关系中,就是始终倔强地坚称:「一切都是我的选择」。这和我在咨询中的观察很相似。很多暴力受害者最恐惧的是面对自己的软弱,她们宁愿相信自己还具有自主权:「我感觉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或者「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这次新闻中的受害者是一个老师。受过良好的教育,在社会生活中大概也是受尊敬的角色,也许尤其不敢面对自己的软弱。「我受到了伤害」,承认这一事实需要巨大的勇气,要直面自己的耻辱、虚弱,甚至虚无:「这段关系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面对,就不由自主想为它赋予某种意义——「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或者:「这段关系也帮助我看到了自己的问题」。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很多受害者都具有精英的身份吧。「自我选择」带着一份耀眼的骄傲,同时也很危险。对想要捕猎我们的人来说,这是再好用不过的工具。你越是咬着牙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就越是容易掉落这个陷阱。但我们识破这个陷阱,又能怎么办呢?除非你剥夺她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否则必须尊重她——糊涂也罢软弱也罢——留在这个陷阱里。作为咨询师,我没有权力——我也始终不认为应该有这种权力——去介入一段成年人的关系。就算是门罗笔下的那个邻居,有能力介入和组织别人的逃离计划,又如何?功败垂成,对方随时有可能选择回来。这是她难以克服的软弱。如果要接受这一点,我们也许先要面对自己的软弱。不要指责。她没有力量承认自己作为受害者的角色,这时候我们千万不要站在指责她的位置上。「你怎么就不能清醒一点?」这种说法很有气魄,但这个姿态本身是在重复对她的剥夺,或者至少在印证她的恐惧。她会退缩得更厉害。我的建议是在这种时候尽量给予体恤,至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但在这样做的同时,也尽可能清晰和克制地向她呈现你的看法,而不是赌气的「尊重祝福锁死」,也许可以这样叮嘱:我完全理解,这一刻你决定回到这段关系,是因为你判断这段关系还在你可以努力的范围内,你能应对。我尊重你的判断,同时我提醒你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你就是一个受害者,只是不想面对。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做出「没那么糟」的判断。要离开这段关系之后,他们才会发现,其实这就是一个错误。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有一些人是这样,我没法判断你是不是这种情况。我只是希望你了解,在一些关心你的人看来,这段关系是在伤害你,你是一个受害者。这是外人的意见,它不能取代你的独立判断。我相信你作为成年人的判断力,也完全尊重你需要一段时间,无论是用来做判断,还是积累勇气去面对。这段时间可能会有风险,任何时候你感觉到风险,请一定说出来。这样就没有指责,也不会陷入争辩。它提供的支持叫做「正常化」:让对方了解,这一刻感觉到软弱或者迷惑都是无比正常的体验,不必要为此羞耻。几乎所有受到伤害的人,在面对自己作为受害者的可能性时,首先面对的恐惧是: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办法判断?——告诉她:不是你的错。这是人体受到伤害的自然机制,需要一段时间。姑且把这个声音放在这,等到有一天你会有足够的力量面对它,当然也可能它就是错的。就心理层面而言,我认为这是相对完善的表述。如果这段关系仅仅存在语言和情绪的宣泄,介入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但还有一个我们无法忽视的威胁,那就是躯体层面的暴力。——暴力的威胁足以把以上一切心理建设都碾压成渣。对暴力零容忍,这话不能只是口号。在现实层面,家庭内部的暴力常常以「家务事」之名,被赋予或明或暗的特许:警察出警,训诫一番,离开,暴力继续,约等于「只要不离婚,暴力就不会被实质性地惩罚」。——而一谈离婚就回到了前面的怪圈。在遏制暴力的社会装置上存在这样一种结构性的缺失:它只保护那些有力量与一段关系切割,并明确承担「受害者」身份的人。而受伤最重,还在迟疑和积累勇气的人,就要以无保护的方式,持续暴露在暴力的风险之下。对此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先回到个体的身份吧,假如你身边有这样的朋友,要明确让她知道:有危险要呼救。这是生命的底线权利,比谁有错,还要不要继续这段关系,都更基本——那些只能在暴力停止之后再议。公共机构将来有没有更好的介入方式,这是一个系统的问题。可是从个体的角度,这个态度现在就要建立起来:人身安全就是无条件的,不容置疑。一个人咬死这条底线,身边的人就会安全一点点。足够多的人咬死这条底线,整个社会就会往前一点点。
2022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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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下结论

心理咨询师要听来访者在说什么,跟随对方的所思所感,而不是直接同意结论。「展开讲讲呢?你说日子过不下去,具体是指什么?」展开得越细,越稳,越见咨询师的功夫。生活中我们遇到问题,不耐烦这种展开。人们急于获取一个结论:究竟是什么问题,出在谁身上?结论带有某种安抚人心的确定性。但有时候也正因为太确定,反而无助于解决问题。以夫妻咨询为例。做夫妻咨询最忌讳站队,可以表达支持,但不可以说「都是你伴侣的错,你是被他/她逼的」。这种话说出口,只会让夫妻重复无效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循环,加深他们关系的敌对。无论道理本身是否站得住脚,这种斩钉截铁的判定都在传达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们的问题必须归咎于某一方」。当然了,更不能表达:「都是你的问题,你要反省一下自己」。——这是更可怕的结论。怎么做更好呢?要同时传达两个声音:你的想法可以理解,对方的想法也可以理解,谁都没有疯(因此你们有能力改变);但双方的逻辑按照目前的方式组合起来,这段关系走不通(因此你们有必要改变)。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那究竟是谁的错呢?——千万要忍住这种做判断的冲动,没有结论。给他们一点空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两个独特的灵魂磨合到一起,就是很不容易。他们感觉到自己被理解和尊重,没有被指责的压力,才能放松下来,理解并尊重,或者最低限度能够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考虑一点点对方的想法,这就是夫妻咨询致力于促成的效果。但是话没有绝对,有一种情况我们会说「你没错,都是你伴侣的问题」,那就是当来访者陷入深度的,全面的自责。咨询师要用更有力,更旗帜鲜明的姿态,帮她从自责的漩涡里解脱出来(我用的是、「她」,是因为女性更容易受困于这种心态)。但更公正的说法仍然是:「都是你伴侣的问题,虽然在他看来,他也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不要把话说死,是因为来访者有权利,还想维持和改善跟这个伴侣的关系。糟糕的关系,还可以继续吗?这是好多初学者迈不过的一关。当然可以了。他不愿意是他的事,但如果他还怀有希望,我们就陪着他,看看这里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作为咨询师,这就是我们的工作,直到他迈出下一步。这需要一些时间,走些弯路也不要紧。很多人在看别人的人生时,都飞快地做出判断:他明明应该那样……也许是对的,但毕竟是我们外人的想法,不能用它取代对方的意见。「我比你更懂你需要什么」,这是一种危险的态度。强制介入别人的生活,这种例子也有——家庭暴力的干预,即使受害者本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权威机构可以无视这种犹豫,强行介入(因为持续的暴力环境可能导致受害者的认知受损)。但总体来说,这仍然是一种例外。本质上它是一种权力的突破,是带有保护性质的剥夺,目的是出于保护,但也是无奈之举。多数时候我们保持耐心。面对那些(我们认为)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我们判断)有问题的家庭关系,原则仍然是尊重当事人的判断。我们有顾虑可以说出来,用商量的口吻。但不要下结论,轻易不越过那条叫「个体意愿」的红线。所以心理咨询总是顺着对方走,他要走就走,他说停就停,想去哪里我们都紧随其后。很微妙,这样跟着走,迟早也会找到他想要的地方。只是这个过程太慢了,经常看得人着急。「你准备好改变了吗?」对方没准备好。好的,那就保持原状。你觉得这也太磨叽了——他就是脑子坏掉了,赶紧一巴掌拍醒他,让他看清现实呀!但我觉得,这恰恰是疗愈发生的时刻。回到这个现场,他在挣扎,犹豫,他需要的并非一个强制性的结论或干预,而是足够的信任和支持。这既是心理咨询的伦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信念:我们相信一个人获得充分的自由之后,会做出对自己负责的选择(万一这是「有问题」的人呢?——对不起,不做这种判断)。哪怕我不同意,我表达我的关心、担心,甚至是某种(个人立场的)反对,但仅限于表达。当事人不接受,我也无条件支持他。我们一起走,一起承担,遇到问题再想办法解决。相比于一个标签式的,结论的声音,这可能是一种更有现实意义的帮助。广告:暂停实验室全新升级的《情绪EBP》,一个25天的情绪减压训练营,十一月即将开营。这是一个结合了正念练习、叙事、积极心理学,经过大量数据验证,行之有效的情绪减压产品。帮助了超过5万人减轻情绪困扰,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它会是你改善情绪的有效工具。本期报名截止于11月19日(本周六),11月21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报名可享受直减50元优惠,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2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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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万人验证的情绪减压计划丨九月新一期即将启动

————————写在前面————————我从2020年6月开始推荐这个项目,已经两年多了。这是一个数字化心理健身房,来自暂停实验室的「情绪EBP基础版」,之前的名字叫「21天正念书写行动营」,现在升级为25天的情绪减压计划。在家参与练习,每天完成15-30分钟的「正念+书写」练习,25天后可以显著改善情绪状态。「EBP」的意思是Evidence-Based
2022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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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起起伏伏伏伏

认知治疗有一个说法,说人产生情绪,不是因为客观真实,而是头脑里的主观建构,想法来来去去,情绪就跟着起起伏伏。所以认知流派的咨询师最爱问想法。不管你有什么情绪,比如不开心,他们就问,让你不开心的想法是什么。这个说法常常对人有帮助,时而一语惊醒梦中人,有时也让人不舒服,会感觉被否定。最近接到一个来访者。找我咨询之前,上一个咨询师就跟她谈想法。前面还算顺利,有一天来访者看到一条社会新闻,她说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有一股巨大的,莫可名状的愤怒,一种被剥夺后的丧失感。咨询师问,愤怒背后有什么想法啊?她说了那个新闻,咨询师说这种事每天都有,只是你的某个想法被触发了。然后她就中断了咨询,甚至没有向咨询师提出抗议,就是非常平静地离开了,没有预约下一次。她的解释是:我知道她想帮助我,但她太想帮助我了,以至于已经没法站在我这一边了。我大概有一点懂得她说的这种感受,她感觉到自己不被支持。疫情封控期间,有些机构请我做讲座,讲一讲如何调适心态,更平和地面对生活。我基本都推辞了。要讲当然也有东西可讲,但我觉得,在这个时期讲这个主题,意思就等于「如果你不平和,是因为你自我调节没有做好」。我当然知道,这些议论并不是为了求全责备,而是为了帮助听到的人活得更好一些,痛苦少一些。但我还是觉得,这里暗含了某种立场在。情绪不可靠,这诚然是事实。就像某一天我们燃起对学习的热情,几天之后就熄灭了。但那又怎么样?如果我们告诉咨询师,自己有一股突发的热情,我猜咨询师也不会那么较真:「你只是被触发了某个想法,并不是真的有热情。」换句话说,咨询师更倾向于针对一部分情绪做工作(也就是所谓的「负面情绪」),是因为他们有一个预设:正常人是正面的,至少是中性的,那些糟糕的感受都是妄念作祟。才要接受处理。我建议,还是先问一句:「你想处理吗?」情绪起起伏伏,但是每个人怎么看待它,哪些是他熟悉的,哪些是他喜欢的,哪些情绪是急于摆脱的,这更重要。认识这些就是在认识「自我」。我有一些在大学工作的同行,过去几个月帮助学生处理封校带来的情绪,教他们用深呼吸改善心情,学生并不满意。这不是他们想要的。学生说想去外面看一眼春天,老师说你们要学会接受世界的不确定,建立内心的小确幸,校园里也有春天的景色呀。然后就被学生嘘了。这就已经不是改善情绪的问题了。情绪易变,这样说的时候,多少带有一点「不过如此」的轻慢感。不必把痛苦太当真,不过是生理激素的起伏,一些想法碎片的副产品,也就是这样了。有的领导训下属:「不要让情绪干扰你的工作」「自己的情绪问题,自己调整」。言下之意就是不重要。心理咨询某种程度上也在迎合这种假设:调整吧,调整到位就没有了。但人家可能不想调整呢?我有个朋友说,他晚上入睡前常常会感到世界很糟,糟透了。但他这么多年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别当真,睡一觉醒来看什么都不一样。事实上他第二天确实心明眼亮,看同样的事物,会比前一天轻松和振奋许多。但他有时反而觉得,前一天的悲观才是更踏实的状态,而当他感到万事毋须萦怀的时候,会有一种更茫然的幻灭感。他宁可低落,也不要轻飘飘的愉悦。所以情绪易变,这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最终还会留下一些不变的东西。像海浪,涨涨落落,最后会显露出礁石的形状,生命就是一个慢慢地水落石出的过程。每一块礁石都不一样。一个人在某一刻燃起的某种热情,很可能没什么意义,几天之后就回落了。但也有可能——很小的一点概率——会持续一段时日,指引未来几个月前进的方向。还有可能变成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一辈子。但是回到情绪最初产生的那一刻,谁也无法确定这是短期的起落,还是对人生至关重要的起点。起起落落的过程可能会反复经历:来了,又消失,然后又来。一遍一遍反复冲刷,最终确认:这不是心血来潮,这是我的一部分。唯有让时间做出判断。这个来访者的经历也很有意思,过去几十年一直活得很正能量。30岁开始抑郁,她用了好几年时间学习对抗这些症状,已经能处理得很好,知道那些悲伤,挫败,自我怀疑……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盘旋多久就会消散。这也是认知治疗的功效,但她渐渐开始怀疑,也许自己真正想要的并不只是假装得正常一些?情绪会走,但「我」在哪里呢?它反反复复地过来找我,有没有可能在提示给我一些一直被忽略的重要事实?换成以前,我会说这也是一种想法,不要被想法困扰。但我现在觉得,哪怕是三两天的心念变换,也很重要,它们同样构成「我」的一部分,哪怕是在极短的一段时间里。也可以置之不理,但也可以跟随,看它会把人带到哪里,跟随的过程就是在确认的过程。不要武断地下结论,假定情绪就是一层泡沫,或者假定当事人一定就希望把它变成泡沫。情绪是一个机会,问一问当事人:它在变,而你想要的是什么?有的人说到情绪,想的是把坏情绪赶跑,怕影响了拔剑的速度,这不错。也有人想的是,情绪一来,我需要有人陪,这也很好。而这个来访者停在被剥夺的愤怒里,她想的是,我可以这样吗?有人告诉她,可以。她就会感觉好一点。我把这样的感受反馈给来访者。我说,你的愤怒是真实的,你不想只把它看成一种情绪。是的,她不想。我说你想怎么办,你愤怒,可那些让你愤怒的事情你又改变不了。她说她也没想好,但她想保留一些愤怒,即使什么都不能做。我说好。能保留多久呢,我并不确定。但比起能不能,更重要的是想不想。把情绪看做浮云一般变幻的心念,这只是一种技法。而在技法之上人首先需要确认自己的选择。情绪从来不是答案,答案是在情绪起伏下,那一份水落石出的心志。插播广告:暂停实验室全新升级的《情绪EBP》课程,也就是我之前反复推荐过的《21天正念书写行动营》,升级为25天的情绪减压计划,七月的新一期在这周启动报名了。这是一个经过大量数据验证的,行之有效的在线情绪减压产品。结合了正念书写和积极心理学。到目前为止,帮助了超过4万人减轻情绪困扰,尤其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希望它成为你改善情绪的一种工具。本期报名截止于7月3日(本周日),7月4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报名可享受直减50元优惠,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2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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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不是这样交流的

有一个读者给我留言,是一位学心理学的本科生,我看他也是刚关注我没几天。可能是把我当做「心理咨询界」的一个代表,他写了几段长长的话,来表达他对这个行业的很多不满。他说有一位在微博上活跃的心理咨询师(这位老师我听说过,但并不认识),别人求助想约他的咨询,咨询师说需要排队。有一天求助的那个人情绪很崩溃,留言说我现在急需聊一聊,不然我活不下去,却一直没有收到这位咨询师的回复。留言的这位读者关注了这件事,感到很不平。他说你们既然在网上以咨询师的身份活跃,也因此获利了,你们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啊。就像医生最基本的责任是救死扶伤。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快死掉了,怎么可以不去帮他?他读了我给《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写的序。我在序里说,很多问题咨询师也提供不了解决方案,能做的只是听一听,聊一聊,承认我们共同的无力感。他觉得这个论调也很糟糕。他列举了一些咨询师的收费,有的一小时好几千,这是「听一听聊一聊」该收的费吗?收这么贵,还洋洋自得地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亏不亏心?还有很多不满,比如这个行业也没有在疫情期间承担应尽的社会义务,等等。总之是全方位的批判。有些语气不太好,我就不放出来了。我读完了他的来信,直觉的感受是有点难过。我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所以我完全理解,一个年轻人眼中的世界有多么荒诞和不讲道理。而最让人生气的是,这些不合理的东西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存在下去。有人收那么高的咨询费,又不能提供匹配这个价格的服务,这些混蛋怎么就没受到任何惩罚或限制呢?市场上还有那么多的冤种愿意花这个价钱。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我代入他的心情,换成是当年的我,我也会很难受。但我难过的并不完全是这个。我难过的是,我看完留言后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不想搭理。我就是没有了交流的意愿,不想再多说。我有点警惕自己身上的这种反应。似乎读这封信的同时已经做了一个判断,觉得「以他的见识和阅历,并不足以讨论这些话题」。尽管他说自己是心理学的本科生,可是他并没有掌握心理咨询这个行业的一些常识,比如什么是稳定的咨询设置,为什么需要这种设置,包括心理咨询的功能是什么,收费的意义,等等。他也没有经济学的知识,比如价格是由什么决定的,他也没想过从宏观的角度理解社会上供需关系的变化。但我本来是可以解释的。他不具备这些知识,才需要解释和讨论,而我却觉得没有必要。我反思了一下这种倾向。我好像不知不觉有一种「等你把专业学得好一点,再来聊吧」的想法。言下之意,如果你缺乏专业的思考,你就没有说话的资格。好像海德格尔曾经就有这样的反思,他说现在所有关于人类存在的讨论方式,都有分门别类的专业语言:科学的语言、医学的语言、经济学的语言、心理学的语言、政治学的语言、文学的语言,等等。仿佛必须运用这些语言,才有(在特定领域)发声的资格。这其实是剥夺了对存在本身的解释权。各个领域的专家,用各自的术语,把存在的解释权给瓜分掉了。我有时也会感受到这种剥夺。比如有一天我看到一张照片,某大学的学生坐在操场上吃饭。当时校园里防疫很严格,食堂里不允许吃饭,只能把饭打出来吃。我就发了一个微博说,看到孩子们在操场上席地而坐吃盒饭,挺心疼的。然后我就收到一些私信,委婉地批评我:「你并不了解防疫,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他们认为我在表达对防疫的意见。可是很有趣,他们说的并不是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有问题,他们说的是「你先了解一下奥密克戎的传播系数,再来说话吧」。你看,先要有专业资格,才能说话。这跟我刚才的心态如出一辙。所以我现在在网上,对专业以外的领域已经不太敢说话了。就连看个电影看本书,都不太想发表评论,生怕被挑出什么错来。只有在我熟悉的心理咨询的领域里,用专业语言讲话,还算自由。但这个领域也在逐渐压缩。也许我以为是在讲心理学的东西,结果一不留神就侵入到别人的地盘,我的发言就失去了合法性。有人因为身体不舒服向我提问,我跟他讲心理学的应对方法,以前只是会有其他人补充,说这也可能是一种生理疾病,建议做哪方面的检查,或者吃什么药。但现在就会有人敲打我,说我不该拿心理学的视角分析这件事:「这是医学问题,你不要误导别人」。我其实不喜欢这样,过去我们也不是这样交流的。推己及人,我打算认真回应这位读者:海德格尔的担心是,这种对解释权的瓜分,会让现代人失去古典时代那种全景式的,理解自身存在的视角。我不知道「全景式的视角」在存在主义哲学上怎么解释(你看,这又意味着一种发言的资格),作为我个人,我的理解就是自由自在地感受和表达,感受到了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专业细分,不在乎身份,不需要那么多正确或错误的判断,当下这一刻感受到的就是存在。就像留言给我的读者,就是在表达一个整体的「不满意」。他觉得这个行业不太行,希望有人做点什么,让事情变得像样点。这就是他的感受,无论专业上有没有道理,或者有没有相反的结论,这个感受是存在的,而他只是想表达出来。「等你专业一点再来说话」,那么专业外的人就永远不能发出声音了吗?他们这一刻的困惑该如何处理呢?他们感受到活得太苦了,这是真的;也朴素地希望可以获得心理行业的帮助,这也是真的。他们给人发信,发现能帮他的人要么没时间,要么收很贵的钱,或者收了钱花了时间仍然解决不了问题(还有人说这个工作的价值就是「承认我们的无力」?)太生气了,也太让人恐慌了。他们感到巨大的孤立无援,无论专业的框架怎么解读,他们就处在这样的状态里。这就是我们真实感受到的,困惑的状态。表达这样的困惑,这是我们交流的起点。我们去寻求一些专业的框架解决这些问题。专业是为了让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变得更多,而不是为了各立山头,设置壁垒。世界应该是这样的吧?来自不同背景操持不同语言的人,存在一些交流的可能,在交流中大家共同想办法让生活变好。就在并不久远的过去,人们还可以很自然地进行这种交流。但最近这样的空间越来越少了,至少在互联网上没有了。线下也不算很多,心理咨询也许还是其中之一。某种意义上,做咨询——假如它并不能立刻提供问题的解法——就是在重温一种原始的,存在性的,相互交流映照的体验。两个人没有评判,没有身份,没有术语,就简简单单地讲话,分享当下的感受。有什么困惑就说,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也没办法。但你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是有人听的,并且他会努力站在你的视角上,去理解和感受此刻的完整的你。这是我认为心理咨询还在提供的一种价值,甚至有一点奢侈。以至于收那么贵的钱,还有很多人预约,一时还约不上。可是你说,这种交流的稀缺,是心理咨询这一个行业的责任吗?
2022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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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间还长

我咨询的一个家庭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孩子主动向父母交出了手机。他承认有手机在身边时,自己暂时没有能力摆脱它的诱惑,所以在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时间,要人替他保管。之所以说这是一个奇迹,是因为两个月之前,全家人还为了用手机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在这两个月当中,我做了什么工作呢?我做的最重要的事,只是告诉他们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实,那就是手机原本就是一个极其具有诱惑力的东西,是所有现代人都爱恨交织的分心物。不要说十几岁,我现在都不能把它完全控制好。然后我对这个孩子说:保守估计,你还需要花十年的时间学习怎么跟它相处。——假如这帮设计游戏的或者设计产品的家伙再琢磨出点什么新花样(他们会的),十年的时间都不一定够。这样一说,他们一下就轻松了很多。这有什么特别的信息量吗?我觉得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他们意识到时间还有很长。时间代表着成长和沉淀的可能性。对于使用手机这样的事,十几岁只是一个起步,起步阶段无法应对这么大的挑战,是很严重的问题吗?当然不是。如果这件事不构成一个问题,只是成长过程中的必然挑战,父母也就没有理由拿出如临大敌的态度,把孩子当做「手机成瘾」的问题少年去防范。孩子是好孩子,正在学习如何自我管理,只是一时难以做到。虽然难,但仍然可以寄希望于时间。这样一来,孩子就算做得不好,也会获得更大的自主性。就像初次骑自行车上路,父母说:「你试试,摔跤也没关系」——把他看做应对挑战的人,而不是防范的对象(前提是我们同意,那是他迟早有一天必须掌握的能力)。那么孩子就会自己去尝试,直面这样困难的挑战。他不能把这个挑战一丢了之:「我已经搞得一塌糊涂了,说明我就是不行」(从而心安理得地把责任甩给父母)。——不行就对了,练起来嘛。但他必须面对这样的课题,就像所有现代人一样。我告诉他,很多大学生也有这个困难,刚工作的成年人也有,他们还指望不上父母。幸运的是他现在还能借助父母的力量。假如他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可以请父母暂时接管一阵。暂时,我强调了是暂时。所以把手机交给父母,不是屈从,只是孩子在为自己想办法,利用外包的方式实现自我管理的目标,就像成年人为了屏蔽手机干扰,也会借助于「小黑屋」之类的软件。但责任的主体仍然在自己。你觉得外包的方法还不错,就继续这么用着。你如果觉得这不是长远之计,那就再想想其他的手段,反正还有足够长,足够长的时间。一加上时间背景,画风就变得如此不同。但前提是要把责任交给孩子,或者说,信任孩子是有能力(只是需要时间磨砺)的责任人。拒绝信任孩子的父母往往会说:「我们把手机交给他,他又管不好呀」,好像理所当然就导出了「孩子不行」的结论。当然管不好了,管不好才是正常的,所以需要练习呀。不然呢?谁生下来就能抵御这些声光电的诱惑?我们小时候没有手机成瘾的困扰,只是因为那时没有手机。看到时间,就会让我们自然而然地慢下来,不再执迷于一时一地贴给自己的标签:成瘾啊,无能啊,缺乏规划啊,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我们是有问题,甚至某一刻会被它缠得喘不过气。那又怎么样?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在前进。这种叙事的好处,在于把「人」解放出来了:不是「人有问题」,而是「人正在学习应对问题」。抑郁的人不再只是「抑郁的人」,而是「正在想办法应对抑郁」的人。自卑的人也不再只是自卑,而是「正在积累自我的价值感」。有时会有朋友惊慌失措地问我,他被诊断了某种心理疾病,我说,这可得慢慢来,你才刚开始呢。他们苦笑说你这是在安慰吗?——其实是,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年时间跟它打交道。有的来访者说,一想到抑郁不知什么时候会复发,就很绝望。但复发又怎么样呢?他们会一次比一次应对得好。如果一辈子都抑郁怎么办,他们问。我说,那你就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提升自己的应对。不要急,我们先看看,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因为时间还很长,即便失败也不算什么坏事。失败也可以是另一种经验的积累,不要因此推出终身的结论:「这孩子不行」,「我不是一个好父母」,或者「这辈子完了」。试着加上「暂时」两个字呢?看到你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孩子是暂时没找到方法,你也只是暂时看不到出路。但每次失败都让你们增加了一点成功的可能,比起一开始,至少知道了哪些弯路不必再走。重点是,不要把问题等同于被问题困扰的人。无论多难,它也只是时间长河中必经的挑战,可能失败,但不至于无力还击。从暂时的失利,到终有一天游刃有余,这当中有足够的时间。插播广告:五月底的新一期《21天正念书写行动营》,这周启动报名了。这是我已经推荐过多次的“暂停实验室”的拳头产品。它把正念书写和积极心理学结合起来,到目前为止,已经帮助了4万人减轻情绪困扰,尤其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希望它能成为你应对问题的一种工具。本期报名截止于5月29日(本周日),5月30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报名可享受直减50元优惠,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2年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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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负面情绪,学会把它放在网上

有人担心,在网上表达负面情绪会形成互相的强化。我最近也常常被问起:抑郁症有没有可能被互联网过度放大了?在网上倾诉「负能量」成为一种流行趋势,是否反而不利于真正的抑郁者?担心是有道理。但不代表有负面情绪时需要减少表达的愿望,恰恰说明我们需要做得更多。表达已经是最后的出口了。负面情绪并非无中生有,尤其最近这段时间,抑郁几乎已经是一种日常的体验——我说的不是病理层面的抑郁症,而是每个普通人在生活压力下普遍感受到的低落。前几天的空难带来的影响,叠加着疫情、封控、股票下跌,生意停滞,还有远方的战争。人们在现实中已经积压了太多痛苦,又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一说,好知道自己的痛苦不是唯一的。好在还有互联网。虽然我们每天都抱怨,上网时看不到什么好消息,但网络仍然是失意者最后一片自留地,能在人与人之间拉起微薄的联结。很多来访者会说,难过时实在没法跟身边的人讲,只好上网。网络那么大,总有一些素未谋面的人懂得他们的感受。假如有来访者告诉我,觉得被世界抛弃至孤身一人,我也会建议他:「去网上聊聊看。」话虽如此,表达确实也会带来潜在的压力。有一些不耐受负面情绪的人,总想把气氛导向积极,导向笑噱,害怕在表达中强化了自己的痛苦。这也让想表达的人不好意思说得太深。很多人对互联网上的暴露也开始感到不安,担心遭到某种理性的非议:你没什么问题,就是太矫情了。「网抑云」成了某种中二的代名词,等同于小题大作,无病呻吟。有些人甚至会反感那些因为「抑郁」获得了更多同情关照的人,认为是某种赢取关注的策略。以至于对真实的抑郁者,他们的态度也比较淡漠: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不要把抑郁拿到网上说!这不是冷血,我认为可能是一种情绪耗竭的信号,是在表达:负能量太多了,我会害怕。也有过极端情况。十年前,微博上的「走饭」留下遗言离开世界,去年又有「鹿道森」,每次的悲剧都刺痛很多人。但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是让人们以后不表达。表达是不能解决问题,但不表达也不能。我觉得这是一个新形势下的新问题:把抑郁放到网上了,然后呢?即使达不到抑郁症,只是负面情绪的倾诉,也到了一个临界点。互联网对负面情绪的自发承载是有限度的,不能只依靠网友自发的善良予以宽解,这不但让人耗竭,还有无法预料的风险。这是需要专业的心理工作者思考的问题。我最近在关注「600号」,也就是宛平南路600号,现在是上海人民对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爱称了。前几天「四有新人」之后,他们今天又宣布了跟B站的合作,让我眼前一亮。我感觉他们在尝试一些新的动作,日益超出了传统的精神科医生的范畴,在公共事件中发声,对公共情绪做干预,并且进化出了某种让人喜闻乐见的「网感」。600号入驻B站在这个时代,越来越需要这样的专业角色。怎样用好互联网平台,对公共情绪进行干预?我自己也在做这方面的尝试,它和个体的,一对一的干预是完全不同的逻辑。目标不是对具体的情绪问题做「治疗」,只要能起到疏导,安置的作用就已经很好了。让情绪有一个出口,让痛苦的人知道自己的状态是被允许的,被有人看见的。这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工作。具体地说,要做以下三件事:第一,鼓励表达;第二,给予正常化的回应;第三,预防极端情况。第三件事,已经有平台开始尝试了。比如B站近两年做了一个「能量加油站」项目,是一个匿名对话室,有过心理疏导技能训练的客服陪着情绪低落的网友一对一交谈。他们跟宛平南路600号的合作,也包括请专业志愿者加入到这个项目里。进入能量加油站,点击“转人工”即可对话这很好,把负面情绪放在网上,对于那些紧急的,可能引发风险的状况,需要有专业背景的人来处理。这样,才能保证情绪的疏导是安全的。除此之外,我也希望专业人士的加入,可以带来这样一种风气:负面情绪是可以用一种「不否定」的方式应对的。我对网络上的自发交流一直有担心,一旦有人表示不开心,谈话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向同情或是开导,两者都试图否定这种情绪,或者这个人。「该看病看病」只是一种稍显激进的提法罢了,意思是:最好能一劳永逸地消除掉!但我们只需要给出正常化的回应就好。比如可以说:你有这样的情绪是一种自然反应,它是正常的,也是安全的。我愿意听你多聊一点。我觉得,网络这时候能起的作用就是这么多:有人听,此外不做更多干预(除非有紧急状况)。不要把目标定在消除情绪(仿佛我们真的能控制它一样),也不一定能为现实问题找到出路(最近发生的事,除了熬着还能做什么呢),更不必承担情绪障碍的诊疗。大形势在这样一个关口,人人沮丧,说是正常也罢生病也罢,反正怎么都不舒服,说什么做什么它都不会消失。那么,我在看不见的地方陪你待一阵,这就是网络能尽的最大努力。这是一个古老却有效的思路:在痛苦无法避免的时候,先找一个地方把它好好安置下来,减轻痛苦引发的后续麻烦,保护好当事人,避免风险,静待过一段时间痛苦自行缓解。哪怕不能根除,在痛苦的当下「稍微好过一点」,也是一点用处。互联网能给予的安置,简单说,就是让一些人在低落的时候,最低限度可以被守护周全。守护并不是治疗,只是陪伴,但也已经难能可贵了。对有的人来说,只要陪他度过最困难的一晚上,第二天就会看到曙光。另一些人的沮丧难以好转,也许最终还需要看病或吃药。但至少最难的时候他是安全的,有人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一个人面对全部困境。这就是互联网可以承担的角色。被陪伴的B站用户发动态表达感谢它不能取代治疗,这是必须强调的:交谈和医治情绪障碍是两回事。后者确实需要专业的医生。如果你感到抑郁,无论严重与否,我们首要的建议就是去看精神科医生,这是最可靠的方法,该吃药就要吃药。同时我们也要承认,它不能完美地解决一切情绪问题。有一些人没有达到用药标准,但同样需要倾诉,也有人在接受治疗的同时仍然感到痛苦,难以一个人面对(甚至不确定这是否只是因为疾病),这些情绪仍然需要有一些安置的地方。我总觉得,互联网在安置负面情绪这方面是有一些种族天赋的,它擅长把苦痛的话题变得柔软和幽默。比如前面说的「600号」,可能是去年做月饼出了圈,最近就一扫过去权威严肃的形象,在B站向大众做科普。抑郁也有了一个新名字叫「玉玉」,还有emo,听上去有点滑稽。但如果你担心自己的抑郁可能吓到别人,说自己「emo了」就一点负担都没有了。可轻可重,丰俭由人,不感兴趣不妨一笑置之,懂你的人则会回应以共鸣。无论有没有共鸣,说出来就会好一些。负面情绪需要有承接的地方,承接就是一份疗愈。这是医学治疗之外的重要补充。系统治疗的理念一直是,治疗需要调动系统里尽可能多的资源,不能只靠单个人或单一的方法。但愿将来有一天,网络作为一种几乎可以触及所有人的资源,可以成为人们在emo时最容易选择的出口,守护自己度过最难的一段时间,并且不用为此羞耻或抱歉。要建设这样的环境,需要更多像B站这样的平台和专业人士一起去摸索,去尝试新的可能性。我也期待更多的「宛平南路600号」,可以更主动地融入互联网的语境,面向更多人普及心理健康的实用观念,比如哪些症状需要医学治疗,哪些痛苦则是生活的一部分。痛苦不能完全避免,就只能想办法,带着它好好生活。——这会有助于更多的人从心态上接受那些低落的时刻,哪怕在最难过的时候,只能把它放在网上,但有人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守护,也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多一点希望。
2022年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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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痛是需要时间的

心理专家在普及空难带给幸存者的心理创伤,一些科普文章讲到了替代性创伤的症状。已经有一些人开始对号入座。关于这些「症状」,必须补充说明一句:一切痛苦的反应现在都是正常的。我认为现在还没到时候去理智地调整自己的内心。在这一刻,谁都不可能「健康」地看待这次灾难。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调用全身能量去应对。很多人在说PTSD,但根据PTSD的定义,那些症状必须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构成诊断。那之前的反应就是紊乱的,而紊乱是正常的。这些反应的学名叫急性应激反应(Acute
2022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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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专注的时候

很多父母问我怎么培养小孩的专注力。我一般都会问:你们是怎么培养自己的专注力的?他们说,好像也没怎么培养过。那走神怎么控制呢?「似乎也不能控制。」我说,那就对了。控制注意力是一个悖论,因为「控制」本身就在消耗专注,越控制,越分心。对那些执着于自我控制的人,有时甚至是分心耽误10分钟,责备自己分心反而耽误一小时。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不控制。但是当然了,父母不喜欢这样的说法:难道一个人分心,就只能任由他分心吗?当然也不是,分心是要打断的。我在卡巴金老师的正念工作坊里学到一个说法,他让我们在正念练习时专注于自己的呼吸,如果发现自己走神,就「温和地把注意力拿回到呼吸上」。「温和」这一个词,对我而言价值千金。在那之前,我更关心的还是「术」的层面,只想找一个正确的方向:控制走神不对,那就不应该控制;任由发展也不行,那就还是控制一下?最后不免发现两头都堵死了,无路可走。是卡巴金的这句话突然让我意识到,路通往哪个方向都可以,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以怎样的「态度」前进。走神了想把注意力收回来,收回来就好。重要的是轻一点,慢一点,让自己看到事情没有那么糟。这就是自我接纳。自我接纳不是嘴上说「要接纳」而已,强烈的渴望接纳反倒会强化不接纳(因为在排斥那个烦躁的自己)。真正的接纳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对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温和一点」。你不妨体会一下这种态度。温和地看看自己,看到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样一个人也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这会让你更安心地把注意力拿回来。根据我的经验,过度不专注的背后隐藏着恐惧感。恐惧感分两层,一层是感觉到自我的弱小,担心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足以调用全身心的精神力量,以至于外界一有扰动就破防;第二层恐惧则是在更宏观的层面,怕自己无法跟更有意义的事物建立长期的、有意义的联结——也就是俗话说的:「做什么都没有定性!」父母常常以此训斥孩子,某种意义上像一种预言:如果你不能对某个事物保持长期的热情和专注,你的人生也将一事无成。而你是没办法用恐惧来解决恐惧的。温和一点。化解恐惧的方法就是温和。说回父母对孩子,当成年人试图培养孩子的专注力时,态度上太急于求成,就相当于传递了一个隐含的信息:你还不够好,足够好的人必须更专注和自控。这种潜在的评判会让人非常在意,有时恰恰是进一步分心的刺激源。所以很多孩子在家长辅导写作业时,注意力不在作业本身,而在父母的脸色上。他们在寻求一个确认:我现在是好的吗?他们的心流被恐惧切断了,从正在做的事情里被抛出来。这时候当然不要再加深他们的恐惧,也就是不要强调专注、毅力、刻苦训练,或者任何心理品质。只是温和。他在寻求确认,那就确认他处在正常的过程中。只是在分心而已。用温和的态度提醒他:你现在还好,顺便把注意力拿回来。拿回来,自然就落到了该做的事上,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除非你还有一点懊恼,需要再花一些工夫从懊恼的感觉上转移开。这说明你心里还有一些难以调伏的不安。那也是自然的,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重复把注意力拿回来的过程会让你越来越有掌控感。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获得心流体验,你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回事就沉浸了好长一段时间——当然,这件事你控制不了,运气更重要。这是一种训练吗?或者叫培养?我说不好,也许可以叫它一个自我接纳的过程吧。这就是我教这些父母的方法:你孩子喜欢什么,就请他多做一做喜欢的事,如果还在分心,就轻轻提醒一声。一个频频分心的孩子,需要加倍温和的对待,因为你能猜到他的惊恐。你要向他保证,分心并不是灾难,是人都会分心。如果要我给一句专注力的建议,我就会给这句:人都会分心。所以要把你的孩子连同你自己,都当成普通人一样对待。像普通人一样分心(或者换句话说,像普通人一样专注)。不必要把「专注」看得那么严重,都要像禅师一样,吃饭就是在吃饭,睡觉就是睡觉。禅师那样说,是因为他们修行了几十年,已经修炼到了浑然一体的专注,这代表他们超越了「人」的境界。而普通人就是做不到,那不是普通人的错。我们就只需要应付普通人的课题而已。普通人的课题就是会分心。我们当然期待会有一天,有件事,能让自己忘记时间,忘记孤独,忘记自我怀疑、恐惧或倦怠,让我们全然投入。也许吧,偶尔那样的时刻会降临,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是会分心。有人坚持20分钟分心,也有人5分钟就分心,而我们要度过远远更长的人生,所以必然是过一阵,分心一阵。这就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也许你能觉察到自己分心,也可能需要别人提醒,不管谁发现了,只要把注意力轻轻拿回来就好。插播广告:三月的《21天正念书写行动营》,这一周又开始招生啦。这是我已经推荐过多次的“暂停实验室”的拳头产品。它把正念书写和积极心理学结合起来,成功帮助了超过3万人减轻情绪困扰,尤其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希望它成为你在这个春天,感受自我接纳的一个契机。21天正念,帮你在新的一年轻装上阵。本期报名截止于3月20日(本周日),3月21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报名可享受直减50元优惠,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2年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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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务谈起

