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区公社副主任马云超（陈志强）

作者：陈志强知青情缘 2024-02-02

有声朗读

瑶区公社副主任马云超

作者：陈志强

1974年9月6日清晨，细雨蒙蒙，我和同是水利兵团分到勐腊县瑶区公社的王国兴，潘逸民，龚惠光3个知青，由瑶区公社派来的当地教师吴老师带路，走进了位于绵绵大山群里的瑶区公社。泥泞路滑，走在山坳里的田埂上，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上，爬起来后，撑地的两手都是湿泥巴。我们四个人里我是跌跤得最多的一个。趟过一道道河流，翻过一座座山峰，我们走走停停，跌跌撞撞地总算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瑶区公社所在地。

吴老师带我们去见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马云超。他是公社分管文教的，教师都归他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马副主任。马副主任当年四十来岁，有些文化。在瑶区这个地方，有文化的人实在太少了。马云超兼公社秘书,公社的人事大权也都归他管，可以说，马副主任的权势在瑶区是最大的。

当年在公社里，人们都称他马副主任。没有人称他老马，下级称呼上级领导老马就显得大不恭了。也没有人阿谀奉承地拿掉个“副”字，称他马主任，当地人朴实，不懂拍马屁这一套。我们知青对他不管尊敬与否，见面一律称他马副主任。马副主任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我第一次见到马副主任的时候，他正蹲在公社会议室门前，手里捧着一个水烟筒专注地吸烟。以后我才发现，除了开会，老马坐在椅子上外，只要是吸烟，他都是蹲在地上的姿势。老马人很瘦，衣服裤子穿在身上都显得很宽松的样子。老马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上身是向前倾的弯腰姿态，多年后我的连队同学得了腰椎间盘病，走路的样子很象老马，我猜想，老马那时可能也有腰椎间盘的病了。

瑶区公社机关所在地只不过是10来间简陋破败的砖瓦平房。公社机关的职工干部及家属就住在这些房子里。老马家位于这一排房子的最西面。公社的会议室是一间屋顶是茅草的木板房。到瑶区公社的当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就睡在会议室。那时候的公社领导干部，有什么事情就在大会议室里商议，没有什么个人的办公室。有事找老马就到他家里去找，什么事情当场就能解决。老马的老婆是公社食堂主任。说主任其实食堂也就是老马老婆一个人在管理。食堂不开早饭，只有中饭和晚饭。在食堂吃饭的人很少，公社有家的人都在家里烧了吃。但如果县上有人来瑶区办公事，就都在食堂吃饭了。

瑶区公社发给我的医疗证

以前插队在勐腊公社曼龙叫寨的上海知青李颂源，1971年11月分到瑶区公社当老师。老马让他去山上的爱尼族波龙河寨小学。波龙寨地处边境，山高地远偏僻，这是个没人愿去的地方。听说寨子里还有麻风病人。但老马哄他说:"那里条件很好，村里有水电站发电，晚上有电灯。"颂源接过话说:'我要到艰苦的地方去，我要去勐伴大队。"老马见这个上海知青不好糊弄，又不听话，就让颂源每天在公社食堂劈柴火。颂源劈了3个多月的柴火还是不肯就范，一个教师每天干着劈柴火的工作也确实不恰当，老马只好将他分到勐伴大队小学。以后我和李颂源谈起此事时说，“你也真能忍，换做我，就老老实实地去波龙河了。马副主任把我调到老白寨，我也乖乖地去了。”

李颂源回答我说，“我70年去过光明寨，去怕了，上山的日子蹲不下去，没吃的。”又说，“我喜欢有水的地方，没有水，没吃的，怎么办，当年不知后事，还以为要一辈子在山上过猴子一般的生活呢。”

李颂源老师毕竟是上海知青，上面对上海知青是有政策的，他不听话，老马拿他也没办法，换作是本地教师不服从分配，老马立马就打发他回家种田了。

傣族青年在婚前的男女关系是比较开放的，瑶区公社曼帕傣族寨小学的何老师是勐腊县易武公社人。他也受不住诱惑和傣族女青年发生性关系，把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不幸的是姑娘的肚子大了，姑娘的家人一定要何老师负起应负的责任。并且告到了公社。马副主任处理这种事是决不会手软的，他警告何老师，要么和姑娘结婚，要么被开除公职回家种地做农民。何老师乖乖地做了姑娘家的上门女婿。

公社中心小学会计谭老师，因其头大，我们都称他谭大头，也是易武公社人。他趁晚上公社放露天电影，学校的住校老师都去看电影，学校里没人之际，监守自盗，盗走了公社中心小学的钱款，又伪造他人盗窃的现场，县里公安局派来的专案组也被他的作案假现场迷惑了，一时案情陷入僵局。经验老到的马副主任对付这种人还是有办法的，他对谭大头说：“我们已经掌握了是你作案的证据，现在就看你是不是老实交代了，你自己交代出来，组织上会考虑宽大处理，否则么---。”谭大头是个没经过世面的人，早吓得屁滚尿流，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出来。案情大白，谭大头也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老马的工作能力和公社其他领导干部比较，显然是要高出一筹的。作为一个有些文化的干部，老马即使批评人也从不会爆粗口，而公社的其他主要领导即使在会议上批评人，爆粗口那也是很平常的事了。

