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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克木《雨雪集》20首

雨雪集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诗·小雅·采薇》




雨雪


我喜欢下雨下雪,

因为雨雪是你的名字。

我喜欢雨和雨中的小花伞,

我们可以把脸在伞下藏着;

我可以仔细比比雨丝和你的头发,

还可以大胆一点偷看你的眼睛。

我喜欢有一阵微风迎面吹来,

于是你笑了笑把伞转向前面;

我喜欢假装数伞上的花纹,

却偷眼看伞的红光映上你的脸;

于是我们把脚步放得更慢,更慢,

慢慢听迎面来的细语的雨点。

我喜欢春天的江南,江南的春天;

我喜欢微雨的黄昏,黄昏的微雨;

我喜欢微雨中小小的红花纸伞;

我喜欢下雨,因为我喜欢你。

但我更喜欢晶莹的白雪,

愿意做雪下的柔软的泥。




肖像


你的像片做了我的镜子,

我俩的面容在那儿合成一个。

我在热闹场中更感到孤独,

到无人处却并不寂寞;

因为我可以对你私语,

我有那些说不尽的回忆。

记得我拾过你遗下的手帕。

记得我闻过你发上的香味。

记得我们交换过一些红叶。

记得我听过你念书,看过你写字。

记得我们并肩走过百级阶梯,

记得你那时的笑,那时的春衣。

我要喊你的名字却不让你知道。

我要数说你却不怕你生气。

我要对你讲些当面说不出的话,

却并不脸红,也不局促,也不忸怩。

因此我愿在无人处对着你,

看你的迷人的永远的微笑。




邻女


愿我永做你的邻人。

啊,祝福我们中间的这垛墙。

愿意每天听着你的格格的笑声。

愿意每天数着你的轻快的脚步。

愿意每天得你代我念一章书。

这垛墙遮住了我的痛苦和你的幸福。

你换上一件绯红的春装,

我的窗上便映出一片霞光。

你再换一件深黑的素服,

我的窗上又有了迷濛的烟雨。

你的四季在身上变换,

我的四季却藏在心里。

你的眼睛是我的镜子,

我的眼泪却掩不住你的羞涩。

最好我忘了自己而你忘了我,

最好我们中间有高墙一垛。

愿我永在墙这边望着你,

啊,愿我永做你的邻人。




招隐


远游的人啊,我要你快来,快来,

快来同我一起到沙漠中去。

城市是喧哗的沙漠,

这沙漠却一点也不可爱;

这里又没有风,又没有太阳,

有的只是永远蒸腾着的寂寞。

我怕这没有变化的天气,

我想要一阵狂风,一阵急雨,

我想看无边的天连上无边的地;

因此我要你陪我骑上骆驼,

到大戈壁去每夜细数天上的星,

去温习心爱的神奇的几何学。

告诉我你也喜欢深谷中的花和流水,

因此也喜欢逃到绿洲上去两人相对。

告诉我你也早已被东风吹得沉醉,

因此也要再借东风之力吹到西北方去。

沙漠中蕴蓄着无穷的天堂的菁华,

陪我去追天堂的绿影吧,远游的人啊!

一九三六年



忏情诗


——夜静水寒鱼不饵。

收拾起钓钩吧。

莫要等清风挟梦来了,

梦里也会有丝丝的凉意。

遥远的梦。遥远的梦。

三年,九年;三十年,九十年;

人生不过百年哪!

待天边飘起一片云时,

花的梦,鸟的梦,月的梦,

都是风里的蜘蛛网了,

残留的许只有这临水的岩石。

风不来,雨不来,

且静听心底的旧情。

心底的旧情也有澎湃声吗?

怕的是年月的去去来来,

也像深山古寺的晚钟:

一声,一声,愈长,愈冷,

一直坠落到幽谷之底,

激不起回音,黯然死去。

星星默默流移,

应笑惊飞的野凫。

飞呀,飞呀,飞到天边,水边,

但切记不要发一丝哀鸣:

只有岑寂的太空,

可做永恒的伴侣。

怨风,怨雨,怨无情的露滴。

不信露是天的泪,

信人的泪是露吧。

可惜只剩下干枯的眼。

干枯的眼对着干枯的心。

干枯的人的周围却是汪洋万顷水。

莫辜负这水,这月,这天。

驾着永不系的小船。

载着最沉重的空虚。

问空虚之外还有何物?