做家庭咨询的时候,我喜欢提一些家务相关的问题:平时谁做饭,谁洗碗,谁打扫卫生,谁接送孩子?这些问题很轻巧,不涉及太深的隐私,有一种闲谈的舒适,同时背后又有很重要的信息。设想直接问某人:「你对婚姻感到幸福吗?」这是致命的一问。人们不那么适应单刀直入地暴露感受,何况如果不是准备好了大吵一架,谁又会轻易吐露委屈?多数人就是「还行」。但如果问到一个家庭的家务分配,其中一方承担绝大多数的家务,TA(通常是她)的委屈也就昭然若揭了。有一些人认为家务太琐碎,以至于没有讨论的必要。这种想法就跟认为「全职照顾家庭的人不创造价值」一样傲慢。家务的重要性就像每天用的电,因为太日常,反而看不见——看见的时候往往就是出故障的时候。我们通常会更关注那些「产生变化」的工作;而家务总是以「不产生变化」为目标:让人每天的生活都保持跟之前一样:房间窗明几净,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三餐按点,条理井然……久而久之觉得「不就这点事吗」。当然不是,停止任何一项家务几天,你就知道了。家务很磨人,因为日复一日地维持大体量的工作,目标只在于「不产生变化」——也就会让人感知不到它的存在。这样的回报和付出不成比例,对于再强韧的神经都是一种磨蚀。抵得住三五个月,抵不住几年或几十年。所以家务要有分工。倒不必追求严格的对等,但几个人分着做,总是比一个人轻松。缺乏正面反馈带来的委屈也会少一些。对绝大多数夫妻来说,家务分配早已形成了惯例。咨询师需要挑战这个惯例——不是为了推翻,只是让他们意识到「一切并非天经地义」。如果一个人承担了绝大多数家务,无论男女,我都会在咨询中问一句:「怎么形成这个分工的?」「你满意吗?」「如果你有需要,他/她会帮忙吗?」这是在夫妻相处时多多少少需要考虑的问题。家务绝不是小事,它构成了家庭生活的基石。不可轻视,不要说什么「他没什么问题,就是不喜欢做家务」,像在说一种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他不喜欢,那并不是全该你承担的理由。谁都不喜欢做,但家务还是要做,正因此才有谈的必要。很多人不满意,同时又很少真的尝试改变。有些全职的妻子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指不上他。」我问:「如果你向他求助,他会怎么拒绝你呢?」有时我会请他们现场模拟一下,看妻子如何提要求,丈夫如何拒绝。这是日常生活的重要一环:他的拒绝会以什么样的理由,什么样的方式?是不耐烦,觉得该你的任务何必劳烦我?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或是振振有词「我在外面累了一整天……」?他承认这是个问题吗?就算他实在没时间帮忙,会有一些歉疚的表示吗?这些互动可以透露出大量的关系信息:夫妻间的权力结构,健康或不健康的互补,以及他们头脑中对理想生活的不同认知。也有这样的情况,妻子不满已久,却从来没有提出过自己的需求。她们说:「我就算不说,他也该知道我累呀。」他该知道,而事实是他看不到。因为一切太日常了,日复一日,形成了生活的一种稳态。不干活的一方认定「理所应当如此」。我请她们把话说出来,当着伴侣的面提出需求:「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做这些事。」说出这话本身就需要勇气。有时另一半立刻就跳起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我赚钱,你管家」,要么就是:「这不一直都是你在做吗」。一套言之凿凿的道理,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维持着原定的家务划分。我建议他们不要倚仗这些语言构筑的权力,还不如回到一段平等的二人关系,直接表示:「我不愿意。」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这就有了冲突。有冲突再解决,想办法达成平衡。这就是一家人。达成平衡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两人协商一致,达成分工;引入第三方(请老人照看孩子,花钱请家政);轮流承担;两人始终谈不拢,长期为此争吵不休(感受上虽不愉快,但这也是一种平衡状态);承认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只好一方或双方受委屈(双方都承认这里的委屈);…………有人担心这样做咨询有「挑事儿」之嫌。——两个人已经习惯了原来的生活,被你问上几句,反而更生气了,怎么办?但容我辩解一句:如果有问题,问题早在咨询前就存在了。如果这两个人对于家务分配早已达成默契,不存在委屈,又何至于咨询师问一句就挑起冲突呢?争端就是因为存在不平,而咨询的意义正是用更安全的方式处理它。来咨询的人有痛苦。而在一段婚姻的痛苦里,家务扮演着比看起来更重要的角色——并非因为工作量本身,而是其中一方长期处在被压抑的,无力抗争的位置上。有时抑郁就是他们抗争的方式,用生病的姿态表达:「我受够了!」你知道这个人受够了,就要让他/她有机会跟另一个人谈一谈,而不是劝他/她:「这都是小事,忍一忍就好了!」遗憾的是,很多人常常无意识地站后者,大概家务听上去实在太琐碎平庸了。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是在不自觉地支持坐享其成的一方。很多家庭里的丈夫就会感到理直气壮:「别人家都是这样,她怎么就不行!」这种时候一个咨询师就要说,别人是别人,但你遇到的人不愿意,那就是不愿意。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咨询师就要予以支持。哪怕他个人的价值观并不如此。曾经有一位跟我学咨询的学生,是在婚姻中经营了多年的女性,她的人生智慧之一就是忍耐,认为在「非原则性的问题」上——做家务就是其中之一——吃点亏没关系,反而斤斤计较才会得不偿失。她愿意这样想是她个人的自由,这是她选择用来经营自己婚姻的策略。但作为咨询师,她仍然需要支持那些使用不同策略的人。一个来访家庭的丈夫问:「您是不是也认为,婚姻里不用这样锱铢必较?」她说:「我怎么认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老婆怎么认为。」往大了说,这是婚姻中的一种平权。但作为咨询师不必上升到这样的高度。我们只是协助夫妻双方,帮助他们在婚姻中的状态平衡一点点,哪怕只是两个人分担一下家务。这是立刻就可以实现的改变。理想的生活很远大,但理想的生活也是要一点点争取来的。那么,也许就可以先从家务谈起。
2022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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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愿意的事

我愿意,我可以,听上去差不多,意义完全不同。说得极端一点,我愿意恰恰意味着「我可以不」。一件事可以不做,我知道它不是必须,也没人强迫我,而我要做。这才是出自我的本心。我刚开始做心理咨询时,给来访者布置家庭作业。布置后确认「你可以吗」,督导老师说我问得不对,要问「你愿意吗」。但即便这样问,有的来访者还是回答「我可以」,这时候我要停一下。我说我听到你说可以,意思是如果我让你这么做,你可以按我的要求来,我很感谢你。同时我还想确认,如果不是我要求,你自己也想这样做吗?对方就会愣一下,开始思考。等到我当老师了,把它教给我的学生,有学生认为纠缠这些细节太吹毛求疵。他们说来访者用词不会区分那么细,他们说愿意也好,可以也罢,表达的其实都是「好的」,管它是谁要我做,做就完了,反正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区别呢。但这恰恰是心理咨询师通过这个词想传达的信息:别人要你做和你自己愿意做的事,不是一回事。最大的区别在「我」。我们挂在嘴边的自我认知,自我意识,前提首先是要有一个「我」。我做一件事如果只是因为别人,那就没有「我」,我是个工具,作为个性的部分充其量只有顺从与亲和。唯独确认了我也想做,才有「我」存在的空间。如果有可能,凡事都仔仔细细问一句:「别人不要求我做,我也愿意做?」倒不是希望制造什么冲突,很可能别人要你做的事刚好就是你愿意的,但首先要有一个契机确认这一点。前些天跟几个朋友聊到了不想上班这件事,如果不工作了你会做点什么呢?一个写作的朋友说,假设有一天财务自由了,她估计自己歇上几天,还是会忍不住写东西。那不还是工作吗?但意义不一样,她不再为任何人做,而是自己想做。这是一个关键的觉察。她确认了她「愿意」写,而不只是出于生活所迫或者别人的要求使然。那么她继续写,看上去就跟以前一样,但她是在行使个体的自由去完成自己的意愿。这个过程中体验到的幸福和创造力,或者面对困难激发出的勇气和信心都会完全不同。我们不习惯觉察这里的区别,正是因为在生活中太缺乏后面这种经验。我们根本来不及确认自己要什么,头脑就已经被外界的声音填满:你要这样做,那样做。而你能说的(假如这些要求并不算太难熬的话)就只剩「我可以」。很多人青春期叛逆,我猜就是为了这样一次确认。很难说一个青少年拒绝做一件事的时候,多大程度是抗拒这件事本身,又在多大程度上只是为了争取「我可以不做」。我遇到过这样的案例,不只一个,青春期死活不愿意上学,等到父母放弃,自己也成年了,全家都接受了只有中学文凭这样一个事实,那些孩子又重新对学习产生了兴趣。他们想做,但先要有「可以不做」的自由。长远看,达成这样的结果也是一种幸运,它并不常见。外界并不鼓励这份自由,父母,上级,权威……有时还包括了抽象的社会,他们害怕允许,害怕失去引导和规训的权力。也许是好意,他们怕人一旦被允许就会胡来,乃至伤害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让人听到外界的更明智的声音:你该学习了,该努力了,到了年纪该结婚该要小孩了,「你可以吗?」(可以啦,因为它对你好)就算是好意,背后也有一层隐秘的控制欲,或者说对失控的恐惧:怎么能不听我的呢?让一个人按自己的来,那还不翻天了?——所以绝不认真问「你愿意吗」,含含糊糊用一种「你没意见?那就当你同意了」的语气,走个过场就好了嘛。并不是真的征询意愿,只是做一个免责声明(他自愿的,我问了)。在害怕失控的人看来,要让一个人做哪怕是对自己好的事,也要一根无形的锁链拴住。被这样圈养起来的人,会越来越困惑。他莫名其妙感到烦躁,消沉,憋得发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层面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控制,因为一切都天经地义,没有哪件事让他特别抗拒,甚至有时很快乐。正面的体验更具有迷惑性:别人说我应该这么做,我这么做了,做的同时确实也有好的体验,我就会误以为「这正是我想做的」——包括但不限于:学习,工作,结婚生子。但就是从来不给机会,直接问问自己。感受是骗不了人的。迟早会有一天我们会掩藏不住自己的疲惫、挫败,痛苦,我们在困惑中自问:谁决定了我必须承受这一切?这真是出于我的意愿选择的人生吗?……是吗?不是吗?是吗?如果想不清楚,不妨先停一停。每个人都有权利停下自己在做的事(至少在想象中),回答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停一下,问自己:假如外界的压力消失了,这件事我可以不做,我仍然想做吗?——答案也许就是愿意。就像一个人愿意为了好奇而学习,为了乐趣而工作,为了爱而选择跟另一个人共同生活。这就是一件基于自主意识的事。再做这件事的干劲就不一样。前提是别怕,允许自己暂停那一下。暂停不代表放弃,允许更不是堕落的温床。这两天谷爱凌带来了巨大的积极影响,其中之一就是她让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年纪轻轻就克服了千难万险,站到奥运领奖台上的人,走过的路是完全由自发和热爱驱动的。那么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过去听说了太多「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故事(比如朗朗学习钢琴),这些故事进一步巩固了前面说的对失控的恐惧。它把一个人成功所必须付出的努力,描述为一段痛苦的,违拗个人喜好的意志的斗智斗勇过程。现在我们有了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同样投入,同样勤奋,同样站到世界之巅,却有更干净的自我意志和更纯粹更享受的愉悦感。后面这种故事让我们活得更轻松。多数人没有她的天赋和雄心,但至少我们可以怀着相似的心情,投入到那些我们确认过,「愿意」做的事情里。愿意做的事,也就是有权利不做的事。插播广告:春节后第一期《21天正念书写行动营》,这周开始招生了。这是我已经推荐过多次的暂停实验室的拳头产品。它把正念书写和积极心理学结合起来,成功帮助了超过3万人减轻情绪困扰,尤其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希望它会成为你在新一年开始,用心迎接的第一个改变。21天正念,帮你在新的一年轻装上阵。本期报名截止于2月13日(本周日),2月14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报名可享受直减50元优惠,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2年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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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具体的人满意

当我说,你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的时候,一个常见的驳论是:这样是不负责任的,因为你无法脱离社会,你必须遵守大家的规则。这里有一个细小的置换,要展开讲讲。人不可能拥有绝对意义的自由。再轻盈的人生,都有必需的配重,不可忽略的就是他人的权利。你有没有妨碍大家?但如果是在做咨询,我一定会问的是,这里的「大家」具体都有谁?你的生活方式给哪些特定的人带来过困扰?一旦指向某个人,跟前面说的「大家」多多少少就有些不一样。两者的差别是什么?你回答我,说有一个合租室友,你把音响开得很大就会打扰他的休息。现在问题就变了,变成你和这个的特定室友的特定问题。它是个性化的,解决的途径有很多种。包括你从此不开音响,或者你从此当他不存在。这是两个极端。更有可能的是你们达成相互满意的某种配合,比如协商出一个时间表,比如你把他发展成一起听音响的发烧友,又比如他愿意让一步,但你要给他买一副降噪耳机,等等。这样说下去就太细了,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这就是一个事务性的问题,它是可协调的。但我们不能把这个问题说成什么呢?说你的生活方式妨碍了「大家」,你跟「大家」犯冲。扣上这样一顶帽子,问题一下就变得不可讨论了。解决方式只能是二选一,你要么服软,要么就等于自绝于人民。很自然地人们只能选择前者。你怎么可能置众人的利益于不顾呢?太自私了。这是一种抽象层面上的准则。它把抽象的「大家」作为一个实体,就形成了一重具有道德属性的约束。它很重。根据这个约束,一切自我的,自在的,同时有可能跟他人碰撞的行为都可以看成自我中心的,错误的,不符合「社会」规范的。这就上纲上线了,它甚至可能被定义为对品性的一种判断。如果一个孩子在屋里大吵大嚷,父母在制止他的时候就会说:「安静点!小孩怎么没点规矩?」而不是:「安静点!因为我喜欢安静。」妨碍了「大家」,是难以反驳的道德劣势;妨碍了某个人,协调的途径就多的是。我的主张就是多试试后面这种说法,指向具体的人。它更灵活,解除了很多不必要并且想当然的限制。无论你是想干预别人,还是想拓宽自己的行为边界,这种思路都会带来更大的自由度。年前刚在一个咨询里用过这个思路。孩子爱玩手机,咨询时也一直盯着手机看,妈妈激烈地制止,理由是「这样很不礼貌」。我问她,对谁不礼貌?妈妈说对每一个人。我说,这个屋里除了他就三个人,我们一个一个来。先说我自己,我觉得还好啦,别人看手机不会冒犯到我(我说话的时候反倒更害怕被人盯着看)。爸爸和妈妈如果感觉被冒犯,你们就说自己的感受,不用把我算进来。妈妈说:「那就我吧,我觉得不礼貌。」这时候孩子就放下手机了,开始对这个谈话表现出兴趣。他说可是我爸也一边说话一边看手机啊,你不也没说什么吗。我问爸爸怎么看,爸爸尴尬地说他同意妈妈。我说你支持你老婆,这很好,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自己,刚才孩子看手机的那几分钟,你本人有觉得被冒犯到吗?爸爸说他也还好。我对孩子说,你看,现在是你和妈妈之间有麻烦。你想在咨询的时候看手机,你爸爸和我都觉得还好,但是你妈妈会感觉不舒服,那我们就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你怎么才能一边看手机,一边让妈妈感觉好一点?好像爸爸就有这方面的能力。长话短说,他们最后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孩子每次看手机之前对妈妈通知一声:「我看X分钟手机行吗」。这个协议最后并没有被认真执行,因为我们都知道,真正的问题不是「看手机」也不是「不礼貌」,而是父母对孩子的行为还有多大的控制力。这是一个权力议题,所谓你不应该这样做,这样对大家不好,真正的用意是把「大家」作为一个筹码,压在要约束的对方身上,形成控制。——但事情何至于上升到如此高度呢?更简单的办法是就事论事,把「大家」还原到具体的某个人某件事,安置好一人一事足矣。这就增加了太多余地。孩子可以更自由地放飞(只要协调好有限几个人的困扰),父母也不至于陷入对失控的恐惧。具体的人之间,矛盾再大也就那么大。你很重要,你身边的人很重要,解决你们的矛盾也很重要(并且可行)。前几天有人问我,什么是心理咨询的理想结果。我说就是来访者成为更自在的人,可以按照他喜欢的方式去理解并融入这个世界。现在我再补充一个描述,那就是他在这么做的同时,也能让身边的几个人基本满意。他不用妥协,讨好,自我压抑。走不到这么极端。他可以坚持自己偏好的生活方式,同时想办法跟身边的人商量,让他们对此感觉过得去——未必有多欣赏,但至少能理解,能凑合。这就够了。做到这一点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在我做咨询的经验里,来访者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是有限的。想想以为很多,但在现实中掰起指头数一数,也只有两三个,四五个,最多不会超过十个人。一个一个看过去,非协调不可的矛盾其实没有几桩。但人们总是想当然地拿出「大家」,大家对我有要求:不多赚钱就会让家人失望;太计较自己的利益就会被朋友说自私;如果我失去现在的婚姻,大家就认为我很失败……我们习惯了拿这些想象限制自己。「他」究竟是谁?他是怎么说,怎么做的?是他,不是大家。不要当成铁板一块的结论。结论这东西太厚重,太难以负担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活得不自在。我们先想象出密密麻麻的眼光,无孔不入地盯着自己,然后一动也不敢动。完全不顾他人的看法而活,最勇敢的人也许才会尝试。心理学不用在这么终极的层面上解决问题。只要细一点,把抽象结论还原到现实的,有血有肉的几个人,在不委屈自己的同时关照一下他们。这就是力所能及的进步。从「我没有权利这样做」,变成「我可以,同时还要照顾到有限几个人」,这也是自在,并且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自在。插播广告:新年的第一期《21天正念书写行动营》,开始招生啦。这是我已经推荐过多次的暂停实验室的拳头产品。它把正念书写和积极心理学结合起来,成功帮助了超过3万人减轻情绪困扰,尤其有助于缓解抑郁、焦虑、睡眠问题。希望它会成为你在2022年一开始,用心迎接的第一个改变。21天正念,帮你在新的一年轻装上阵。本期报名截止于1月9日(本周日),1月10日开营。长按二维码,新用户领取50元优惠后报名,老用户可无限次免费复训。获得本期行动营更多介绍,请戳二条。
2022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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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咨询的立场

《循环提问》读书会结束了。读到最后的时候,我们又讲回到第一个案例。是一对中年夫妻,施先生施太太,一段普通又有代表性的婚姻。婚姻生活不顺利,太太的情绪不好。但他们对问题的认识不一致:先生认为是太太一个人有问题(生病了),太太认为是夫妻关系有问题。这个不一致,值得被好好探讨。表面看,问题在于两个人的改变意愿不同步,不同步的焦点集中在:先生是否同意为改变现状做出让步?按照先生的理解,问题在太太这里,治疗只从太太一个人身上入手就好了,「谁有病,谁改」。但是按太太的理解,既然是夫妻双方的关系有问题,两个人都有责任,先生也要有所担当。分歧看清楚了,接下来有一个简单的思路,就是跳过定义之争。问题究竟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都要改变。毕竟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谁都别想独善其身。不过,问题不只是这么简单。先生只要足够强势,他就可以说:「这个咨询师不行。」相比于承认自己有问题,更简单的办法是换一个支持自己的咨询师。这里我们就遇到了一个边界:咨询师的手只能伸这么长。无论对另一个人的人生有怎样正确的见解,一旦对方不需要,我们就帮不了他。作为一个服务人员,是否只能止步于此?不甘心的咨询师也许会在这时给出一个判断,指出先生的诉求不合理:「心理咨询是帮不到你们的,因为先生只想利用咨询证明太太有病」。这个判断体现了咨询师的洞察力,他拒绝自己的专业身份被这样使用,同时他还要揭穿这个丈夫的用心。「揭穿」这个动作其实不在心理咨询的职业框架之内,而更像是咨询无法延续时,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给出的一份叮嘱。他给治疗失败做了一个注解,原因都是先生不好
2021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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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武器

不是专家都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听众接收这些理论时需要多一个心眼:你在用理论,不是理论在修理你。就像一开始那位母亲,她听到不同意的声音,就说:「胡说八道」,我认为她说得好。
2021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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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干预、漂流、索引病人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上节课我们讲,系统治疗的干预理念是提供一种非强制性的服务。现在我们来讨论,这个服务是在什么时机,以什么样的方式介入的。系统治疗的工作对象是人和人组成的系统。常见的有家庭,团体、企业组织,都是可以开展工作的对象。我们说系统有一个特点,它可以通过自组织的过程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也就是用变的方式达成不变:这一段涨一点,下一段它就落一点,反过来也一样,总之会有自己一个平衡的状态。这时候干嘛要干预它,是不是多此一举呢?我们干预的唯一理由,就是处在这个稳态当中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他说我不舒服,不想再延续这个状态了。就好比说我们讲过的,父母替孩子承担全部的责任,孩子就不需要为自己负责,这个系统是稳定的。虽然稳定但是他们不舒服,他们也会争吵,也有一些改变的努力,但自组织的结果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最后父母受不了了,花钱请我们,说帮我想个办法,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累了。当然也可能是孩子先受不了。总之,有人在稳态里不舒服,甚至这个稳态就是以牺牲某个人利益为代价维持的稳定,这个人就有动力要改变,干预者就为他提供服务。另外一个干预的契机,是前面讲过的,系统随着时间在变化,从一个生命周期逐渐要进入下一个周期了。中间就会有一段比较痛苦的,甚至激烈冲突的振荡期。这段时间还没有形成新的稳态,就会有一些麻烦,具体可能表现为一些急性期的症状,适应问题、青春期问题,甚至是心理危机。我们也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介入,目的是帮助系统里的人平安度过这段时期,直到他们形成新的稳态。一般来讲,找我们做干预的都是这两种情况之一,也就是以前讲过的系统一和系统二。两种情况之间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分界。比如一对夫妻,看上去还算平稳,只是妻子抑郁了,觉得婚姻不是她想要的,现在想离婚。丈夫表示反对,他觉得以前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嘛。那么他们就有矛盾了,来咨询。这种情况既可以看成是前面那种说,这对夫妻的系统是处在稳态当中,只不过是牺牲了妻子的利益才维持的稳态;也可以说成是后面那种,说这个系统正在迈入一个新的周期,妻子的抑郁代表原来的稳态被打破了,现在是转换期的阵痛。这两种说法都是对的,而且差别没有那么大,因为方向上都是要促成这个系统往新的周期转换,无非是现在这段时间该怎么定义它而已。但也有的时候,这两种介入时机,干预的风格是不一样的。第一种干预,我们叫做以扰动为主,用大白话说,就是要搞事情(笑)。就是本来这个系统按照自己的方式还能凑合个三五年的——哪怕有人不舒服。但是我们搞点事情搅合一下,让他们早点玩不下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凑合了。打个比方,你们拖延的时候每次都是拖到最后一晚上,然后开大,搞一个通宵把作业交上去。这就是你们熟悉的方式,虽然很痛苦。但如果有个人现在把你按住,说最后一个晚上你就不要写了,反正你也不想写,你何必呢。最后你就玩脱了,成绩不及格。这就是一次干预。现在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及格怎么办呢?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时候,你就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新的模式。当然,这样的干预会有很强的张力。后面那种情况,就是我们介入的时候系统已经在发生变化了,那就不用我们再刻意推动什么,系统自然就会随着时间,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当然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我们做的是一个以稳定化为主的工作,就是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二要让他们对目前的状态有所认识。基本上就够了。举一个书上看来的例子:一个美国的咨询师,接诊了一对墨西哥裔的父子,父子之间有强烈的冲突,打得不可开交。美国的治疗师尝试了好几种办法都解决不了,就把这个家庭转介给一个同样也是墨西哥裔的同行。这个墨西哥裔的治疗师见了这对父子两次,就结束了。这个家庭就说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对咨询效果很满意。美国的这个咨询师就很好奇,问墨西哥裔的咨询师,你是怎么做的?他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因为在我们墨西哥男孩子在长大之前,18岁离开家之前就是要跟父亲打一架的。这在我们那里非常常见。只是这对父子来到了美国,受到美国文化的影响,所以就对这个行为本身开始有些怀疑,所以我告诉他们,这种情况是正常的,是孩子长大之前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他们也就释然了。几个月之后那个儿子就离家去找工作了。也就是后面这个阶段。你看这个咨询师做的工作简单吗?什么都没做。但你说这不是干预吗,这也是干预。如果没有他的介入,原本这对父子会有更强的冲突,更多的痛苦,说不定会在中间这个转换阶段停留得更长。通过干预他们知道了,原来我们身上发生的这些不是问题,是一个自然过程,它是正常的,符合文化特征的。他们也就顺顺当当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很多心理咨询师都说,要尊重来访者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系统式的咨询师还会说,要尊重系统,相信系统。这一类干预就是在体现这样的理念。我们知道哪怕没有我们,系统也是会变化的。很多危机干预工作都在做类似的事,就是把危机放到一个更长远的视角下,看到它其实也是一种「正常」,而且会随着时间转变。比如说出现那些重大灾难,地震、海啸,火灾,我们都会做类似这样的干预,叫做稳定化,正常化。就是不断地告诉受灾者,这个期间你们会有很多应激反应症状,可能会失眠,会有闪回,甚至是记忆的错乱,情绪状态会波动,不稳定……这都是正常的,是神经系统被打破稳态之后会有的一个调整过程,通常会在一两个月内自行缓解。我们把这些信息印成宣传单,放在网上,放在电视里反复地讲,让更多人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异常反应是一个正常阶段,也是会过去的。不要小看这个信息,对于很多处在那个阶段六神无主的人来讲,这是一个重要的支持。而且它也有一种尊重,就是你们放心,什么都不用做,身体有它自己的智慧去寻找解决方式。你们可以信任它,然后你们不需要额外的心理帮助。但是可能也有人会想,这样的话心理服务也太好做了,只要当一个好好先生就好了,遇到什么问题都说「正常的」,「会过去的」,「你会找到自己的解决办法」,那这个职业的价值又在哪里呢?这实际上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在20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关于这一点,也就是系统治疗的干预理念,有过非常激烈的分歧和讨论。一派以贝特森为代表,他主张干预者应该少做一点,不要太自以为是;另一派是以杰·海利为代表,他说还是要扰动,你要让做点什么,推动这个系统产生一些变化,否则治疗师就是拿了钱不干活嘛(笑)。这两种理念其实也没有一个绝对的非此即彼。在我看来,它仍然是针对的系统的不同阶段,或者不同类型,两种理念都有体现,只是偏重有不同。没有哪个老师的工作是绝对的只观察不干预,也没有谁是绝对的越俎代庖,去无视一个系统的自组织然后强行给干预。今天的系统治疗有一种更整合的态度,叫做漂流模式。漂流是什么呢?大家想象一下在海里划船,这艘船在大程度上是不由你一个人控制的,因为有风向、水流、各种各样的因素会把这个船带到不同的方向上。你必须尊重这件事,你的力量不足以违抗它。但你也不是说就躺平了什么都不干,你也要用自己的经验、技巧、智慧,去引导这个航线,尽可能向目标的方向前进。你作为一个船夫或多或少是要为这个航线负责的。那要怎么做呢?听起来很玄啊,但其实操作起来特别简单,就是分阶段嘛。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策略。在系统行使自己意志的阶段,不要跟它拧着来,你就只能顺着它,同时把这艘船保护好,看看会把你们带到什么地方。你也做不了更多了。但是等到比如风平浪静以后,你感觉到这个系统已经没有力气变化了,大家开始原地打转了,你就可以搞点事情,去刺激这艘船往新的方向走一走。走了之后发现不太对,也可以再调整。这是一个冒险,它不是一步到位,看到目标在那里,径直往那里去。干预是一个不断试错,不断反馈的过程,一点点地调。一开始的方向对了,走着走着又带偏了,就要再调整。或者这个系统又会自发产生一些东西,又把方向带回来。很好玩。做治疗有意思的地方也在这里。它有点像我们对人生的一个隐喻,啊,你们在想象未来会怎么样的时候,肯定也不会设想一条直线直达目标,因为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存在了。但你也不是完全的随波逐流。你只能做点事情,看一看,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而且是能做的时候做,做不了的时候就只好先漂一会儿。那么说到干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提醒。我们之前讲控制论的时候,提到过一个二阶控制论,又叫做次级控制论,说的是观察者自己也处在被他观察的系统中。那么放在干预的语境里,就是在提醒这样一件事:干预者不在系统外,而在系统内。他有可能会和被干预的系统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大的系统,而这个系统也有可能会形成稳态。比如你努力想改变一个家庭,努力干预,那个家庭就觉得:治疗师干嘛老想改变我呢?我就不变。这个就是卯上了,治疗师和被治疗的对象之间卯上了。他们形成一个大系统,有着稳定的,颠扑不破的互动模式。这就比家庭成员内部之间的稳态更麻烦。因为治疗师已经变成局内人了,单靠自己的话很难跳出来,往往只能转介或者寻求督导。哪怕你说我换种方式,往后退一步,对方也很警惕,说你后退是不是以退为进(笑),你换了一种花样肯定还是为了治我,对吧。就跟家庭内部的稳态一样头疼。这是系统治疗要尽量避免的情况。所以有时候你们会看到,治疗师会有意离来访者「远」一些。他会显得比较节制,尽量保持在一个像是局外人的立场上,给出一些观察、评论,当然也会给建议,但是来访者听不听,怎么做,都是来访者的事。就是保持这样一种相对疏离的姿态,治疗师也共情,也积极关注,但他尽量不要自己像热心肠的好人那样卷入,非要谁怎么做或者不能怎么做。这是「冷淡」背后的一个考虑。那么我们离来访者远一点的话,干预的对象是谁呢?系统式心理治疗里,干预对象不是单个人,永远不是单个的人。尽管在我们有一个概念叫做索引病人(Index
2021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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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干预和服务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前面是我们对系统治疗的理论铺垫。从这周开始,我们更多地讲实践,这些理论怎么用在实践中,准确说是用到对人的干预里。首先,你们注意到我经常用这个词:「干预」。心理学的人,特别是临床心理学的,对这个词都不陌生。我们会自动会把它看成一个积极的概念,就是做治疗嘛,治病救人的这么一个概念。但是我要提醒大家,这个词是中性的,普通人甚至会有点抗拒这个词。干预,什么意思?就是外力的一种强行介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愿,他的偏好,他的价值观,或者他做事情的一些方式方法。干预嘛,就是不能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来,其他人要介入他的生活,改变他原来的那个方向。听上去是不是也没有那么神圣(笑)?从广义来讲,不一定是心理学才做干预。你好比说我在家装修,钻墙的声音打扰到邻居的生活,物业就会来干预,让我重新安排一下装修时间,想办法把噪音减少一点。我可能会说:凭什么?我就是想现在往墙上打钉子,为什么不能按照我的想法来呢?对不起,因为我们生活在社会当中,必须顾及其他人的利益。如果没有其他人,也就无所谓要不要干预了。干预的出发点,就是人和人之间有碰撞。我们都会在某个时刻或者某个场景下边,特别有干预其他人的愿望。换句话讲,就是希望通过外力改变别人的行为。这种改变甚至可以允许某种程度的强制性。为什么?因为我们假定,接受干预的一方在意愿上或多或少是不那么情愿的,我们必须通过一些手段,技巧,产生一种力量扭转这个人的意愿,让他去做不一样的事。这才是一个成功的「干预」。但这就有一个伦理问题:干预者如何判断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或者对人是好的呢?打个比方,我们说打小孩不对。那么等一下我们走在路上,看到有父母正在打小孩,我们要不要干预?你可能去劝,人家不听,说你算哪根葱啊?我的孩子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很愤怒,说,这种人不配为人父母!好,现在你有一个干预的机会,你动动手,就可以剥夺这个人的监护权。请问你要不要这么做?请注意啊,你愤怒是一回事,口头上骂一骂问题不大,但是你要不要让这个父母做不成父母,然后让这个小孩只能被别人领养?我估计大家就会犹豫一下了。在西方有些国家是可以这样做的。父母打小孩,邻居有义务要报警,警察是要干预的。如果评估这一家已经属于儿童虐待了,就要剥夺这对父母的监护权,把孩子强行从家里带走。当然人家也会犹豫。他们有专门的机构,先给这家人提供咨询,辅导,然后再评估。但不管怎么样最终有可能发生这样一个步骤,就是他们认为这对父母没救了,不配做父母,那么他们是有权把孩子带走的,然后给他找一个新的家庭,叫foster
2021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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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生命周期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课间有同学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是不是有这么种情况:一个人本来过得还不错,然后做咨询,咨询之后状态更差了。过得还不错为什么要做咨询呢?因为老师要求的,要他们做个人体验(笑)。然后在个人体验的过程中,就要把很多本来平时也不会想的问题或者想法都翻出来,结果又没聊好。反而让他更困惑了,情绪变得更低落,或者更不稳定了。那同学就问,这个是正常的吗?从改变的规律来看,是正常的。很多改变不是一开始就感觉很好。我们讲过,不稳定是系统第一阶段的主要特征(见前文),它剧烈地振荡,过去的规则被打破,新的稳态又没有建立起来。这段时间会让人无所适从。如果是心理咨询,一般就是刚开始的一段。有的来访者甚至会后悔去做咨询,本来没那么痛苦的,还可以自己忍一忍,咨询之后更乱了,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这是一种正常的,被扰动之后的反应。必须沉淀一段时间,等到系统进入新的稳态,就好了。这是系统的第二阶段。但我觉得提这个问题,可能是对做个人体验这个硬性的要求有疑问。一般咨询的来访者都是生活当中出现了问题,过不下去了,他才不得不做出改变。但是个人体验吧,我可能现在好好的,也没什么问题,你非要让我改变。经历一遍这个痛苦,去寻找新的稳态。可是我现在的稳态也挺好啊,为什么要变呢?可以不变,当然可以。这是系统治疗师的一个价值观,叫做中立。你要不要变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认为改变之后一定是比现在好的,反正都是在维持稳态。你现在是在这个稳态上维持,改变之后可能跑另一个稳态上维持。哪边更好呢?你自己决定,我们不提供判断。我们唯一能说的就是,你要去那个点上,就要经历一番痛苦。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一个生命周期的概念。就是把我们前面讲的,系统从一个稳态转换到另一个稳态的过程,上升到了一个普遍规律:一个生命系统的历程,是由几段不同的周期组成的。每一个周期之内,都是相对平稳的,周期和周期之间转换的过程可能出现振荡。这段时间最有可能求助,然后建立新的稳态,又会趋于平稳。但不会一直平稳下去,它会在一段时间后又开始振荡,进入下一个周期。我们前面讲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于这种转换。好不容易才习惯一种稳态,现在出问题了,很多人想的都是怎么修补一下,把它再变回去,而不是心甘情愿接受一种新的人生。他们需要的是「短期镇痛」类的解决方案,举个例子,一个家庭里面,孩子跟父母的关系出问题了,父母就找治疗师说:你不要跟我探讨什么新的教育理念,你就帮我把孩子变回去,他以前好好的,你就把他变回从前。这就叫做「短期镇痛」类的解决。他们就是不接受第二序的变化,就想回到原来的稳态里。前面讲过,这个愿望有时候是可以实现的,这就是第一序的自我调节。但是调节一次,两次……归根到底,系统还是会进入一个新的周期。就像一个人不服老,但总有一天还是会意识到老了。年轻的时候吃什么火锅、麻辣烫,喝那个冰可乐,胡吃海塞都没事儿。偶尔身体不舒服,搞点药吃一吃就好。但是总有一天,他去找医生想开点药,医生说,现在不是吃什么药的问题了,而是你这个生活方式要改一改。你不再是个年轻人了!很残酷啊,说残酷是很残酷。但生命就是这样,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你停不下来,不得不接受新的阶段。新的阶段就要放弃一些旧的东西,或者多出一些新的问题要面对。不要幻想可以不变,就像幻想着人可以长生不老一样。你就要一个周期一个周期地变,变化就是痛苦的,从系统的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只能适应,适应不断的丧失和不断的新议题。这就是系统论看待生命的方式。生命周期有很多种。个人有生命周期,家庭有生命周期,更宏观地看,也许整个社会也有生命周期,也就是我们说的「时代」。这个话题太大了。我们还是说说个人和家庭。个人生命周期最著名的理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是一个叫埃里克森的人提出的。不是催眠治疗大师艾瑞克森(Milton
2021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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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顺势而变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如果我们努力在做的事情,维持了一头看不见甚至是看得见的「大象」(见前文)存在。一个很自然的推论就是——停下来。停下来,有些问题就不攻自破了。不见得所有的问题都如此,但有一些疑难杂症,这是一个「特效药」:你一直在努力对付它,它也一直顽固不化。有一天你不跟它玩了,爱咋咋地!没想到,它也消失了。但最难的恰恰就是放弃。在座各位都是天之骄子,战胜过千难万险,才来到这个学校读大学或者研究生。你们成功的经验给了你们一个信心:没有问题是不可战胜的。所以你们遇到问题,经常选择「死磕」。相信靠着个人的努力,投入更多时间、能量,遇强则强,什么都可以消灭掉。我要特别提醒你们,有时候要放弃。放弃,就是承认有的问题解决不了,只能顺应。这也是一种应对的方式。Carl
2021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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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看不见的大象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问题明确了:
2021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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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第二序改变

