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刊】从《白鹿原》看中国的家法族规

陈忠实的《白鹿原》无疑是史诗巨作。有人说“其可贵之处不在于秘，而在于史。”也有人说：“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史、心灵史、苦难史、‘折腾’史、命运史。”

近期，根据此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白鹿原》也以豆瓣评分9分赢得了好口碑。的确，比起让整个金融圈笑哭的华尔街归来的安迪老师，白鹿村的族长白嘉轩虽不能做到跺一跺脚华尔街金融就抖三抖，但他更深厚而凝重，更耐人寻味。

作为白鹿村的族长，他几乎承受着传统民族文化的全部负荷，把“仁、义、礼、智、信”篆刻在骨子里，一言一行无不虔诚践行。为了更好地管理族人，白嘉轩请姐夫朱先生为同族制订了《乡约》，涉及到乡民的教化、言行、思想等方方面，以求在《乡约》的束缚之下，教民以礼义，以正世风。

也是依据这份家法族规，白嘉轩用干枣刺刷刷了白鹿原上不一样的女人田小娥的脸。

白嘉轩从台阶上下来，众人屏声静息让开一条道，走手田小娥跟前，从执刑具的老人手里接过刺刷，一扬手就抽到小娥的脸上，光洁细嫩的脸颊顿时现出无数条血流。小娥撕天裂地地惨叫。

——摘自《白鹿原》

后来，又用同样的手段刷了儿子白孝文的脸。不仅如此，开赌场的白兴儿还被依照族规手浸滚水，另一个吸食大烟的村民，也被迫生吞人屎。

几个人把一只大铁锅抬来了，锅里是刚刚架着硬柴烧滚的开水。白嘉轩说：“谁说记下了就把手塞进去，我才信。”几个输家咬咬牙就把手插进滚水里，当即被烫得跳着脚甩着手在院子里打转转。白兴儿和两个赢家也把手插进滚水锅里，直烫得叫爸叫爷叫妈不迭。

——摘自《白鹿原》

这份《乡约》何以这么牛，能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惩罚触犯族规的人？

今天，小编就借此《乡约》跟您说一下中国的家法族规，到底有多牛。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族作为社会的基础，其家法族规，在封建社会中起到了民间法的作用。而家法族规的内容，也多受家族本位和儒家思想的影响，大多强调三纲五常、子女教育及其家庭成员的个人修养，往往对女性并不友好。

现代人对家法族规的认知主要来源于影视作品，其中经常会看到的一个画面：几个瘦小的家族长老，端坐在祠堂前，集体宣布要将某个女子浸猪笼，手段极其恶劣，态度极其冷漠，仿佛处置的不是人命，只是猫猫狗狗。

然而，这只是家法族规最粗浅的一个演示，它远远不止这些。

家法族规的核心

首先，三纲五常。在家法族规中，一直强调的都是老公很重要，爸爸很重要。所以在家法族规中，忤逆父母是大逆不道的罪过，会被动以家法处置，轻至笞责，重则打死。而反过来，父母几乎可以对子女做任何事情，因为在三纲五常思想中父母永远都是对的。

其次，百善孝为先。这一点只需要记住那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就能感受到。中国古代的孝道除了强调人性品质之外，强调孝道更多地是为了巩固父权对子女的绝对控制。父权拥有家庭中的绝对权威，如有冒犯，家法伺候。

书中，白孝文被亲爹白嘉轩依照族规刷了干枣刺刷不说，还被驱除出白家的门，到最后差点饿死在街边。然而白孝文的惨况在那个年代的人看来是再平常不过。在族人们的眼里，这种败家不务正业的子弟，辱了门风，丢了父亲的脸，不值得别人可怜，白族长惩罚的对。

再次，妇女的三从四德。封建社会中妇女的最高道德标准就是顺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除此之外，还有压在封建社会妇女身上几千年的贞节牌坊“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照此，当田小娥被白嘉轩惩罚时，白鹿村村民们的脸上没有任何同情，甚至后来知道鹿三杀死了田小娥，都没有人报官。即便田小娥从始至终并没有被批准入祠堂，因为“祸害”的是白鹿村的两个后生，还是免不了受到白鹿村的族规惩罚。

