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 ‖ 马维驹

        马维驹，男，1957年出生，甘肃会宁人氏，现在中国铁路总公司机关工作。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140多首诗歌发表于《诗刊》《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甘肃日报》等官民报刊和选本以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为你读诗》等。出版个人诗集《缝隙》（长江文艺出版社）。

马维驹的诗

◎孝心

母亲攒够二十只鸡蛋

我拎到城里卖了一块两毛钱

灌了煤油，称了盐，又自作主张

买了一本故事书，一盒海河烟

那时母亲会吸烟

报账时，我把惊喜藏到最后

先掏出故事书，母亲摸了摸我的脑袋

顺利过关

最后掏出海河烟，母亲立刻操起擀面杖

满村子追我

◎疼痛

年轻时，常常忽略肉身的存在

现在，每个部位都有话要说

争着告诉我它的存在

我无法拒绝疼痛，就像雨云

无法拒绝撕裂和洒泪

走惯的路，如今步步喊疼

雾霾中的车马和拆去门窗的老楼

它们似乎比我有着更大的疼痛，却

无法喊出来

◎手串

十二颗黄花梨木珠，串成手串

闲下来时，我会攥在手里玩

不念佛，不祷告，一个一个地数

有时数亲人，我大，我妈，我姐……

他们都不在人世了，每个多揉几下

有时数人生，挨饿，白眼，逃荒……

遇到大的坎儿，闭上眼睛顿一顿

心情不好时，数一生的仇人。不多，来回数

最恨的那一个，手法会更重一些

几年下来，黄花梨木包浆很厚，鬼脸

也不那么狰狞了

◎扫墓

烧纸钱时，风赶来了

每年这天，风雨总能与人同悲

坟头草争着把自己点燃

这是丁山癸向，雪刚刚化尽

土层和心一样鲜嫩

膝下的深坑有水，是两声呼唤

眼泪落下来，人间有叮咚声响

我俯下身，草也俯下身

有人用小树枝劝阻草的自尽

有人拿眼泪劝慰我的哀伤

山风很凉，夕阳黄土一样落在背上

◎戒心

开膛去鳞的鱼，依然认得水

还能浮

还能游

还能躲闪人类的手

还能从手中逃离

鱼，至死也要保持

深渊一样的戒心

◎幸福感

老伴儿牵着孙女下楼梳头

我在家里泡茶

许久，孙女哭着回来。她说

奶奶把辫子编歪了

老伴儿回来，喝了一口茶

埋怨太烫

这俩人，虽处在可以忽略性别的年龄

却都有女性的苛刻

她们的埋怨，左一阵，右一阵

风一样拂来

落在我的心上，却是

踏踏实实的幸福感

◎我越来越像我的父辈

会依着月相送走一个又一个日子

会说出哪一朵云有雨

会估算麦子熟了几成

会用木掀扬起收成，放飞秕子和糠皮

把饱满的黄金聚拢成丘

我越来越像我的父辈，越来越像

成熟的葵花和块茎

一面向土地致敬，一面在土层深处

给自己挤出一小块空间

在这个年纪，不谈过于高远的事物

你看那挂在树杈的落日，多像

吹圆的猪膀胱

再看坡上的祖坟，在那里，我度过了

儿时每一个欢乐的清明

◎夜夜勾魂的故土

离开故土，就要忍受连根拔起的痛

我出生的土炕，竹席盖着母亲的殷红

藏着乳牙的门槛，户枢逢人喊疼

漏风的墙缝，有母亲脱落的发团

那棵和我一起长大的杏树，每年都要

替我给焦渴的家乡笑上一笑

祖传的圆镜，见过了太多的欢乐和悲苦

岁月朦胧了往事，老年斑布满镜面

出入镜子的女人们，蹒跚在

青丝换白发的崎岖山路

家啊！搬得走的，无足轻重

而搬不走的，却在遥远的山乡

夜夜勾魂

◎我展开全部善意

左前方一堆谷草

右前方一堆沙子

草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

沙堆上的孩子也叽叽喳喳

草堆上争抢不休

沙堆上也争抢不休

草堆上有不少眼睛瞄着我

沙堆上却没有一只眼睛看见我

为了那些关注我的小眼睛

我从四肢到五官，展开了全部善意

◎致西域故人

你从西域归来

眼里有雪、有沙、有胡杨扭曲的筋骨

你的额，有帕米尔的鹰翅，有

托木尔、博格达的倒影

我想安慰你，可许多词

不舍得用。我怕，飞出去的鹰

不再回来

我怕，有些词不用还好，用了

就会后悔

比如：想你，念你，等你，这些

词汇很重，再高的雪峰

也难以穿越千里戈壁，把它们

一一反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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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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