上节课我们讲到,一个系统可以通过自组织的过程达到一个内稳态。在这个稳定点的上下左右,系统就会来回变化,不断地变化。同时始终有一个回到稳定点的趋势。这节课我们讲点不一样的。我们设想一下,如果系统的元素相互间的关系函数是这样一个曲线。这个曲线和对角线不是只有一个交点,而是三个交点——理论上还可以有更多,我们先拿三个交点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个本征态方程至少有三个解。换句话说,这个系统有三种内稳态。假设这个系统处在内稳态,现在有了一点偏离,它是可以逐步回到稳定点的。但如果继续偏离下去,我们就不好说,它是回到原来的稳定点呢,还是索性去到一个新的内稳态?大家一边看这个模型,一边理解。当然这是一个很简化的模拟,但也能说明问题。我们上节课说系统有自我纠偏的能力。现在我们补充一点,如果这个系统存在多个内稳态,那么它的纠偏能力就是在一定的程度之内。万一偏离的水平大一些——大到什么程度,是可以具体算出来的——总之存在这个可能性,不是系统把偏差消除掉,拽回到原来,而是偏差把整个系统拽到一个崭新的地方。但是在这里,不会因为失去了原来的内稳态,系统就崩塌了。它会保持另外一种稳定性。只是这种稳态跟前面的状态已经不一样了。我们甚至可以说,它不再是之前那个系统了。这时候我们就说这个系统变了。我们把这种变化叫做系统性的改变,整体的改变,或者有一个专门术语叫做:第二序的改变。第二序改变是针对第一序改变来说的。第一序改变是我们很熟悉的,系统内部的元素互动。我们说过,这些互动遵循着特定的规则,变化的结果是保持整个系统的稳定。就像前面说的不倒翁,晃来晃去,都会回归平衡。但它是有一定极限的,超过这个极限,就回不来了。有句话叫做「量变引起质变」,就是说系统变成了另外一个系统,元素之间换了一套互动的规则。这种改变,就叫做第二序改变。我们可以直观地想象一下,一个行星在沿着某个特定的轨道转动。这种运动是第一序的变化。那么第二序改变是说什么呢?是说它的轨道发生了迁移,跑到一个新的轨道上了,它可以沿着新的轨道运转,同时也是稳定的。这是我们要理解的系统的另一种特性。我们拿家庭系统举一个例子。每个家庭在特定时期内都有自己的运转规则,这是一个稳态。比如家里有一个小孩子,很小,有的父母就会替孩子决定很多事情,今天要吃什么,穿什么,能不能出门,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然后这个小孩子也乖乖接受父母的要求。这是一个稳态了。这个小孩一天天长大了,就可能出现一些偏离,比如他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他说我有自己想吃的东西,我也想按自己喜欢的穿衣服,那父母怎么办?有可能就发脾气说,你翅膀长硬了吗?你敢不听爸爸妈妈的话?好,那么这个小孩就缩回去了,家庭回到了稳态。又过一段时间,可能孩子又开始反抗,他要玩手机,不学习。父母吼他他也不怕,长本事了,揍他也不行。有的父母就说,那我们升级一下策略,学一些非暴力沟通什么的,如何说孩子才会听,啊,就跟孩子好好沟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这样沟通之后孩子又想,还是应该听父母的,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继续做父母的乖宝宝。——所以稳态是很强大的,它具有可以淹没掉那个改变的力量。最后终于有一天,第二序改变发生了。这个孩子不再是小孩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某一次他再提出反抗的时候,结果就不再是听凭父母用什么策略把他乖乖拽回来,而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按自己的想法。那么他们就会有冲突。冲突是一种不稳定的状态,冲突到什么地步才会稳定下来呢?就会形成一种新的结构:父母改变了,孩子也改变了,家庭形成新的互动规则吗,孩子有了更大的自主权,相应地也承担更多的责任。他有一些行为不符合父母的期望,父母也只能接受这一点。那么我们就说,这个家庭变了。我再强调一遍,这个过程很重要:稳定——不稳定——新的稳定。我之前讲系统的特点是稳定,通过自组织的过程保持稳定。但这个说法还不完全。保持稳定只是系统的一方面,同时它也会变化。它从一种稳定的状态,变成另外一种不同的稳定的自组织的状态。回到前面讲的身体健康的应用场景,我们说一个人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小毛病,一段时间就可以自愈。但我们也说了,自愈不是万能的。可能身体的偏差太大了,它自组织的结果不再是回到原来那个稳态,而是身体这个系统发生了第二序的改变,形成一个不一样的稳态。比如慢性病,慢性病就是说不指望它痊愈了,只能带病生存。带病生存的状态也是稳态,但它跟之前不一样。就像糖尿病,不可能说一个人得了糖尿病,只要放着不管,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健康。不可能的,他必须接受自己已经是另外一个状态了,需要去调整自己的饮食结构或者生活方式,来匹配这个有糖尿病的身体。说得直白一点,不是所有的病都会好。很无奈,啊,但这就是现实。有的病能治好,甚至不治都会好,这只是一部分的真相。也有一些病是得了就治不好的,只能接受,接受它会永久改变我们的生活。那些曾经很稳定的系统,比如身体,不是一个颠扑不破的堡垒。我们熟悉的生活,已经建立起来的规则,可能说变就变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顺应。我前面也举过疫情的例子。2003年的非典,靠的其实是系统的自愈,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好了,这就是系统的自组织。好像就是那年夏天,03年夏天,疫情就消失了。人们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但这次不一样,我们开始接受新冠肺炎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存在,也许是永远存在。为了顺应这个变化,习以为常的生活规则就要改变,永久性地改变。现在我们每个人去哪都要刷健康宝,尽量在网上工作学习,出门都戴口罩,包括我们这门课,只能在北大内部选课,我现在要进一次学校都要提前申请……但是没办法,我们已经到了一个新的时期,新的常态,已经回不去了。好消息是虽然回不去了,系统也是会趋于稳定的,它会通过自组织找到那个新的稳态。我们每个人都处在这个自组织的过程里。好了,前面说的是一种情况,就是系统有自一些自发的偏差,偏差足够大的时候,整个系统就会换轨道。长期来看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就好像是佛教说的「成住坏空」。它是一个自然变化的过程。我们不得不接受。但是系统性的改变还有一种可能,它不是自然的,而是人为造成的。我还是借用一个佛教的术语,叫做「造作」。也就是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带给系统影响。有些系统是由人构成的,比如说家庭,比如社会,人在里面做不同的事,系统就会受到不同的作用力。当然我们说有自组织的稳态,有时候系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也有些时候,人在这些系统里的造作积累到一定程度,有可能打破系统稳态,达到一个新的稳态。那我们就要研究一下了。新的稳态可能是往好的方向,比如创新,也可能是不好的,比如生病。好不好,当然取决于观察者的评判。但因为是人为导致的,我们的研究就是有价值的。如果我们认为一个系统原来的稳态是好的,不想让它改变,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停止做那些「可能让系统打破原有轨道」的造作。换句话说,就是在我们想稳定的地方,少做点破坏稳定的事,系统就能通过自组织在原来的稳态上保持得久一点。这个道理很简单,简单到像是一句废话。但是问题来了,问题是我们要弄清楚,哪些行动是破坏稳定的?另一方面,我们前面也讲过,有时候我们希望系统发生一些改变,这时候自组织就是一个棘手的障碍,因为我们不管怎么干预,系统都有可能回到稳态。可是现在我们有了希望之光:系统的稳态是可以打破的,通过第二序的改变,它可以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新的方式形成自组织。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要系统改变,就要让它的变化足够大,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稳态。这个道理也很简单,但是我们也要搞清楚,哪些干预是有利于打破稳定的?两个问题本质上是一个问题,我会从正反两方面回答。我们后面几节课就由此展开。
2021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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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之后,安家之前丨反馈实验085

往期干预原文:《故事的另一种讲法丨反馈实验083》编辑的故事问:从小我就立志从事文学工作,贯穿我整个学业阶段,语文老师都非常赏识我。我除了语文其他科目平平,理科尤其差劲。高考的时候靠勤奋勉强考上了XX大学,攻读喜欢的专业。之后也从事喜欢的报社编辑工作,到今年整整十年了。我从这份工作中得到了很多成长。但是最近几年慢慢感觉到,文字工作消耗了我很多的心理能量,我开始写不出东西,约不到好文章,交给领导的文件常常有错误,也经常会搞不定工作中的困难。编辑工作对差错的容忍度很低,几乎要做到0差错。对这样的完美主义要求,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我渐渐地无法保质保量完成领导交给我的任务,领导也开始对我有诸多不满与失望。我父母关系很差,我在家情绪耗竭非常严重,有时真无法再有心力应付工作上的危机。我的领导常常用“别人都在进步”“别人都是元气满满”来刺激我,或许她是在鼓励,可是这样的打气无法让我“痛定思痛”。我陷在情绪耗竭中无法站起来。过了而立之年,却似乎无法“立”的焦虑也常常让我有自责和挫败感。我不考虑换工作,因为我深深地明白,到哪儿都是一样的。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没有新鲜的idea,没有源源不断的灵感了,甚至开始担心我已经无法再给这个行业创造价值。我的咨询师告诉我,我想得到的并不是“完成工作”,而是“得到认可”(当然这是我自己理解和概括的,她可能不完全是这个意思)。的确,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语文、作文上获得赏识,我已经习惯了从这里获得价值与意义感,我的人生和“中文”牢牢联系在一起,“中文”就是我的全部。我从未喜欢也没有深入研究过任何其他的学科。我也愿意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出自己的果实。所以当危机出现的时候,我很慌乱,也很害怕。我觉得“无法完成文字工作”几乎打击到了我的生存需求。我非常害怕自己会因为始终没有新鲜的创作而失去工作,从而失去获得价值感的(几乎是唯一的)来源。感谢李老师听我说了这么多。无论我是否得到回复,我都会关注与记录发出这封信之后生活工作是否有一些变化。提前祝您国庆节快乐!答:当我看到你是一个编辑的时候,觉得很凑巧。因为我刚看了一位心理咨询师的TED演讲,她把她做心理咨询的工作也比喻成一个编辑。她就是畅销书《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的作者,洛丽·戈特利布。演讲全文在这里:《洛丽·戈特利布:改变故事将如何改变你的生活?》。她的说法大概是这样:每个人都会用特定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所有内容是真的,但同时也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经过主观的修饰:留下或舍弃一些东西,强调或淡化一些东西,哪怕读者只有自己。「故事是我们让生活变得合理且有意义的方式」。这里也包含了自我挫败的故事、悲惨的故事,或者前途无望的故事。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就是协助当事人编辑他们的故事,通过改写,补充新的素材,调整叙事的逻辑或是比例。我怀疑她说的编辑和你作为职业的编辑不是一回事儿。但我仍然好奇,你作为职业编辑的眼光怎么看你写的这个故事,这个「我正在失去唯一擅长的事物,身边所有人都帮不上忙,我日益陷入绝境」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有无助的主人公,只能帮倒忙的父母、领导、咨询师,以及她时灵时不灵的天赋。我想知道,除了这些被挑选好的材料,被隐藏的信息是什么呢?同时,故事如果还有另一个版本,它可能是怎样的主题呢?如果请你帮忙编辑这个故事,使它成为一个更好的故事(无论是使它更振奋,更绝望,或者更有教育意义),你会怎么提供修改建议?希望能在一周后收到你的反馈。反馈:给反馈实验投稿的前后几天,我的状态都非常差。国庆在家瘫倒昏睡了整整三天,但我并不能心安理得地颓废,不时跳动的工作群、百废待兴的稿件,都等待着焦虑的我去处理。10月3日晚上我在公众号看到李老师的回复,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激动与感动点燃了我奄奄一息的身心!看了回复后,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启发,我不想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形象,我要接受挑战,编辑这个故事!我的修改思路是让这个故事变得丰富、多元。于是安排了几个人物出场,由他们来重述我的故事。【无中生友版】李老师,我有一个好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些困扰。她从小就是我崇拜的偶像,看她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坚守着自己喜欢的事业,说真的我很佩服她。在我看来她只是有点累了,我给她分享过一篇《写不出东西的时候怎么办?12位作家给出了这些建议》,想想这么多职业作家都会遇到文思枯竭的时候,她这点小挫折算什么!另外,我好想告诉她,她真的超级细心,超级负责,她完全不用在意自己会没有价值,因为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大宝贝!如果我开公司,我一定聘请她!李老师,我很担心她,我该怎么安慰她?【同事版】听说我亲爱的同事又被领导批评了?害,多大点事儿,这领导怕是更年期了吧,见谁都骂。是因为她手头没有选题了吗?她是昨天嗑CP嗑太晚,所以没时间想吧?其实,我这里有一个,反正我也做不完。李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个选题让给她?【领导版】都三天了,我要的表格呢?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点个外卖也能看到骑手离我还有多少米吧!她是我亲自招进来的员工,我第一眼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明年我就要退休了,我想让她多学一点东西,她才30出头!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做主编?我承认对她很严格,但她完全有能力承担更多。我要求所有编辑的稿件做到0差错,我自己也做不到,但这不还有我帮着一起检查吗?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她的身上散发着挥之不去的丧气,我看不到她眼睛里的光了。李老师,我要不要放她几天假?是不是她家里出什么事了?这孩子就喜欢一个人死撑。但既然选择了死撑就要撑到底啊,我要的表格呢?【我的脑子版】李老师,我好累,我的主人一刻不停地让我工作,我真的受不了了!她到底知不知道,我和她一样,都不是机器啊!李老师你帮帮她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李老师版】她写了封信给我,看起来很绝望,所有人都帮不了她。她有没有去寻找这些人的帮助呢?哦,她现在正在寻求我的帮助。可是我能帮她什么呢?我既不能帮她把稿子写完,也无法帮她解决麻烦。我给她推荐Lori的演讲吧,看看她能不能从中领会些什么。耶,这周的反馈实验又有素材了!这份反馈做起来并不轻松啊,尤其是她现在看起来还不是足够有力量,但我相信,她可以接受并完成这个挑战。写完这几个版本,我感觉轻松了许多。通过改写,我关注到了自己的思维盲区,发现了很多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和真相,也找到了情绪的出口。我想到之前看过李老师“将问题改写几个字变成答案”的神操作,于是也照着模板对原文字进行了一些修改。编辑的工作是化散为整,是校对错误,是润色加工,是让作品以更好的面貌呈现给读者。很多人说编辑是“为他人做嫁衣”,我差点忘了,其实“编辑”更多时候是作为一个动词存在着的。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自己作品的“编辑”哎!(叉腰)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这本“人生大书”的编辑,自由安排自己喜欢的封面、章节、主角、配角、插图、定价和卖点。写完这段反馈后,我报了个普拉提班,希望运动后的多巴胺能给我的身心注入更多活力。谢谢李老师用这么智慧且温柔的方式,让我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更特别的理解。这波“叙事疗法”受教了!也谢谢评论区的同行们给我的鼓励和建议,愿大家永不放弃对文字的热爱,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新干预离家之后,安家之前问:李老师您好。我现在刚到南方的H城,住在民宿。接下来要投简历、面试、等待面试通过,然后租房、办理报到证,入职。但是我现在呆在民宿小小的房间里,感到有点崩溃。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好离别的打算。我很想家,想我妈,也羡慕那些在家乡附近或者家乡城市、省会工作的同学。我一想到未来自己一个人要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就觉得很难过(想家)。但理智又让我不想留在家乡(我家在北方某人口大省,高考难,不利于孩子以后高考;北方商业不如南方发达,应该理智选择留在南方)。有时候我又觉得,在哪里当螺丝钉不是当呢?作为一个普通人,因为南方经济相对发达而选择在离家比较远的南方工作,这样“因为所以”的操作真的有意义吗?经济环境对螺丝钉真的有影响吗?在哪里不是赚钱呢,一定要去南方才是正确的选择吗?我是21届毕业生,之前因为抑郁情绪/抑郁,一直拖着没有找工作,就拖到了现在。于是我就直接先在H城定了一个短期民宿,打算先来H城再找工作,等工作定了再租房。但想到接下来进行的每一步(投简历、面试),我都要呆在这个民宿里,就觉得十分难过。感觉也许在家里面面对找工作的挑战会更容易些,等工作定了再离开家会比较好。但我在家里已经呆了3个多月,并且今天我已经到了H城。我觉得好难受啊。甚至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进行不下去了,好想哭。现在这个公寓比较简陋,我甚至不愿意出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后开始该干啥干啥。我现在就只是坐在这里,难过。并且想到从此以后基本要完全和父母分离,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回家,我就觉得难受。我感觉我还没有做好离别的准备,就不得不和家人离别。我甚至想,如果永远都是小孩子,不用长大,不用和父母分开,就好了。希望能够得到李老师的帮助,能变得勇敢地面对离别,并进行接下来的生活。答:我读下来的印象是,你很勇于做长期的打算。几个月前才毕业,第一份工作就考虑到孩子高考。你有一种从一而终的决绝,不来则已,来一趟H城,就要像螺丝钉一样扎下根。现在很少有人像你这么迫切了。但我也建议你不妨过几年再定。无论如何,距离孩子高考还有好多年呢。中国有那么多城市,大可以这里看看,那里试试。说不定试过几个地方之后,发现还是老家好呢?那时候还要回去。别辜负了这段游历的时间。游历就是离开家,又不用马上安家的那几年——有的人也许是半辈子——然后再决定后半生怎么过。这段时间就是要多换地方,涨经验。就像住民宿一样,住得好不好都要搬走。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刚一离开家,就那么急于定下来(我感觉你强调了几次「租房」和「工作定了」,就像要定下来一样)。租房也是一年一年签的。一年到了,续不续签都不一定。工作还要换,城市也可以换。不用急。当然,你肯定有着急的道理。但如果你听我劝,最好做好随时换地方的准备。除了日用品之外,不要添置太多东西,免得搬家会不方便。同时,我建议你在这周之内买一只盒子,用来收集以后带走的东西,也就是你在H城的纪念品。最好是轻便一些的小东西,本子纸张之类。这样以后想带去哪里都不费劲。每换一个地方,都可以弄这么一盒子。等盒子多到快拿不走的时候,再考虑安家吧。好了,请抽空准备这样一只盒子吧。一周后给我反馈,告诉我你这周过得怎么样。关于提问:提问代表您默认:1)你接受提问有可能发表在这个公号上;2)您接受这个提问有可能用于后续出版,3)涉及到具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会在发表时删改。同时,如果您对公开发表或出版有顾虑,请在提问中标注哪些信息需要保密。我会遵办。通常每周只回答一个提问。您的提问不一定入选,但如果你愿意执行我的建议并承诺回信反馈,有助于提高入选概率。请在提问后说明:「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提问。
2021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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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自组织的好与不好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我们已经讲了太多跟原理有关的知识了。很多同学已经等不及说:「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么多理论?要学理论的话哲学老师讲得更好。我们想学到方法,想知道这些理论怎么用在心理治疗当中」。很抱歉,我们还要再对前面的理论部分做一点阐发,然后再讲实践。大家还记得我们前面讲过的控制论吧。先是从工程学的角度,然后回到心理学和人际关系当中,探讨元素之间是怎么通过互动,把可能性空间锁死的——我明明可以有各种选择,但就会在一段关系或者一个稳定运转的系统作用下,按照我的某种规则,采取特定的行动。每个人都在系统中采取行动,反过来也维持了稳定的系统。这种运作方式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做自组织。自组织的意思就是没有人统一协调指挥,不是被一个自上而下的命令发配这么做的,而是每个人自发这样做的。至于这样做对整个系统意味着什么,我处在一个怎样的宏观图景中,我看不到,也不关心。但是把每个人的行为加在一起,就构成了一个系统,而且是稳定的系统。每个人不是冲着「我要构成一个稳定系统」的目标去的,他只是按自己的规则做反应,副产品是这些反应联结起来构成了系统。这就叫做自组织。典型的例子比如说蚂蚁。单个蚂蚁没什么力量,但是蚂蚁有秩序地组织起来就非常强大。但是蚁群里并没有一个负责发号施令的个体——有人说是蚁后?不是的,蚁后不负责管理,主要负责生殖——每个蚂蚁的行动逻辑都很简单。只是成千上万只蚂蚁的行动叠加起来,涌现出某种类似于秩序的东西,可以有条不紊地大规模地迁徙、搬运,或者战斗。了解经济学的,都知道「看不见的手」。这也是一个帮助我们理解自组织的例子。讲的是在一个自由市场中,生产和交易不是靠某一个决策者的发号施令来组织的。那种叫做计划经济,「看得见的手」。看不见的手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市场经济,也是一种自组织。在自由市场里,人们的买卖活动不需要宏观调控。你就按自己的想法自由买卖,没关系,加起来就构成了一个非常有效的市场。有人可能听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经济学短文,叫做《铅笔的故事》。它从一个铅笔的视角,说要生产小小的一支铅笔需要调动多少人,多少个工程。从伐木工人开始,到运输、生产、装配、质检,到具体怎么在超市里上架,最后进入到你的购物袋里,你的书桌上,整个过程调用的都不只是一千人一万人,可能是一个更大的规模。而如此巨大且精密的体系,居然可以用这么简单,每个人都只用做眼前小小的一点事情,这样的方式就组织起来了。那个伐木工人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参与铅笔的生产,他只知道每天要砍多少木头,拿多少工钱,但是他构成了庞大系统中的一环。人体作为一个有机体,也是一个系统。里面的细胞、器官,无时无刻不在采取着一些活动,活动停下来,人就失去了生命。但是你看这些活动,很多都不是我们通过主观意志去调控的,比如新陈代谢,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都不需要你去发号施令。细胞不断地复制自己,每一个DNA分子都在不断地寻找跟它适配的氨基酸,组装成蛋白质,合到一起再组成一个细胞,把细胞内的东西和外面的东西分开,进行特定物质和能量的转运,新的东西不断产生,旧的东西被代谢,同时有机体又基本保持不变的形态……这是每天都在我们身体里上演的伟大奇迹:每个元素都在一刻不停地运动,发展,增殖,死去,加在一起又构成了一套稳定的有功能的系统。这是我们讲过的,控制论的研究对象。今天我们要进一步强调的是,这样一个自组织起来的系统,具有强大的抗干扰能力。出现了偏差或波动,这个系统是可以自己化解的,不需要主观调控就可以自动回到稳定状态。大家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伐木工辞职了,或者再大一点,一家做铅笔的厂商倒闭了,铅笔的市场会乱套吗?不至于,可能局部会有波动,比如某段时间出现货品短缺,价格上涨一点点。但只要价格上涨,需求就减少了,供给就会增加。其他厂商多生产一点,或者出一批存货,然后价格又平稳下来。这个调节非常迅速,以至于你可能根本察觉不到。或者也可以想象一群蚂蚁,失去了其中几个个体,整个系统的运转几乎就不受影响。相比之下,一个中心化的系统,什么都要中枢发号施令,一有变化就很麻烦。刚才讲的自由市场,还有蚁群的例子,如果说在这些系统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其他人怎么调整,谁多干点谁少干点,都眼巴巴地等着一个中心做出决策,才知道怎么反应。大家想想决策的负担有多重?调节能力肯定跟不上。再用昨天讲过的神经网络的组织作为例子。我们先复习一下,神经网络为什么可以形成对事物的稳定认识?是通过递归过程形成的内稳态。输入的信号通过加工得出一个结果,对吧?这个结果又重新作为输入的值来加工,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直到达成稳定不变。在这个稳态下边,不管是结构本身还是结果的功能,都会都会在一种动态的平衡过程中,并且在很大范围内是具有抗干扰能力的。(引自:金观涛《系统的哲学》)这也是一个典型的系统自组织的过程。绝大多数的稳定系统,都是像神经系统这样,通过自组织找到一个可以在变化中保持稳定的点。我们复习一下,这里最重要的机制就是负反馈:出现变化,就有一个相应的结果来抵消这个变化。前面讲的,假设稳态在S0,而现在的状态是S1,比S0小一些,那么它就会开始迭代,每一轮都比之前更靠近S0一些,直到最后变成S0。这是本征态方程的解,所以再怎么迭代还是它自己,就不会变了。通过这个过程,你可以理解很多人体的「神秘」现象,比如说自愈。我们身上有很多小病小痛小伤,只要不是太严重,我们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就会一点一点地愈合。说起来很神奇,但我们知道,这个就是生命力。生命力是一种什么力?就是变化的能力。它不是统一调控的变化,而是无数个局部的自发变化,一直变,直到变成稳定状态。有人担心:它有没有可能往其他方向变化,变得更糟糕呢?你有了前面的知识,就可以回答这个担心:当然有可能!它可以往各种方向变化,但是其他状态不稳定,它就还会继续变,最后可以稳定下来的状态,大概率就是我们熟悉的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正常」状态。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不会纠结于「要保持绝对的健康」。做不到,并不存在绝对的健康。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处在自组织的变化中,它是一个不断波动的过程。可能高一点可能低一点。而不管高一点还是低一点,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它都会一次次地回归稳态。特别你们年轻人更有这方面的经验,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一想到要去医院排队,有人就说好麻烦,不如不去,也不吃药,就硬扛。反正硬扛也能好。确实是有可能的。问题不太严重的时候,或者我们身体素质足够好,很多疾病的疗愈其实是依靠身体的自组织。比如说感冒,它是一个自限性的疾病,正常情况下一个星期左右,什么都不用做,就会好。过去我在大学心理中心,学生预约咨询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候同一周有好多学生预约,咨询师安排不过来就只能优先处理那些紧急的,情况不太急的就往后排。经常有这种事,我们过两个星期再打给他,他说老师我不去了,我预约时的那个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笑)。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自恋,不要觉得离开了心理学,全世界那么多受苦受伤的人怎么办?(笑)绝大多数人都可以通过时间解决问题。有人失恋了,刚开始几天生不如死,但是过两个月,又如火如荼地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笑)。如果我们把恋爱看成一种发烧,最多几个月就退烧了,从热恋状态回到一种日常的生活状态。时间永远是最好的治疗者。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治疗启示:人体有自动回归稳态的能力。有人说这不是一种消极的治疗态度吗?不是的,它很有用,因为是一个规律,掌握了这个规律我们就会少走弯路。就像如果我感冒了,我不会慌,我知道它是会好的。接下来我做什么呢?只要保证未来一个星期能活下去就好(笑)。给自己放个假,少做点工作,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好好休养,然后就会发现这个症状——尽管在最严重的时候真的很难受——差不多一周就好了。就是这么神奇,人体有这样一种自愈的机制。甚至新冠肺炎的治疗也是这样。新冠肺炎没有特效药,治好那些患者靠的是什么呢?也是靠自愈。过了一定时间病就好了。但是在这个时间内,必须先让病人活下去,要保证他摄入氧气,维持身体机能,处理并发症。这些就是对症治疗,维持他的生命,而不是直接治疗那个病。但我们心里是有数的,我们知道只要生命保住了,那个病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这很符合我们中医的治疗理念,叫做三分治,七分养。很多时候中医就是靠自组织起作用的,有一些西医不太好治的病,中医用这种完全不同的思路,去使用或者去依靠人的身体这种自愈的能力,自组织的过程,而不是说必须从外部去做点什么,去把那个病因给找出来消灭掉。人体就是这样一个「你不需要做什么,它自己也会做点什么」的系统。靠着时间,靠着这个系统的自我纠偏,就会有很多无心插柳的神奇变化发生。其实到现在为止,据说生物学也没有办法完全解释人体是怎么通过自组织来消除偏差,回归稳态的。这个过程太精细,太巧妙了,但是我们就算搞不懂,至少我们可以去利用它,依赖它。这也是中医的一部分理念。最近流行的正念减压,运用冥想的方式进行身心健康的管理,原理其实也差不多。你们有人可能上过刘兴华教授的课,或者跟他学过正念。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正念的学习和推广。在麻省医学院推出的八周减压项目,也就是MBSR的框架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觉察,如实接纳自己身体的反应,情绪的变化,别的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它变化就好。卡巴金打过一个比方,说把你的大脑和身体看成一个火车站,症状就像火车,来来去去,来了停一会儿它就走了,不用管。习惯了这种冥想,很多病人的躯体主诉就会有显著好转。一个痛苦来了,你就是坐在那里保持呼吸,保持如实觉察的状态,数据表明就会在一段时间后出现好转。所以MBSR是作为一个被实证有效的医学疗养项目火起来的。在西方人看来太神奇了,怎么就好了呢?其实对于东方人并不是一个很违反认知的事情,因为东方的哲学本身就很看重系统的力量。我们知道人什么都不用做,系统也是会变化的。只不过我们不用系统论的术语,而是叫什么天人合一之类的。但是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说,以后生了病不用去医院,你只要坐下来呼吸就好了,时间会治愈一切(笑)。这个说法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尽管我们说一个系统是有办法回到稳态的,但这个稳态只是系统论意义上的,放在健康角度来看,它也可能是有风险的。有哪些风险呢?比如存在这样一种可能,系统的某个稳态包含着一种长期的,慢性的问题。换句话说,这个稳态不同于「健康」的稳态,它的稳定是建立在「症状」基础上的。比如一个人每天的工作压力很大,从早到晚没有休息。他的身体状况可能就会出现偏离,会有一系列应激反应、身心反应。如果他这时候崩溃了,抑郁了,拿到一个抑郁症的诊断,身边的人就会说你太拼了,不要那么拼,你多休息。那么他就会好一点。相当于这个系统找到了一个办法,平衡他过去一段积累的压力。那么他就回到了稳定的状态,直到下次他又出现症状。这样一次一次,他维持稳定就离不开抑郁的症状,或者是抑郁症的诊断了。这时候不要简单地把它看成是一种病,也要看到它是系统的一种用来纠偏的机制,我们管这个叫做「症状的功能」。它是让人难受,同时它也帮这个人保持住了更大的平衡。那么遇到这一类的症状,我们说「不用管,反正系统是要回到稳态的,问题就解决了」,那就不对了。系统是可以回到稳态,但就是因为系统回到了稳态,才会保持这个问题。我讲清楚了吗?就是我们说的稳态、纠偏、抗干扰,这些概念是中性的。稳态既有可能符合大多数人定义的健康,也可能是一种「病态」的稳定。不是说只要稳定就是好,取决于你怎么看。也有一些被常规定义为症状的东西,换个角度看,恰恰是用来保持稳定的。但是也有可能,这些解决方案成为了另一种问题,甚至是更大的问题。自组织保持了稳定。而稳定既可以是稳定的好,也可以是稳定的不好,甚至可以是稳定地保持问题。比如说,有一些人在经历重大创伤的时候会出现解离反应——或者不说解离,就说大家比较熟悉的PTSD吧——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些应激反应本质上也是一种应对方案。创伤发生的一刻,强烈的痛苦以知觉碎片形式涌入大脑,大脑自动运行一个保护机制,切断对这些刺激的概念性编码,这就是为什么出现闪回。它也是系统在纠偏。在一个月之内,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但如果它稳定下来,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按照诊断标准就有可能被诊断为PTSD,它会损害正常的生活功能。这件事很有意思,你看它是同样的一个反应,我们的评价是可以截然相反的。时间短的话我们就说它是好的,是有功能的;但如果时间一长它还是原来那样,我们就把它本身作为一个问题。因为它造成的代价超过了收益。一个上过战场的军人,每天高度警觉,一听到爆破的声音就卧倒,去任何地方都小心翼翼,疑神疑鬼,这是他在战场上发展出来的求生本领。但他已经离开了越战场的很多年,现在他走到街上听到一声响,比如公园里有老头抽鞭子(笑),「啪」这么一下,这个人就吓得跳起来,一下进入到闪回的反应里,趴在地上,极度痛苦,分不清回忆与现实,这时候的应激反应对他来说就是弊大于利了。这样的人可能一生都在回忆的阴影里,不敢出门,不愿意跟人社交,不愿意回想当时的经历,情绪波动,睡眠质量差,甚至可能会从PTSD合并抑郁,最后发展成抑郁障碍等等。那么这种状态虽然可以长期保持,但它是稳定地难受,稳定的没有功能。系统为了保持稳定所付出的代价,也许比不稳定更可怕。作为治疗师,对「稳态」这个词真的是又爱又恨。因为系统有自组织的本领,有时候什么都不用做,病就会好,人可以回到稳态,这是好的状态。另一些时候呢,也是拜系统的自组织所赐,我们费了很大的努力去干预,想改变一些不好的状态,结果没用,一松手系统又变回去了。就像是在推一个不倒翁。刚才我们说的是一个人的情况。一个人可以看成一个系统,之前说过两个人也可以组成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也可能保持一种稳态,那就是关系的稳态。比如说一个人稳定地指责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在稳定地逃避。在这个稳态里边,你也会看到自组织的过程。比如一个人试着做了点不一样的事,但是他的变化在另外一个人那里视而不见,或者看到了但是被曲解了,按照以前的方式去理解说,「你还是在逃避」,就还是继续指责他。这样两个人又回到了稳定状态。可是这个稳定反而成了治疗中最棘手的障碍。所以不能说只要是系统的自组织,只要可以恢复稳态,那就万事大吉,有些时候这是好的,另一些时候反而是麻烦。说到多个人的系统,还有一个风险,系统治疗的术语叫做三角化,也就是通过牺牲某一个人的方式,维持系统的稳态。设想一下几个人遇到压力或者有矛盾,系统开始振荡,接下来通过自组织的过程选出一个共同的敌人,一个讨厌鬼,大家一起排斥他,一起在对付共同敌人的过程中形成团结的,同仇敌忾的盟友关系。有的中小学就是这样——这是儿童霸凌的一个成因——孩子们通过共同把某一个人标记为敌人,来保证让自己处在一个稳定的同盟关系中。这个稳定是以一个人为牺牲品为代价的。所以千万不能说,因为它是一个稳定状态,就一定是好的。它也有可能是稳定的不好。如果是群体的稳定,可能有一些个体是稳定的被害,稳定的牺牲。最后我想说,不要太过度地迷信自组织。因为我知道,每次讲到自组织,讲到系统有自己的智慧,身体知道答案,就会有很多人,通常是一些东方哲学的拥护者,听到了就会很high,好像觉得这就是终极奥秘。不要high,这只是一个中性的结论,系统是有智慧,自组织的智慧,但这个智慧里面并不必然包含你想要的那个方向。它也有可能会变成其他的情况,甚至是我们不想要的情况。自组织的目标不是健康。有的初学者会把「自组织」当成万能药,什么困难都能交给「自组织」来解决。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上课了,直接考试就好了,交给大家自组织解决,答案就出来了,知识就学到了。怎么可能呢?自组织这个词是一个中性词,它不好也不坏,就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它既可能会形成好的东西,也可能会形成不好的东西。好与不好,取决于观察者的定义,这是我们在认识论里讲过的。系统负责形成稳态,不同的观察者负责给稳态赋予不同的价值。所以不要过分迷信说: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要放弃治疗,要相信时间,相信宇宙的智慧,所有问题都能解决……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些问题确实是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但也有些问题不能任其自然。不管怎么样,通过这节课的学习,我们获得了一个视角,要随时考虑一个系统自动发展,变化,形成稳定的那些作用。这是我们学到的。但是记住,稳定未必是我们希望的。
2021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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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是第一推动力丨反馈实验084

往期干预原文:《艰难的热爱丨反馈实验082》艰难保持的爱问:我总是处于饥饿状态。刚吃完饭不久,又会觉得饿,每天满脑子想的就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自己也热衷于制作各种美食。我是一个严重的糖尿病患者,血糖一直居高不下,而且服用各种药,加上胰岛素联合用药都无法下降。现在我的状况是左眼已经失明,右眼视力微弱,且是高度近视。而且脑子里还长了一个瘤。长的位置正好压在视神经上。跑过上海华山和北京天坛,经过十来位专家的问诊,都建议我立即手术,否则右眼视力也会受影响。但是手术的风险也可能是双目失明。实际上,我这种情况最应该节制饮食了,但我的食欲还是非常非常的旺盛。原来我以为我的食欲问题是源于小时候四岁左右被父亲一次塞入了五六个鸡蛋造成的。后来一位心理咨询师跟我讲,可能起源于我更早的时候,母亲的奶水不足或者是断奶过早。我问过我母亲,奶水确实有点不足,但断奶到1岁多。我很想解决这个饮食过于亢奋的问题。节制自己的饮食,每餐做到七成饱。答:谢谢来信,我对你的勇气印象深刻。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你还在坚持自己生命的追求。进食不只是生理需要,也是意义之所在。如果单纯为了保住生命和健康,节食也许不难。但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作为一个热衷美食的人,以节食为代价换取的健康又有何意义?所以糖尿病对你造成的威胁,比其他病人更大,更残酷。不只是威胁你的健康,更在于你的乐趣你的追求你的意义感。你在医生的帮助下赢得健康时,却有可能动摇对生活原本的信念。所以你在艰难地保持对生命的热爱,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我钦佩你的坚持,同时也在想,有没有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不放弃对食物的爱,同时也不贻误治疗?比如说,是不是可以一边控糖,一边把精力放在研制一些低糖的,同时也能满足口腹之欲的食谱上?这样,就不用克制自己吃东西的幸福感了。但我不知道你个人的喜好,会不会觉得做这样的事有意思?(它倒一定是有意义的,可以造福更多的控糖者)。不要责怪自己的食欲,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感受之一。不过必须先保住生命,才能安全地吃,释然地吃。要怎么实现我也不确定,只能请你这周试试看。当然,也许你还能在生活中找到其他的意义,也不妨告诉我。期待你的回复。反馈:这一周发生了一个很蹊跷的事情,就是星期一看到这篇文章后的星期二下午,出现了几十年没有过的呕吐。呕吐了两次,而且呕吐的量特别特别大,我都很诧异,我的胃里面竟然装了这么这么多的东西。我真的很心疼我的胃,我觉得我的胃真是太不容易了,负担太重了。呕吐之后呢?虽然有轻松,但是我以前的老毛病左脸拘挛加重了,眼睛看东西也会非常的模糊,这几天也一直在服用中药,在调整。关于食欲特别特别亢奋的问题,这个星期我是这样做的:首先,在情绪方面,因为我知道我一旦有焦虑或者是恐惧情绪,我就会用吃来代替。这个我会进一步去觉察,然后能够尽量用其他的方式来代替;第二是我有一个新的发现,就是我吃东西好像是在“偷吃”。因为我在家族中是长子长孙的地位,而我又是个女孩,就是我一直觉得我好像不配吃东西,或者是从我父亲那边得到的“暗示”,使我产生了这样一个信念,所以我吃东西特别仓促,而且又特别的贪婪,因为是在偷吃。不是心安理得,不是悠然自得,而是在偷吃东西。第三就是我在技术层面做的一些实验,比如尽量减少碳水(我这周发现用豆腐皮卷蔬菜吃,特别有饱腹感)。第二就是尽量做到细嚼慢咽,延长吃饭时间,这样也可以增加饱腹感。不会使自己吃得过多过撑。第三就是吃东西的时候我会留一点给家里其他人,比如说我特别喜欢的南瓜,以前我就会每次都吃完,而这周我会刻意地留一部分给家里其他成员。第四,就是吃喜欢的水果或者吃锅巴(就是米饭下面形成的锅巴),我会暗示自己这些东西吃了是很享受的,相比于带来的享受,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可以忽略不计。这样就比较坦然,比较放松,不至于继续吃下去。第五就是吃完饭尽快离开饭桌,离开餐厅,去找一些其他的事情来做。免得自己过于贪恋食物。关于生命的其他意义的寻找,我也在思考。我实际上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我觉得过一段时间我可以继续去找寻和孩子有关的事情,比如去福利院做义工。这个事情被耽搁了一两年,因为疫情,当地的福利院一直不接收,或者去附近的幼儿园找找有没有类似相关的事情?去照顾孩子,因为我对这一块特别特别感兴趣。还有就是父母这两三年也衰老了,身体出现了不少新的状况,我也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时间去帮助他们。新干预1不到临界点问:李老师,您好。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奇怪。从疫情开始,我就开始了疯狂的洁癖,感觉外面的一切都是脏的,一切都要消毒,也抗拒和别人有接触。我住在宿舍,对公共环境非常抗拒,什么都要洗,洗手都要洗水龙头,经常下班之后会收拾到11、12点。同时我又认为这些事必要的,它就是真的“脏”。最近又陷入了厕所恐惧,特别害怕厕所的一切,尤其是溅水,会非常不适。宿舍环境真的很差,计划过很多次要搬出去住。但是由于城市的租房成本高,我也害怕合租我又会面临更严重的洁癖挑战。同时,我有非常强的对稳定的依赖,虽然知道自己目前不管是工作还是住所状况都很差,但缺少转变的勇气,害怕打破已经成为日常的生活习惯。这一点让我非常痛苦。一方面对现在的状况很不满,另一方面又害怕尝试转变后会面临更大的痛苦,所以目前差不多处在一个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状态。现在就是非常迷茫,不知道要怎么办。答:不怪你。无法容忍脏乱的环境,说明你对生活有要求。要把环境变得整洁宜人,你就要付出努力。无论是收拾整理,还是花费更多的金钱。不耐受环境的脏,是努力的动力。你选择把努力花在了收拾整理上,而不是换一份工作赚更多钱。这方面你有一个洞察是准确的,那就是「害怕打破习惯」。习惯意味着熟悉、可预知。就算习惯的状态不好受,但也是熟悉可知的难受。这份掌控感让人难以割舍,你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难受里。这时候,我反倒希望洁癖的烦恼更重一些。它会是你赚钱的推动力,每天催促你:「迟早是要变的」。事实上这个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强,有一天它带来的难受超过了你对熟悉感的需要,那就是行动的时机。人都是这样向前走的,从一开始偶尔的烦恼,到日复一日地强烈,煎熬,到最终下定决心。不过眼下还没到那个临界点,还需要再难受一段儿。这段时间里你就放宽心,日常地打算一下未来的改变,同时也日常地应付洁癖的催促。我的建议是请你做一张表格。假设你对熟悉感的依赖是10分,每天用一个数字记录洁癖带给你的难受,可能是1分,也可能是9分,但肯定超不过10分。你只要观察记录就好,不需要刻意地控制。坚持一个星期后,反馈一下记录的结果。新干预2为什么付出得不到回报问:我写了三次我的问题,为什么从来没有得到解答过?答:你好。你问这个问题,肯定不是想听我解释为什么我回信的效率如此低下。我翻译一下你的问题:「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为什么得不到想要的回报?」这种感觉我也很熟悉,我觉得是一种无力和不公平的体验。但是很抱歉,我帮不到你。因为我就是那个「没给你回报」的人之一。留言的人太多,我甚至找不到你写了三次的提问在哪里。但我愿意和你探讨一下,持续付出的努力得不到回报时,接下来怎么办?我想你是不会放弃的,因为你还在留言。抱怨留言「得不到回应」的读者有很多,但只有你留下了邮箱,这代表你还在用自己的方式坚持。但是坚持也有风险,因为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努力下去就会让情况有所改观。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请你保持写留言的努力,四次,五次……一百次。但不要花太多精力,复制粘贴就好。每周固定一个时间留言,写完就忘掉,不要抱任何希望,做好不会被回答的心理准备。你还是只能靠自己面对问题。这样一直坚持下去,直到问题通过其他方式解决掉(或者没有解决,但你已经放弃了,也可以)。这时候请留言告诉我:「我已经不需要得到解答了。」这个建议是没有时间期限的,你可以一直做下去。我会一直通过后台留意你的反馈。再次,为我没帮上忙表示抱歉!关于提问:提问代表您默认:1)你接受提问有可能发表在这个公号上;2)您接受这个提问有可能用于后续出版,3)涉及到具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会在发表时删改。同时,如果您对公开发表或出版有顾虑,请在提问中标注哪些信息需要保密。我会遵办。通常每周只回答一个提问。您的提问不一定入选,但如果你愿意执行我的建议并承诺回信反馈,有助于提高入选概率。请在提问后说明:「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提问。
2021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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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另一种讲法丨反馈实验083