除了船中人一切都要笑了:

——笑满船空载明月。

一九三六年




鸠唤雨


鸠唤雨,唤雨为人吧?

看人事随青苗渐长,

看梅雨季天地的阴沉,

因而用最阴沉的低音,

奏梅雨一样缠绵的哀曲。

听哀哀的童养媳的哭诉,

听这女性的哀哭,

听这不为人知,知亦不屑道的,

听这雨天的哀曲。

听这伴着断续的泪水的,

听这断断续续的啼哭,

听这啼哭断断续续地起来,

起来又下去,听它慢慢深入泥土。

处处是纷纷的泪水了。

听这曲调悠悠起来。

起来了泥土的气息,

起来了绿色的黄色的气息。

从长旱烟管的一端

也起来了青色的烟,

从另一端却又喷出来

悠悠的灰色的长吁。

从屋顶树顶也起来了

紧急匆忙的带火色的烟。

烟雾弥漫着大地,

还笼罩不住大地的唏吁。

远远近近,上上下下,

还是这不变调的哀哭。

黄昏冉冉升起来。

夜也挟着雨掩过来了。

夜掩不尽灯火。

雨掩不尽啼哭。

黯然的灯下的烟和泪,

黯然的雨中的唏吁。

若没有风自天边来,

不能有晴快的时候了。

这哀曲不能停止,

古池的污泥要永远蒸腾了。

一九三六年




乌鸦

刺汪兆铭也


夕阳没有隐去寒鸦的背影,

连天衰草衬出冬日的黄昏。

乌鸦盘旋着寻觅落脚处,

处处行人多,路旁少枯树。

他可怜还想要卖弄一下歌喉,

不料老去的嗓音竟愈唱愈丑。

他想学老鹰那样缓缓盘旋,

冷不防抢块肥肉当做晚餐。

无奈他毛羽已衰难以如愿,

空抖擞一番也变不了嘴脸。

于是他埋怨西堕的朝阳,

为什么支持不住定要躲藏。

乌鸦仗黑夜勉强藏身,

到天明免不了现出原形。

一九三八年




霜天晓角


严酷的白雪逼醒绿芽,

一粒绿芽便是一朵鲜花。

当鸿雁南下雁门关,

半空中回旋着清澈的嘹唳;

西北风紧随着匝地追来,

银色的霜花铺遍了大地。

肃杀的秋气布满人间,

零落的枯枝上缀起黄叶,

片片黄叶上点染着风干了的血色,

苍凉的是无边旷野中的清晨号角。

黄昏。

号角声又起来了。

酿雪的霜风里,

长途跋涉的寂寞的行人,

在倾听这阵阵激越的角音,

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

旋转出弯曲的号角。

风从四面起,

一声声咆哮喑呜在幽谷,

漫天盖地掩过来雪花六出。

雪风吞没了道路与行人,

天边只闪烁着荒山野寺的一盏孤灯。

深夜。

一切都冰结了。

黑色的长空。

白色的雪地。

夜是无尽的悠长。

凛冽的雪风是夜的呼吸。

雪上纵横着猛兽的蹄迹。

哪儿有一盏灯,一颗星,一丝生意?

一线温红的光?一滴鲜绿?