家法族规的发展

家法族规最开始只是家庭中长辈训诫后辈如何治家、做人的话，并期待能成为族人头上的紧箍咒，规范他们的行为。所以家法族规最先的表现形式主要为家训，惩罚性较弱。例如诸葛亮先生的诫子书中教育儿女要“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到了宋代，在宋明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下，加强礼治的同时，也增加了家法族规的惩罚性。家法族规规范的范围开始变广，不但包括家事、族事还包括外来事务，例如捍卫宗族、严惩盗贼、及时纳税等。

家法族规的法庭——祠堂

祠堂，不仅是全族祭祀祖先的地方，也是决断族内重大事情地方，还是家族实行族规的法庭。族长可以代表祖宗在祠堂里随意处罚违反家法族规的子孙。

白嘉轩对族人的惩罚也在白鹿村的祠堂里执行的。除此之外，白嘉轩还下令黑娃、白孝文不得再进祠堂，这就相当于开除了他们的族籍。而被开除族籍的人们，就成了外边的孤魂野鬼，没有家可以回。所以后来白孝文、黑娃发达后，都心心念着要衣锦还乡重拜祠堂，可见祠堂在族人们心中的地位。

黑娃在木蜡上点香时手臂颤抖，跪下去时就哭起来，声泪俱下：“不孝男兆谦跪拜祖宗膝下，洗心革面学为好人，乞祖宗宽容……”

——摘自《白鹿原》

家法族规的功能

小编看到田小娥被鹿三杀死的消息传遍整个白鹿村时，以为会有人报官，然而并没有。更不必想如果第一次对田小娥动用族规时，田小娥如果不幸死了，会不会有人报官了。从这方面来讲，家法族规这种远超于国家法的存在，应该算是私设公堂了吧。

白嘉轩郑重向村民宣布：“。。。。。凡是违犯《乡约》条文的事，由徐先生记载下来；犯过三回者，按其情节轻重处罚。”处罚的条例包括罚跪，罚款，罚粮以及鞭抽板打。

——摘自《白鹿原》

毕竟国家法规定：生杀乃是朝廷之大权，如有不法，自应明正刑章，不宜假手族人，以开其隙。

而家法族规中恰恰规定了犯某些罪的族人要被处死，比如说一开始我们提到的浸猪笼。对此，各朝各代虽然明文禁止，不准宗族自行处死族人。但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宗族内的处罚都是秘密执行，族人根本不会报官。即使报官，也难免会相互包庇，所以官府有时也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方面，家法族规大多是奖励与惩罚并行的，所以抛开其私设公堂不说，家法族规对社会还是有着好的一面，例如：

教化功能。白嘉轩在本族内部极力推行朱先生的《乡约》，以礼教仁义束人治族，使白鹿村成为远近闻名的“仁义村”，自己对于礼教仁义更是身体力行；

治安功能。利用家法族规将一些小型纠纷止于宗族内部，同时也规范了人们的行为；

白鹿村的祠堂里每到晚上就传出庄稼汉们粗浑的背读《乡约》的声音。从此偷鸡摸狗摘桃掐瓜之类的事顿然绝迹，摸牌丸搓麻将抹花花掷骰子等等赌博营生全踢了摊子，打架斗殴扯街骂巷的争斗事件再不发生，白鹿村人一个个都变得和颜可掬文质彬彬，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纤细了。

——摘自《白鹿原》

福利功能。家法族规是一个宗族的规范条文，以族人们的利益为基础，所以大多也会规定，一人有难，八方支援。例如，白嘉轩惩罚了两个抽大烟的村民后，又倡议大家周济一下他们的日子。

白嘉轩说：“女人娃娃逢着这号男人这号老子就有遭不尽的罪。我想这两个女人丢的不光是自个的脸，也丢尽白鹿一村人的脸！我提议把祠堂官地的存粮给她俩一家周济几斗……大家悦意不悦意？”悦意的人先表示了悦意。

——摘自《白鹿原》

结语

不可否认的是，家法族规在传统的乡村社会治理中起到了非常显著的规制作用。

小编私以为，家法族规就如同《白鹿原》中白嘉轩，思想中有着陈旧保守与狭隘的一面，在遇到触犯宗族的伦理规矩的人和事时，表现出绝对的冷酷与倔拗，然而在礼教仁义方面又表现出了以德抱怨、仁义之至的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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