往期干预原文:《长大的代价丨反馈实验081》双减后的冲突问:李老师您好!国家实行双减政策后,孩子的学校依然课业负担很重,作业还是很多,晚上要加课,还有月考和排名。孩子已经知道了这个双减政策,可是学校依旧这么干,她觉得很愤怒,也很无力。我们家长也知道学校做得不对。可是就让孩子顺应这个小城市的形势吗,还是和孩子一起反对学校的排名和其他?反对又有效果吗?孩子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不学了,也不去参加考试,我们家长应该支持吗,支持了又怎么跟学校解释呢?期盼李老师给一个答复,谢谢!答:感谢提问。你们遇到的是一个有普遍性的问题,在这个时间点上,谁都没有现成的答案。我的理解是,孩子对学校的积怨由来已久。「双减」政策是一个导火索,它似乎支持了孩子内心的不满。但是,学校并不完全认可。孩子跟学校的矛盾进一步被激化了,而父母被夹在了中间。一边是孩子(和潜在的政策支持),一边是要打好多年交道的学校和老师,听谁的呢?我不知道你们孩子有多大,年龄不同,承担的责任不一样,我建议的策略也有一些不同:如果是小学低年级的孩子,这时候还不够独立,他们需要的是被保护和照顾的体验,而「学校」是提供这类体验的重要来源。就好比一个严厉的母亲,严厉起来是让人受不了,可是离开她也不行。我不太建议在这个阶段跟学校撕破脸。如果孩子能理解这一点,就劝她忍一忍。她已经忍过了一些年,相信也有能力再多忍一段。但如果是高中生,大学生,已经有充分的力量了,这时候看到不公平的事,想抗争,父母也只能由得她(不由得又能怎么办,越管越管不住)。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站在孩子背后,守护他们的安全。抗争当然会有后果,比如受到学校处分,孩子自己也要做好准备,承担后果。因为不确定你们的孩子有多大,而且不同人的心理发育早晚也不同。要用哪种策略,只能请你们跟孩子一起商量了。请你们用一周的时间,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下一步怎么走。虽然两种策略不同,但还是有一些共性。你们要跟孩子站在一边。优先任务是帮孩子理解发生了什么,支持她的选择(而不是替她决定该怎么做)。这当中也包括了帮她理解学校。学校为什么坚持这么做?一定也有他们对形势的判断。——你说你们在「小城市」,会不会学校以为,他们的做法更适用于小城市的孩子呢?总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都是双减,落实到不同群体,会因地制宜。正如都是对学校积怨已久,具体到不同孩子,也要因人制宜一样。期待你们讨论后的反馈。反馈:收到您的回答非常惊喜。因为当时孩子提出不去考试也不去学校了,提问的时候心里很焦急,所以没有注明,我的孩子今年初三。在收到您的回答之前,孩子就这件事已经做出了决定。在这个星期三下午,孩子回来就突然说不去学校了,后面两天都不要去。然后怎么问孩子,她都说没有理由,就是不想去了。我其实是支持孩子不去的,因为我看出孩子心里就是难受。我说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但是你不去,我就要给班主任请假。用什么理由请假呢?如果你是对考试焦虑或者其他的原因,我希望你跟我去做心理咨询。当时孩子没有去,后来在家人的努力和班主任的建议下,孩子去学校做了心理咨询。老师告诉我,孩子是中度抑郁,是实在心里难受不想去学校的。关于前因后果,我还有问题想请教您。在这里就不一一赘溯了,再次感谢您的回答。希望家长们以后遇到孩子的问题,一定要支持孩子,以免变成我的孩子这样越来越严重。新干预编辑的故事问:从小我就立志从事文学工作,贯穿我整个学业阶段,语文老师都非常赏识我。我除了语文其他科目平平,理科尤其差劲。高考的时候靠勤奋勉强考上了XX大学,攻读喜欢的专业。之后也从事喜欢的报社编辑工作,到今年整整十年了。我从这份工作中得到了很多成长。但是最近几年慢慢感觉到,文字工作消耗了我很多的心理能量,我开始写不出东西,约不到好文章,交给领导的文件常常有错误,也经常会搞不定工作中的困难。编辑工作对差错的容忍度很低,几乎要做到0差错。对这样的完美主义要求,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我渐渐地无法保质保量完成领导交给我的任务,领导也开始对我有诸多不满与失望。我父母关系很差,我在家情绪耗竭非常严重,有时真无法再有心力应付工作上的危机。我的领导常常用“别人都在进步”“别人都是元气满满”来刺激我,或许她是在鼓励,可是这样的打气无法让我“痛定思痛”。我陷在情绪耗竭中无法站起来。过了而立之年,却似乎无法“立”的焦虑也常常让我有自责和挫败感。我不考虑换工作,因为我深深地明白,到哪儿都是一样的。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没有新鲜的idea,没有源源不断的灵感了,甚至开始担心我已经无法再给这个行业创造价值。我的咨询师告诉我,我想得到的并不是“完成工作”,而是“得到认可”(当然这是我自己理解和概括的,她可能不完全是这个意思)。的确,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语文、作文上获得赏识,我已经习惯了从这里获得价值与意义感,我的人生和“中文”牢牢联系在一起,“中文”就是我的全部。我从未喜欢也没有深入研究过任何其他的学科。我也愿意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出自己的果实。所以当危机出现的时候,我很慌乱,也很害怕。我觉得“无法完成文字工作”几乎打击到了我的生存需求。我非常害怕自己会因为始终没有新鲜的创作而失去工作,从而失去获得价值感的(几乎是唯一的)来源。感谢李老师听我说了这么多。无论我是否得到回复,我都会关注与记录发出这封信之后生活工作是否有一些变化。提前祝您国庆节快乐!答:当我看到你是一个编辑的时候,觉得很凑巧。因为我刚看了一位心理咨询师的TED演讲,她把她做心理咨询的工作也比喻成一个编辑。她就是畅销书《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的作者,洛丽·戈特利布。演讲全文在这里:《洛丽·戈特利布:改变故事将如何改变你的生活?》。她的说法大概是这样:每个人都会用特定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所有内容是真的,但同时也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经过主观的修饰:留下或舍弃一些东西,强调或淡化一些东西,哪怕读者只有自己。「故事是我们让生活变得合理且有意义的方式」。这里也包含了自我挫败的故事、悲惨的故事,或者前途无望的故事。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就是协助当事人编辑他们的故事,通过改写,补充新的素材,调整叙事的逻辑或是比例。我怀疑她说的编辑和你作为职业的编辑不是一回事儿。但我仍然好奇,你作为职业编辑的眼光怎么看你写的这个故事,这个「我正在失去唯一擅长的事物,身边所有人都帮不上忙,我日益陷入绝境」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有无助的主人公,只能帮倒忙的父母、领导、咨询师,以及她时灵时不灵的天赋。我想知道,除了这些被挑选好的材料,被隐藏的信息是什么呢?同时,故事如果还有另一个版本,它可能是怎样的主题呢?如果请你帮忙编辑这个故事,使它成为一个更好的故事(无论是使它更振奋,更绝望,或者更有教育意义),你会怎么提供修改建议?希望能在一周后收到你的反馈。关于提问:提问代表您默认:1)你接受提问有可能发表在这个公号上;2)您接受这个提问有可能用于后续出版,3)涉及到具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会在发表时删改。同时,如果您对公开发表或出版有顾虑,请在提问中标注哪些信息需要保密。我会遵办。通常每周只回答一个提问。您的提问不一定入选,但如果你愿意执行我的建议并承诺回信反馈,有助于提高入选概率。请在提问后说明:「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提问。
2021年10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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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名实之辩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这节课是认识论的最后一部分,前面讲区分、描述,建立联系和意义,现在讲的是反应。反应就是我们对一个东西做什么。我们认识一个事物的同时总是会有所行动,无论是触摸它、抱紧、放到嘴里,还是推开,破坏,藏起来,这些行动和我们对它的认识是一致的。所以反应是认识的一环。有一些理论认为,它才是对事物更原始的描述,甚至超越了语言。就比如我们碰到一个很烫的东西,就会立刻缩手。缩手的动作就是在描述「好烫」,不一定要诉诸准确的词汇。能用语言说出来已经是第二阶的描述了。很多人会以为,我们的反应是由认识决定的。也就是说,一个东西是什么,我们才会反应什么。我们的反应永远不可能脱离真实本身。小孩子玩过家家,他拿了一块泥巴装在碗里,说饭做好了,请另一个小朋友吃。那个小朋友就啊呜啊呜地假装吃,但不会真的塞进嘴里。这时候他们给这个东西的命名叫做「饭」,但他们的反应显示出他们并不会真的相信这一点。即使有小朋友当真以为是饭,他只要把这个东西放进嘴里,立刻就会吐出来。类似的情况,想象一个骗子找工作的时候声称自己学过某个专业,甚至可以拿一张假文凭证明自己有这方面的能力,但如果他实际上没有,那么只要给他一个工作岗位,他就会露馅。——他的文凭可以看成一种对能力的描述,他被描述成一个博士、名校毕业生、精英,而他在工作中的表现就是我们说的反应。理论上来讲两者应该是匹配的。如果两者不匹配,叫什么呢?叫做名不符实。名不符实的情况,我们更多会看重「实」这一边。不过,事情永远不会那么简单。我们想象一下这么一种可能:如果,我们不是在认识一个「已经存在」的东西,而是在认识一个变化的对象。这个东西原本无形状,是通过人们各色各样的反应才搭起来,会怎么样?乍一听有点抽象啊。我们设想一下,就用文凭的例子,刚刚我们说,一个人客观上没有「能力」,光有文凭没什么用。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我在发掘自己的能力水平。这时候,它跟文凭有没有关系呢?这就是一个建构的过程,我不是在认识一个「已经存在」的变量,而是在建构和发展这个变量。想想看,你揣着一张名校文凭,作为别人眼中的精英,虽然对自己一无所知,但是你带着这样一个身份进入职业市场,从第一份工作做起,和那些没有文凭的人相比,你很可能更容易发现自己是有能力的。最起码,你对自己更有信心,更容易找到好工作,接到大项目,别人对你更尊重,你的自我期待也更高。这样混几年,你可能发现自己还挺优秀的,对得起你的名校文凭。如果是写小说,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开个脑洞。说主人公一开始失忆了,他拿到了一个精英的身份,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精英,结果最后真的就成了一个精英。然后有一天他发现当初是拿错了别人的东西。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拥有了新的现实。或者说,从名不符实变成了实至名归。好像在医院里有类似的例子,有人拿错了别人的报告,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其实他身体好得很,但是所有人都以为他快死了,他自己也相信了,那么他接下来可能就真的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说吓死了有一点夸张,但是影响到他的健康还是很可能的。这叫做消极心理暗示。所以你看,「名」和「实」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有时候,改变一个东西的名字,就有可能改变我们的反应,进一步就会改变这个东西本身。英语里面有一句话叫做:Fake
2021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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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热爱丨反馈实验082

往期干预原文:《最顺从的一次叛逆丨反馈实验080》完成一次叛逆问:李老师,您好。我毕业到现在已经四年多,却仍然没有办法独立,做事情又拖延,不知道今后应该怎么办。毕业后最开始一年半在国企做了文员,忙碌的工作让我喘不过气,刚好亲戚问我要不要去做本专业的工作,我急于跳出原来的生活,也就满口答应,转回自己大学专业对口的工作。收入完全靠着工作量计费,我刚开始学并不能独立完成很多工作,工作效率也低,就几乎没什么收入。变得十分焦虑,并不像自己想象的会动力十足,相反拖延的状况非常严重,而且深刻怀疑自己的学的能力,甚至画一个简单方案的图纸,熬了一个晚上,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混了一年半之后,又在家人的“帮助”下,进到另一家设计院,继续混日子。有时候任务没催的时候自己不紧不慢,经常也把任务拖延到最后崩溃大哭,碰到问题也焦虑得不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折磨自己。发誓下次提前认真工作,仍然死性不改。感觉自己似乎不适合工作,学的能力不行,拖延,又钻牛角尖办事不灵活,沟通能力也不行。我觉得这样下去最后不是我辞职就是被辞退。就在“放松-焦虑-拖延”的过程中循环。这应该是我个人性格和家庭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我是独生女,而且是被“宠坏”的那一种,从小就什么都达不到父母的要求,从二本学校毕业后也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城市,住在家里,工作也是家人安排,完全没有靠自己出去找过。我这样的人应该就是大家批评的啃老的巨婴吧。当初的专业也是家人选的,自己没有很讨厌,也没有很喜欢。就因为亲戚是做这个行业的人,觉得可以照顾得到。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应该,甚至可悲,与我同龄甚至更小的人都早就独立,而我完全将自己的选择权扔给他人,自暴自弃的生活,不知道父母离开后怎么办。我始终不能相信自己有独立工作和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有想过辞职换行业,但是感觉荒废了这么久,专业技能没学到,年龄越来越大,又不具备其它行业的技能水平,并且转行也没有方向,似乎两头都是死路,一直困在原地。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和母亲吵架,她一方面事无巨细照顾我(甚至可以说是控制),另一方面哭喊痛骂着我为什么不好好学点专业技能,或者好好准备考公务员,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听到这些,我又像鸵鸟躲了起来,继续刷手机短视频来逃避自己的人生。虽然说还算是在二十多岁,但是觉得人生努力前进的步伐就到这里了。我该怎么办?答:你要离家,离家之前需要完成一次叛逆。大多数人在长大离家之前,都要完成这次叛逆,也就是让父母承认,他们无力掌控孩子的人生。只有确认父母死心了,放手了,孩子才会相信之后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才会好好过。你叛逆的方式很隐蔽,你把父母给你设计好的人生,用一种看似顺从实则毫无作为的方式消耗掉。你让他们自己死心,几乎已经快成功了。不过你妈妈很强硬,她有无穷的韧性,一次次被打倒之后还能爬起来,表示:「我对你还有希望,按我说的考上公务员,你就能过好。」我想你可以按她说的做,去准备考公务员,然后一次次考不上,也许第三次或第四次失败的时候,妈妈就会放弃替你打算人生?她会想「我女儿没救了,我不指望她再有任何出息」?我不确定。但我猜,那是你期待已久的解脱。那之后你就可以告别他们,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了。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死心,只能等。这段时间很漫长,因为你选择了一种消极的叛逆。按我的经验,估计还要等三年,也许四年。这段时间的每一天,你都要继续像现在这样,做他们的乖乖女,默默搞砸一切,证明他们替你设计的道路走不通(妈妈会继续骂你,也没有任何效果)。同时,这段时间这么长,我想你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也以悄悄利用一下这段时间,为独立之后做点准备?但是要很小心,在父母表现出死心之前,千万,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或者你还是什么都不做吧,更安全。你打算在这几年悄悄准备什么吗?这问题有点难,也许你可以花一周先想一想,看看有没有大致的计划(同样,不能被父母发现)。或者你还有不一样的想法,都可以在一周后反馈我。反馈:没想到得到了回复,很开心。其实这种状况在小时候就有体现。比如小时候不愿意吃饭,母亲追着喂我。稍大一点,学钢琴到一半,感觉没办法很快提升就自暴自弃,因为内心隐隐不希望做到最好,让他们得逞。母亲的教育方式总让我有一种愧疚感,我无法表达出自身的想法,习惯性地顺从她。我很难受,她也很难受。所以创造出了一种消极的抵抗方式。为了父母的开心选择表面的顺从。其实在提出问题的之后的一周里,我已经离开父母一个人搬到了外面,虽然是家人名下的小公寓,终究也算是搬出来了。今天父母轮番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吃饭,我也都拒绝。这个周末父母也找我谈了有关未来的想法。很巧的是,谈到公务员我跟他们说我万一还是一直考不上怎么办,他们说不会,我的确是希望他们放弃对我的期待,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想让他们真正把我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而他们总是十分焦虑,觉得对我亏欠,于是加大力度鼓励。然而,这种“爱”让我喘不过气。或许他们有一天会死心,或许一直不会。重要的是我不再过于在意他们的想法,自己去生活。至于未来的规划,倒也思考过几个方向,不是很明晰,也没什么技能。个人性格和环境原因,让我有一些习得性无助。感觉自己摆正心态之后,继续做这一行,或者去当公务员,或者去考教师资格证当课外老师。但我在说出来各种可能性之后,都做了自我否定,把前路堵死了。或许可以先不辞职,从抽空备考开始,一步一步来。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走停停,未来可能会更好也可能更糟,但多的是一份笃定。(此段为一周详细记录,内容略——编者注)【停在此刻】总结:回顾这一周,可能会让大家失望。我并没能真正脱离父母,朝一个坚定的目标大步前进。经历了不完全离家以及回家之后(到自己家人名下的一个单身公寓短住了几天,又回家了),思考了一下,目标是公务员之类或许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期间并没有看公务员相关考试准备。可能是搬出去也消耗了我很多精力,一下子还不能做出决定。另外本省的疫情突然爆发,虽然没有波及到我所在的区域,但是多少令我慌张,疫情也加深了一些对未来的不确定。建议对我的启示在于,脱开了父母的思维,去面对一些真正的问题。我本身也有很多方面非常复杂的问题,也不是一个有明确目标,坚定做到底的人,不能指望我在一周之内有一个质的飞跃。如果年龄不是问题,竞争不是问题,情绪不是问题,如果世界的变化能够等等我就好了。这一周好像过了一个月,我跳脱出来多了一些思考,也让我发现写日记是让自己情绪平稳的一个很好的方式,这些也已经很好了。毕竟我的许多问题要在现实层面解决还非常困难。听着平缓的英文歌,在电脑上记录下这些,难得的放松。虽然走走停停,生活也要继续前进。新干预艰难保持的爱问:我总是处于饥饿状态。刚吃完饭不久,又会觉得饿,每天满脑子想的就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自己也热衷于制作各种美食。我是一个严重的糖尿病患者,血糖一直居高不下,而且服用各种药,加上胰岛素联合用药都无法下降。现在我的状况是左眼已经失明,右眼视力微弱,且是高度近视。而且脑子里还长了一个瘤。长的位置正好压在视神经上。跑过上海华山和北京天坛,经过十来位专家的问诊,都建议我立即手术,否则右眼视力也会受影响。但是手术的风险也可能是双目失明。实际上,我这种情况最应该节制饮食了,但我的食欲还是非常非常的旺盛。原来我以为我的食欲问题是源于小时候四岁左右被父亲一次塞入了五六个鸡蛋造成的。后来一位心理咨询师跟我讲,可能起源于我更早的时候,母亲的奶水不足或者是断奶过早。我问过我母亲,奶水确实有点不足,但断奶到1岁多。我很想解决这个饮食过于亢奋的问题。节制自己的饮食,每餐做到七成饱。答:谢谢来信,我对你的勇气印象深刻。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你还在坚持自己生命的追求。进食不只是生理需要,也是意义之所在。如果单纯为了保住生命和健康,节食也许不难。但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作为一个热衷美食的人,以节食为代价换取的健康又有何意义?所以糖尿病对你造成的威胁,比其他病人更大,更残酷。不只是威胁你的健康,更在于你的乐趣你的追求你的意义感。你在医生的帮助下赢得健康时,却有可能动摇对生活原本的信念。所以你在艰难地保持对生命的热爱,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我钦佩你的坚持,同时也在想,有没有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不放弃对食物的爱,同时也不贻误治疗?比如说,是不是可以一边控糖,一边把精力放在研制一些低糖的,同时也能满足口腹之欲的食谱上?这样,就不用克制自己吃东西的幸福感了。但我不知道你个人的喜好,会不会觉得做这样的事有意思?(它倒一定是有意义的,可以造福更多的控糖者)。不要责怪自己的食欲,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感受之一。不过必须先保住生命,才能安全地吃,释然地吃。要怎么实现我也不确定,只能请你这周试试看。当然,也许你还能在生活中找到其他的意义,也不妨告诉我。期待你的回复。关于提问:提问代表您默认:1)你接受提问有可能发表在这个公号上;2)您接受这个提问有可能用于后续出版,3)涉及到具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会在发表时删改。同时,如果您对公开发表或出版有顾虑,请在提问中标注哪些信息需要保密。我会遵办。通常每周只回答一个提问。您的提问不一定入选,但如果你愿意执行我的建议并承诺回信反馈,有助于提高入选概率。请在提问后说明:「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提问。
2021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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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的代价丨反馈实验081

《反馈实验》这个系列将要结集出书了。成书的目的,是为了系统性地讨论这些干预的思路和方法。当初收到回答的提问者,如果后续还有任何进展,欢迎通过邮件给我反馈。正如在这个系列中一直呈现的,问答不会透露任何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但如果有提问者不希望自己的提问被收入书中,也请来信告知。往期干预原文:《没人管的世界丨反馈实验079》欢迎来到新世界问:李老师你好,我想问一个大概没可能找到答案的问题……好吧这个描述太丧了但事实如此。我腹泻了,今天是持续腹泻的第95天。我去查了消化内科,胃肠外科,做了一大堆血检便检、肠镜、胃镜,甚至打了小肠镜的主意,结果被好几家医院的大夫翻着白眼轰出来,理由是“没有证据证明你需要做结肠镜”。当我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想要有一个结果来告诉我“是的你的问题在这里”,又害怕30岁这个年龄段有任何胃肠镜的不良结果都是更大的打击。还好老天爷比较给面子。药嘛奇奇怪怪的吃了很多,中药西药都有,偶尔有一种有效了短暂的半天或者几天?但很快肠胃就找到了对抗它的办法,很快就归于失败。最后消化内科那个主任说,你去精神科看看。于是一堆量表,中度焦虑。精神科医生让我想想清楚,因为抗焦虑药物本身也会有加重腹泻的,而且你确定要吃精神类药物来治疗腹泻?我一下子人傻了。然后找到了一个咨询师,几次正念疗法让我有所舒缓,但是它在诊疗层面似乎帮不到我,最多是帮我成为一个“不那么焦虑的患者”。OMG。罗里吧嗦症状一大堆,接下来说说我自己吧。我大概是个上一辈嘴里的逆子范畴?曾经有很体面的公务员工作,后来因为实在不喜欢工作环境,背着父亲辞职走人了(写到这突然发现,辞职为啥还要父亲签字?),然后大吵一架之后去做了自己喜欢的行业,目前收入还不错。我一直有个梦想去补一补当年没考研的遗憾。但是提出这一点的时候父母欣喜若狂,说好啊,考上之后往体制内走一走就有更多机会了,完了就可以准备再考公务员。??????????所以我很矛盾。一方面是很中意的学校和确实想努力去上的学,另一方面,这个学历(怎么说的好像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很大可能会成为父母逼我往公务员队伍里钻的一个新抓手。考研这件事像极了被污染的圣洁(?)。是的,这是我正经准备考研的第三年。只剩一百多天了,我还是不想动工。其实我并不确定这和腹泻有没有关系,因为之前肠胃并不好,时不时的腹泻让我没有注意到腹泻开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触发事件。但是如果说焦虑,这是我第一的焦虑源。如果焦虑有可能和腹泻有关,那这是第一位的。最近半个月我有一个小小的试验,我尝试在下班后,每天复习一个小时书,试图平复焦虑。但是它没有回应我的期待,并每天孜孜不倦的牵着我的肚子往厕所里跑。奇怪。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它了。或许我的咨询师说的对,恐怕终其一生我要成为一个“不那么焦虑的患者”才有直面世界终点的可能?毕竟持续性腹泻是很可怕的,但是为了尽可能减缓对身体的影响,我尽可能维持了食量。但是我还能做点什么么?答:你好,谢谢你的信任。我想你是抱着「不抱什么希望」的心情,想在我这里碰碰运气。在这之前,你带着你奇特的毛病,已经试过了内科、外科、精神科、中医,还有心理咨询,所有专业人员都爱莫能助。如果我恰好懂点什么偏方,能帮得到你就好了。可惜,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除了把它看成某种神秘的「疑难杂症」之外,想不出任何可以对付它的办法。非常抱歉,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猜这是一种很诡异的处境:你明明处在某种不舒适的病痛里,却没人能帮忙,甚至都没人说得准是怎么回事?——这太可怕了,某种意义上比「得了」什么病还可怕。因为无论得的是什么病,至少会有某科的医生认领这个责任,你就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现在所有医生都没办法,也就意味着没人管你,你只能自己管自己。不过,你正好谈到了体制内的话题,我觉得就像一个隐喻。因为体制内(在父辈眼中)好就好在「有人管」。离开体制,就意味着来到一个只能自己管自己的新世界。自谋出路,自担风险。顺风顺水时当然好,万一有一天无路可走怎么办?失业怎么办?得了疑难杂症怎么办?我猜,这些小概率事件恰好就是你父母最看重的。在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之前,很多人都可以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就算有一天只能依靠自己,我也不怕,总能想办法活下去」。但真的遇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肠胃的症状是一个提醒,提醒你「没人可以依靠」是什么滋味。我想,也许你可以利用接下来一周——假如腹泻一直没好的话——慎重考虑一下未来,要不要回到体制内?所以,下周索性放弃希望,让自己呆在「腹泻也没人治」的新世界吧?看看一个人怎么撑下来,尽量不影响谋生,也不影响起居,还要准备考研。就当做个实验,挑战你的极限在哪里。不用太勉强。如果撑不住,你就该安心回体制。那里虽然不能治疗腹泻,但至少有意愿照管一位身体不好的同志。期待你的实验结果。反馈:李老师的这个回应还蛮惊喜的,感觉被温暖地抱持到。我知道体制它千般好万般好,但我是真的受够了。我成功逃离了一次,它永远不会是我的最优选。世界上只有唯二的两个人没有用“体制内多好”judge我的选择,李老师算一个。(出于保护隐私考虑,此处及后面隐去了当事人对其心理咨询师的讨论——编者注)感谢李老师没有judge我放弃体制内的工作,甚至还把它摆到了一个“实在不行再回去”备选中的备选。那一刻感觉还有人懂我,活着真好。好吧扯远了,来聊聊李老师给的干预。我问自己:假如七天后腹泻会把我带走,那么最后七天,我要每天做什么重要的事?面对腹泻我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希望,只能孤独地撑下去,甚至走到生命的尽头都无法让身体恢复如初(这时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腹泻本身也是我身体的一个进化而非问题?)那我会怎么做呢?应该会拼尽全力做手头上的事,然后,要回我曾经自知或不自知地放出去的授权,完整地离开这个世界。那就用这个思路,记个用尽全力求生的7日流水账吧。第一天:看完李老师的干预后我心情还没平复,结果母后又放肆干预我新发的朋友圈。往常应该会皱眉头撕扯价值观和年龄圈层。我不想在倒数第七天还陷入这种纠缠。这就当我收回的第一个权力吧。这是我对母亲的回应:“我发朋友圈不需要你的许可。我拒绝授权你干预我发朋友圈。你可以发表意见,但如果你发表意见前不带着那些没必要的命令,我会用更开心的态度考虑你的意见。”第二天:工作平淡的一天。今天去上班的时候,还有一包面,我放弃了以往干嚼的做法,做了份超豪华培根肉酱水煮泡面加两个蛋。今天思考了一个问题,只剩6天了,我肯定等不到今年的考研了,还要把学习纳入日程么?这个问题没有困扰到我,我愿意倒在坚持的路上。然后很神奇!我居然稳稳当当学了两个小时。今天没啥冲突,也没想起来要收回什么授权。第三天:努力工作和学习。今天重新开始撸铁了(腹泻停了100多天吧)。发现身体好像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娇弱?今天父亲又找来一个招聘公告想让我考公务员。这种焦虑感我受够了。这是我要回去的第二个授权。我是这么回应他的:“我拒绝你再传达给我焦虑了。我不授权你伤害我。我的事业是咱们家的大命题,每个人都要为不确定性承担一部分焦虑,我的焦虑永远是最大的,属于你的焦虑,你告诉我了,我看到了。这ok,然后你背好。那是属于你的命题。”说完感觉真TM爽!!!!第四天:今天要回了第三个授权。父亲对我的某个表态表达了鲜明的反对。我回应如下:“爹你说不行。我理解为你不同意我的意见。但是鉴于你压根不在这个审批流程里,你的反对意见没有生效空间,我就不负责对你的反对意见做出过多解释说明了。”说完感觉更爽了!趁着没几天疯狂输出!看,当我不再屈服于“我爹不同意”这件事后,很多观念甚至压根没有拒绝的价值。第五天:第二个训练日。身体还没从三个月的断训里恢复过来,卧推深蹲和硬拉都没到巅峰水平的50%。不过也还好,同事说看我运动完气色见好。今天要回了第四个授权。母亲对我擅自买(钱在我手上为啥要用擅自)东西表达了不满。我回应如下:“娘你说不行,我理解为你不同意这个购买方案,但是鉴于钱在我这,现在给你几分钟时间用理由尝试说服我不买。如果没有说服成功,那就按原方案执行,辛苦母后大人了!”说完感觉爽上天了。我拒绝在我有主动权的事情上消耗过多的精力去说服你们了。现在发言权留给你们,拿出说服我的理由。第六天:休息的一天。没跟父母交流日程。因为按照惯例,会有“你怎么能这样”的唠叨。我收回这第五个授权。我拒绝你们继续干政(?朕爽到)。这是我自己的故事。第七天:我在想今天要怎么给自己赋予仪式感。上午,七天里最后一个训练日。下午,刷了一套题、听了两节课,新买的书看到210多页,唉,没可能看完了。晚上:好好洗了个痛快澡,早早躺到床上了。不想熬夜了。感觉够本了。想睡个痛快的。毕竟能不能醒过来我也不知道。第八天:太阳照常升起来。腹泻没有要了我的命,一切还在继续。一百多天的腹泻给了我向死而生的勇气。要回了很多授权,不再是一个处处有人管、被人管也要人管的样子(虽然我不确定这股劲过去了会不会还偶有复发,这个行为模式太根深蒂固)。但是这一周我活得很自由。恣意的自由。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我找不到腹泻触发的因素。当时我想了很多负面事件但是线索不足以串起来,但是同期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我独立承担的一个项目完结在即,各项数据让大家分外满意,收获了不少日常少见的鼓励和表扬。这是一件好事,给了我充足的信心。我猜,是逐渐的强大让我体内有了撕扯。这是我之前并没有看到的东西。我自己的成长已经蠢蠢欲动并开始抗衡了。今天,是我开始记录腹泻至今的第103天。也是我停止腹泻的第4天。谢谢李老师的一个向着未来的可能性。心理咨询真的是面向未来的学科!这七天,是我自己书写的故事。新干预双减后的冲突问:李老师您好!国家实行双减政策后,孩子的学校依然课业负担很重,作业还是很多,晚上要加课,还有月考和排名。孩子已经知道了这个双减政策,可是学校依旧这么干,她觉得很愤怒,也很无力。我们家长也知道学校做得不对。可是就让孩子顺应这个小城市的形势吗,还是和孩子一起反对学校的排名和其他?反对又有效果吗?孩子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不学了,也不去参加考试,我们家长应该支持吗,支持了又怎么跟学校解释呢?期盼李老师给一个答复,谢谢!答:感谢提问。你们遇到的是一个有普遍性的问题,在这个时间点上,谁都没有现成的答案。我的理解是,孩子对学校的积怨由来已久。「双减」政策是一个导火索,它似乎支持了孩子内心的不满。但是,学校并不完全认可。孩子跟学校的矛盾进一步被激化了,而父母被夹在了中间。一边是孩子(和潜在的政策支持),一边是要打好多年交道的学校和老师,听谁的呢?我不知道你们孩子有多大,年龄不同,承担的责任不一样,我建议的策略也有一些不同:如果是小学低年级的孩子,这时候还不够独立,他们需要的是被保护和照顾的体验,而「学校」是提供这类体验的重要来源。就好比一个严厉的母亲,严厉起来是让人受不了,可是离开她也不行。我不太建议在这个阶段跟学校撕破脸。如果孩子能理解这一点,就劝她忍一忍。她已经忍过了一些年,相信也有能力再多忍一段。但如果是高中生,大学生,已经有充分的力量了,这时候看到不公平的事,想抗争,父母也只能由得她(不由得又能怎么办,越管越管不住)。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站在孩子背后,守护他们的安全。抗争当然会有后果,比如受到学校处分,孩子自己也要做好准备,承担后果。因为不确定你们的孩子有多大,而且不同人的心理发育早晚也不同。要用哪种策略,只能请你们跟孩子一起商量了。请你们用一周的时间,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下一步怎么走。虽然两种策略不同,但还是有一些共性。你们要跟孩子站在一边。优先任务是帮孩子理解发生了什么,支持她的选择(而不是替她决定该怎么做)。这当中也包括了帮她理解学校。学校为什么坚持这么做?一定也有他们对形势的判断。——你说你们在「小城市」,会不会学校以为,他们的做法更适用于小城市的孩子呢?总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都是双减,落实到不同群体,会因地制宜。正如都是对学校积怨已久,具体到不同孩子,也要因人制宜一样。期待你们讨论后的反馈。关于提问:提问代表您默认:1)你接受提问有可能发表在这个公号上;2)您接受这个提问有可能用于后续出版,3)涉及到具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会在发表时删改。同时,如果您对公开发表或出版有顾虑,请在提问中标注哪些信息需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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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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治疗讲稿丨对因果的认识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我们前面讲的是对单个事物的区分和命名,除了认识单个的事物,我们的认识还包含一个重要部分,就是在事物和事物之间建立联系。请注意我说的是「建立」联系,不是发现联系。因为事物和事物之间有怎样的线条和逻辑关联,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也不只有唯一的一个方向。所谓联系,不过是我们头脑中编织出的线索,它具有非常强烈的主观和个人化的色彩。粉笔放在讲台上,粉笔和讲台是有联系的吗?这个联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是因为有了讲台,我们才把粉笔放在上面?还是因为要放粉笔,我们才把这个东西叫做讲台?——两种说法似乎都成立,同时你还可以编出其他的说法,也许都可以成立。这是大脑的一种能力,它可以在看不见的地方,朝不同的方向编织出各种可能的关联,为事物的存在和发展提供脉络和意义。意义这个词很抽象,我们每天都说「这件事有什么意义」,「这个东西对我意味着什么」?这个概念的原点是什么?就是人给自己和世界之间找到了联系。今天是暑假,你们还坐在这里很辛苦地学习,也许头脑里会有一个声音问:为什么我不能回家,为什么不能躺在宿舍里吹空调?然后你回答自己:为了拿学分。这个学分跟现在你在这里付出时间是有联系的。但只是这个学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又进一步地回答,它让我将来毕业的时候,距离拿到毕业证的要求更近一点,或者我下学期就可以少选一门课,轻松一些,这就是我大热天选择坐在这里的意义。一切都基于一个幻觉: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真的吗?还没有发生的事,你怎么看得到?因为我们用了一个强大的逻辑工具,叫做因果。因果是一种假设,一件事发生了,就会带来另一件事。藉由这样的假设,我们可以获得对世界,对未来的掌控感。我今天拉肚子,那么我就要回忆一下:肯定是因为昨天吃了冰淇淋。这一想,心里就踏实了。因为我把冷饮和不舒适的肠胃之间建立了因果,这事有了一个交代。但这是「真」的吗?有没有可能拉肚子跟冰淇淋没有关系,其实跟水星的逆行有关?(笑)有可能,但不重要。对我来说,它帮助我掌控现在的生活,这才是重要的。今天我就不吃冰淇淋了,我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同时获得了对健康的积极期待。这就是意义。我知道,很多人听我这样说,心里会很困惑,因果跟因果是不能等同的。你们觉得有些因果是「真实」存在的,对不对?另外一些才是迷信,错误的归因,那些才是被人建构出来的。但只要是因果,都是建构,从哲学上说都是建构。我手里这根粉笔,你知道我松开手它就会落到地板上。它还没有发生,但我们都确定它会发生。我们甚至可以通过它距离地面的高度,计算出落地所需要的时间。这个计算跟真实的结果相比,误差会非常非常小。但它毕竟没有发生,所以本质上也是我虚构出来的预期。我在松手的动作跟粉笔落地之间,藉由重复的观察、推导,理论建模,建立出这段应验不爽的预期。我相信它是经得起验证的。换到不同环境,不管是谁,重复相似的操作,都会一遍一遍得到差不多的结果,我们于是就说,这段联系在科学上是「真实」的。科学可以帮助我们预测这个世界。所以科学的标准,就是经得起验证。我们都训练过实证科学的范式,对不对?控制变量,随机区组设计,假设检验,统计显著……这是一套缜密设计的流程,用来发现或者发明可靠的,科学意义上的因果。我们相信这样搞出来的东西是可以重复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我们就拿到学术会议里,放到期刊上去交流。某一天可能也有同行质疑:我按你们说的做了,得到的结果怎么不一样呢?偶尔也会有种事情发生。所以,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真实」的因果,只能说是符合科学操作规范的,被多次重复验证过的因果,我们更愿意当它是真的。它的提取流程更严谨,被重复验证的几率也更高,或者说对生活的指导意义更大。当然了,你也可以说「那就是真的」,没必要争论定义。这节课的重点是在生活中,那些我们一拍脑袋说的「因为所以」。它们没有经过这样一套可靠的科学流程,所以我们都同意,这些联系是凭空建构起来的。我们就拿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举例子。有人在笑,对,你们猜到我会举这个例子。原生家庭这个说法,其实是每个人都会不知不觉在生活里建立的因果联系。一个来访者不自信,他可以说,因为他小时候有一个挑剔的妈妈,他做得再好都会被妈妈批评,久而久之导致了他不自信。听上去是不是蛮像那么回事的?挑剔的妈妈和不自信的孩子,不需要随机区组,也不需要控制变量,这个因果感觉上就非常有道理。但它毕竟不是物理学的因果。你看,我也有另外一个来访家庭,妈妈也很挑剔,孩子的表现反而是叛逆,固执,不听别人意见。因为他说从小听妈妈说太多负面意见了,他说「我习惯了怎么做都会被批评,所以我就懒得再听别人的看法,他们只会批评,为了体现自己高人一等」。你听这个孩子说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他很自信,也可能是盲目的自信(笑)。同一款妈妈,教训出不同的孩子,我们说「因为妈妈很挑剔,所以孩子不自信」,有道理;另一个说「因为妈妈很挑剔,所以孩子就会不接受别人意见」,好像也有道理。同一个原因两个结果,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原因不成立,至少不是唯一的原因。那要如何理解这个现象呢?前面讲的控制论已经解释过了,其实两个人在轮番做选择。妈妈选择了一种养育方式,孩子选择了一种回应,请注意选择的意思不一定是说他有意识使用某种策略,而是说他有不同的可能,既可能用退缩的方式回应,也可能是针锋相对地回应。那么最后不管他怎么选择,都是对妈妈的一个反馈。妈妈根据这个反馈调整自己的养育方式:是增加对孩子的挑剔?还是减少?还是换一种方式沟通?她的变化也构成了对孩子的反馈,孩子是顺从?是反抗?是沉默?他也会调整,在这段关系里找到适合的生存之道……长期循环了十几年,最后达到一个稳态。这是大家在控制论里已经熟悉的。还记得那个说法吧?「互为狱卒,互为囚徒」。这是一个相互限制的,闭环的小生态系统。「妈妈—孩子」的系统。他们之间的关系,用专业的说法叫协同演化,彼此限制对方的选择,从孩子一出生就开始,遵循不同的演化方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两个人都很清楚自己怎么做就会让对方怎么做。也知道对方那么做了,自己就要怎么回应。他们太熟悉了,知道对方会做出哪些「不出所料」的行为,自己也会给出「不出对方所料」的回应。既相互制约,又彼此印证。你看这样一个闭环,其实无所谓因果。你只能说,这两个人都在向特定的方向推动对方,同时他们彼此都会声称,对方才是自己的原因。一个丈夫可能会讲,每天我回家,老婆都会挑我的毛病,她有好多好多的抱怨,负能量,搞得我现在下了班都想一直加班,甚至开车回到家楼下,都要在车里坐一个小时,也不想进门见到她那张脸。我要估计她差不多已经睡了,我才回去。丈夫就会给他的朋友们讲这个故事。这是一个因果联系,是丈夫看到的。朋友们就很同情他,觉得他也是没办法,他是受害者。说受害者有点夸张,就说他是在被迫应付这件事情吧。原因都是出在老婆身上。如果有人好心想要调解这段关系,就应该建议妻子做点改变,都是因为你爱抱怨嘛,对不对?你看已经把老公搞得不想回家了。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就好了。但是同样的一件事情,让妻子来讲,她就可以讲我丈夫现在每天不回家,明明工作也没那么忙,他宁可下班以后磨蹭,混时间,也不回家。我现在睡觉之前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我当然有很多的怨言啊。在这里妻子给出了另外一个因果联系,丈夫是那个原因,妻子才是在承受的人。那你说他们谁说的是对的?其实都对,前面说的标准,好的因果联系要经得起验证,那么两个人都可以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验证他们的假设,所以都是对的。只是一个协同演化形成的循环,在不同位置进行不同的标点或者叫断句,组织起了不同的意义。就跟我们读文言文一样,一大段话,我们在不同的位置断开,意思就变了。我们就可以提很多问题,打破原来的因果联系,比如我们问丈夫「你真的是害怕老婆的抱怨吗?你知道回去得越晚,她的抱怨只会越来越多」,或者问妻子「你是想沟通呢,还是想保留现在不讲话的状态?你知道如果想沟通的话,总能找到机会的」……不问不知道,一问全都是破绽。假如参与的元素更多,建构联系时就有更丰富的可能。教材上举了一个好玩的例子,说一个人拿着球棒,球飞来了,他去击球。这个画面里有三个元素,一个是人的手臂,一个是球棒,还有一个是球。把三个元素按照不同的顺序组织起来,就可以形成完全不同的因果和叙事。比如最正常的,「球飞过来的时候,手臂就带动了球棒去击球」。这句话平平无奇,符合大部分人的认知。手臂是主动的原因,球棒击球是被动结果,球飞过来,是环境中的一个条件。但我们也可以讲,球飞过来的时候,这根球棒就有了「指挥」手臂挥动的能量,或者是魔力。注意,这句话里球棒反而变成主动了,手臂的挥动是一个结果,手臂平时是不动的,球棒对手臂也没有指挥的能力,只有在球飞过来的时候,球棒就具有了这个力量。——你们觉得怎么样?受过现代科学训练的同学肯定会觉得很荒唐。但你仔细想,是不是也有一点道理?这只是另外一个例子。再换个顺序,我们还可以说,当球棒和手臂挂在一起的时候,球就会朝着这里飞过来,等着你给它来一下。手臂跟球棒已经蓄势待发,所以球飞过来就可以看成一个结果,是被球棒和手臂的组合吸引过来的。你们回去可以做练习,胡说八道的练习。我以前在课堂上做过,让在座的同学继续胡编,还可以编出各种各样荒唐的叙事来。以前有一个笑话,语文考试让把短句组成一个长句,短句是某某某瘫痪了,某某某努力学习,某某某学会了外语,学会了针灸。最后答案千奇百怪,比如某某某学会了外语和针灸,她那么努力地学习,终于把自己学瘫痪了(笑),还有的说某某某努力学习,她不但学会了外语和针灸,还学会了瘫痪(笑)。——你说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吗?但是要做一个优秀的系统式心理治疗师,就需要这种胡说八道的能力。这样就能用别人习以为常的元素,建构出让人耳目一新的联系。一家人来咨询,说孩子不写作业,老想着玩,妈妈很着急,爸爸又不管。你看这里有多少元素:爸爸、妈妈、孩子、学校的作业、外面的花花世界……说不定还有爷爷、奶奶、家里养的猫、不同科目的老师,还有班上的同学和朋友,这么多元素都可能参与到这个现象里,它们不是只有唯一的一种连接方式,你从不同的角度和方向画线,就可以为同样的事情赋予新的意义。这一点上,Helm
2021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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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顺从的一次叛逆丨反馈实验080