只要一点点红红绿绿,

便刺破长夜,惊醒朝阳。

第一个醒来的是空山的号角。

号角的风吹上嫩弱的枝条,

要他们医补大地疮痍,

把赤裸的河山再点缀上花花草草。

愿从此漫山遍野开放梅花,

驱尽寒冬,永是阳春的天下。

一九三八年




留给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我希望你能来读这些行诗句。

写这些字的是你的父亲。

他在你生下以前就看见了你,

望着你的顽皮而天真的脸,

笑着说他不认识你。

他望着你蓬松的头发,

说他为你成了一个家,

说你是请来的客人做了家主,

说你要吃苦,要哭,要吵,要打,

要跑到天边去追赶一阵风,

要逃走,要恨他为什么让你来,

要忘了他,要划着小船浮海去,

要摔小泥人,撕衣裳,撕书,

再吃一口糖,又忘了叫爸爸。

他对着你喜欢说你不懂的话,

说你不懂才不会去告诉小泥人,

也不会在将来又照样说他的话;

只会忙着玩下去,什么也不问一问,

也不管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又出了什么事情。

他说你喜欢山,喜欢海,喜欢树林,

喜欢花、草、虫、鸟、雨、雪、雾、云、月亮、星星,

喜欢河、湖、池塘、菜园、鸡、鸭、猫、狗,

可是又偏要跑进大城、大街、大楼,

去找你不喜欢的人。

他说,他不懂得你,不认识你,

请你来,也不知你哪天去;

说他也不懂你要说的话,

不知道你会不会也像他那样笨,

那样在火呀,枪呀,叫喊中老去,死去。

他看着你慢慢要睡了,

又出神地望着你要合上的眼睛。

忽然你的眼化做一片希望的大海,

大海中出现了你的母亲。

他向你母亲暗暗道谢,

忽然他眼前消失了一切。

我的孩子!

你真能来读这些行诗句么?




记事珠


累积了数不尽的他人的记忆,

替人家肩荷遗忘了的重担。

你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呢?

——一个透明的空虚。

永远记得唤醒幸福和痛苦,

在遗忘的深渊里钓取弃物,

给人映出天堂,也放出冷箭,

你只无情地记录着成功和错误。

爱和恨一同住在你的心中,

矛盾也谐和于圆滑的表面下。

呆得像木头,冷得像冰雪,你啊!

装进了一切废料却仍旧是虚空。

你所捡的都是人家的遗弃,

你永远无缘接近人的心底;

情书都已经投入了化纸炉,

你才拾取吸墨纸上的纵横印迹。

孩子们用不着你,

老人又怕见你的面,

青年正在随生活的波涛游泳,

你自己也正该随你的装载为人所弃。

无用的废物何苦在世间流连。

去吧!你含五光十色于无色的破账簿。

你记得住人家,人家却记不得你,

你记尽了一切,却忘掉了自己。

只有在不见日光的阴雨天,

在倦于眼前人的懒洋洋的时候,

抛开了书,离开了琴,合上了眼,

你也许会突然出现像电光一闪。

一闪的电光也罢!

却别像一粒明星在天空,

沉默地啰嗦着别人的心事,

又不息地眨眼于地上的幻梦。

可是我错了。

你并不远在天边,却是近在心里。

我仿佛听见你对我念念有词:

——看哪!我又帮助你写了一首诗。





像在无边的云雾之中,

知道你来了,却不见来处。

像云片带来的一阵轻风,

知道你去了,又不见去路。

像风一样的你无影无踪,

可是觉得到你去去来来。

你的来去只留在我的心中,

像深谷的草花自落自开。

你也许正在望云后的天空,

天空下有你望的人儿一个。

我也遥望着你眼底的苍穹,

也知道你望的并不是我。

看不见的云会给我看不见的风。

风在我心底唤起了欢喜。

但看见你时你就会微露笑容:

——你认识我么?我可不认识你!