公社四大队的向老师也是勐腊县易武公社人，此人不知哪根筋搭错，突发奇想，向公社领导密报，说有境外蒋匪特务组织秘密找他联系，意图发展他为特务成员，刺探大陆军政情报。他假装答应对方，然后报告勐腊县公安，愿带领公安将匪徒一网打尽。公安领导接此消息，喜出望外，亲自带队随向老师抓捕敌特。于是向老师带领公安人员在莽莽林海中整日转悠，转到第三天，公安领导发现所谓的敌特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完全是向老师的胡编乱造欺骗公安的。堂堂的公安局头头竟然被一介草民愚弄，整日地在原始森林里乱钻真是怒不可遏，立即打道回府严审向荣华。此后向老师交由瑶区公社处置，老马对向老师说：“你给我到公社食堂种菜，接受劳动改造，以观后效。”公社食堂正缺少种菜的人，公社少了个老师，多了个种菜工。

瑶区公社每年都要召开一至二次全公社教师会议。会议在大会议室召开会议桌由两张桌子拼成一张长桌。与会老师们围坐在长桌两边，长桌的一头自然地就成了马副主任一个人坐的主席位了。开会前我正站在老马家的门边不远处，准备去会议室开会。还是上面所提到的那个向老师，走到我面前，悄悄地说：“陈老师你小心些，等会儿开会马副主任将会对你和李颂源老师不利。”真的吗！我找到李颂源，把向老师的话告诉他。我俩提前走进会场，一人一把椅子一左一右地放在马副主任专坐的位子两边。坐到会议桌两边的各位老师都楞住了，这是唱的那一出啊。大家都知道上海人李颂源老师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而我在公社老师中，也是能说会道的。马副主任随着大家也走进了会议室，他看见我和李老师的坐法，也是一楞。他看看我，我脸朝窗外，看看李老师，他也是眼朝外看。马副主任不吭一声，不动声色地坐在我和李老师的中间，戴上老花眼镜，开始读文件。直至会议结束也没见老马对我俩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1978年拍于瑶区中学

1977年，我还在瑶区的偏远地老白寨小学教书。77年下半年公社新建了一所中学，这在公社历史上也是第一所中学，从此瑶区小学毕业的学生可以就近读中学而不必翻山越岭到县上去读中学了。中学招2个班的学生，根据各村寨小学的学生报考成绩择优录取。中学老师清一色的都是上海知青，教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课。唯独英语课缺少教师人选。偏偏老马儿子也是这届的中学学生，而且此时公社其他领导的子女也都在中学读书，老马又是管教育的。亏谁都不能亏自己的儿子，这点道理老马当然是明白的。这时老马听人说老白寨的陈老师会英语，事关自己的子女，一刻也不耽误，立马就下令在老白寨的我速到中学报到。就这样我得以从瑶区地势最高的老白寨山小学，下到了公社中学。

1979年10月我把调离勐腊的调函令交给了老马。他没有刁难我，也没有挽留我，没有任何表情地为我办好了调离手续。当然他也知道，他是留不住我的。瑶区公社中学的上海知青老师走剩我一个人了，谁也没有留住。我也以为离开了瑶区，从此再也不会和老马有任何交集了。

离开瑶区后我去了安徽的某个学校继续任教。4年后我回到了上海，被安排在图书馆工作。回上海后才发现，我的档案没有跟我回来，问询安徽方面才知我的人事档案一直在云南勐腊县。

除了发信给云南方面，让他们把我的档案寄还给我外，我已没有第二种选择余地了。我写信给瑶区公社马副主任，希望他能帮我过问一下我的事情。很快老马回信给我。信里言辞诚恳，和我推心置腹，完全把我当成了多年的好友。读信后我真的被感动了。我离开瑶区了，他完全可以不管我的事的。扪心自问，我在瑶区也确实对他有不够尊重的地方。老马除了在工作方法上简单生硬了点外，生活上艰苦朴素，从不为自己和家人谋私利。虽说只是个副主任，但瑶区公社大小事都是他在管着，劳心劳力。干部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了。

附老马写给我的信：

陈志强老师，您好！我与8月24日因公出差返回局里，看到了您的来信。信中得知老师在新的工作单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为实现四化而勤奋工作，做出了成绩，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敬佩！得知老师的父亲因病去世及老师也得病而体差，而感到难过和挂念。但望老师会以坚强毅力去对待病魔，坚持认真治疗。我坚信一定是能治好的。

县委，县人民政府为关心我不太好的体质，从81年9月起，把我从瑶区调到县文教局工作了。我衷心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关怀。但由于我自己努力不够，政治上思想觉悟低，跟不上形势，更是不懂行而未能把党和人民交给我的工作做好，心中实感不安和惭愧。

我的2个子女的情况，大女儿马坤，79年高中毕业。考大专未被录取，又考工被录取在县人民医院工作。二子马军82年高中毕业考大专未达省初选线。补习一年后83年参加高考，总分335分（省初选线320分）。三子马春现读高二，明年高中毕业。

关于您的档案的事，见信前我一点不知，见信后我问了管档案的同志，现把我了解的情况告诉您。（下面一大段话是关于我的档案的情况）。-----。不管是否收到档案，请来信告诉我，以便查对。暂谈这些，望常通信。

祝健康，马云超1983年8月25日。

2014年我在勐腊县中学当老师的朋友回上海探亲时对我说，马云超从瑶区出来后调到勐腊县中学当校长。2014年李颂源老师回勐腊县，他说马云超已去世了。

老马的一个女儿在县医院工作，一个儿子在勐腊县任县长。老马如知道他的子女这般有出息，当含笑九泉。

作者简介

作者陈志强

1969年12月从上海奉贤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水利二团三营十三连。

1974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先后在沙仁小学，老白寨小学，瑶区公社中学任教。

1979年调离云南瑶区，到安徽芜湖鲁港公社中学任教。

1983年调离安徽鲁港，到上海青浦图书馆直至2013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