《反馈实验》这个系列将要结集出书了。成书的目的,是为了系统性地讨论这些干预的思路和方法。当初收到回答的提问者,如果后续还有任何进展,欢迎通过邮件给我反馈。正如在这个系列中一直呈现的,问答不会透露任何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但如果有提问者不希望自己的提问被收入书中,也请来信告知。往期干预原文:《如果不想面对自己丨反馈实验078》不画画的勇气问:李老师你好。我是高中艺考,大学读了画画专业的人。从毕业到现在也六七年了,一直跌跌撞撞靠画画工作(都是三四千的工资),却发现我一直在逃避画画:买的速写本没怎么动过,教程看了一堆但绝不执行,永远停留在草稿而无法完稿——除非是替别人完成任务。可能你要说替别人画画也很好。但我的问题是,因为纠结于自我完善,从而商业上没什么进展,而我本人又无法独立完成自我完善,同时又讨厌被第三方督促,于是陷入死循环:画得烂,工资低,工资低所以不想画。最极端的情况是,我做了前期文案,找足参考图,三维建模都做了,画画前该做的准备全做,然后不画。毕业第一年被一个线上培训班骗得很惨,金钱损失不多,但心力损耗很大,甚至为这个培训搞丢一份工作,后面就业一直不顺,慢慢就越来越颓。我无法完成市面上任何一套系统性的绘画培训,试过好几个培训班,全坚持不下来。和家里的关系也因为工作上的颓靡而越来越糟,父亲认为我毕业后的这些年都是浪费时间。在画画上投注了太多无关的东西,以至于要画画变成特别沉重。悖论是,要我彻底不画画,我做不到,要我努力画画,我也做不到。归根结底就是,小打小闹可以,要我玩真的就不行了。回顾过去的时光,花在小说,电影,三维上的时间远远比画画多,但没法找写作,影评,建模的工作,理由和画画工作一样,所有需要长期钻研的工作我都坚持不下来。我没被绘画眷顾,因为我也没眷顾它。答:你没眷顾绘画,这样就不用担心「绘画会不会不眷顾你」。这是一个主动出击的策略。我对画画了解不多,但我了解一些其他创作。创作是「投入—回报」高度不确定的事。投入了更多时间更多努力,是否一定能得到更完善的作品?而更完善的作品是否一定能获得市场的,体现在经济价值上的回报?真不一定。是具有一点相关性,成功者们也总是在说「天道酬勤」,但我还是知道很多很多创作者,甚至可能是大多数,试过了,很努力,从来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眷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怀疑。相比之下,你从一开始就让自己不投入,不把自己的价值交给别人定义,这要勇敢得多。这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你可能会遗憾自己现有的收入水平。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遗憾也恰恰说明你对自己有信心,你充分相信「只要我想,我的画能从市场上换取更高的价值」。这就是我的理解。我读了几遍你的提问,自始至终你没有说「我需要赚更多钱」,「我想冒险探一下自己最多值多少」,「我想转行」,你甚至都没有说「我想画画」。所以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提建议。只能冒昧地提出这点想法,帮助你理解你现在的状况。你坚持不被别人定义价值,这不是懦弱,而是勇敢。如果非要有什么建议的话,我想请你在充分认可自己这种状态之前,先不要做任何改变。无论如何,请不要在未来一周画画。一周后,我也想听听你的反馈。反馈:看到【一周不要画画】,不惊讶,看过老师太多文章,能猜到。去年靠家里进了个设计公司打杂(有画画的部分),应该说,工作要我画,我就能竭力做,不然无法成稿。【你想做什么】真是个好问题,父母朋友问过我无数遍,他们的预设中,当我回答出确切要做的事,就该以泰山压顶之姿一路横推过去,直到达成目标。但我也明白,我豁不出去。任何长期事项,一做就焦虑,一焦虑就做不了,精神压力极大,然后就逃避。有好几次梦见工作丢了,梦见很羡慕别人的工作。醒来一脑袋汗。然后隔天我上班还是摸鱼。——我到底想做什么呢?其实有答案,想搞创作,想在市场站住脚。而在做的恰恰相反,不画画,逃避市场。仔细想来,只要不让我面对市场,我就能快乐,在快乐中我似乎有提高。写剧评不用换钱时很快乐,建模不用投简历时很快乐,速写本上乱涂乱画很快乐,没有外部要求就会快乐,快乐的代价是穷。总结一下本周的事项,最近辞职,失业中,找了美工的课每天看一节,也许后面会找个淘宝美工的工作,换个跑道。老师说一周不画画,就没画,但脑子里一直盘旋的几个画图计划,还是想试一下,所以不画画的时间就来找参考图,建模,做美工作业。前几天风刀霜剑,父母来电话,以死相逼姿态让我去某国企当临时工。我没同意,大吵一架。之前也都挺好的,前几天某长辈孩子,我的同龄人入职当老师了(走了点关系),我家就急了,想我去国企(也准备走关系)。每次别人家孩子一有什么事我就要遭回罪。这个月的目标是,看完美工的课,做完作业,看建模的课,做点作业,最后把要画的几个东西看能不能画了。投简历的事随缘吧,我只想奢求短期,学习的快乐。路怎么走我还在想,但我已经在想。也许要想很久。先这样吧。老师再见。新干预完成一次叛逆问:李老师,您好。我毕业到现在已经四年多,却仍然没有办法独立,做事情又拖延,不知道今后应该怎么办。毕业后最开始一年半在国企做了文员,忙碌的工作让我喘不过气,刚好亲戚问我要不要去做本专业的工作,我急于跳出原来的生活,也就满口答应,转回自己大学专业对口的工作。收入完全靠着工作量计费,我刚学习并不能独立完成很多工作,工作效率也低,就几乎没什么收入。变得十分焦虑,并不像自己想象的会动力十足,相反拖延的状况非常严重,而且深刻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甚至画一个简单方案的图纸,熬了一个晚上,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混了一年半之后,又在家人的“帮助”下,进到另一家设计院,继续混日子。有时候任务没催的时候自己不紧不慢,经常也把任务拖延到最后崩溃大哭,碰到问题也焦虑得不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折磨自己。发誓下次提前认真工作,仍然死性不改。感觉自己似乎不适合工作,学习能力不行,拖延,又钻牛角尖办事不灵活,沟通能力也不行。我觉得这样下去最后不是我辞职就是被辞退。就在“放松-焦虑-拖延”的过程中循环。这应该是我个人性格和家庭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我是独生女,而且是被“宠坏”的那一种,从小就什么都达不到父母的要求,从二本学校毕业后也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城市,住在家里,工作也是家人安排,完全没有靠自己出去找过。我这样的人应该就是大家批评的啃老的巨婴吧。当初的专业也是家人选的,自己没有很讨厌,也没有很喜欢。就因为亲戚是做这个行业的人,觉得可以照顾得到。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应该,甚至可悲,与我同龄甚至更小的人都早就独立,而我完全将自己的选择权扔给他人,自暴自弃的生活,不知道父母离开后怎么办。我始终不能相信自己有独立工作和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有想过辞职换行业,但是感觉荒废了这么久,专业技能没学到,年龄越来越大,又不具备其它行业的技能水平,并且转行也没有方向,似乎两头都是死路,一直困在原地。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和母亲吵架,她一方面事无巨细照顾我(甚至可以说是控制),另一方面哭喊痛骂着我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专业技能,或者好好准备考公务员,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听到这些,我又像鸵鸟躲了起来,继续刷手机短视频来逃避自己的人生。虽然说还算是在二十多岁,但是觉得人生努力前进的步伐就到这里了。我该怎么办?答:你要离家,离家之前需要完成一次叛逆。大多数人在长大离家之前,都要完成这次叛逆,也就是让父母承认,他们无力掌控孩子的人生。只有确认父母死心了,放手了,孩子才会相信之后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才会好好过。你叛逆的方式很隐蔽,你把父母给你设计好的人生,用一种看似顺从实则毫无作为的方式消耗掉。你让他们自己死心,几乎已经快成功了。不过你妈妈很强硬,她有无穷的韧性,一次次被打倒之后还能爬起来,表示:「我对你还有希望,按我说的考上公务员,你就能过好。」我想你可以按她说的做,去准备考公务员,然后一次次考不上,也许第三次或第四次失败的时候,妈妈就会放弃替你打算人生?她会想「我女儿没救了,我不指望她再有任何出息」?我不确定。但我猜,那是你期待已久的解脱。那之后你就可以告别他们,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了。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死心,只能等。这段时间很漫长,因为你选择了一种消极的叛逆。按我的经验,估计还要等三年,也许四年。这段时间的每一天,你都要继续像现在这样,做他们的乖乖女,默默搞砸一切,证明他们替你设计的道路走不通(妈妈会继续骂你,也没有任何效果)。同时,这段时间这么长,我想你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也以悄悄利用一下这段时间,为独立之后做点准备?但是要很小心,在父母表现出死心之前,千万,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或者你还是什么都不做吧,更安全。你打算在这几年悄悄准备什么吗?这问题有点难,也许你可以花一周先想一想,看看有没有大致的计划(同样,不能被父母发现)。或者你还有不一样的想法,都可以在一周后反馈我。关于提问:提问代表您默认:1)你接受提问有可能发表在这个公号上;2)您接受这个提问有可能用于后续出版,3)涉及到具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会在发表时删改。同时,如果您对公开发表或出版有顾虑,请在提问中标注哪些信息需要保密。我会遵办。通常每周只回答一个提问。您的提问不一定入选,但如果你愿意执行我的建议并承诺回信反馈,有助于提高入选概率。请在提问后说明:「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提问。
2021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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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麻烦的中立

要做到中立,首先不能代替别人做判断:他/她想要什么?什么才是对他/她更好的?要尊重他/她的想法,哪怕你不认可。有人听到这个,第一反应是举反例:如果是没有判断能力的小孩子呢?能不能替智力有缺陷的人做判断?替精神病人做判断呢?——那些人说不定「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更好的呢?还有,事急可不可以从权?总之,有灰色地带,需要放到具体案例里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而这篇文章也无意提供一个普适的,一刀切的结论。但有一点可以达成共识,就是这种「替人做判断」的权力,是要慎重慎重再慎重的。它对人的侵犯太重了。你能忍受自己有一天,因为别人说一句「这都是为你好」,就擅作主张替你做了安排吗?那么你就要小心这种权力的滥用。每个人,都可能被别人说成「他的判断不对,我才是为他好」。那么,对方说什么你都支持,就中立了吗?好一些,也还是有问题。问题在于对方常常也说不清自己要什么。很多人是很矛盾的,想的跟说的也不一致,自己老跟自己打架。嘴上说想要,心里可能又在打鼓。这时候你支持任何一方面,都是在单方面地替他做判断:「我认为,你这方面的需要,比另一方面的需要,要更值得追求一些!」比方说,一个人一方面工作很倦怠,想休息,一方面又认为自己不可以停下来,必须更努力更上进才好。他说出来的是后半部分,如果他的咨询师(自认为中立地)尊重他这个说法,想尽一切办法推动他更上进,这个咨询师的工作方向就潜在地传递了一个方向:「休息的意愿必须遏制」。更理想的中立,是来访者说出口的,和没说却在心里纠结的念头,都支持;想改变的愿望,和不想改变的阻力,都同意。那就是什么都不表态,就算中立了?也不算。不表态的意思,可能是「我有态度只是我不想说」,也可能是「你不用问别人的意见,自己拿主意就够了」,甚至可能是「你该走了」。它只能保证咨询师不犯错(只要开口,就可能被别人揪住小辫子),但它不代表没有立场——比如,你更在意不要犯错,甚于表达对来访者的支持。那再热情一点呢?像好好先生一样,你这样做我支持,不这样做我也支持?但好好先生这样的做派,又缺了一点真诚。一个人拿出他的人生难题,比如要不要离婚。你说离婚挺好,不离婚也一样好,但你心里并不真的认为「怎么选都一样」。放在你自己身上,你认为离不离是有优劣之分的。你用娴熟的热情让来访者看不出你的偏好,无论是出于伦理要求也好,职业素养也好,你在那一刻都是有所造作的。来访者可能在做一个(在你看来)有风险的选择,而你当真能脸上笑容不改?如果能,那些真正敏感的来访者,就会从你的微笑里读出一种「你并不真的关心我」的信息。也许,你需要让对方了解你真实的态度是什么,特别是你对他的选择还有一些担心。——这不是把你的判断强加给他,你只是希望他多想想,考虑得全面一些。中立不意味着要剥夺让对方多想想的机会。如果他想过之后还是这么选,考虑了可能的风险和别人的看法,他仍然认为这样做是对他最好的。那就这样吧。你虽然不同意,但也尊重他的选择。这是中立。但讨论还没有结束。虽然你给了他充分的空间,也让他做了深思熟虑的选择,那就万无一失了吗?你们都不确定这个选择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有没有可能你们犯了错?也许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你们的意料,来访者有一天会不会说:「我本来不打算这样,只是因为咨询师的支持/反对……」你有没有做好准备承受他的不满?或者,你是否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没有一成不变的好与不好。这一刻来访者享受那个选择的好处,比如,工作赚了很多钱,下一刻他又抱怨太累。你也许需要时不时地提醒他,当初的选择不一定要成为永远的选择,随时都可以停下来,再看一看。那么你就需要承认「我不确定」:也许我们应该慢一点/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只是在探索/随时可以尝试一些不同的方向……你已经觉得很麻烦了:做到这步,总算中立了吧!——可惜,这样想就还是不中立。因为你想到达一个完美的,正确的「终点」。而中立是找不到那样一个终点的。你必须不断自问:我做得对吗?还有什么是我漏掉的?你永远都有漏掉的。因为有那么多声音,那么多可能,那么多人的立场和那么多难以权衡的利益。你只能不断修正,不断地调整,每一刻的选择都只是暂时不错的选择。再过一段时间看,也许就是错的。意识到你永远有可能犯错,却还在努力判断,这是中立;承认你做出了判断,同时又继续怀疑这些判断。这也是中立。说白了,中立就是这么回事儿:你承认自己是一个有局限,有偏见,对很多事也一头雾水的人——既不比你的求助者高,也不比他/她低——带着这样一种自省,尽力服务于你的求助者,和他一起想一些不一定成熟的办法,去面对那些未必有把握的难题。心理咨询就是这样,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2021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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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管的世界丨反馈实验079

先做一个公示:《反馈实验》这个系列,到现在两年了。我们计划精选一部分问答,结集出书。成书的目的,是为了系统性地讨论这些干预的思路和方法。很多当年的提问者现在已经联系不到了,如果有人看到,并且想让我了解后续进展的,欢迎通过邮件与我联系(你们有我的邮箱)。正如在这个系列中一直呈现的,问答不会透露任何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但如果有提问者不希望自己的提问被收入书中,也请来信告知。往期干预原文:《春困夏乏秋打盹丨反馈实验077》起床的困扰问:老师您好,我是一名抑郁症患者,现在目前没有工作,在家休养。因为最近状态还可以,想尝试着调整作息时间,但我有一个很困扰我的问题,就是我起床太困难了。尤其是午休起床,很困难。每天晚上睡前或者午休前,我都和自己说第二天早上得八点半起床,下午得两点半起床。真正实践起来的情况是,早上大部分可以在八点四十左右起床,虽然起床后还是迷迷糊糊的,但起码是起来了,这可能也和我妈妈会监督我起床时间有关系。可是下午就不一样了,下午我妈妈不会监督我起床时间,每次午休前我给自己设定起床时间为两点半,但是闹钟一响,整个人根本没有动力起床,尤其想到就算起来也无所事事干脆多躺一会。就这样,每次午休我都没法按照预定时间起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我生病有关系,但确实是我最近的困扰,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按时起床。答:我理解你。你需要那种「闹铃一响就起床」的体验。它有点像是写在身体里的一种定势。我们只要能在闹铃响时爬起床,就会觉得生活是在自己掌握中,接下来再做什么都有精神。我的建议有点自欺欺人,但请务必一试:请你从下次午睡开始,取消闹钟,让自己睡到自然醒。醒来想接着躺也随便(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躺在床上想想待会要做什么)。直到你想好了,打算起床了,你就给自己放一段闹铃的铃声,作为起床的号角。也就是说,不是等闹铃响了再起床,而是准备起床时再让闹铃响。它会让你后面做事更有精神吗?我也没有把握,但无论如何请坚持尝试一个星期。你如果想改回原来的方式,保持一个星期后再改也不迟。期待你一周后的反馈。反馈:老师您好,收到您的回复很高兴,您的建议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兴奋之余,迫不及待地按照您的建议执行。我的反馈如下:我这一周都差不多一点左右午睡。有三天在两点半左右醒来一次,但是因为感觉还没睡够,仍旧困,就又继续睡了。有四天在三点半左右醒来,然后躺着酝酿起床,想一想起床后要干嘛。这一周午睡起床时间基本上都在在四点左右。起来后,确实比被被闹钟吵醒以后强迫自己起床的精神状态要好,毕竟睡了这么久。因为是李老师给的建议,所以即便是睡那么久才起床,而且没有在预定的时间起来,我这个星期午睡起来心情仍旧是比较轻松的,没有什么负罪感。不过,我也在思考李老师建议的出发点,没有完全想明白。我想要的调整作息的目的好像也与李老师给出的建议有点矛盾。为了达到调整作息的目的,我可能还是会选择闹钟叫醒的方式吧,因为自然醒起床的时间确实有点晚了。最后,谢谢李老师给的建议,祝一切顺利。新干预欢迎来到新世界问:李老师你好,我想问一个大概没可能找到答案的问题……好吧这个描述太丧了但事实如此。我腹泻了,今天是持续腹泻的第95天。我去查了消化内科,胃肠外科,做了一大堆血检便检、肠镜、胃镜,甚至打了小肠镜的主意,结果被好几家医院的大夫翻着白眼轰出来,理由是“没有证据证明你需要做结肠镜”。当我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想要有一个结果来告诉我“是的你的问题在这里”,又害怕30岁这个年龄段有任何胃肠镜的不良结果都是更大的打击。还好老天爷比较给面子。药嘛奇奇怪怪的吃了很多,中药西药都有,偶尔有一种有效了短暂的半天或者几天?但很快肠胃就找到了对抗它的办法,很快就归于失败。最后消化内科那个主任说,你去精神科看看。于是一堆量表,中度焦虑。精神科医生让我想想清楚,因为抗焦虑药物本身也会有加重腹泻的,而且你确定要吃精神类药物来治疗腹泻?我一下子人傻了。然后找到了一个咨询师,几次正念疗法让我有所舒缓,但是它在诊疗层面似乎帮不到我,最多是帮我成为一个“不那么焦虑的患者”。OMG。罗里吧嗦症状一大堆,接下来说说我自己吧。我大概是个上一辈嘴里的逆子范畴?曾经有很体面的公务员工作,后来因为实在不喜欢工作环境,背着父亲辞职走人了(写到这突然发现,辞职为啥还要父亲签字?),然后大吵一架之后去做了自己喜欢的行业,目前收入还不错。我一直有个梦想去补一补当年没考研的遗憾。但是提出这一点的时候父母欣喜若狂,说好啊,考上之后往体制内走一走就有更多机会了,完了就可以准备再考公务员。??????????所以我很矛盾。一方面是很中意的学校和确实想努力去上的学,另一方面,这个学历(怎么说的好像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很大可能会成为父母逼我往公务员队伍里钻的一个新抓手。考研这件事像极了被污染的圣洁(?)。是的,这是我正经准备考研的第三年。只剩一百多天了,我还是不想动工。其实我并不确定这和腹泻有没有关系,因为之前肠胃并不好,时不时的腹泻让我没有注意到腹泻开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触发事件。但是如果说焦虑,这是我第一的焦虑源。如果焦虑有可能和腹泻有关,那这是第一位的。最近半个月我有一个小小的试验,我尝试在下班后,每天复习一个小时书,试图平复焦虑。但是它没有回应我的期待,并每天孜孜不倦的牵着我的肚子往厕所里跑。奇怪。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它了。或许我的咨询师说的对,恐怕终其一生我要成为一个“不那么焦虑的患者”才有直面世界终点的可能?毕竟持续性腹泻是很可怕的,但是为了尽可能减缓对身体的影响,我尽可能维持了食量。但是我还能做点什么么?答:你好,谢谢你的信任。我想你是抱着「不抱什么希望」的心情,想在我这里碰碰运气。在这之前,你带着你奇特的毛病,已经试过了内科、外科、精神科、中医,还有心理咨询,所有专业人员都爱莫能助。如果我恰好懂点什么偏方,能帮得到你就好了。可惜,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除了把它看成某种神秘的「疑难杂症」之外,想不出任何可以对付它的办法。非常抱歉,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猜这是一种很诡异的处境:你明明处在某种不舒适的病痛里,却没人能帮忙,甚至都没人说得准是怎么回事?——这太可怕了,某种意义上比「得了」什么病还可怕。因为无论得的是什么病,至少会有某科的医生认领这个责任,你就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现在所有医生都没办法,也就意味着没人管你,你只能自己管自己。不过,你正好谈到了体制内的话题,我觉得就像一个隐喻。因为体制内(在父辈眼中)好就好在「有人管」。离开体制,就意味着来到一个只能自己管自己的新世界。自谋出路,自担风险。顺风顺水时当然好,万一有一天无路可走怎么办?失业怎么办?得了疑难杂症怎么办?我猜,这些小概率事件恰好就是你父母最看重的。在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之前,很多人都可以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就算有一天只能依靠自己,我也不怕,总能想办法活下去」。但真的遇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肠胃的症状是一个提醒,提醒你「没人可以依靠」是什么滋味。我想,也许你可以利用接下来一周——假如腹泻一直没好的话——慎重考虑一下未来,要不要回到体制内?所以,下周索性放弃希望,让自己呆在「腹泻也没人治」的新世界吧?看看一个人怎么撑下来,尽量不影响谋生,也不影响起居,还要准备考研。就当做个实验,挑战你的极限在哪里。不用太勉强。如果撑不住,你就该安心回体制。那里虽然不能治疗腹泻,但至少有意愿照管一位身体不好的同志。期待你的实验结果。关于提问:提问代表您默认:1)你接受提问有可能发表在这个公号上;2)您接受这个提问有可能用于后续出版,3)涉及到具有个人识别度的信息,会在发表时删改。同时,如果您对公开发表或出版有顾虑,请在提问中标注哪些信息需要保密。我会遵办。通常每周只回答一个提问。您的提问不一定入选,但如果你愿意执行我的建议并承诺回信反馈,有助于提高入选概率。请在提问后说明:「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提问。
2021年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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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万物皆流动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我们初步熟悉了系统式的思维。但要把它运用到生活中,还需要训练一种看问题的眼光。行话叫做「系统观」,就是系统地看问题的方式。从这一节课开始,我们就来讲讲系统观。如果用一句话概括系统观的精髓,我想请大家记住这句:一切事物都可以看成流动的。什么意思呢?你可能会觉得这个说法太玄了。你看这个讲台,它明明就摆在这里,稳稳的,这个讲台怎么可能看成一个流动的东西呢?它昨天不会变,今天不会变,明天还是不会变。但你知道,这都是暂时的。一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一百年一千年以后呢?放在这个时间尺度上看,它总有一天是会变的,会腐烂,会消散在泥土和空气里。往回看,它也是从泥土和空气中一点点「冒」出来的,是一大堆原子和分子,通过漫长的时间和各种复杂的作用,组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暂时不变的稳态——这就是我们讲过的控制过程——维持几百年一千年,维持不下去了,这些原子分子又会重新解散掉。你看,凭空而来,散入虚空,它是不是流动的?(拍讲台)它在流动的过程里,偶尔聚合成一个讲台的形态,刚好被我们捕捉到而已。那么它在这段时间里,是怎么维持住一个讲台的形态呢?这就是我们要研究的,「变」当中的「不变」。我们学习了控制论,已经知道构成它的元素通过一个自发的控制过程,一边流动一边维持着彼此的稳定。这可以看成客观上的稳定。还有一部分是主观的稳定,那就是我们对它的认识不变。我们把它认知为一个讲台,方方正正,黑色,摆在教室前面,用来放东西,这是我们对它的认识。这个认识也参与了它的不变。哎,这是一个新鲜说法:认识不变——难道是说认识也可以变吗?当然了!认识也是流动的。东西都可以流动,认识为什么不可以?我把它叫做一个讲台,它就一辈子只能是一个讲台么?显然不是。恰恰是认识可以变,不变才值得惊奇。在流动的世界里,物质结构怎么保持稳定,这是物理学感兴趣的。认识怎么保持稳定,则是心理学感兴趣的。我怎么就一直把它看成一个「讲台」?坚持这样对它(把包扔上去),在上面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长期来看这也参与塑造了它的形态。如果换一种认识,把它看成一个文物,就要供在博物馆里,恒温恒湿,有专门的保安守着它。我只能隔着玻璃外面看,连拍照都不可以。对待它的方式不同,它的形态结构也会不一样。所以我在不同的时间怎么叫它,怎么跟它互动,本身也参与了它流动的过程。传统的哲学观经常忽略了认识。我们默认看到的一切都是「客观」的,「真实」的,我们的头脑在反映真实的客观世界。把它叫做「讲台」,因为它真的就是个讲台。通过我们的视觉、听觉各种感官系统,映射到头脑里。它是什么样,头脑里就映射成什么样。真的是这样吗?认知心理学告诉我们,我们从来不是在「客观」地认识世界。从外界刺激到我们的头脑中形成表征,是有一个算法的。这个运算机制还很复杂,至今也没有搞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外界的信息输入进来,大脑都是要加工一下的。重要的是,不同人的加工方式不一样,一个人在不同的条件下的加工方式也可能有变化。同样的信息输入,每个人都会省略掉一些信息,这叫选择性的注意。比如有研究发现,一个人的情绪状态不同,会更容易注意到那些符合当下情绪的信息。不同的表情图片,有的是高兴的面孔,有的是生气的面孔,吓人的面孔,让一个高焦虑的人来看,他就会更快地注意到那些吓人的面孔。这是注意的偏好,还有他的记忆偏好,解释偏好,都会受到个人状态的影响。我们现在说「信息茧房」,其实最大的信息茧房就是人的大脑。你吸收信息之后,总是不自觉地按照某种方式筛选和扭曲,去吻合你原来的认知。那么你就只能得到印证你看法的信息。这是我们在认知心理学里面下了很多工夫,基本已经证实的结论。从流动的视角,我再展开一下这个结论:信号在人的神经系统里一直流动的,流动的同时就在发生变化。大家看,这是单个的神经元细胞,长长一条,两边都有连接点,叫突触,用来跟其他的神经细胞连接。一个叫做树突,另一个叫做轴突。神经细胞之间就通过这些突触来互相传送信号。树突是从别的细胞那里接收信号,经过细胞体的加工,到轴突这里,传输出去一个信号。这样,一个神经细胞就可以看作一个输入和输出的反应器,或者说是信号的流通路径。请注意,它不是单纯的输入什么,就原封不动地输出。输入信号之后,神经细胞会做一个简单的运算,输出运算后的结果。太复杂的运算单个细胞也处理不了。可以想象成一个二元函数,两个自变量,一是树突输入的信号,二是神经细胞所处的环境。它们周围的那个神经递质,比如五羟色胺、多巴胺什么的,浓度不一样,运算的结果就有可能不一样。树突输入信号之后,根据环境条件的不同,神经细胞会给一个输出的信号,传到其他神经元。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为什么突然要讲神经解剖的知识呢?是为了让大家看到,它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系统。从宏观角度看,我们以为认识的过程是「外界——大脑加工——反应」,倒也没错。但这里的加工不是我们想象的,只有单一的一次计算,外界来个刺激,我咔咔咔一算,就给出了一个反应。它是由数以万亿计的节点组成的一个复杂网络,是无数次简单计算递归之后,得出来的综合结论。这里面大多数的节点不是从外界获得信息,而只能从前后左右的伙伴那里获得信息。每一个信号的传输,都包含了无数次加工。大多数神经细胞,都不是在加工「客观」的,稳定不变的外界刺激——就好像我手里有一根粉笔,大多数神经细胞不是在加工「粉笔」本身,而是加工其他神经细胞对粉笔的「加工」,对加工的加工,和对加工的加工的加工……我说「大多数」神经细胞,这不是随口说的。神经解剖学已经证明,如果把神经细胞分成从外界获取信息的细胞,和从其他细胞那里获取信息的细胞两类,两部分是一个非常悬殊的比例。一个人用来接收外界输入的神经细胞,也就是连接感受器的,数量在1亿左右,而用来连接其他神经细胞的,用来做内部信息加工的,数量是10.5万亿,比例是1:10万这样一个数量级。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研究,研究者叫von
2021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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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想面对自己丨反馈实验078