从窒息的牢笼中四望,

望不见一点儿亮光;

蛛网封锁了墙角的缝隙,

牢狱中原没有预备下门窗。

我不敢想到那无尽的海边,

看风吹白浪沫飞跑向沙滩;

不敢在窒息中想象自由的呼吸,

只盼望有一丝新空气透过重关。

我从前也曾在孤寂的楼头,

让奔放的热情喷向幻想的溪沟;

却不敢下楼开门去迎接失望,

只从小窗里遥数街角的人流。

有时候在窗中也望到你的衣袂,

绣花衫闪烁着年少的光辉;

短鬓发点缀着天真的嘻笑,

笑到了窗前又远了,去了,永不再回。

我不敢要自由出入的门,只要一扇窗,

虚妄的幻想也需要空气和阳光;

有空洞的窗户才能有空洞的希望,

哪怕是窗上绕满了带刺的铁丝网。

没有窗户,见不到你的绣花衫,

听不见你的笑声射向耳边;

枯死了幻想,渴死了希望——

死却要冲出个门洞,不再要窗。




医生


他要做个感情的医生,

要用一滴眼泪救世界,

要用欢笑去补人家心的空虚,

仿佛带着一皮包过剩的感情。

他喜欢结交些感情的病人,

喜欢病人对他披诉喜怒哀乐;

他下诊断,说病源,开方,配药,

还忘不了说他是与人同病。

是的,他治病是为的自己要传染。

这是感情过剩呢,还是贫弱?

是扩张自己呢,还是取消自我?

这样陪人哭,陪人笑,陪人长吁短叹。

有一天他会突然发现,

自己才是个最可怕的病人;

感情太多又太少,太不由自主,

太匆忙又太迟缓,太浓又太淡。

治遍了别人也治不了自己。

辛苦的医生啊!别信任感情吧。

别让你的眼泪沾湿人家衣襟。

空虚不能补,感情的病也不能医。




默祷


从没有平原的土地

到没有山地的平原,

像滑雪一样的没有弯曲,

却有时陡然来个转折。

滑下去吧!

像奔驰到海的河流。滑下去吧!

一刻不停息的时间。

没有休息的你,

没有休息的我啊,

没有休息的看不见的奔流。

在山顶眺望着明星;

明星眨着眼不言不语,

却在天上不息地流动。

没有永恒,

没有静止,

滑下去吧!

让时间滑下去吧。

让生命滑下去吧。

让人们在时代中滑下去吧,

像黑夜里的行军。

快些,快些滑下去吧!

顺利地,从山顶到平原,

到平原的边,无边的大海。




春夜


贫穷瘦瘠的土地啊!

用穷而瘦的龙灯

来迎接穷的春天,

没有花草和欢笑的春天,

阴沉的雨雪中的春天。

疯狂的锣鼓声

会驱去愁苦吗?

疯狂地跳着,唱着山歌,

歌声和爆竹声混杂着。

用遗忘代替希望——

代替穷的冬天,穷的春天,

穷的人和穷的灯,

穷的天地。

可怜的嘈杂声惊不破黑夜,

像穷而瘦的灯照不出天明。

但更贫穷而可怜的

是回旋在都市的霓虹灯下,

跟随着外国乐曲而疯狂奔走的,

没有冬也没有春,

没有黑夜和天明的,

两腿动物的灵魂。




古庙


倒塌的古庙张着大口,

懒散地躺在山腰;

像死去已久的野兽的骸骨,

空自耸着瘦削崚嶒的尾巴。

古庙是夜间游魂的窟宅,

黑暗中隐匿着听不见的声响,

连狐兔也不能埋藏,

也没有蟒蛇和虎狼的足迹。

谁在暗夜里看得出闪烁的星辰?

谁在静默中听得到奔腾的乐曲?

鬼魂才欣赏这座空洞的古庙,

要把尘土重搭成神像和钟鼓。

没有生气的古庙在乱石堆中,

没有感情地摊开他的历史;

默对着惟一伴侣的古塔,

无望地期待着焚化他的火种。




流星


你走了,

不曾留给我记忆的丝线。

我来了,

只望着烟斗上的缕缕青烟。

像看完一出轻松的喜剧,

披上大衣走出温暖的戏院;

迎面扑来刺骨的北风,

把一霎时的幻梦全盘吹散。

你忽然间从乌有中显现,

像从天上飞过来一颗流星;

我还没有来得及欣赏这光明,

你已经逃走了,无踪无影。

去吧!我只当你是个顽皮的孩子,

不再期待你对我吐露衷情。

可是你会不会又跑回来抗议——

把小嘴一鼓,然后说:不是孩子,是大人!