往期干预原文:《真的讨厌上班丨反馈实验076》真的讨厌上班问:这封信是我用讯飞语记完成的,因为工作太累患上了腱鞘炎,且一直没有好,做一般的活动没有那么疼,但只要用电脑打字或者是用手机打字等跟工作相关的行为,手就特别疼。大概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模式,导致手部只要做了类似的动作就会疼。看起来就是一个工伤,但我现在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因为我需要这个病,我才会得这个病,且迟迟不好。。。为了治疗我断断续续地请了好多天假。因为从事的是电商运营工作,日常没有真正的休息,无时无刻不在备战当中。所以即使休息时也觉得很累。因为这份工作我抑郁症加重了。即使每天遵医嘱吃药,也像具行尸走肉,靠着咖啡续命。曾经爱好特别多,特别能熬夜的我,现在一下班吃完饭立刻就能睡着。从一个特别喜欢打扮爱化妆的女孩,变成了邋里邋遢,回到家不小心睡着甚至不起来洗脸的干物女。但毕竟抑郁症是个不能对外公开的病症,即使我特别特别不想上班,也不算一个正当的理由。身体上的疾病就不同了,是一个不上班的正当理由。虽然不管是抑郁症还是腱鞘炎,都有可能是我逃避上班所需要的。但疾病确实是实际存在的,且丝毫没有好转。我不想为了这个破工作牺牲自己的健康。我已经意识到了,也不想再逃避下去,向老板提出辞职。但是我又有了新的苦恼。我曾经是个长时间不上班的家里蹲,我也很害怕自此之后我再次成为不上班的家里蹲。因为我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太强的专业技能不太好找工作。而且我也意识到了,我是真的讨厌上班。家里人比我还担心这一点,他们更关心的是我辞职后没有工作,而不是此时此刻我身体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痛苦(他们是知道的)。我真正的愿望是开一家原创服装网店,但不管是家人还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做到这件事。我们都认为就算我能做到这件事,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家人们认为很重要的结婚生子,早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如果不是因为万一没自杀成功,后续更麻烦,我早就一死了之了。这样看来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我相信就算是李老师这么厉害的人也很难给我一个药方。反正我也不期待你给我药方,我就当做树洞倾诉一下吧。答:你好,我初步做了一个对比。你的来信一共840个字,绝大部分都是在证明你没有能力/不喜欢/不适合上班,这部分态度之坚决,我感受到了。但只用了一句话说你真正想做的事,是开一家网店,接着你用了49个字推翻这个想法:不管是家人还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做到这件事。我们都认为就算我能做到这件事,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做这样一个对比,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目的。你不期待我给药方,其实我也给不出药方。我不想劝你去开网店或者什么,我相信你和家人的思考更成熟,你们的顾虑是真实的。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应该多写几个字,至少用相同的文字量去否定这个想法。毕竟你把它叫做「真正的愿望」。——你不喜欢工作,可你调用了足足两种病才能离开它。那么你想做的事,不值得用更充分一点的理由,更无可辩驳的证据去结束吗?因此我的建议是:请你在接下来一周,用不少于800字论证:为什么你做不到这件事(以及为什么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论证充分,再让这个想法正式放手。看看你在做论证的过程中,以及完成论证之后,会不会有多一些的感想。反馈:(截止推送前,未收到任何反馈)新干预不画画的勇气问:李老师你好。我是高中艺考,大学读了画画专业的人。从毕业到现在也六七年了,一直跌跌撞撞靠画画工作(都是三四千的工资),却发现我一直在逃避画画:买的速写本没怎么动过,教程看了一堆但绝不执行,永远停留在草稿而无法完稿——除非是替别人完成任务。可能你要说替别人画画也很好。但我的问题是,因为纠结于自我完善,从而商业上没什么进展,而我本人又无法独立完成自我完善,同时又讨厌被第三方督促,于是陷入死循环:画得烂,工资低,工资低所以不想画。最极端的情况是,我做了前期文案,找足参考图,三维建模都做了,画画前该做的准备全做,然后不画。毕业第一年被一个线上培训班骗得很惨,金钱损失不多,但心力损耗很大,甚至为这个培训搞丢一份工作,后面就业一直不顺,慢慢就越来越颓。我无法完成市面上任何一套系统性的绘画培训,试过好几个培训班,全坚持不下来。和家里的关系也因为工作上的颓靡而越来越糟,父亲认为我毕业后的这些年都是浪费时间。在画画上投注了太多无关的东西,以至于要画画变成特别沉重。悖论是,要我彻底不画画,我做不到,要我努力画画,我也做不到。归根结底就是,小打小闹可以,要我玩真的就不行了。回顾过去的时光,花在小说,电影,三维上的时间远远比画画多,但没法找写作,影评,建模的工作,理由和画画工作一样,所有需要长期钻研的工作我都坚持不下来。我没被绘画眷顾,因为我也没眷顾它。答:你没眷顾绘画,这样就不用担心「绘画会不会不眷顾你」。这是一个主动出击的策略。我对画画了解不多,但我了解一些其他创作。创作是「投入—回报」高度不确定的事。投入了更多时间更多努力,是否一定能得到更完善的作品?而更完善的作品是否一定能获得市场的,体现在经济价值上的回报?真不一定。是具有一点相关性,成功者们也总是在说「天道酬勤」,但我还是知道很多很多创作者,甚至可能是大多数,试过了,很努力,从来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眷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怀疑。相比之下,你从一开始就让自己不投入,不把自己的价值交给别人定义,这要勇敢得多。这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你可能会遗憾自己现有的收入水平。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遗憾也恰恰说明你对自己有信心,你充分相信「只要我想,我的画能从市场上换取更高的价值」。这就是我的理解。我读了几遍你的提问,自始至终你没有说「我需要赚更多钱」,「我想冒险探一下自己最多值多少」,「我想转行」,你甚至都没有说「我想画画」。所以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提建议。只能冒昧地提出这点想法,帮助你理解你现在的状况。你坚持不被别人定义价值,这不是懦弱,而是勇敢。如果非要有什么建议的话,我想请你在充分认可自己这种状态之前,先不要做任何改变。无论如何,请不要在未来一周画画。一周后,我也想听听你的反馈。关于提问,请先参考:《我不同意你的问题》👇点击“阅读原文”向我提问。如果你愿意在我回答之后执行并反馈效果,请在提问后补充一句:「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
2021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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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规则和打破规则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我们讲了怎么用外部视角,去考察个体对个体的影响,他们信息沟通的路径,从而把症状从某个人的内部抽离出来,看成一种信息,一种沟通的元素。在这个过程里,我们用的最多的技术叫做提问。我们下周开始讲更多的实践方面的内容,那时候会有更具体的一些提问的例子。我们现在还是讲理论,讲控制论的心理学应用。接下来要讲的一个概念叫做规则。我们刚才说,人们通过互动锁死了行动的可能性。比如孩子不起床,妈妈就只能把他拽起来。可是你想,妈妈为什么只能用拽他这一种方法呢?为什么不试试别的办法?因为她已经有一个预判:别的办法都没用,孩子是不会理我的,我只有上手去拽才有用。这个判断是对的吗?是的,它会被孩子反复验证。因为孩子也有预判嘛:妈妈只有在上手拽的时候,才到了我非起床不可的点。所以这里就有了一个应验不爽的,两个人约定俗成的惯例:到时间了必须要拽,不拽就不用起床。这就成了一个规则。有了这个规则,双方就对于一个互动应该怎么发生,「我做了什么别人就会做什么,别人这样做之后我又该怎么反应」,一步一步是什么样的,心里就有了判断。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默契。换一种情况,比如同一个孩子去别人家借宿,他就不会指望别人家妈妈拽他起床。那么他就会自己注意时间。也就是说,关于起床这件事的规则被打破了。他又重新获得了新的可能性。你看什么是规则。规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它是我们心里的一个信念:只能这样。我在这个情境里,本来有若干种行为的可能,但我只会选取某一种。这种对行为选择的限制就是规则。但是我为什么要限制自己的可能性?一定是为了获得某种结果。那么你就要给我这个结果,来验证我接受限制做出的行为是「对」的。换句话说,你也要限制你的可能性。我们双方都限制了自己,也就都验证和强化了对方的限制。有了规则,就会有「控制感」。我就知道我在不同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会带来什么结果。比如我们走路。理论上我们可以靠着左边也可以靠着右边,我们甚至还可以走在马路中间,对不对?但我们都自觉靠着右边走,这就是我们对自己的一种限制,我们限制自己,是因为我们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不会撞人。我们相信别人也都靠着右边走。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所有人都靠右边,所有人都可以很畅通,迎面的人也不会撞上。每个人用他自己的规则,验证了你的规则是对的,是好的,规则就在强化它自己。久而久之,所有人一上路都自觉靠右,就好像被人指挥一样。可是并没有人指挥,左右也是随机的。你换一个环境也许会发现,靠右走行不通了。这里的人都靠左边走,那么你也只能靠左。如果有人突破了规则,会怎么样?大家想象一下,一个突破规则的人。如果我以为这边绿灯了,该我走了,另外一个方向的人和车就会停下来等我,可万一有的人不停呢?那就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前段时间有新闻,大连还是哪个城市,有人报复社会,他就开着车在红灯的时候不停车,撞死了好几个人。那个画面非常恐怖。发生这种事情,如果不惩罚这些打破规则的人,我相信以后就没有人敢随便过马路了。对吧,不只是这个路口这个城市,而是全国人民都慌。我以后每次过马路都是生死冒险,我凭什么相信走着走着,对面不会突然来车呢?所以一个交通系统要想正常运转,就必须挑出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让他尝到十倍百倍的后果。任何人都不能说:我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我就是这样的汉子。你有你的个性,但别人不答应呀。别人说,我们还想平平安安过马路,所以你必须给个保证,愿不愿意跟大家接受同样的限制?你不接受,我们所有人就要来限制你。那么我们就接受,限制一下自己的自由。通过做出限制,我既是在给别人提供便利,其实也在反过来,通过别人的选择来给我提供便利。这是好的规则,它让大家体验到更少的纠结,更可靠的产出。我们日复一日一遍遍从这个过程里获得控制感,就会内化为我们一个不假思索的,自动化的反应。甚至我们还会为它找理由,合理化。比如小孩子问我们为什么靠右边走?大人说这是法律的规定,本来就应该靠右边。某个家庭可能会形成这样一个规则:互相只能说好话,谁要是说不好的事情,谁就会被骂死。他们给这个规则找到一个合理化的理由,说这个是正能量,这是爱的体现。而另一个家庭的规则是耿直:有话直说,我喜欢你我也可以说你不好,这一秒吵吵闹闹下一秒相亲相爱。他们也会合理化这种规则,说这样才real,我对你有话直说,这才是爱你。好像都有道理哈,那么到底谁是对的呢?在控制论看来不重要。也无所谓谁更对,或者谁更有道理。它就是不一样的约定,就跟靠左走靠右走一样。刚好这个系统是这样一个约定还是那样一个约定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有人问我:李老师,我跟我的伴侣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我们的规则不一样。他家就是有话直说,我们家就是只说好话。现在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他说了我不爱听的话,按他们家的规则,我就不该生气,按我家的规则,我就很生气,那么请问:我到底应不应该生气?(笑)我说都可以,随便。问题不是谁的规则对,而是你想在跟他的关系里用哪一种?你觉得他那套规则更轻松,你就告诉自己,虽然我听上去不习惯,但他说这个话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反过来,你想沿用以前的规则,你就让他知道:我理解你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但我还是会感觉受伤。
2021年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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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识别不安全的心理学服务?

这两天有个新闻,一位年轻的投资人在参加一门课程的过程中晕倒,抢救无效而去世。引发了人们对这门课程甚至这一类课程的质疑。它打着心理学的旗号,看上去充满了蛊惑人心的精神操控元素。有一些参加过类似课程的人现身说法,分享其中一些充满恶意的环节,比如被野蛮分析,被辱骂,在群体性的氛围感染下接受一些自己并不乐意的要求……等等。于是,我的朋友圈子里又一次流传开一种「叫魂」式的恐怖空气。我不断收到消息,还有采访的请求,问:是真的吗?心理学课程已经如此杀机四伏?我觉得恐惧的根本来源,是因为「无法预判」。因为所有的课程在包装上都是好词,是积极乐观向上的人生,光看到这些根本无法想象背后有什么。课程里真的会精心设计对学员的辱骂吗?我没经历过,但我也不敢否认。我凭什么就说不会有呢?说不定就是有这样的服务者,嘴里喊的是真善美,却把「羞辱」当成一种帮助呢?但我还是想坚持给一个判断标准:心理学课程本身是安全的。世界上绝没有那种「千万别踏进去,一踏进去你就回不了头」的教室。就算有,也不在心理学的范畴里。我的朋友发给我一些课程信息,说:这个可以参加吗?那个课会不会有危险?我的回答统一是:你有兴趣就去试试,我不敢保证这个课程适合你,你有可能学不到东西,或者感觉自己花了冤枉钱很生气……但这些并不等于「危险」。你不至于因为上一个课就有危险。因为你随时可以退出。这样你就算无法预判,也可以多试试。只要你试的过程时刻记住:随时可以叫停,可以离开。这是保障一个人安全与否的关键按钮。如果不让离开,哪怕跑步这样的运动都可能有致命的危险,而人的身体是可以启动自我保护的。你让我这样缺乏锻炼的人去跑马拉松,我跑一公里就趴下了,接下来你打死我,我都不跑了。你也不可能打死我,所以我说是安全的。这篇文章原本说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是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很多人在对自我感受的判断上是困惑的,是有冲突的,也许这一秒觉得有道理:「对啊,我觉得不舒服就可以离开」,但是过两天听别人一说:「你不要听那种话,只有loser才会离开」,他就不确定了:好像也对?如果我不对自己狠一点,我怎么做更好的自己呢?尤其说话的人也是个专家,成功人士,拿着一些精心修饰过的概念,就显得更有说服力。为了对冲这些声音的影响,我觉得有必要再多说两句:1,任何一个心理学服务,咨询也好,上课也好,你想停下都可以停。这是底线。不能停下的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被约束起来的精神病人(那是被严格限制的,只有专业医生才可以行使的诊断和处方权)。我甚至觉得,以后所有心理学服务的包装上,都应该像香烟盒上标明「吸烟有害健康」那样写清楚:你可以随时离开。2,你没办法在从开始就判断一个服务适不适合你,哪怕别人都说好,你也只能亲自试过才知道。你试了觉得并不好,这是正常的,不需要跟其他人统一认识。你就是不适合它,离开就好。既然是试错,就会有时间和金钱的成本,这也是免不了的。沉没成本不是成本,止损走人。3,我不建议你一开始就尝试太贵的。有人会因为心疼钱,说服自己「再坚持坚持」,这在无形中提高了离开的门槛。当然贵的标准因人而异,有人一下子扔掉几万块也不心疼。但按照我的经验,最好不超过几千块吧,属于那种「损失了我会心疼,但不至于丧失理智」的程度。4,同样的道理,我也不主张一下子就报名太长期的课程,包括打包收费的咨询,一下子交十次二十次的钱,这在我看来都有一点冒险。在报名长期课程之前,最好先对老师有一点了解。看看他的文章,他的视频,要么先报他一个便宜点的网络课程或者短期工作坊,当成「试用装」感受一下。——当然你不在乎钱就无所谓。5,这只是我的个人偏见,但一般来说,课程包装里如果能写清楚对参与者的要求,适合哪些情况的人,不适合哪些情况(是真的清清楚楚拒绝掉一部分人,而不是「适合所有想自我提升的人」这种套话,一看就是为了广撒网),这种课程踩雷的几率相对更小。而越是宣称自己万金油,不管什么情况都能用:生了病能治病,不生病能强身,这种课程就越是不值得一试。6,如果你有一定的文献检索能力,可以在学术期刊里搜索课程包装中的关键概念,引证越多的,往往越可信(比如正念);而用到像灵性、气场、脉轮、吸引力法则、家庭排列这些在学术研究中少见的概念,踩雷概率相对高。7,相对来说,有疗效数据的心理学服务,特别是经过大样本人群验证的,更安全一些。8,在我的经验中,心理学服务对人有帮助,但这种帮助不会是迅速的,不会几天时间就让人开「天眼」。帮助往往是说有一点用,但也没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我还是原来的我,生活还是原来的生活,问题也还是得靠自己慢慢解决。这些反馈才是我最常听到的。所以如果有人告诉你,某一门课程或者某个老师特神奇,特震撼,几天时间就能把你的头脑和心灵「打碎重组」,哪怕是来自往期学员的亲身经历,你最好还是要慎重些。我也不能把话说死,但我总觉得这种过度神奇的效果,往往隐藏了过度高昂的代价。9,有一些专业的心理学工作也是包含情感冲击的,比如暴露疗法。所以,不能简单认为「情感冲击」就一定是危险或不专业的。但是,一般专业工作做到这里,都会让你提前有一个准备,提醒你接下来会经历什么。同时(不厌其烦地)让你了解:你是可以不接受的。就像你去游乐场坐过山车,排队过程中随时都有出口,上面写着:如果你没做好准备,可以从这里离开。离开,停下来,拒绝,这都是你个人的意志体现,提供服务的人不但应当允许,而且需要对此心怀敬意。有一类心理学服务者喜欢在这时候提供分析,把它解释成你的一种缺陷,一种逃避,一种不敢直面内心深处的软弱。遇到这种情况,我建议你毫不犹豫地退出,一个字都不要听他在说什么。也许他自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也许你也确实可以再坚持坚持,那又怎么样呢?比起坚持一下可能获得的好处,你的安全底线已经遭到了动摇。对于任何动摇它的尝试,你都不妨离开一下,从而确认:你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最后,这是一个安全的心理学服务样板:《21天正念书写行动营》新一期招生了。这是一个将正念书写和积极心理学结合的线上课程。按照上面的标准,它有清晰的课程框架,运用的是在学界广泛认可的概念和方法,有扎实的数据支撑(超过20000人),价格在可接受的范围,而且当然了,尊重你自己的学习节奏。
2021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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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困夏乏秋打盹丨反馈实验077

往期干预原文:《假期是注定浪费的丨反馈实验075》假期的定律问:李老师您好!我有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题不知如何改变,希望得到您的指导,我把它命名为“假期的魔咒”。我每到寒暑假就会变得十分懒惰(我的工作是教师),每天做事的效率很低,时间通常都浪费在了追剧、看视频上。其实这些视频对我来说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或许我只是沉迷于专注视频其他什么都不用想的状态中。即使我知道还有许多工作任务等待我完成,还需要学习很多专业技能去自我提升,还可以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这些念头在平时工作忙的时候,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暇顾及的压力。但是在时间比较自由的假期里,我还是不能自律地去学习或者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感觉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中无法自拔。我也尝试过提醒自己列出假期计划单、甚至每日计划,可我的完成率却很低(相信您隔着屏幕已经感受到了我的焦虑)。我知道我的这种“魔咒”可能与我的成长经历有关,因为印象中小时候的寒暑假在家里都是和妈妈一起追剧、宅家中度过的,这可能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但当时我放松、懒惰地度过假期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现在有了工作和竞争的压力,以后可能也会养育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突破这样的“假期魔咒”。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利用假期的时间去上辅导班、去实习,当我被外部力量支配时间的时候就可以做得很好,但每当需要我自己支配时间的时候,我的自律性就失效了。如何才能调动内部力量,让自己的假期更充实、让生活更多彩有趣一些呢?希望能得到李老师的指导和帮助!答:你好!你的状态确实让我想起小孩子的假期。很多人放假时都会幻想:「如果我能把别人玩耍的时间都拿来学习,下学期该有多厉害……
2021年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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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临床心理学的控制论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我们讲控制论,一直尽量客观地看一个控制过程是怎么发生的,看那些有可能变化的事物是通过哪些作用,在一段时间内保持稳定的。这是一个纯学术的观察,冷冰冰的。但我们作为心理工作者,对于稳定这件事是有主观偏好的。有时候我们需要稳定,也有的时候恰恰需要变化,需要破除一个稳定的状态。放在临床里,稳定不见得是个好词儿。它可以是稳定地痛苦,稳定地出问题,一个人稳定地付出和牺牲。稳定,意味着需要改变时难以改变。临床心理学里有一个概念,叫做慢性化。最早是研究者观察到这样一种现象:有些高福利国家,它的精神康复机构硬件条件很好,给精神病人舍得花钱。啊,病人在山清水秀空气宜人的环境,吃得好,住得也好,别人对他们也非常友善,每个星期还有时间去跟心理咨询师聊聊天,讲讲最近做了什么梦(笑)。就这样,待遇很好,好吃好喝。但有些国家比如说德国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这样一来,平均一个精神病人住院的时间很长,而且容易复发。评估他们的症状消失了,出院了,过几个月他们又回来了。这也不难理解,很多病人把定期去看病住院这件事,当成了一种还不错的生活方式,甚至是疗养(笑)。可以几十年地稳定地保持这种状态,刚变好一点,又回去。这也是一种稳定。但这样的问题一是纳税人要花很多钱,二是对病人本身是不是真的有好处?也要研究。那么就有一些精神病学家、心理学家提出慢性化的概念。慢性化关注的不是一个疾病本身,而是疾病发展的不同可能。所以它是一个控制论视角下的概念。现在我们用横坐标表示时间,纵坐标是症状,一条曲线是症状发作一段时间,通过药物也好,别的方法也好,甚至是自然好转,就痊愈了。这种我们叫做一过性的症状。另一条曲线是持续更长时间,长时间没什么变化,用药效果也不好。还有一条曲线是先痊愈,之后又复发,反复发作。后边两种情况都叫慢性化。卫生部门很愿意投入资金来研究这个题目,怎么去降低慢性化的比例,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他们投入的医疗预算。最后得到的研究结论也不意外,我相信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就是慢性化的风险不完全是生理因素决定的,也跟身边的人用什么方式对待病人高度相关。有的对待方式,就会增加病人的病「维持不变」的概率。也就是说,慢性化可以看做一个「成功」的控制过程,它让疾病改变的可能性空间缩小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心理治疗的课程里引入控制论。它代表了一个视角:我们不关注一个疾病是怎么来的,病因是什么,我们关注它怎么还没走?别人的病过几个月就好了,为什么有一些人可以拖几年,几十年?是怎么维持下来的?有些情况是一个人维持的,这最简单。一个人睡不着觉,失眠。我们前面讲过,失眠本来是有变化空间的。我昨天睡不着,今天就犯困,困了我就睡得很香。问题就消失了。至于我昨天到底是因为什么睡不着?并不重要。但有的人发现自己睡不着,就启动了一个控制过程,是什么呢?他开始担心自己睡不着,他对睡眠这件事很焦虑,会想各种办法让自己睡得好一点,这种心态激活了感神经系统,反而让他更难以入睡。睡不着觉这件事就会维持下去。这就是我们要研究的过程:睡不着印证了睡眠是值得焦虑的,焦虑又造成继续睡不着。这是一个循环。当然,实际过程比这个更复杂。比如有的同学会问:他最后还是会睡着的呀?那一来循环不就打破了吗?这是因为还有其他维持焦虑的机制。比如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读那些跟他预期不符合的信息。有的社交障碍的病人,认为自己在社交场合中会出丑。他其实经历过很多社交场合,也得到了很多正面反馈,为什么还能维持一个看起来并不合理的信念呢?因为他在心里想:「我其实是出丑了,只不过大家为了安慰我,不肯对我说实话而已。」这样的话,他就永远都可以看到他愿意看到的结论。然后就是二元互动的情况了,两个人互为狱卒,互为囚徒,上节课已经举过一些例子。临床上这也会造成疾病或者诊断的慢性化。我做过一个案例,一个研究生,被诊断为抑郁症,一直吃药。他在谈一个女朋友,女生照顾他,他就觉得「女朋友肯定厌烦跟我一起,她之所以没跟我分手,还对我这么好,就是因为我现在有病」。换句话说,他不敢让病好起来。因为他那样的话女朋友就会走。他就时不时地在朋友圈散发一些抑郁的气息,生活绝望啊,活不下去啊,之类的。当然女朋友就问他怎么回事,安慰他,陪伴他。但女生越这样做,就越是印证了他认为的「都是因为我抑郁症,她才对我好」,而且他觉得这样作下去,迟早把人家的耐心作没了。就这样,越通过抑郁受到关照,越是对关系紧张,越紧张,就越要用抑郁去换取关照。请注意,我在说这个过程的时候,并没有批评谁。我并没有说这个女生做错了,也没有说这个男生做错了。我们不去判断谁对谁错。因为两个人都是狱卒,同时都是囚徒,所以你说谁是那个受害者都一样。重要的是他们相互纠缠的那个模式。不纠缠的问题就只是一过性的,就不会求助。短期的问题我们不用看,只有一个问题长期反复呈现,我们才去看它是怎么回事。我们去看两个方向,一个是:是什么让这个问题没有变好?意思是它是有可能变好的,那么是谁做了什么,堵住了这个可能?另一个是:是什么让它没有变坏?因为它也是可能变坏的。比如说,一个人赌博,他借钱去赌,输了很多钱。这是他的问题,但如果这个问题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我们不但要问,他的赌瘾为什么没好。我们还要问,如果这个人一直都在借钱,还在输,他为什么还没有被债主砍断一只手一只脚?我们就发现,每次他欠的钱达到一定数量,父母就忍不住替他把欠的钱还上。他跪在父母面前痛哭流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所以你看到了,这里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还有他的父母。这是二元的情况。还有更复杂的,叫做多元交互。也就是三个或以上的元素,就有更多互动方式,它是比二元互动更容易形成稳态的。我们用三个人简单举个例子,好吧?如果你在班上只有唯一的一个好朋友,你们的关系就很浓烈,同时也很容易出问题,随便闹点误会就可能是大矛盾。但如果是三个人互相认识。那么你跟其中一个人出问题的时候,就可以有另一个人来调解,然后给你们一些台阶下。就像前面讲的「比拼内力」,两个人冷战,谁都觉得我不能说第一句话,我先开口就是输。如果有第三个人,他可以硬拽着两个人说,好啦,我们一块吃顿饭,把话说开。因为是他先开口,两个人就可以各退一步,僵局就化解了。那你说多元关系是不是更健康呢?也不一定。只能说,多元关系更容易保持平衡。一对夫妻的婚姻出了问题,他们常常用来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生孩子。有了孩子,关系就更容易保持。你们觉得奇怪吧?明明很多夫妻生完孩子之后才闹矛盾啊?但我们是讨论系统的稳定,跟婚姻质量好不好是两件事。可能他们有了孩子之后,积怨更深了,但从系统角度来讲是更稳定了。生一个孩子解决不了问题,就再生,不断在这个系统里引入新的角色。这是一种通过在关系里面增加变化,去保持系统稳定的一个方式。但你说这是好事吗?也不见得。比如说,多元关系里有一种结构,叫做三角化,把二元关系中的问题交给第三方承担。那么第三方就是被牺牲的。随便举例子好了,我们的课代表,有一天我管他借100块钱,然后我不还。他管我要也要不回来,他又不敢跟我撕破脸,那么他怎么办?他去找另一个同学借了100块。等那个同学再找他要钱的时候,他说你去找李老师要,因为李老师正好欠我100,你找他要来这笔钱,我们就清了。这叫什么?这叫三角债,它就是债务关系里的三角化。把在二元关系里无法处理的,不愿意去触碰的矛盾,通过转嫁到第三个人身上来处理,达到系统的一个平衡。但这样一来,第三个人就很无辜。这根本不是他的事,但是他被卷入进来了。这一点恰好也是我们在比如说家庭关系里经常遇到的。妈妈对爸爸有愤怒,不知道怎么表达,或者表达了丈夫也听不进去,妈妈就对儿子说,你爸是个坏人啊,你长大可千万不能变成他那种人(笑)。孩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我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这段关系里边的一个工具人,关我什么事?这就是三十六计里的:指桑骂槐。你去看中国的《三十六计》,里面好多都是三角化,什么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作为打仗来说是奇谋妙计,但是在正常生活里,就会造成很多牺牲。比如小a和小b闹矛盾,他们谁也不理谁。但小a觉得还不够,这样不解气,我不理他还不足以对他构成打击,那么他就对小c说,如果你还是我朋友,你就必须也跟小b绝交。小c心想,这关我什么事啊?小b跟你有矛盾,可他跟我的关系没问题啊?我干嘛要趟这趟浑水?如果他是一个大人,他还可以表达清楚:「这是你们两个人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跟我没关系。」但如果是孩子呢?孩子搞不清楚,他就是对这个情况很困惑,处在一种莫名的压力,不得不选边站。他说好吧,我跟妈妈站一边,那我就是要讨厌爸爸,为了帮妈妈出口气。这样也可能达到平衡,三个人的平衡,但这是以某一个人承担的损失和痛苦为代价的。我听过最复杂的一个例子,就是孩子都成年了,自己都要结婚了,希望在婚礼上邀请爸爸和妈妈参加。但他的父母已经离婚并且各自又结了婚。妈妈说你想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那你就不能邀请你爸,他来了我就不来。后来孩子求她,她退了一步说,你爸要来也可以,但你必须告诉他,不能把他现在的老婆带来。然后爸爸又说,你妈跟我都离婚了,管那么宽干什么?我就是要跟现在的家人一起,如果不要我老婆去,我也不去了。——你算算这里都多少个三角化了。这都是家庭内部,还有一些问题的维持,是在更大的系统的控制过程。举一个物质依赖的例子,你们在异常心理学课上学到过,戒毒,如果用强制戒毒,短期内可以戒断,但是等他离开强戒所,一段时间之后又会复吸。为什么?可以想象一个吸毒人员,他成功戒断毒瘾了,很痛苦,就像脱一层皮。那么他离开戒毒所之后,想要回归社会,会遇到什么事情?他想找一份工作,他说我不吸了,我已经戒了,我接下来想好好做个人。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笑),会怎么样?很难。好工作是不会给他的。哪个老板特立独行要雇他,员工都不干。员工说老板你要疯自己疯,我们辞职。谁想跟这么一个人做同事啊,对不对?所以好的工作机会是轮不着他的,顶多是打一些短工,一些重体力的,回报低的工作。他身边的朋友会怎么看?家人怎么对他?如果他找不到工作,回到家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呢?家人会说,你看你,回来整天在家游手好闲,也不正经找一份工作。他过去的同学、朋友、同事,得知他吸过毒,大家肯定会用一种对瘟神的方式对待他,保持距离。谁还敢跟他有关系?谁还会愿意跟他一起玩,继续跟他做朋友?对了,除非是当年一起吸毒的老朋友。只有在这些人这里,才有社会支持。所以就算是理想状况,一个人戒毒了,回到家也就几个月时间,就会和过去那些一起吸毒的,你叫狐朋狗友也好,他们会重新建立联系。一旦联系起来了,几乎没有意外,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复吸,为了能够重新融入到这样一个人际圈子里。在那个慢性化的过程里,他最初染上毒瘾的原因不重要,重要的他戒毒之后还会复发,被某些因素推动着,一步一步走回老路。在这件事上,大环境的态度也是控制过程的一个要素。比如对于物质依赖我们有一种赶尽杀绝的态度,只要他有过「前科」,我们就要他「社会性死亡」。这个态度反倒在推动慢性化的过程。因为这个态度其实就是在潜在地表达,永远不要让他回归正常,我们要堵死一切他能回归正常的可能性。那可不就是把他留在了「问题」里吗?讲了这么多,你可能已经慢慢体会到了,系统式心理治疗是怎么用在临床心理学研究里。我们关注人和人之间的相互影响,人们在用什么方法传递信息,反馈给彼此,从而造成了怎样的变化或是不变。很多一开始学系统治疗的人,都会觉得这个视角有点冷淡,甚至不近人情。因为我们好像不关注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心理学难道不应该去体会一个人的内心吗?当他哭的时候,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有什么感受?想法背后的信念是什么?他有哪些特别的经历?传统的心理治疗关注的是个体内部在发生什么。有一个说法,叫做「包裹在那个人的皮肤之内」。但是典型的受系统式思维影响的人,更关心他在哭给谁看?他哭的时候谁对他的这个哭反应最大,会是什么反应?当那个人给了他这个反应,他会怎么办?是哭得更厉害,还是就收敛了?我们不是通过个人分析来解决问题,而是把目光放到这个人之外,去看到当事人连带着每一个可能给这个行为带来反馈的个体一起。我们用一些很古怪的说法,不说这个人生病了,病得怎么怎么样。我们更喜欢说,这个人被「描述」成了什么病,他是怎么「表现」的,「做出」了哪些反应。因为「病」本身是看不见的。只有用某种外部形式表现出来,给人看到,才会成为可传递的信息。这叫做外部视角,意思就是从旁人的角度去看。而不是看这个人内部「有」什么病,或者他「是」什么病人。我们不知道他身体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病」的东西,我们只看作为外人能看见的。看他是在一段关系里边强调他的病呢,还是隐藏他的病?还是在特定场合下表现一些特定,获取特定的反馈?刚刚说了,这叫外部视角,也叫信息反馈视角。好像一个莫得感情的人,冷静地做观察和记录:a有一个行为变化,他在众多可能性当中选择了这一种,然后b就做了什么;b这么做了以后,a是继续做下去呢?还是改变了他的选择?当a改变之后,b又怎么做?a和b之间陷入到胶着,c又是怎么加入进来的?我们就用信息反馈的视角跟一个家庭沟通,讨论他们互动的游戏。相反的那种视角,在系统治疗里就很少用,但是在个体治疗里用得很多,叫做内部视角。这个视角就像「进入」了a这个人:a这么做,是因为a有一些什么样的人格基础?a的个性怎么样?或者a本身存在什么样的问题?在内部视角里,a是不太能自己做主的。如果他感到痛苦,也没办法,因为他生病了嘛。必须等到一个医生,带来一个什么灵丹妙药,才能把「病」从a身上清除出去。这是很多内部视角附带的假设。很难说这两个视角哪个是对的,只能说他们关注的是两个不同的界面,而我们对于任何一个层面的单方面强调,可能都会失去一些可能性。举个实践的例子。我做的一个督导,咨询师接待一个青少年,他反复出现想要结束生命的念头。孩子这样讲,父母当然就很伤心,父母在咨询室里面反复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这样下去,我们也不想活了,我们太难了。就是父母就反复在咨询室里面去讲自己有多么的伤心。我督导的咨询师,在咨询里就问那个青少年,你听到爸妈这么说,心里有什么感受?孩子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咨询师就说:怎么会没有感受呢?我听了都好难过,你怎么不觉得呢?她后来参加我的督导,又问我,李老师你觉得这个孩子为什么那么冷漠?是创伤,还是他有什么人格上的问题,才「感受」不到父母的痛苦?你看这就是一个内部视角的归因,咨询师仿佛能看出来这个孩子「内部」有问题。但她没办法。我请她在下次咨询里换一个问法,我们下周会讲,叫循环提问。还是问同样的内容,但不要再去问孩子了,而是问父母:你们猜一下,你们说这些话,会让你们的孩子有什么感受吗?你看这就不一样了。这一问就是外部视角,它关心的是,父母的语言跟孩子的反应之间是怎么互相联系起来的。父母可能就会说,这些话我们平时也说,他就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没有表情。然后我们进一步问父母,遇到这种情况,下一步你们会怎么做呢?是换一种方法继续说,还是不说了?这是你们的孩子想要的吗?你们猜他是想听你们继续说下去,还是一个人静静?这就是系统式治疗出手的角度。可能这个人的内心也在发生一些过程,但是我们更看重的是当他的内心这样的时候,他外在表现出来,对其他人构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还可以问这个孩子,说你猜一下,假如父母发现他们怎么做你都没反应,他们还会有什么大招吗?孩子说就是揍我呗,以前每次都是这样。那我们再问父母,说你们猜猜看,你们孩子预料到他这样下去就会挨揍,但他还会继续表现出无动于衷——注意是「表现出」——那么他不惜挨揍,也想要传递给你们的信息,是什么呢?这样一问,父母就会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到孩子,孩子的反应不是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想在关系里施加影响。他施加影响最厉害的办法,就是声称想要结束生命,假如说了还达不到效果,他会不会真的去做?让父母后悔莫及?然后父母又会怎么做?我们用语言把这个循环中的不同可能性都推演一遍,就好像军事作战之前做一个沙盘上的推演。那么他们就不用真刀真枪地再来一遍了,就可以避免掉很多无谓的牺牲。所有的症状、行为、情绪、价值观,从控制论的角度都可以看成是人和人之间交互影响的媒介。我们不是说这些症状是装出来的,是假的,它很可能就是真的。但我们关心的是,这些真的东西作为信息怎么被使用?被谁识别出来?引起何种改变?以及它如何限制互动的可能?小问题变成了大问题,暂时的问题变成慢性化的问题,原来可以解决的问题变成难以撼动的模式。——学会这种思考方式,系统治疗就算是入门了。
2021年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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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讨厌上班丨反馈实验076

往期干预原文:《育儿书上的妈妈丨反馈实验074》育儿书上的妈妈问:今天我对着我八岁的儿子又大发了一顿雷霆,一个下午,全家都在低迷的状态下度过。傍晚我又忍不住声泪俱下的“声讨”了一下小朋友。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感觉自己又一次不负责任地把情绪发泄到了孩子身上。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我甚至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逼疯,孩子也会被我逼疯。小朋友今年8岁,从一年级开始就和我独自生活(爸爸在外地工作,妹妹在外婆家住,一般周末全家人才能聚在一起),平时比较调皮,我平均每个月都会接到老师或其他家长的投诉,不是因为给别人乱取外号,就是喜欢去动别人然后引别人来追他。按老师的说法上课喜欢做小动作(但我觉得一节课坐不住挺正常的),平时作业也不太主动写。让我给他报的各种课外班基本上都半途而废,我虽然尽量鼓励他坚持,但又不想勉强他。最让我头疼的是玩游戏的问题!总是想方设法找机会玩,我们家平时都不开电视玩iPad,平时他写作业我就在想旁边看书。周末他写完作业才能看会电视、玩会iPad。现在到了暑假就没那么严格,结果他越发变本加厉,总是找各种机会玩、讨价还价。不让他玩就着急地抖腿、然后委屈地抹眼泪。今天比较反常的是一改平日默默抹眼泪的方式,改成号啕大哭。起因是我不让他喝一整瓶的可乐(昨晚我答应让他喝可乐但并没答应喝一瓶),就一下子大哭大闹起来。或许也有因为今天我老公又要离开家的缘故,我实在没耐心去安慰他,而是怒气冲冲地对他大喊(我觉得我当时肯定像个疯子,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疯狂了),然后厉声呵斥,差点动手。我平时的原则是无论如何不能打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打过。差点就破功了,哎。后来到了傍晚,我实在忍不住声泪俱下地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历数哥哥的“不是”。我还说我也很羡慕其他妈妈,可以看到孩子那么认真地学习然后考个好成绩,甚至还威胁说开学就不让他去上学了。可笑的是,最后是妹妹安慰的我。我一个成年人居然不如一个孩子,我更无地自容了…平时不断地学各种育儿知识,一遇到情况就彻底崩盘了。我到底该怎么办?特别难受…答:辛苦了,但你用力的方向不对。那些育儿知识讲得很好,但它们总是在塑造一种智慧通达的完美妈妈形象。就像普通人看完超模,再看自己,只剩下三个字:我不行。所以那些知识随便学学就可以了,不要当成金科玉律。它们会诱惑你用一种苛刻的标准对自己。越学,就越容易发现自己的不好,就越是在心里自我攻击。而你越是把自己攻击得体无完肤,脾气就越容易变坏。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想要情绪变得更平和,不易怒,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对自己好一点,慢慢把心态养好。所以我给你的建议就是:每次发完脾气,必须好好犒劳自己一下。这相当于是你的身体在提醒你:不开心了,需要被好好对待!你不妨吃点好的,给自己买点小礼物,或者让老公给你什么补偿。就从这次开始吧,想想自己喜欢什么。以后最好固定下来,变成一个规矩。除了犒劳自己,也要犒劳一下孩子。这样可以让孩子知道,刚才不完全是他们的问题,也有妈妈的问题,妈妈需要找一种方式表达歉意(现阶段,我感觉一杯可乐就足以)。请你告诉孩子,每次你发完脾气,都会请他们喝杯可乐道歉。——也许他们会想办法引诱你多发脾气。不妨这周就试一两次,看看效果如何。当然了,如果一整周都没发脾气,那就没法试了。无论如何,希望你七天后回信,反馈一下结果。反馈:李老师好!十分感谢您的时间与关注。以下是我的反馈。不过这些反馈有一个前提,这周我刚好处于休假状态,而且老公也在家办公,或许这也减轻了一些压力。第一天:没发脾气早上起床先是在李老师的公众号意外地看到自己被回复了,简直不要太开心!中了彩票大奖也不过如此!李老师是我最喜欢的心理学老师,没有之一!继而开始认真阅读李老师的回复。看到第一句就鼻头一酸、看完之后已泪流满面。李老师一如既往地包容与慈悲。我一整天也仿佛充满了能量,感觉不那么害怕自己再生气、甚至失控了,感觉自己似乎有了退路。然后,自己也有在刻意提醒自己没什么好生气的。一天下来,与孩子可以说是和平共处,除了对玩游戏和作业问题依然头疼。还有,认真地想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如果生气的话该给自己买啥小礼物、不知道该让老公做啥。第二天继续想。第二天:发脾气后表达了歉意,没犒劳自己从早上开始,孩子说话不算话偷玩iPad,不写昨天答应的作业,我尽量在心里劝说自己看开点。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下午的安排和孩子发生冲突。我最终还是忍不住吼了他一声,赶紧打开李老师的回复又读了一遍,然后起身去给孩子倒了杯可乐,和他表达了歉意。感觉好了一点。第三天:没发脾气情绪还算平静,可能和这周休假比较轻松有关。但是一天下来,感觉都在和孩子因为不写作业、玩游戏讨价还价这种事在拔河。我们对他要求也不高,就做好基本的工作就可以。心感觉很累!但没发火。第四天:没发脾气,轻微自我否定今天孩子和外公外婆出去玩了。难得的自由感。为什么每次孩子不在我都有莫名的小激动?感觉自己是个奇怪的妈妈。第五天:疫情导致的计划变动因为突发疫情,没去接孩子。身体得到了彻底的放松/纵,当了一天的沙发土豆。同时尝试用李老师课程里的悖论提问思考如何让孩子“不喜欢学习、半途而废和沉迷游戏”,列了些思路:不断唠叨他不上进、没毅力、网瘾少年。跟身边每个人说,造成他的心理暗示。然后大吼大叫,让他讨厌我。先写到这吧,感觉自己问题还是挺多的。生活中也很容易因为小事生气,或许我就是个小气鬼。再次衷心感谢李老师,祝您一切顺利!新干预真的讨厌上班问:这封信是我用讯飞语记完成的,因为工作太累患上了腱鞘炎,且一直没有好,做一般的活动没有那么疼,但只要用电脑打字或者是用手机打字等跟工作相关的行为,手就特别疼。大概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模式,导致手部只要做了类似的动作就会疼。看起来就是一个工伤,但我现在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因为我需要这个病,我才会得这个病,且迟迟不好。。。为了治疗我断断续续地请了好多天假。因为从事的是电商运营工作,日常没有真正的休息,无时无刻不在备战当中。所以即使休息时也觉得很累。因为这份工作我抑郁症加重了。即使每天遵医嘱吃药,也像具行尸走肉,靠着咖啡续命。曾经爱好特别多,特别能熬夜的我,现在一下班吃完饭立刻就能睡着。从一个特别喜欢打扮爱化妆的女孩,变成了邋里邋遢,回到家不小心睡着甚至不起来洗脸的干物女。但毕竟抑郁症是个不能对外公开的病症,即使我特别特别不想上班,也不算一个正当的理由。身体上的疾病就不同了,是一个不上班的正当理由。虽然不管是抑郁症还是腱鞘炎,都有可能是我逃避上班所需要的。但疾病确实是实际存在的,且丝毫没有好转。我不想为了这个破工作牺牲自己的健康。我已经意识到了,也不想再逃避下去,向老板提出辞职。但是我又有了新的苦恼。我曾经是个长时间不上班的家里蹲,我也很害怕自此之后我再次成为不上班的家里蹲。因为我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太强的专业技能不太好找工作。而且我也意识到了,我是真的讨厌上班。家里人比我还担心这一点,他们更关心的是我辞职后没有工作,而不是此时此刻我身体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痛苦(他们是知道的)。我真正的愿望是开一家原创服装网店,但不管是家人还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做到这件事。我们都认为就算我能做到这件事,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家人们认为很重要的结婚生子,早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如果不是因为万一没自杀成功,后续更麻烦,我早就一死了之了。这样看来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我相信就算是李老师这么厉害的人也很难给我一个药方。反正我也不期待你给我药方,我就当做树洞倾诉一下吧。答:你好,我初步做了一个对比。你的来信一共840个字,绝大部分都是在证明你没有能力/不喜欢/不适合上班,这部分态度之坚决,我感受到了。但只用了一句话说你真正想做的事,是开一家网店,接着你用了49个字推翻这个想法:不管是家人还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做到这件事。我们都认为就算我能做到这件事,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做这样一个对比,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目的。你不期待我给药方,其实我也给不出药方。我不想劝你去开网店或者什么,我相信你和家人的思考更成熟,你们的顾虑是真实的。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应该多写几个字,至少用相同的文字量去否定这个想法。毕竟你把它叫做「真正的愿望」。——你不喜欢工作,可你调用了足足两种病才能离开它。那么你想做的事,不值得用更充分一点的理由,更无可辩驳的证据去结束吗?因此我的建议是:请你在接下来一周,用不少于800字论证:为什么你做不到这件事(以及为什么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论证充分,再让这个想法正式放手。看看你在做论证的过程中,以及完成论证之后,会不会有多一些的感想。关于提问,请先参考:《我不同意你的问题》👇点击“阅读原文”向我提问。如果你愿意在我回答之后执行并反馈效果,请在提问后补充一句:「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
2021年8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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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反馈、对称和互补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反馈有两种不同的机制。一种反馈是用来帮助事物保持稳定的,我们叫做负反馈。比如我手里这瓶水的价格就很稳定,我在楼下超市买它的时候,价格是2块8,我估计过几天去买,还是2块8。或者我换一家店,去别的地方买同样一瓶水,价格大概在2块到3块之间波动,但差不多就在这个范围里了,很稳定。如果有人卖水,说,没人规定我一瓶水只能卖3块吧?我把它定价到50块钱一瓶,赚的不是更多吗?可不可以涨价?理论上可以,但如果你这样做,一瓶水都卖不出去。因为别的店卖得比你低,消费者就去别人那里买了,宁可走远一点,对不对?假设北大所有商店联合起来,都卖我50块钱可以吗?好,我知道你们卖得贵了,以后就自己带水,要么我忍一忍不喝了。你还是卖不掉。有多少人买你的商品,这就是对你定价的反馈。卖不出去,你自己就会把价格往下调。那有人说,没想到我作为消费者有这么大权力,我不买,价格就调低,那我要觉得这瓶水就值1分钱,价格是不是就能压低到1分钱?也不会,因为你不买,有人会买。你按你的报价去买水,卖家不卖。这就是对你的报价的反馈。所以,如果你还想喝这瓶水,就需要提高报价。你看,通过这样的反馈,价格高了就降低,低了就升高,价格变化的可能性空间就被限定住了。这个价格不是不能变,而是只要一变就会受到一系列机制的影响,又变回去。在经济学的范式里面会用两条曲线,一条叫供给曲线,一条叫需求曲线,代表这瓶水在不同定价情况下,人们购买它和出售它的意愿。这两条曲线取得的交点就是水的定价。它几乎就是一个固定的数字。我们还可以举出很多其他例子,大到国际局势,小到之前举过的,体重的上下浮动,这些例子里边都有一个稳态,这个状态无论往哪个方向发生变化,变化带来的结果都会倾向于减少这个变化。这个过程就叫负反馈,通过这个过程,我们就能把变化的幅度控制在一个窗口之内。那么有人说了,会不会有相反的情况呢?如果价格变化的结果倾向于扩大这个变化,会怎么样?比如价格升高的时候,人们反而不想卖,反而更多的人想买,就会让价格进一步升高。反过来,越降价越没人买。你们知道是什么吗?股票,对。还有房子,比特币,非常好。这些有投资属性的商品,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反馈机制,叫做正反馈。对潜在的购买者来说,这些东西的价格上涨反而制造了渴求。如果我现在不买,将来它会变成一个更加高不可攀的数字,我就必须快点买。那其他人都像我一样想,就真的会带来涨价,印证了我们的恐慌。你知道房价有时候很夸张,一天报价就涨十万,买房的人还不敢犹豫,赶紧签,就怕再过一天又不是这个价了。反过来也是一样,一旦开始降价,买的人一少,持有的人就更急着把它卖出去。形成抛售,价格就会进一步下降。这也是正反馈。正反馈不是用来维持稳定的,它可以用来解释复杂系统的另外一种现象,叫做涌现。系统整体呈现出了单个个体不具备的特性,无中生有,小事升级,这是怎么来的?就是通过正反馈。顺便说一句,有的同学顾名思义从字面上理解,以为正反馈说的是正面的反馈,积极鼓励,或者是强化,负反馈就是惩罚,不是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强化惩罚是从行为的性质上说的。正反馈里也可以有惩罚,比如孩子不学习,父母就揍他。这是惩罚。但是父母揍得越厉害,孩子越不想学。形成恶性循环,这也是正反馈。我们经常说的马太效应,就是一种正反馈: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北京这种超大规模的城市也是正反馈,它大了,机会就多,就有更多的人想来这里,那么就让它变得更大。但是一般来说,正反馈不可能无限地扩大下去。到了某个极限它就必须停下来,我们叫做引入了更高层级的负反馈。比如房价一路往上涨,涨到某个程度大家都奉陪不起了,就会出台一个限购措施。大家注意到我举的这些例子,都有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互为反馈。它和我们上节课讲的老鹰还不一样。老鹰只是根据兔子的位置调整自己的飞行路线,而兔子没有因为老鹰而调整自己。如果两个人互为反馈,在控制论里叫做交互控制,就是一种更复杂的状况。刚才下课的时候有同学在问,对这个反馈,说是不是有点太强调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了?难道有了反馈,所有结果都是由一个人自己决定的?如果用交互控制的观点来看,恰恰不是这样。我举一个例子,我的亲身经历。我刚上北大的时候,班主任通知我们晚上7点在哲学楼开会。那天晚上正好有师兄请我们吃饭,吃到6点50,我们就说不行我们要走了,晚上7点开会。然后师兄就告诉我们,通知7点,你们7点半去就行,为什么呢?因为去早了反正也没人(笑)。我们就半信半疑,还是7点来钟过去了,发现真的要在那里等,等到7点半。班主任老师自己都迟到了。那以后大家就知道,再通知说几点开会,我们就推迟半个小时再去。这是一个控制过程,对不对?通过一次次的结果反馈,同学们学习到一个更合理的出发时间,或者说学习到北大的一个传统(笑)。表面看迟到了半个小时,其实是我们精准控制的成果。但这是单方面的控制过程。这故事还有一半,是什么呢?就是班主任。其实班主任的想法,就是计划好了7点半开始,他说,对付这帮孩子,你想要他们7点半到,就必须通知他们7点。你要是告诉他们7点半,他们就给你拖到8点!(笑)你看,这是故事的另一半。双方在博弈。你有你的操作,对方有对方的操作,他的操作构成了对你的反馈,你的操作也是给他的反馈。双方都很聪明,能够预测对方会怎么做,从而调整自己的操作,而自己的操作又印证了对方的预期。这就成了一个稳定的结构。班主任稳定地把心里的时间提前半个小时通知我们,因为他预期我们会延迟。我们也稳定地延迟了,因为我们预期他给的时间是假的。这就有意思了,这里就出现了互动模式。再举一个例子。我做咨询的时候,一个来访者跟我讲:她是一个妈妈,她每天早上催孩子起床都很痛苦。因为孩子就是闹钟怎么响都叫不醒,大人叫他也不起。到最后,眼看要迟到了,这个妈妈就很慌,把那个什么刷牙的,牙膏什么都挤好了,牙杯摆好之后,就把这个孩子摁在床上,然后把衣服给他套上,把他拽下床,然后闭着眼睛,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妈妈一步一步推到洗手池。这样才能卡着点上学,不迟到。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别人家孩子这个岁数,早该自己起床自己洗漱了,为什么我孩子就如此的让人不省心?他就不怕迟到吗?我每天有那么多要做的事,然后一早上精力全耗费在跟这个孩子的斗智斗勇上面,我真的是受够了。那么我们用控制过程去看,就会看到,为什么这孩子他明明可以起来,他就是不起?你去问这个孩子:你干嘛不起床,你不怕迟到吗?他肯定会说:不怕啊,我妈是不会让我迟到的。他是这样掌控时间的:他知道时间如果到了最后一刻,妈妈就会抓狂,会给我穿衣服。所以他从妈妈那里获得的反馈就是:只有她抓狂到给我套上衣服的那一刻,叮!才说明时间真的到了。在那之前,我都不会迟到,我可以不起床。你看到了吗?这孩子跟妈妈完美地锁定了。孩子知道妈妈会帮自己掌握时间,这是他已经形成的预期。妈妈不想管这么多,可孩子就是不起怎么办?眼看就要耽误上学了,还是管管吧。两个人都印证了彼此的预期。这就是互为控制。前面我们还说是个体,对不对?个体,我今天来晚了,迟到5分钟,这是我的问题。但如果我每天都迟到5分钟,在座的各位会怎么样?你们有互动,可能就跟着来迟,反正来早了也没用。以后我也就会更加心安理得地迟到5分钟,因为我来早了也没用(笑)。于是我们就心照不宣,约定俗成,稳定地把这个上课的时间推后一些,而一旦形成这样一个交互控制,可能性空间就被压缩了。接下来假如我们想把上课的时间往前提,就很难。任何单方面的人想发起这个改变都很难。我说下次我来早点,12点半就到,没用,你们人都不在,我还是只有等人到齐再开始上课。你们单方面来早一点呢,也没用。可能从个体角度来讲我们都不舒服,我们都不喜欢迟到,但我们还是只能这样互动下去,我们都忘了最初是由谁先始的,但是不重要了。谁先开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双方都活在了被对方限定的,那个狭小的可能性空间里。对这样一个模式,家庭治疗大师Minuchin有一个著名的比喻,他说这是「双方互为狱卒,也互为囚徒」。双方都锁死了另一方的行动空间,同时他们又都觉得自己被另外一方给锁死。好,那们在这里稍微先停一下,大家对前面讲的这个交互控制的部分,有没有什么疑问?(问:如果双方都看到了,他们在重复一个不舒服的互动模式,是不是也可以打破
2021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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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是注定浪费的丨反馈实验075

往期干预原文:《别担心,坏事会发生丨反馈实验073》坏事会发生问:李老师您好!得到您对我的问题的反馈应该是个小概率事件,我期待它的发生。但我的问题也是针对小概率事件:周围的人认为无需担忧的小概率事件,它们会占据我的全部注意力,影响我当下的生活。不过我并不害怕坐飞机或者正常出门。即使朋友们耐心劝我说我在杞人忧天,但我依旧对千分之一甚至更低的概率感到担忧。困扰我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我为自己以前的错误、不够好而感到焦虑,甚至恐慌。在明知无法改变过去的情况下,我也会反复检查自己过去的种种,用各种标准来评判自己。甚至在一天的忙碌之后也会如此,直至凌晨。身体和精神应该已经很疲惫了,但我还是无法停下。我的这种状态会随着担心的事情的重要性程度的增加而变得严重。但我不能以这种状态继续生活下去,我想要改变。请问您有什么建议么?答:我的观点也许跟你的朋友相反:我相信小概率事件是会发生的,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担忧让你备受折磨,其实是因为你拿不准。换句话说,你一方面在为将来的事做打算,另一方面又(和朋友一样)怀着侥幸,觉得说不定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万一没发生呢?这是最折磨人的。如果确定它会发生,反倒不用受担忧所苦。因此,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每当你担心小概率事件发生时,就告诉自己,不要心怀侥幸,它注定会发生(或者按你的说法,你担忧的是过去的事,那就是已经发生了),剩下的问题就是:你必须采取怎样的预防或补救措施?——然后,去把这些该做的事做到。听上去这跟你现在每天的生活差不多。但至少你这样做是有底气的,不用一边做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那就是双重的辛苦。然后,如果你感到疲惫,你可以每天最多给自己放半个小时的假。在这半个小时里你告诉自己:「我累了,管它会不会发生,我都要休息一下」。但一定不能超过半小时。如果休息的过程让你担心「这样会不会太大意了」,你就要立刻结束休息时间,回到日常的战备状态里。这样尝试一周,把效果反馈给我。对了,收到我的回复也是小概率事件——概率大概是百分之一。可是你看,它就发生了。反馈:李老师您好!收到您的反馈其实感觉很复杂。本来是十分期待其发生的小概率事件,但在看到“坏事会发生”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很难受,仿佛有一块冰从喉咙一路滑到肚子里。我在十分恐慌的状态下读完了您的建议。但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我开始执行您的建议。前四天还是很恐慌,光是接受“坏事注定会发生”这个想法就足以让我的手脚冰凉,无法思考。因为肉体凡胎的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没什么稀奇的,涉及到身体健康更是如此。白天一边忧虑一边做事,晚上依旧会失眠。但从第五天开始,我的大脑可能感到疲倦了,情况有了一点改变。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坏事还是会发生,只能现在多多努力了。害怕的情绪还在,但同时它更多地指向现在不够好的自己。忧虑的情绪也还在,但它也直指定下的任务和目标。怎么说呢,感觉自己做事的时候更加专心和有干劲了。接受小概率事件会发生的观点之后,我感觉自己头上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它时刻提醒我要保持警惕,不能偷懒,除了可以不担心的那半个小时。它也给了我更多的压力,让我更想要把现在手上的事做到更好。对过去的不足的恐惧变成了对自己还没有变得更好的担忧。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爱情、死亡与机器人》,第一季第一集讲述了一个直面恐惧的女生的故事。这个精彩的故事在第七天突然浮现在我脑海中,并反复出现。但我并不想再去看一遍,因为我也有很多可做的预防补救措施需要完成。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究竟是好是坏,不过我的确开始不去想小概率事件了,尤其是那些坏事。可能未来哪一天就会真正不担忧了吧。非常感谢您的建议!祝您一切顺利!新干预假期的定律问:李老师您好!我有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题不知如何改变,希望得到您的指导,我把它命名为“假期的魔咒”。我每到寒暑假就会变得十分懒惰(我的工作是教师),每天做事的效率很低,时间通常都浪费在了追剧、看视频上。其实这些视频对我来说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或许我只是沉迷于专注视频其他什么都不用想的状态中。即使我知道还有许多工作任务等待我完成,还需要学习很多专业技能去自我提升,还可以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这些念头在平时工作忙的时候,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暇顾及的压力。但是在时间比较自由的假期里,我还是不能自律地去学习或者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感觉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中无法自拔。我也尝试过提醒自己列出假期计划单、甚至每日计划,可我的完成率却很低(相信您隔着屏幕已经感受到了我的焦虑)。我知道我的这种“魔咒”可能与我的成长经历有关,因为印象中小时候的寒暑假在家里都是和妈妈一起追剧、宅家中度过的,这可能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但当时我放松、懒惰地度过假期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现在有了工作和竞争的压力,以后可能也会养育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突破这样的“假期魔咒”。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利用假期的时间去上辅导班、去实习,当我被外部力量支配时间的时候就可以做得很好,但每当需要我自己支配时间的时候,我的自律性就失效了。如何才能调动内部力量,让自己的假期更充实、让生活更多彩有趣一些呢?希望能得到李老师的指导和帮助!答:你好!你的状态确实让我想起小孩子的假期。很多人放假时都会幻想:「如果我能把别人玩耍的时间都拿来学习,下学期该有多厉害……
2021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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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从可能到不变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大家好,这节课我要介绍在系统论范畴内的一个理论学科,叫控制论,或者叫控制理论。学工程学的同学,可能对这个名词不陌生。反倒是心理系的学生,我记得心理系应该是没有开控制理论的课。我今天先做一个关于控制论的概述,介绍一下这门理论,然后讲这门理论在心理学的应用,它是如何应用于对人的干预的。控制论研究什么呢?一句话,研究的是事物在发展过程中产生变化的可能性。我们经常说未来是不确定的,那要怎么减少那些节外生枝,让事物往确定的方向发展?这就是控制论的视野。大家可能听得似懂非懂,我还是从系统讲起。前面说过,系统可以看成很多个元素相互作用的整体。那么大家想一想,这些元素都有可能变化的。比如一个家庭系统里,妈妈干家务干了四十年,一万多天,每天任劳任怨,很伟大是不是。可是这一万多天当中,她说不定哪一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对吗。平心而论肯定会有这种时候,你想想同一种生活过一万天,总有感到厌烦的时候吧,她觉得烦了,累了,说我想试试另外一种人生,可不可能呢?当然可能。可是一旦妈妈这样做了,系统就不稳定了,全家都会地震。但我们很少听到这样的事情,对不对。有个苏阿姨的例子上了新闻。为什么上新闻?就是因为太少了。可是明明每个家庭每个妈妈都有可能一时冲动,想改变一下人生,为什么那么多家庭还可以保持稳定呢?这背后有一些复杂的机制,我们慢慢讲。先说结果,结果就是:很多可能性只是在妈妈脑子里转了一下,就过去了,她今天还会像昨天一样生活。或者说,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固定自己的选择。我们反复在提到一个概念,可能性。大家记住这个概念。我们接触的大多数学科,研究的对象都是元素,是确定不变的存在。比如我们学数学,用数字对应着具象的事物,你有两个苹果,妈妈给你三个苹果,现在你有几个苹果?学习这个运算的时候,我们假定了苹果就是苹果,它不会变,不会有其他的可能,那就是一个抓在我们手里边的水果。我们不会考虑它昨天是什么,明天又可能变成什么,它就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存在。然后对它进行运算,加减乘除,或者其他操作,这是我们过去差不多所有经典科学体系的一个基础,建立在确定的事物上。但是在控制论这个学科里边,它的关注点是不一样的。还以苹果来举例,控制论就考虑说,这个苹果之前并不是苹果,它一开始只是一颗种子,它也并不会在你手里边永远都是苹果,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成了一个苹果核,还可能变成苹果酱,还可能变成其他的东西。没有人跟你保证苹果就一定是苹果,它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控制论的一个核心假设就是,所有东西都在变化,都有变化的「可能」。如果它一直不变,就很值得研究了。在控制论者的眼睛里,事物的存续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它么可以保持稳定不变?背后一定是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在控制论之前的学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们看到一个东西存在就是存在了,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们默认了这个东西不存在别的可能。一旦我们加入可能性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就不一样。变化是永恒的,不变才是稀奇的。我们就在控制论里研究那些不变的事物究竟是怎么保持的。为什么叫控制论呢?因为它想知道在一个充满变数的过程里,变化的可能性是如何最大限度地被控制住的。使得一个系统近乎于精准地,作为一个稳定不变的事物而存在。控制论的研究,最早是出现在20世纪的四五十年代,出于战争的需要,人们开始对比如说炮弹、子弹,它们射出去之后的射程有兴趣。同一个角度,同一个力度发射出去,每次的轨迹都有轻微的不一样。它最后会落在哪里呢?这就有一大堆可能性,而不是一个确定的点。你可以发射100次,把每次的落点统计出来,最后是一个直径若干米的圆,这个圆里的任何一个点都有可能。那么对这个过程我们就想尽量控制好一点,把这个圆缩小一点,因为它最后落到这个点还是那个点上,有可能会造成很不一样的结果。要研究这件事情,就要把它从炮膛里飞出去之后的轨迹看成一组可能性的集合。而不能像过去一样,假定它就是一条确定的曲线。如果你转不过这个弯来,你想它不就只有一条曲线吗,我甚至可以在坐标系里把这条曲线给画出来,它哪里来的别的可能呢?那对不起,你卡在了一个哲学观念的门槛上。你只能接受事物要么是A要么是B,看不到一个在A和B当中变化的过程。控制论是研究过程的。你说「过程」是什么样?它没有一种「样子」,就是很多很多种可能性的一个集合。就像薛定谔的猫,它是死的还是活的?都是,又是死的又是活的。这当然是一个比喻,实际上这个命题不是在讨论一只猫的生死,而是说一个粒子的基本属性。没有人观察它的时候,它是不确定性的一个叠加。而在产生观察的同时,不确定性就会坍缩成确定性。想象这个过程啊,这在哲学观上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你说这有什么意义?宏观世界又不是这样。但是同样的视角可以迁移到宏观世界啊,人也可以同时具有很多可能。你明天来不来上课?可能来,可能不来。就今天,现在,谁也不好说明天会怎么样,你明天的出勤就是一个可能性的叠加。每个人,每天,都存在不确定的变数。那么这个课堂就需要做些什么,才能维持住一个大概的出勤人数。这就是宏观世界的控制论。顺便说一句,当我们说控制论的时候,经常有人问,这个是不是就是在研究精神控制,精神操控,洗脑?完全没有联系啊,一点关系都没有。精神操控什么的就算存在,充其量就是一种骗人的套路,一种巫术。但控制论是一门严肃科学,它是从数学里面来的。一个数学家叫维纳,在20世纪50年代写了《控制论》这本书。数学不研究具象的事物,研究的是原理。里面用到什么对象,是炮弹,是人,还是分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呢?是对象之间的作用过程。一个东西怎么影响另一个东西,一个变化怎么带来下一个变化,增加了哪些可能,减少了哪些可能?它们怎么传导的信息,怎么自我校正?这是作为一门科学的控制论研究的东西。通过这些相互作用,可能性就会增加或者缩小。可能性缩小的过程,就叫做控制过程。如果用一幅图来表示的话,我们画出一个集合。这个集合代表了一个事物发展的全部可能,就像那个炮弹的落点的集合。我们把这个集合叫做可能性空间,一个变化中的事物,它变化的可能性空间有这么大,如果我们通过某个特定的过程,让它的可能性变得小一些,我们就会说在这个事物的变化过程上实施了一个有效的控制。它们面积的差异越大,代表控制的效率越高。这个过程的本质,就是压缩一个事物发展的可能性,从更多种可能的一个更大的范围,缩小到只能在特定范围里面去变化,甚至没变化。这不就是我们说的系统的稳态吗?系统那么多元素,那么多变化,之所以可以保持整体的稳定,就是因为实施了控制过程。所以,学习系统一定要用到控制论,这是一个必备的研究工具。把这个思路套用到一个人的成长的过程,从一个婴儿,父母怀着无限的喜悦和担忧看着这个婴儿,不知道他将来会成为什么样,到这个人慢慢地长大,定型,这也是一场控制过程。他的可能性空间一直在缩小。此刻的你们跟十年二十年前比,可能性空间就小了很多。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运动员,可能去摆摊做生意,也可能当一个乞丐,但现在你坐在这个课堂上,乖乖上课,这就快定型了。不过面对未来——我假定在座各位还没有毕业——再过十年二十年回头看就会很感慨,因为现在你们还是具有很多可能。最后随着时间,你们会一步一步地排除其他可能性,每个人都会长成自己特有的样子,有自己的风格、个性。别人就会说:这不愧是你,你果然是这样一个人。你还是从前那个少年(笑)。生命就是一个控制过程,是一个可能性空间由大变小,呈现出状态越来越稳定的过程。正因为如此,我们会把控制理论应用到人的身上,试着用过程的视角去理解一个人他可能会做什么,以及他最终做了什么。尤其在心理治疗的领域,我们会看到很多来访者,很年轻,充满了可能性,同时他们口中反复说一句话,说我没有希望。我没有希望,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看不到别的可能,我今后就只能这样过下去了。看上去他们似乎是自由的,但他们很不自由,就像前面说的被困在家庭里的妈妈。他们的可能性空间只有一点点,好像余生都只能以一种方式活下去,如果那种生活让他们不舒服,他们好像也只能过那种不舒服的生活。作为心理咨询师,我们就需要通过控制论的视角带来一些启发,帮助我们去理解这些又痛苦,又找不到空间去改变的人:他们是怎么把变化的可能给限定住的?我们要怎样给他们带来多一点的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在心理治疗的课上讲这个理论。生命系统是稳定的。长时间维持的不变,都可以看成是控制过程的产物。当然我们以后还会讲到,这个不变也只是在一定时间范围内成立的,是有阶段的。比如一个人可以保持十年或二十年的时间,样子没有变化。现在叫「冻龄」,十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是不是。你想十年那么长,一个人的外貌身材完全可以有很多变化的,但有人就是能把变化的可能给限制住。可以说是一个奇迹。我们知道在这个奇迹里面,他是必须大量付出金钱和精力去打理的:健身,节食,保养,包括医美什么的,才能维持看上去的不变。一个没控制住的例子...用可能性的视角看,这是值得探索的过程。而不是天然就应该存在的现象。如果把它看作是天然的现象,你就不会有好奇。这个人长成这个样子,你以为他本来就该长这个样子,因为你认识的他一直长这样。但如果你把他放到长时间的尺度上去看,看成是一个往各个方向演变的集合,你就会有疑问:他是怎么做到在那么长一段时间不变样的呢?他的皮肤一直那么好,他脸上肯定是打了什么东西(笑)。他的个性也一样。他有一个维持了很多年的习惯,你要对这个习惯的维持予以好奇。习惯其实也是有可能废掉的,对吧?我们这半辈子都有过不少习惯,曾经雄心勃勃地想要保持终生,最后只保持了两个月就废掉了(笑)。他的习惯可以保持一辈子的时间,怎么控制住的?还有,我们有很多的过去的经验,过去的创伤,它在在我们的头脑里面可以保持很长时间的鲜活,甚至永志不忘,这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前面举过这样的例子。有一些来访者寻求心理咨询的帮助,他说我失恋了,一直走不出失恋这件事的阴影,已经好几年了,我还是时时都想起,觉得很痛苦,我希望通过做心理咨询帮助我忘掉它,让我摆脱这件事。那么你们就一定要好奇,要学会好奇。不是好奇我们该怎么帮他摆脱,摆脱这个事根本不用学,因为人是会变的,也是会忘的。你已经摆脱了很多高中时候学过的知识(笑),没有用任何心理学的方法,你已经摆脱了!自然而然就忘了。那么有些东西他始终没有摆脱,始终不忘,这才是稀奇的:他怎么记住的?也许他在反复用某些方式提醒自己,强化这件事。这就是控制论的角度提示你的。你就要问,他是在什么时候,用哪些方式让自己强化这件事的?这就是控制论的好奇。你可能注意到,我刚才描述的控制过程,有好事,也有坏事。好坏无所谓,那是我们作为观察者赋予的一个价值立场,但是它维持不变的过程本身是没有价值立场的。有人身材一直很好,从来没胖过,这是控制过程。另一个人一直在稳定地变胖,从没有减过肥,这也是一个控制过程,虽然他不喜欢。一个人始终乐观,他就会做一些事来避免自己变得悲观。同样的,一个人悲观,他就会做一些事来避免自己变得乐观。重要的是过程本身,无所谓好坏。这跟我们的思维习惯有冲突。人们会觉得,假如是好事,那还能理解一个人会做一些事去保持它,但如果是心理问题、创伤记忆,谁还会想保持它呢?但是不重要,各位!在这里「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事实上」保持住了。那说明有人仍然在做一些事。他可能不想做,但他还是做了。控制过程通常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发射一枚炮弹,可能的落点范围有这么大,初始发射出去的速度角度有微小不同,空气阻力、风力带来的偏差,所有这些加在一起,这个炮弹飞行足够远的距离之后,会有巨大的偏差的可能性。怎么样让它的范围尽量地缩小?有很多种控制的思路。在系统论的视角里,我们会特别强调一种,叫做反馈控制。我们回到第一节课讲过的仿生学,天上的老鹰从半空中直接滑翔着陆,去捕捉地上的一只兔子,非常精确。怎么做到的?它是一开始就规划好了这条路线吗?不是,它是一边飞一边调整,通过它的眼睛去观察它跟兔子之间的距离,然后随时通过它看到的距离调整它现在的飞行路线,缩小它跟目标之间的偏差。因为它可以不断地从结果中学习,不断地调整变化,落点的可能性空间就被压缩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这个过程就可以一直朝向减少偏离的方向变化。最后,当差距缩小到0的时候,就可以定点地实施一个打击。甚至这个目标还在动呢,仍然可以根据目标的动态去调整自己的方向。这时候,炮弹就成了一枚导弹。图源:金观涛&华国凡《控制论与科学方法论》这个控制过程里边运用了一个关键的元素,叫做反馈。我们第一节课里就讲到反馈,事物在变化过程中,实时地获取到一些数据,这些数据被利用来调整下一步的行动,调整的方向是减少现在的状态和目标之间的偏差。最终当这个偏差减少到0的时候,我就可以精准地实现控制。这一类控制过程有个名字,叫做负反馈控制。反馈就是说,行为的结果对行为本身进行有目的有方向的调节。它依靠着某种信息返回机制,和某种调节机制,形成一个控制的环路。最后对环路这个概念做点介绍:我做了一个操作,得到一个结果,这是单个方向的控制。我再通过这个结果反向指导我的操作,这就成了一个环。这是一个闭合的过程。很多事情都是在这个环路中维持的稳定。比如你每个学期的考试成绩都会有一个结果,而你在这个学期中的学习状态是你的一个操作。你的操作影响到考试结果,反过来你的结果又会影响到下学期的学习状态。所以你在这个环路维持住了一个成绩,一个名次,通过长时间的反馈和调整,你保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注意我说的不是一次成绩,而是一个过程。如果我们只考一次,出来成绩不好,你可以归因说是你上学期的状态不好,很可惜,但也没办法。因为也不会再来一次了。这是一次意外,你只能承受它的结果。这就是单向的过程。但如果不是只考一次呢?如果下学期还有考试呢?如果就像高三一样,每个月都考一次呢?甚至我每天都可以测试一次,把我的成绩变化画成一条曲线,这就变成了老鹰抓兔子,不是闭着眼睛只扑一次,扑到哪里算哪里。它是睁开眼睛的,一直在看,一直在调节,那么这里就有一个反馈的环路。最后它稳稳地抓到兔子,没有别的可能。同样地,如果你一直得到考试成绩的反馈,这些反馈影响了你在这段时间的学习状态。可能这次成绩不好,这个成绩让你在未来一段时间进入某种学习状态,而这个学习状态刚好又产出了一个不好的成绩,跟上次一样。那么你拿到的成绩也是稳稳的,没有变化的可能。有人就说:不对啊李老师,如果成绩出来特别差呢,谁会想保持自己的成绩那么差?难道他就不想调整一下状态,把成绩搞好一点吗?这又是犯了我们前面说的错误,给控制过程带上价值判断,只接受符合特定价值的控制。你看,考试成绩很差,它不符合我们的喜好吧?但它发生了,而且维持住了,那就说明它是有一个自己的环路保持。一个学生可以每次考试稳定地拿到最后一名,他的父母和老师想了很多办法,激励他、惩罚他,教他,推动他,打压他……所有这些都是在反馈。而如果这是一个稳定的过程,我们就可以说,恰恰是这些激励他,惩罚他,推动他,打压他的这些措施……进一步地「帮助」他稳定在最后一名的位置上。这同样是一个控制过程,跟人们主观上喜不喜欢没关系。我举两个例子。一个例子里,一个同学就是想要及格,60分万岁。那么某一次他学猛了,考到70分,他就很高兴啊。这一高兴他就要好好庆祝一下,连打几天游戏,那么下一次考试,他的分数自然就降下去了。这就跟减肥减到某个数字,就要大吃一顿犒劳自己是一样的(笑)。另外一个例子,一个人因为紧张,考试没有发挥好。他拿到成绩,对自己有很多责怪,父母老师又在安慰他:「不要紧张,要对自己有信心」。——但你们知道这些话是会让一个人更紧张的,就跟「不要想一头白熊」一样。那么他自己的责怪也好,别人善意的安慰也好,都让他紧张,所以下次考试他会发挥得跟这次一样。所以我们要关注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这个结果是在一个怎样的环路里。谁在用什么样的方式应对这个结果?这些方式本身就是结果的一部分。问题不完全是问题,加上应对问题的方式,才是问题。它们合在一起,是一个控制过程。虽然我们理解了这个视角,但不一定能熟练应用,你们平时还要练习。在日常生活里,我们更愿意看到那些我们喜欢的控制过程。一个人很成功,我们就容易说他是在一个过程里,通过努力保持住的成功,很自律。但如果一个人很痛苦,一直反复地痛苦,我们要么就说这很正常,要么就说是不是这个人有啥问题?我们不愿意看到这其实是一个类似的过程:这个人和他身边的人,也是在通过某个过程保持住他的痛苦。这个封闭的控制环路的思想,在临床工作里非常有用。以后我们会看到它的具体应用。但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再做一些理论上的学习。延伸阅读:《你在做什么,保持让自己一成不变丨心理学怪谈》
2021年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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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提问》学了一半

我组织了一个读书会,用一年时间读一本专业书《循环提问》(这里有介绍),计划是42周课程,上周是第21周,刚好是一半的时间。在我看来一半已经是不小的成就,值得好好庆祝一番。按我的经验,读书会这种事都是开头热闹,读到三五周就有人开始疲倦,先是这周太忙,有一期来不及听,下周补上。然后不知怎么地,一周接一周,最后对着一堆从未点开过的标题,叹口气:算了,反正它们整整齐齐躺在这里,「等以后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听……所以我设想过最坏的情况,读到一半已经没有学员,只剩我一个人自说自话……但或许因为预期放得低,到目前为止,每周一期的打开率和完播率都超出想象。数据理想不说,每期课后都还有不少高质量的反馈和提问。围绕这个读书会现在有6个群,数百名书友,时不时就会涌现出有趣的讨论,大部分都是生活中的自发应用。(欢迎半道加入)循环提问是什么呢?表面上是一套提问方法,实际上是在培养系统式心理咨询的思考方式。这套思路概括成一句话,就是人和人之间存在着相互的影响。难就难在理解「相互」两个字。我们熟悉的思路往往是单向的。这就是说,我们看人对人的影响,习惯于有个方向:谁发起?谁承受?这样只在一个方向上起作用,就可以有责任人和受害者的划分。前几天写一个干预,建议妈妈对孩子发脾气后给孩子一点补偿,有人就问:孩子破坏规则尝到了甜头,以后万一惹出更多的祸怎么办?又有人担心:打完给个甜枣,会不会让孩子变成讨好型人格?在这里,妈妈被放在了主宰者的位置上,她必须想到万全的做法,这是一锤子买卖,弄不好就决定孩子一生成败。每个人都被分配了固定的角色,进一步区分出道德上的好坏对错、恶意与无辜:丈夫在婚姻里总是受气,妻子每每在婆媳关系里挑起冲突,妈妈是天生的控制狂,儿子是无力的受害者……我怀疑这与人们对故事的偏爱有关。众所周知,一个精彩的故事总要设计一个恶棍,才会有冲突,有情节,有情绪。我们在面对一地狼藉的时候才能指出谁是制造了这一切的人,谁必须为解决问题负责(如果我们敦促他解决问题,问题还是没解决,说明他要么是蠢,要么是坏)。但循环提问研究的是「相互」。相互影响是什么意思?妈妈是对孩子有作用的,没错,但这个作用并不会到此结束,孩子会考虑怎么样回应妈妈(是收敛当前的行为?还是变本加厉?)反过来,他采取的反应方式又会作用于妈妈,还有爸爸,以及更多的家庭成员,每个人又由此产生新的反应……就拿孩子闯祸的例子:第一步是他收到妈妈的补偿,之后他说不定会想要惹更多祸;但事情没有完,接下来妈妈发现了孩子的心机,再看到孩子捣乱时她就会控制自己不生气;再往后,孩子发现妈妈换了一种方式对自己,他捣乱这件事就变得没有意义……这就让互动变得复杂,难以捉摸:狠抓孩子学习,学习反而成了全家老大难;鼓励孩子胆大自信,孩子表现得更退缩;太太试图通过自我成长来改善婚姻,却让婚姻中的矛盾更棘手(丈夫的问题变本加厉);试图讲道理说服老人,老人变得愈发顽固;……每个人都会对反应再做反应。你要看到两步、三步、若干步以后,理论上还可以无穷尽。我知道很多人一听到「无穷尽」就觉得头疼,这太麻烦了。但人就是这样复杂的动物,何况人与人彼此缠结。谁都不会傻呆呆地杵着,单方面接受别人的「影响」而无动于衷。一岁的婴儿也会通过哭和笑告诉大人,他是否满意他们的照料,大人也会通过这些信号摸索更适合他的养育风格。信号一刻不停地发送,接收,来来回回地组合,编成一张大网。他影响她,她又影响他……问题是我们对此是否真的感兴趣?如果有人只想看热闹,想找出「一句话告诉我究竟坏人是谁」,那循环提问真的算不上好故事。但它更接近于真实。真实就不够解气不够精彩。真实是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的时刻,同时他们也是责任人,他们依据自己的逻辑解决问题,反而收紧了困住自己的网。而真正有效的方法,往往在直觉之外。真实的情况就会经常说:不确定,没办法。这也许反而有助于问题的解决。我常常对教学效果感到遗憾。尤其学员问「我家的情况跟书上有点像,我想说服老公戒烟/让孩子不用催就自觉写作业/减少夫妻吵架,是不是可以用书上的办法?」这时候我总想说,别急,你照搬过去不一定有用,我们还是按书上的步骤,多想几步你们的互动。但我又觉得这样太磨叽了,也没有帮上忙。因为这些学员只想要一个方法,一招灵,而书上永远在教关系、关系、关系……大半本书地讨论关系,才能从纷繁复杂的线头中找出一点点破局的可能。换成我是学员我也急,怎么就没有一两招确定好用的招式呢?但是急不来,这种学习只能泡着,泡在提问、对话,和对关系循环往复的观察中。浸泡久了就有一点感觉。在这个学到一半的读书会里,有人已经能够沿着反直觉的方向做一些干预。举两个群里的例子。(涉及案例信息,细节做了模糊处理)一位群友,给三口之家做家庭咨询。孩子8岁,父母一直批评孩子不好好学习,两边冲突很严重,前来咨询。咨询结束前,咨询师对小女孩说:爸爸妈妈也在练习如何做父母。所以我有一个请求,请你不要太快地长大,不要太早地让爸妈觉得你自律了,不再是8岁了。8岁的孩子就是喜欢玩的,请你像一个8岁孩子那样去玩,让你的爸妈有机会练习做8岁孩子的父母。孩子听到他那么说,眼泪都快下来了。父母也在这番话里深受触动,愉快地约了下一次。另一位群友,给一对伴侣做咨询。双方都对彼此有很多抱怨,吵得很厉害。咨询师试了各种各样的说法,试图让他们从关系中看到积极面,都没用。咨询卡住了几秒钟,咨询师问,他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他们说一年了。咨询师说: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在一起一年的,按照我的理解,你们这么水火不容,早就该分开了。大家都笑了,接下来他们比咨询师还积极,好像生怕被咨询师「拆散」一样。再重复前面的改释,他们就能接受了,对家庭作业也很积极。你说这些知识有什么用,这就是具体的应用。这些都是正在从业的心理咨询师。做这个职业的人,就知道这些临机的反应有多么可贵。这也是这份工作的魅力所在,它难以复制。标准的操作不一定带来标准的结果。人们需要荒谬的,不在原来框架之中的信息。因为人是活的,他们会在任何事件中加入自己的解读,因此再有效的套路都不可能百试百灵。不要固守任何一句话,一种方法。有时你只是说话的表情不同,对方的反应就有可能从「这个人好懂我」一下子变成「这个人好虚伪,他总在说那些懂我的话」。人是活的,不要指望用确定的方式影响人。这本书读到一半,能记住这么一件事也够了。不做心理咨询师的人,面对这些复杂性的第一反应也许是不感兴趣。不过,人人都有复杂,多变,自相矛盾的心理。你仍然可以从这些思考中理解一部分的自己,理解就可能带来改变:(一位普通群友的自我改变)大概因为我今年在专业方面做了一点工作,攒了些影响力,现在还不断有新人报名这个读书会。以为这里有一种新奇的思维,学会了就会带来提升。我还是想泼点冷水,学习当然好,但这并不是好学的东西。倒不是怕中途加入跟不上进度,错过的课倒是可以回放,内容的不理解也好解决,可以讨论,也可以多看几遍,慢慢想。但很多人未必真的想理解人们这些交互的制约。理解并不总是带来力量,有时也让人更无力。这不只是读一本书,同时也是在挑战和推翻自己习以为常看世界的方式。这其实正是我理解的学习。学习不见得永远愉快,始终在充实和更新,它也可能是冲突,疑惑,摒弃过去的认知,无力整合与自相矛盾。人们正是在经历这种种痛苦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拓宽自己的边界。这需要很多时间和耐心,所以要准备一年。学一样东西比「想象学一样东西」要困难得多,正如改变比「以为可以改变」困难一样。所有一同参与这个过程的人,希望下半年我们有机会走得更远。
2021年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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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书上的妈妈丨反馈实验074