以上九首一九四六——一九四七年作




秋歌


可恨的八月啊!阵阵秋风

把青绿的树叶吹成焦黄,

焦黄得像无数人的面孔;

又吹散了天上的白云,

使爽朗的空气嘲笑人心的阴沉。

果实谷粒一齐都向地面下坠,

像纷纷的头颅在狂风扫过时低垂,

恐怖着依旧当空的暴日余威。

夜里还有最后一代的毒恶蚊虫,

借人血养命,把震耳朵的嗡嗡

遮掩着行凶,布成了歌颂。

可恨的是八月的美丽的秋光,

在这片土地上现出丑恶的模样,

连系起炎热的病症与寒冷的死亡。

残酷的八月欺凌着草虫的呻吟,

把黄的红的斑斓的彩色点缀升平,

在弥天的血网下张罗喜庆;

让吹吹打打的垂死的草木

做秋天的歌手涂染音乐的画图。

更有不动声色的冷冰冰的明月

高踞天空夸耀她亘古的皎洁,

由浅光深影来修改地上的景色。

八月的风光把一切摧残,

搜括尽春夏的生意作死灭的先锋;

要沉默扫荡去虫鸟的呢喃,

在沉默上纵横起单调的狂风;

一直到无感情的冰雪冻死长空,

然后从头再做起另一场春梦。

一九四七年




心病


这年头儿许多人都有心病:

睁着眼白天看见鬼魂;

马路上断绝了行人,

还是草木皆兵;

不说话的嘴一定在骂我,

笑面孔也必是怀恨在心;

撒遍了天罗兼地网,

无奈网眼里还钻得出妖精;

水门汀墙壁也靠不住,

冷风飕飕吹进关紧的铁门;

酒中有毒药,杯中有蛇影,

鸡、鱼、肉、牛奶、面包全是血腥;

握手时袖中藏有冷箭,

左右前后一片哭声笑声……

这样的日子怎能活下去?

活下去吧,只好把心一横:

剩下咱一人也罢,

也得把仇人全扫平,

来治一治心虚的心病。

一九四七年




答望舒


世人羡慕天上的星辰,

以为它们自由自在任意游行。

殊不知它们有无形的镣铐,

它们有丝毫不能错的轨道。

它们顷刻之间运动千百万里,

千百万年来还是没有大差异。

这样迟缓又这样匆忙,

这是既真实又虚伪的大梦一场。

宇宙原是个有限的无穷,

人类恰好是现实的虚空。

只有那无端的数学法则,

才统治了自己又统治了一切。

黑暗中的生物害怕光明,

因为光明中有奇异的寒冷。

光明他不能统治,黑暗也并不可爱,

然而在黑暗中他忘了自己的存在。

“一切皆数!”第一个人从黑暗中醒来,

从此传染了光明的悲哀。

小儿才不怕水没顶,不怕火伤手,

他不知道必然,他有自由。

星辰不知宇宙。宇宙不知人。

人却要知道宇宙,费尽了精神。

愈趋愈远,愈结成简单的道理:

不知道宇宙因为不知道自己。

分子、原子、电子、量子、中子、正子,

愈析愈微,愈难分彼此。

一度二度三度四度……几度的空间,

从方圆开始,到不方也不圆。

欲知宇宙之大乃愈见其小。

欲知人事之多乃愈见其少。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知与不知,士各有志。

因为人生只有生殖与生存,

理智从来无用,意志又无根,

艺术宗教都是欺人自欺,

大家无非是逢场作戏。

于是有了看戏人的快乐,

他自以为置身戏外,不知结果如何。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又在后,

又演又看的人才有彻骨的哀愁。

自知其不知乃是真知,

求糊涂的聪明人都是如此。

这样的人才有无比的痛苦,

自己的聪明和他人的糊涂要同时担负。

婴儿出世时要有一阵哭声,

从此便有了生,有了痛苦,有了光明。

这样的道理还有谁会不相信,

请看那为光明而烧灼流泪的天上流星。

一九三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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