往期干预原文:《为了告别的停留丨反馈实验072》为了告别的停留问:李老师,关注您的公众号两年多了。最初因为父母一年内相继去世,朋友推给给我的。中间看到过很多相似的干预,很受触发。但今天好像是有冲动想把自己的困顿说出来。7月了,我还在赶博士论文。是的,我延期了,想赶在8月份毕业,马上要交盲审了,我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父母的事分别发生在硕士答辩和博一下学期,我不知道有没有直接的影响,可是我这三年确实变了一个人,从来不积极主动,所有的事情强逼着自己去做,哪怕迫在眉睫了,很多时候都逼不动。论文方向定了之后,综述一直拖着,拖到实验结束也没写多少。加上中间疫情在家呆了大半年,我几乎都是独自呆在房间,仅有的联系是每天跟男友的几通电话。我不认为自己以前是一个特别懒惰的人,可是确实所有的事情都在拖延。拖无可拖,像论文更是这样。别的同学都毕业了,我其实很难过,觉得自己很废物,行动迟缓,连面试找工作投简历这种事情都需要逼自己,周围所有人都对我很失望,骂不动,我太讨厌这样的自己了。曾经有过逃离世界的念头,可是只是那一阵子吧,最近没有了。可是事实就是所有的事情都一败涂地,我其实不甘心这样堕落下去,又找不到改变的方法。感觉自己的明天要没有了,我还像阿Q一样劝慰自己。其实这样的自己很不开心,内心也很不安稳,想逃离,却越陷越深。跟导师商量8月毕业的时候,才说了父母的事。我以为自己能改变了,终于说出口了,可是这俩月我还是进度迟缓。我不知道再要怎么去跟导师讲这样的状态,再也找不到借口了,讲出来这件事的刺激并没有催化我进度,我依旧是一方死寂的池水。请问李老师怎么改变?答:你好!谢谢信任,说了这么多。因为没法评估你的具体进度,我就按最坏的情况,当你8月毕不了业了,说不定要明年,甚至是后年?导师那边不是问题。我先跟你讲一下导师看问题的角度:你就算晚毕业一年两年,对导师来讲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在很多导师那里延毕是常态,一延再延不是少数,延到最后索性不拿毕业证的也有。每个导师都听过见过更复杂的情况,你这才哪到哪呢?只要你还平平安安地呆在学校里,跟他还有联系,他就阿弥陀佛了。你更需要考虑的是工作。不确定你签了三方还是什么没有,如果延毕,要及早跟单位联系。先交底,把最坏的可能说出来,就说不排除延毕一两年的概率,看看现在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学校的就业指导中心会协助你处理。其实,放在人生尺度上看,毕业迟早,哪年开始工作,一年两年都可以忽略不计。哪怕你真的退学呢,也不过是损失了三年。人生那么长,三年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好准备,告别人生的一个阶段,迈入下一个阶段?这件事急不得,你只能顺着自己真实的心意来。很多人像你一样,会在迈入下一个阶段之前徘徊。那也只能先徘徊了,等自己准备好。所以我不会催你写论文,写得慢一点就慢一点吧。比起这个,趁着还没毕业的时间,重新思考一下你对未来的恐惧、迷茫、犹豫,要有意义得多。你反复提到过世的父母,我不确定跟你的状态有没有联系,但你可以试着用一下他们:请你每天晚上入睡之前,拿出10分钟,对着父母的照片在心里做一段对话,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不想迈入下一个阶段。也许是:「没有你们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往前走」,也许是「我还在生气你们抛下我」,甚至可以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只想停在现阶段」。请你想象一下父母的回应。每天进行一段这样的对话,10分钟就够了。最后,无论对话给你带来了什么,都要保持现在的进度,慢慢写论文。不能比之前更快。这样坚持一个星期,回信反馈你的状态。反馈:(截止推送前,未收到任何反馈)新干预育儿书上的妈妈问:今天我对着我八岁的儿子又大发了一顿雷霆,一个下午,全家都在低迷的状态下度过。傍晚我又忍不住声泪俱下的“声讨”了一下小朋友。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感觉自己又一次不负责任地把情绪发泄到了孩子身上。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我甚至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逼疯,孩子也会被我逼疯。小朋友今年8岁,从一年级开始就和我独自生活(爸爸在外地工作,妹妹在外婆家住,一般周末全家人才能聚在一起),平时比较调皮,我平均每个月都会接到老师或其他家长的投诉,不是因为给别人乱取外号,就是喜欢去动别人然后引别人来追他。按老师的说法上课喜欢做小动作(但我觉得一节课坐不住挺正常的),平时作业也不太主动写。让我给他报的各种课外班基本上都半途而废,我虽然尽量鼓励他坚持,但又不想勉强他。最让我头疼的是玩游戏的问题!总是想方设法找机会玩,我们家平时都不开电视玩iPad,平时他写作业我就在想旁边看书。周末他写完作业才能看会电视、玩会iPad。现在到了暑假就没那么严格,结果他越发变本加厉,总是找各种机会玩、讨价还价。不让他玩就着急地抖腿、然后委屈地抹眼泪。今天比较反常的是一改平日默默抹眼泪的方式,改成号啕大哭。起因是我不让他喝一整瓶的可乐(昨晚我答应让他喝可乐但并没答应喝一瓶),就一下子大哭大闹起来。或许也有因为今天我老公又要离开家的缘故,我实在没耐心去安慰他,而是怒气冲冲地对他大喊(我觉得我当时肯定像个疯子,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疯狂了),然后厉声呵斥,差点动手。我平时的原则是无论如何不能打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打过。差点就破功了,哎。后来到了傍晚,我实在忍不住声泪俱下地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历数哥哥的“不是”。我还说我也很羡慕其他妈妈,可以看到孩子那么认真地学习然后考个好成绩,甚至还威胁说开学就不让他去上学了。可笑的是,最后是妹妹安慰的我。我一个成年人居然不如一个孩子,我更无地自容了…平时不断地学各种育儿知识,一遇到情况就彻底崩盘了。我到底该怎么办?特别难受…答:辛苦了,但你用力的方向不对。那些育儿知识讲得很好,但它们总是在塑造一种智慧通达的完美妈妈形象。就像普通人看完超模,再看自己,只剩下三个字:我不行。所以那些知识随便学学就可以了,不要当成金科玉律。它们会诱惑你用一种苛刻的标准对自己。越学,就越容易发现自己的不好,就越是在心里自我攻击。而你越是把自己攻击得体无完肤,脾气就越容易变坏。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想要情绪变得更平和,不易怒,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对自己好一点,慢慢把心态养好。所以我给你的建议就是:每次发完脾气,必须好好犒劳自己一下。这相当于是你的身体在提醒你:不开心了,需要被好好对待!你不妨吃点好的,给自己买点小礼物,或者让老公给你什么补偿。就从这次开始吧,想想自己喜欢什么。以后最好固定下来,变成一个规矩。除了犒劳自己,也要犒劳一下孩子。这样可以让孩子知道,刚才不完全是他们的问题,也有妈妈的问题,妈妈需要找一种方式表达歉意(现阶段,我感觉一杯可乐就足以)。请你告诉孩子,每次你发完脾气,都会请他们喝杯可乐道歉。——也许他们会想办法引诱你多发脾气。不妨这周就试一两次,看看效果如何。当然了,如果一整周都没发脾气,那就没法试了。无论如何,希望你七天后回信,反馈一下结果。关于提问,请先参考:《我不同意你的问题》👇点击“阅读原文”向我提问。如果你愿意在我回答之后执行并反馈效果,请在提问后补充一句:「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
2021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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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观察者

本文较长,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前面讲的是我们研究系统时,常用的一个视角:把系统看成相互作用的元素组成的。接下来我们讲,系统是跟观察者连在一起的。很多人会把系统当成一个独立存在的事物。其实不是,把一堆事物组成一个系统,当做一个整体来研究,这里必须有一个观察者的角色。观察者不一样,他看到的系统也就不一样。天边的飞鸟,我们自动当成同一个系统,这是因为我们站在人的角度观察。如果换一个视角,换到某只鸟体内的某一个细菌,它会觉得这只鸟内部才是一个系统。那么比如我们这些人,我们坐在这个教室里,我们属于一个系统吗?这是一个好的系统呢还是一个有问题的系统?这取决于是谁来看。你让我看,这就是一个系统,并且运行得挺好,各位都是来听我课的学员,我只要服务于大家听课的需要,把课讲好就足够了。可是有可能,对于一个正式选课的同学来讲,他会说这里有两个系统:正式选课的是一个系统,旁听的是另一个系统。这就是今天两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选课的同学说座位满了,是不是请旁听的人站起来,把我们的位置让出来?注意他说的是「我们的位置」,他定义的「我们」就是正式选课的人。可是旁听的同学怎么看呢?他会说,大家都是北大的,谁比谁有特权呢?我来得早,我把书包放这里了,这就是我的位置,为什么要让你?假如我们没有换到一个更大一点的教室,让每个人都有位置坐的话,可以想象在随后的这些天里面,就时不时地会爆发一些小小的冲突。这时候如果让教务老师来看,她就会看到这是一个吵吵嚷嚷的课堂。老师虽然讲得兴致勃勃,但听课的同学各怀心思,想的都是怎么保障自己座位的权益。这个系统在教务眼里就是有问题的。所以你看,到底什么是一个系统?我是把你们两个人放到一个系统里,还是要把你们三个纳入进来,还是把更多的人放到一起?妈妈下班回家,她看上去情绪不太好,我们更多地要把她的这个情绪放到夫妻的系统里边去解释?还是放在一个亲子系统里面去解释?还是放在一个职场系统里面去解释?还是甚至我们把它放到一个更大的,一个社会文化的系统里面去解释?取决于我们谁来观察,谁来做这个定义。我女儿现在上小学,她们自然课里会学习一个分类,把昆虫分为害虫和益虫。然后她们要考,比如瓢虫是害虫还是益虫?这个题目很有趣。这是一个客观的天然存在的分类吗?不是,比如一种瓢虫是害虫,另一种就是益虫,为什么不一样?当然是取决于人类的立场。人类来定义哪些对他是有利可图的,哪些会损害他的利益。谁是对系统下定义的人?这点非常重要。在心理治疗里面是我们经常问到的一个关键问题。比起「是什么」,我们更关心「这是谁说的」。比如说,一家人来做治疗。爸爸说我家孩子有问题,我们来治疗的原因是孩子生病了。我们就会问他:「是你一个人这么认为,还是全家都这么认为?孩子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吗?」我们这么问,是因为不认为这里有「客观的事实」,我们只知道不同的观察者看到的不一样。他们之间可能有利益冲突,也可能有文化观念上的冲突。一个问题在爸爸看来是这样,在孩子看来是另外的样子,那么这两种观察都很重要。不要去争论谁是对的。后面我们会提到系统的认识论,与其说我们在找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倒不如说是客观现象和我们头脑当中一个观察体系之间交互影响,所形成的一个认识论。有人就会想:这太麻烦了。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这样一搞就搞复杂了。甚至有点虚无主义的味道。每个人的观察都是对的,那我们听谁的呢?心理治疗应该是一个现实层面的工作,为什么搞得这么哲学呢?(笑)就很简单,人家带一个问题来,你有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给个办法就好。为什么分析这么多呢对不对。但是你想一下,换到某个人个体的立场上,你就知道这样为什么是必要的。比如这个孩子,他的体验是老师讲课很无趣,所以他上课的时候不断发出声音,破坏课堂秩序,我们过去就说这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但这是唯一的角度吗?不是,这是站在老师或者其他想要听课的同学的立场上说的,因为这个孩子的行为妨碍了我的教学或者听课。可是这个孩子很无辜,我们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观察,看到的问题是什么呢?他可能会认为是这个老师的问题:这个老师不足以讲一节精彩的课,吸引我专注地听下去;或者我觉得这个课的时间太长了,或者有一些先修课程的基础我没有,所以对我来说太难吸收了,我浑身烦躁……但你们所有人不由分说,都说是我的问题,那我百口莫辩,我就被当成一个有问题的人。这种例子太多了。对个人而言,有时候是很大的悲剧。要打破这个局面,首先要有一个更博大的视角,让我们可以听听这个孩子怎么说。他没有错,他看到的系统有他的道理。在有的教学实践中,比如现在有一些创新的中小学,有的老师会允许学生发出不同的声音,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如果你坐在那里听课实在坐不住,很难受,你可以自己看书,可以站起来,甚至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在教室后边走来走去地听。有的老师在教室里开放一块区域,孩子可以用各种姿势,甚至躺着,只要不妨碍到其他人就可以。每个人的利益都可以得到保障。有的学生他会说,老师讲的话我根本就听不进去,因为对他来讲,声音不是一个很敏感的输入通道,他对声音的加工是迟钝的。但他的视觉加工很好,你让他看书自学,他可以一目十行。所以学生甚至可以带着耳塞上课,不听声音,就看老师的板书,他就发现安静了,可以集中注意力了。我们发现了有这样一些方法,不用特意治病,大家都可以过得更好。这个效果的前提是什么?就是我们首先要有这样一个视角,注意不去把一部分人定义的问题,当成是唯一的问题。所以你们要培养这样一个习惯。在跟系统工作的时候,任何一个观察,一个结论,一个假设,都带上主语:这是谁的观察?「孩子有问题」,变成「老师说孩子有问题」;「妈妈有点过度焦虑」,变成「爸爸总是说妈妈过度焦虑,但妈妈自己不太确定」。这样就不会有疏漏。当然这种说法一开始会引入一定的混乱。你们不要怕混乱,混乱的另一面就是解放。有人说,我们就想要统一的结论啊,混乱就把事情搞麻烦了。为什么你怕麻烦呢?你说这个话一定也有自己的立场。一个班上有好几十人,四五十个学生,老师说我们没有条件让每个学生都自由,都去找他最舒服的方式,我就是想要他们遵守秩序,让教学效率最大化。这是老师的立场。这个立场要尊重,同时也尊重那些想要个性化的立场。怎么办?很简单,把他们分到不同的学校。有的做大锅饭,有的吃小炒,大家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么谁又觉得有问题呢?可能是家长,他们就必须做一个选择。有条件的话可以送孩子接受私立的教育,甚至私人教育,原来被定义的孩子的问题就不存在了。那么,问题就变成孩子的个性需求和教育供给之间的矛盾。这样,一个问题上就可以有好多不同的立场。一旦我们跳出唯一的思想框架,就会发现所谓的问题,是跟特定立场的观察者有关的。站到另一个角度去看,可能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完全颠倒的故事。在传统的思想里,一个青少年不懂得家庭的礼数,跟父母顶嘴吵架,离家出走,人们会说这个青少年是有问题的。一个家里的妈妈不想好好做家务,不想服从这个社会要求她作为妇女的一个「本分」,去好好相夫教子,人们就会说这个女人是有问题的。甚至可以定义这个问题叫什么,抑郁啊,歇斯底里啊,然后去「治」这个问题。治疗的方向就是把她变成符合其他观察者利益诉求的那个样子。如果一个逃课打架不听话的青少年,乖乖回到课堂,不管他是不是喜欢上课,但是他至少在遵守学校的秩序,人们就说他治好了。一个女性如果不再整天想着做自己,而是回家好好地洗碗擦地,带孩子,不管她愿不愿意,人们就说她治好了。这是我们在医学的语言里面,用某种立场划分出哪些行为是有问题的,哪些是好的。但是各位,你们注意到了吗?这里我在讲一件事,就是我们的「诊断」也是有立场的。大家学过异常心理学,异常心理学怎么划分心理问题呢?那么大家说到了,可能是根据统计标准划分,也可能是根据诊断体系划分,还有可能是根据功能水平的高低划分。功能水平的高低就不说了,肯定跟人的诉求有关。那么诊断体系就是权威的吗?对,它是「权威」的,但权威是什么?权威也是一些人,一些知名专家,每隔几年开个会,投票表决,决定把哪些现象定义成问题,哪些没问题。它并不客观,它是会变的,每一次投票的结果都不太一样。比如同性恋算不算问题?比如现在流行的对网络和对手机的依赖,到什么程度就算问题?这都不是客观事实,也是一些人的视角,只不过这些人是专家。他们也是有立场的。立场也在逐渐发生变化,这几年他们觉得是问题的,可能过几年就不是问题了。所以你要尽量避免把自己的立场代入进去:「孩子是对的,因为问题就是抑郁症,爸爸不同意抑郁症,爸爸错了。」要记住你也是有偏向的,你的立场等同于专业人士培养出来的立场。但系统里的其他人是可以有其他不同立场的。你是对的,人家也可以是对的。不要纠结:那到底谁才是更对的呢?(笑)系统不会只让一个人说了算。所有观察者同样重要。虽然我们还没有博爱到可以跨物种,说人和昆虫,和植物都同样重要,但至少会说人和人同样重要。放到心理咨询,它作为一个商业服务的语境里面,我们会说所有客户同样重要,不存在一个客户比另一个的立场更优先。接受这一点,也需要打破很多思维定势。接下来我们要讲,为什么要看到不同的观察者呢,这里边有一部分是出于伦理的考虑。刚才我们说过了,要尽量给所有人都赋予同等的价值。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论层面的意义,那就是:系统在某种意义上是由观察者「塑造」的。你看一个系统的同时,就参与了这个系统。这是由前面讲的两条推导出来的:第一,我们说系统是通过元素之间的相互作用维持稳定的,第二,我们又说观察者本身也是系统的一个元素。这两条连起来,系统的观察者就会和他观察的系统相互作用。那么系统最后达成的稳态,某种程度上就是有观察者的参与达成的。举个例子,我们上中学的时候,自习课,如果有一个教导主任在门外走来走去,透过窗户往里看,想抓几个开小差的,但是所到之处大家都非常规矩,秩序井然(笑)。班上一直都是这样吗?我们知道他一走肯定不是。全是因为这个观察者,他在看,看就能产生一种影响。通过他的看,他维持了自己看到的画面。同学们知道他在看,努力表现出他想看的样子。所以他用他的眼睛制造出一个永远安静有秩序的班级,他眼中的好学生永远就是好学生的样子。这就是我们说的,观察塑造系统。有的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永远乖巧可爱。他在外面可能是一个小霸王什么的,父母说不可能!他那么乖那么懂礼貌,是个天使一样的孩子。父母在撒谎吗?不是。他们看到的是真的。但他们看和不看的时候,孩子可能是两个样。你把一个事情看成问题,这个观察本身它就有可能会去推动这个系统,朝着你观察到的问题的方向转变。我们举一个例子,一个动画片,前两年很火,叫做《哪吒·魔童降世》,有人看过吧?这里有一个被定义成有问题的人,哪吒本人。他在出生的时候就定义了,一个阴阳的东西分成两边,一边是好的,一边是坏的,一个是道,一个是魔。他据说是被坏的那边给附身了。大概这么一个设定。所以哪吒从小的成长过程,就是被所有人作为一个有问题的孩子,提心吊胆对待的。他也不负众望(笑),真的就是很暴躁,爱闯祸。父母想办法限制他,保护他,保护其实就是限制。他的小伙伴也是拼命地躲着他,害怕跟他走得太近,因为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嘛。但他的问题是怎么来的呢,他为什么那么暴躁?是因为胎里就带来了邪恶的东西吗?不是,在那个电影里边有一段互动:哪吒欺负他的小伙伴,他为什么会去欺负这些人呢?因为这些人一直把他看做是有问题的,不跟他玩,孤立他。你想想看,如果你站在哪吒的位置上,会不会也很想把这些人揍一顿?所以哪吒也很自然地就会用一种以牙还牙的态度回应这些人。他闯的所有祸,都是别人把他当做一个有问题的人「观察」的过程中产生的,而不是他本身就有问题。这就是通过观察制造的「问题」。有人说这是动画片,我们再举一个现实生活里的例子。你们知道有很多自闭症的孩子,其实没有到重度自闭,只是轻度的,或者就刚好是在那个线的边缘,所以还是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和社会生活能力的,只是有时候会有一点轻度的,比如说言语方面或者动作方面的障碍。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在普通的学校,而不是特殊学校,这些孩子本来很安静,很好相处,而且很能遵守规矩,因为刻板嘛。可是一旦他们被别人知道是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大家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吗?你们猜一下,比如说在一个普通的班级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传言,说某某同学他有自闭症,会带来什么后果?其他同学会怎么反应?躲着他?对,常见的反应是大家会躲开。家长也会教自己的小孩,说离他远一点,你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这是一个。还有什么,关心?你很善良,说关心……很多小学年龄段的孩子里边,是会孤立他,嘲笑他,编出跟自闭症有关的顺口溜,在他面前唱来唱去。这是更常见的(惊呼)。唉你们不要把孩子想得那么纯真。是,老师可能会呼吁大家关心这个孩子。但有的学校是这样,老师越是在课堂上呼吁关心,孩子们越是在课外的时间恶意报复,大家都嘲笑排挤这个孩子,从而其他人抱团交上了朋友。我见过最极端的例子,有家长联名写信给校长,说要把这个孩子开除或者换个班,不然我们就集体转学。为什么大家对这个孩子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呢?因为这孩子在班上打人。你猜他为什么在班上打人?对,因为他被人嘲笑是自闭症。所以,很多异常反应,或者说招致某个观察者反感的反应,不是天然的问题,而是其他人把这件事定义为是「问题」的这个过程带来的。观察不光是我们客观地看一个东西,看的同时其实就在操作。有一些是有形的操作,有一些是无形的操作。有形的操作我们叫阳性反应,他批评了那个人,他揍了那个人一顿,这是看得见的。同时也有很多看不见的,阴性的反应,包括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看了之后转头就走,或者他一直在默默忍受。这些也有可能会在某种意义上面去维持或者制造出他看到的那个结果。观察者就这么厉害,可以通过他们的目光,通过他们语言的建构,以及通过各种各样的行为,「创造」并「维持」一个有问题的人。稍微说得远一点,我们知道西方现在有一些排华情绪。我们作为中国人这样一个国家和民族,因为一些外媒宣传,落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就被看做是可怕的,有威胁的一群人,被这样污名化。这当然是一种偏见,但结果就制造出了更多的对立,我们同仇敌忾想要反击。这是很正当的,但在那些观察者眼中,就印证了我们这些人确实不好相处。很多的海外华人,他们的生活处境就会更艰难。那个艰难不是因为他们有任何问题,我们当然知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在观察者眼中,一旦他把你认定是有问题的人,这种眼光就会制造冲突,制造割裂,最终就会带来事实上的对立,然后强化他们的很多偏见。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就是不要用一种符合别人偏见的方式去反击偏见,那样就会正中下怀。不要在别人已经给你画好的圈子里跳舞。我们以后还会讲到这里。总结起来,系统无时无刻不在被观察,而且会被观察所影响。最后还有一点,这个影响不一定是顺着观察者的方向,也可能是反着来。反着来的情况是什么呢?当你看到它是这样的,它就已经不是这样了。物理学上有测不准原理,那是非常高深的一种理论。我们这里讲的就是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测不准的东西。你观察到系统的一个特征,系统可能同时就失去了这个特征。很神奇,怎么做到的呢?其实很简单,举个例子,我还在本科的时候,北大南门开了一家饭店,现在好像已经关了,叫老蜀人(还在?哦,换了地方是吧?)。它刚开的时候,当时有BBS嘛,BBS上有很多自来水帮它打广告,那时没有自来水的说法,其实就是自来水,大家纷纷表示太好吃了,人又少,又便宜,快去吃快去吃!后面几天大家呼朋引伴,都去吃。还有的版面在那里搞版聚,一去就是十几二十个人。然后发现:不是说人少吗?怎么乌泱乌泱的全是人(笑)。那段时间可能是北大周边最难排队的馆子。因为大学生真的很闲,中午12点到饭点,11点就已经很多人在那里排上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经历所谓的网红店(笑)。所以你看,在一个饭店是否人少的这个特征上,是符合测不准原理的。当一些观察者看到它人少的时候,这个观察就可能带来了变化。你开车出行,用地图软件导航,这个软件推荐你不要走这条路,走另外一条路通畅。不一定,如果你真的走到那条路上,就可能有一万辆车都走到那条路上,它们都受到这个观察的影响,最终就可能把这条路变成一条更难走的路。一个投资专家在电视里推荐观众去买一只股票,说这只股票的价格被严重低估了,其实它很有价值,现在是被低估的状态。有可能几天后它就被严重高估了,交易价格已经超过了实际价值。这就是系统有意思的地方,你观察它,你塑造它,但你还不能按特定的方向塑造它。有可能你想它是这样,它还就偏偏不是这样。为什么?因为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其他元素。人都有自己的意志,他们会对你的反应做出反应。我们在生物课学过,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希望对某个生态系统做些干预,通过比如引入新的物种,进行一些针对性的改变,消灭某种害虫或者有害的作物,然后怎么样?对,结果会引发一场生态系统级别的灾难。因为系统里不只有你想要的一种反应,可能还有很多我们想不到的反应。那个新物种在一开始引入的时候,的确可以达到人们想要的效果,但是事情没有完,接下来更多物种会有反应,一个反应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就会形成一个在最初的干预者看来始料未及的结果,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场灾难。我们后面要讲干预。你现在就看到了,要干预一个系统,可不像干预单一的元素那么简单。你冲着这个方向去,但系统里的其他元素可能又弹回来。我前几天写了一篇文章,聊最近的新闻,说国家禁止炒高考状元,就下了个命令,所有学校都不许宣传高考状元。那么有的学校就说,热烈恭喜我校有了两个不准被宣传的人,或者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说,我校某某学生是考得「比较好」的人,好到会被屏蔽的那种(笑)。我们的态度是不希望片面强调高考分数。但我们把这个态度给到系统,只是第一层级的改变,字面上不提了。整个系统并没有向我们想要的方向变化,甚至适得其反,大家更关注了。有时候是180度,啊,180度。这也是观察者维持系统的一种形式,就是观察者对某个现象深恶痛绝,强力制止,结果它的这种态度反而让系统里的其他人更有动力去维持这个现象了。《哈利·波特》里有一个情节,最早关于伏地魔的消息被一个花边小报报道后,官方为了防止这个消息传播,推出了一个禁令,乌姆里奇禁止学生看这个报纸。赫敏就对哈利说:恭喜你,让所有人都对这个报道感兴趣的最好办法,就是禁止它。我们也看到过,有些帖子先被删除,之后会更迅速地传播,什么繁体字图片版,火星文版,文言文版……对吧,朋友圈里都刷到过。本来是一个10万+级别的影响力,通过删它的动作反而变成千万+,甚至上亿的级别。所以禁止它的人客观上是最突出的传播贡献者(笑)。不过,从正面看,这也是一个好消息。好消息是有时你要去干预一个系统,你不需要从头到尾包办,你只要给它一个种子,在恰当的时间和地方,做一点恰当的事,就够了。可能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建议,接下来就会引发一波、两波、好几波反应,甚至最后这个种子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长成一棵树,一片树林。这也是系统心理治疗好玩的地方。你不需要,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地把整个干预,每个环节都设计好。你只要去做一点点,剩下的交给这个系统就好了。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你记得自己的位置。你不是系统外的一个存在,你是系统的一部分。你在观察的同时也在塑造这个系统。你的动作,你的风格,你的态度,都包含在系统维持稳态的过程中。你本身就成为一种干预。延伸阅读:《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系统是什么?》《系统式心理治疗讲稿丨元素组成系统》
2021年7月20日
其他

别担心,坏事会发生丨反馈实验073

往期干预原文:《计划赶不上变化丨反馈实验071》持续酝酿的改变问:李老师您好,我最近一直没有行动力去学习。之前购买了一个编程课,确认学完就有很大把握找到工作,但我已经快2个月没有继续学习了。今年3月份的时候,终于确认不喜欢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那时也正好看到喜欢的公司在招前端,于是萌生了成为前端程序员的念头。月底开始学习,那时还没有离职,便每天上班前,或者下班后,一点一点开始学习,虽然进度不快,但是也很有动力。直到4月中旬的某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有动力了。不只是课程的学习,之前我买的很多喜欢的书也突然都不想读了,此后进度几乎停滞,决定裸辞学习。当时以为是上班消耗太大所以不想学。上班时即使是很简单的工作,诸如整理文档表格等,也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做完,一遇到阻碍就立刻想着拖延。下班后也根本不像之前那样想要学习,偶有的几次也是做了一下思想斗争才学的,到5月份,几乎没有进度。6月份辞职回家了,此后偶尔会打开课程页面,但一点开视频,不到2分钟就觉得想要离开电脑桌前,并且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有时是一直玩手机,有时手机被我锁起来了,于是原地发呆或者像机器人那样不断从客厅走到卧房……我尝试过接纳自己的状态,将学习的事情抛在脑后,想干嘛就干嘛。至少不再像去年写论文那样,焦虑恐慌到整夜失眠。偶尔会对淡淡的虚无失控感和无所事事感到焦躁,但总体还是平稳的。也有几天似乎真的将它忘记了,状态也很积极,觉得未来充满希望,看什么都是乐观昂扬的……但大部分时间也根本不想打开课程页面,即便打开了,也不会去看它。就连向您提问,也拖了近20天。直到最近,焦虑感持续出现,虽然没有出现恐慌失眠。今天一早起床,还未睁眼便被这个事情的焦虑感萦绕,便决定借着它立刻下床提问。写完主要结构,去奶奶家吃完早饭后,又无力地瘫在手机屏幕上2个小时,才突然有了动力把剩下的提问写完。李老师,我感觉有可能会发展成去年写论文那样焦虑。我想继续学习,可这又不是复制粘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答:你好,按这个趋势,我估计你未来7天也很难立刻启动做事情,但我又在形式上需要你给一个反馈。所以,我想先给你一个建议:新建一个文档,按未来7天的日期写下:7月X日,听课:0分钟;7月X日,听课:0分钟;7月X日……连续写出7天,保存。也就是说,提前设定了在未来7天一分钟的课都不听。这之后,假如事实如此发展,7天后直接把文档发我就好。但万一某天听了几分钟,就在文档里标记一下。可以的话,告诉我事情是怎样变化的。反馈:万分感谢您的反馈,您的慷慨和善意给了我不少信心——至少说明我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这周没有学习编程,有了一点觉察和困惑。很抱歉我这次又写了一大堆字。(以下全文以pdf格式发送,原文较长,为节省空间,部分细节信息有删节——编者注)7月4日夜,看到李老师公众号反馈实验及评论区,似乎知道了是悖论干预。忍不住陷入到对「我已经知道游戏规则,那样的话干预必然失败」的焦虑和恐慌中,持续到第二天。7月5日,听课:十几分钟;获得了一次平静且专注的经验。上午时继续同样的焦虑;午饭后直到下午3点,什么也不想干,我有些麻木,躺在奶奶家床上和小堂弟妹们看手机;3点时突然觉得他们很烦、吵,也不想再看手机,想回自己家听课。途中什么也没想。进卧室,半关窗户,拉上窗帘,打开空调,关上房门,突然感觉内外一片安静,也不觉得小孩子们很吵(他们还没跟来)。内心没有冲突的感觉,觉得这样的状态很好,可以真的专注,很自然地就开始听课。我太久没有体验到这样的平静专注了。虽然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就忍不住分心看手机了。7月6日,听课:十几分钟;这次并没有获得昨天那样的平静。只在接近6点时,看了十几分钟的课程。我感到困惑,忍不住开始想昨天的平静是怎么来的?7月7日,听课:0分钟;7月8日,听课:0分钟;虽然今天还是0分钟,对此的恐惧减弱了一些,有了一点觉察。隐约知道了冲突的来源。7月9日,听课:0分钟;继续冲突、焦虑。7月10日,听课:几分钟;继续冲突、焦虑。下午又越过一次冲突,听课了,专注时间只有几分钟。7月11日,听课:0分钟;7月12日......冲突的最大来源:想法与现实的冲突。我常常想着接下来这段时间应该去做什么(尽管当时我在吃饭、玩、或者看手机),仅仅是这个想法堆在脑子里,便会给我带来压力。等到真到了预计的时间,便由于回避或者恐惧,而没能开始那件事的完成。即便强迫着自己开始,便有了一种“被驱赶着去做”的感受,这又会令我忍不住想逃离,也无法真正将注意力集中到学习本身,这又导致我无法学好……无论是没能开始,还是由于无法集中注意导致失败,两种现实都与那个“应该去做”的想法冲突,冲突的结果是动弹不得,这本身又与“应该去做”冲突了。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冲突的力量越来越强,我也越来越慌,也越是无法学习。我很容易便会在脑子里种下“应该去做”的想法!甚至为了证明您的干预是有效的,证明我是可以抢救一下的,我想我明天应该抽点时间真的去学编程,结果还是没有学......之前那么快离职的一大原因,也是因为需要对很多人的工作负责,几乎每天都有好几个人问我要进度。脑子里充斥着好几条“应该去做”的想法,结果就是冲突的力量令我无法承受.......我缔造了“应该去做”的循环游戏,可我该怎么做才能停下来?之前那次平静的经验,也许就是因为我没有开始“应该去做”的游戏,而是陷入在对干预失败的恐惧里,才能没有冲突的力量吧。也许李老师您的干预,就是让我能够停下“应该去做”的想法。也许我该试试什么都不做。这让我有点头晕:怎么才能什么都不做、不想?新干预坏事会发生问:李老师您好!得到您对我的问题的反馈应该是个小概率事件,我期待它的发生。但我的问题也是针对小概率事件:周围的人认为无需担忧的小概率事件,它们会占据我的全部注意力,影响我当下的生活。不过我并不害怕坐飞机或者正常出门。即使朋友们耐心劝我说我在杞人忧天,但我依旧对千分之一甚至更低的概率感到担忧。困扰我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我为自己以前的错误、不够好而感到焦虑,甚至恐慌。在明知无法改变过去的情况下,我也会反复检查自己过去的种种,用各种标准来评判自己。甚至在一天的忙碌之后也会如此,直至凌晨。身体和精神应该已经很疲惫了,但我还是无法停下。我的这种状态会随着担心的事情的重要性程度的增加而变得严重。但我不能以这种状态继续生活下去,我想要改变。请问您有什么建议么?答:我的观点也许跟你的朋友相反:我相信小概率事件是会发生的,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担忧让你备受折磨,其实是因为你拿不准。换句话说,你一方面在为将来的事做打算,另一方面又(和朋友一样)怀着侥幸,觉得说不定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万一没发生呢?这是最折磨人的。如果确定它会发生,反倒不用受担忧所苦。因此,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每当你担心小概率事件发生时,就告诉自己,不要心怀侥幸,它注定会发生(或者按你的说法,你担忧的是过去的事,那就是已经发生了),剩下的问题就是:你必须采取怎样的预防或补救措施?——然后,去把这些该做的事做到。听上去这跟你现在每天的生活差不多。但至少你这样做是有底气的,不用一边做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那就是双重的辛苦。然后,如果你感到疲惫,你可以每天最多给自己放半个小时的假。在这半个小时里你告诉自己:「我累了,管它会不会发生,我都要休息一下」。但一定不能超过半小时。如果休息的过程让你担心「这样会不会太大意了」,你就要立刻结束休息时间,回到日常的战备状态里。这样尝试一周,把效果反馈给我。对了,收到我的回复也是小概率事件——概率大概是百分之一。可是你看,它就发生了。关于提问,请先参考:《我不同意你的问题》👇点击“阅读原文”向我提问。如果你愿意在我回答之后执行并反馈效果,请在提问后补充一句:「愿意参与反馈」,并留下你的邮箱~
2021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