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在东非——中美械斗一触即发 | 老侯
沿着铁路看非洲30
告别姆贝亚，孟洁梅要去马坎巴科去做访问，我们要去中资公司正在施工的中央铁路工程营地。
坦桑尼亚的铁路，大致是两横三竖。两条横贯东西的铁路，南部的是坦赞铁路，从达累斯萨拉姆经姆贝亚到通杜马，进入赞比亚；北部的是中央铁路，从达累斯萨拉姆到基戈马。
坦桑尼亚铁路示意图，南线为坦赞铁路，北线为中央铁路。来自网络。
孟洁梅最初的研究课题就是中央铁路对坦桑尼亚经济的改变。
今天中国公司在那里维修一段89公里的铁路，我们要去拍摄正在施工的情景。
这不是中国铁路第一次维修坦赞铁路之外的铁路。
中国公司第一次涉足中央铁路是在上世纪90年代，当时中国企业以竞标方式，赢得了中央铁路140项目的维修工程。
140就是维修的铁路的公里数，即140公里，工程项目是更换铁轨、轨枕，铺设道砟并捣固。
如果说坦赞铁路是援外项目的代表之作，那么，中央铁路140项目是中国铁路建设企业境外市场化项目的开端。
当年的140项目是分为两段施工，今天进行的89公里维修项目，恰好是当年140公里两段施工段之间的一段铁路。
89公里项目是将原先的轻轨换成重轨，捣固道砟到可以承受75公里每小时的时速。
从姆贝亚去中央铁路，我们要向东，再向北，经过伊林加Iringa，再穿过176公里的山路，抵达坦桑尼亚首都多多马，我们将在那里停留过夜后，第二天，从多多马向西，抵达中央铁路的施工地点——坦桑尼亚北部城镇塔波拉Tabora东部的一个村子。
汽车行驶在大北公路上，我们的右侧几米处就是坦赞铁路，忽然，我们产生一个想法，我们知道大北公路是美国修建的，而且施工时间几乎和坦赞铁路同时，那么，问题出来了，公路、铁路那么近，修路过程中，中美双方一定相遇过，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发生吗？
坐铁轨上玩耍的当地孩子。作者拍摄。
孟洁梅肯定地告诉我们，有。
她说，从姆贝亚前往伊林加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叫齐马拉Chimala的地方，当年，在坦赞铁路修建过程中，就在Chimala，中美两国的施工人员曾经几乎爆发武力冲突。
这个故事一下子吸引了我们，这是在当时的冷战大背景下中美两国在一个特殊地点发生的一次热冲突。我们很想去还原一下当时情景。
在中国承诺修建坦赞铁路之前，美国人曾经拒绝了坦赞两国修铁路的请求，理由是铁路修好后，货物运量无法满足运力，会造成浪费。但是经过评估，他们认为可以将南部原有的一条土路翻修扩建，铺设水泥，贯通坦桑尼亚南部，并延伸到赞比亚境内，可以满足坦赞两国的铜运输需求。所以，中国工人修建坦赞铁路的同时，美国援建的大北公路也开始动工。
美国修建的大北公路，基本按着当年德国殖民时期的土路路线，坦赞铁路的规划，也在很多地方依傍大北公路，这样，一路上，铁路公路的修建队伍时常可以相望。铁路桥和公路桥是这样的近，两桥相距不过三四米，可以想见，中美两国相遇时，那种仇人相见份外眼红的情景。
一个中国修路工人这样回忆美国人工作的情景：铲车掘出泥土，抛到一边，不到一小时，一条壕沟很快呈现，而这样的工作量，中国和坦桑尼亚工人要干几天。
所以，当时有外媒报道中国修建的坦赞铁路时，嘲笑施工机械的落后，称其为——bamboo railway竹子之路。
中坦工人矫正路轨。
坦赞铁路施工队伍是一支准纪律部队。所以，在坦赞铁路开工前，中国特意换了驻坦大使，由曾任职华东野战军，在抗战胜利后的国共摩擦时期，有过同美军谈判经验的将军仲曦东接替何英。
仿佛是对他的考验，事情果然就发生了。
在Chimala，规划勘探过河大桥时，大北公路与坦赞铁路发生了冲突。
根据卡杜马等人的回忆，大北公路和坦赞铁路一直并行，跨越Chimala的一条河的时候，两方都想借助当年殖民地时期的公路桥设计施工，造成设计上的冲突。
白天，美国勘探设计人员在公路边做了勘探标记，晚上，中国工人就把它破坏。美方第二天来到桥头，找不到头一天做的标记，便来责问中国施工工人，于是，双方就产生了冲突。
本来，每天看着帝国主义分子轻松工作就不平衡的中国工人，终于仇恨和怒火被点燃了。
美国人是机械化施工，人少，中国人是人海战术施工，人多，所以，双方一旦发生冲突，中国人的人力优势立即显现。200多名中国工人瞬间包围了美国的技术和施工人员。中国工人摩拳擦掌，对帝国主义的严厉打击一触即发。不过，坦赞铁路施工队伍是准纪律部队，在没有接到上级命令之前，绝对保持克制和理性。
坦桑尼亚警察及时赶到，平息了这场险些爆发的冷战时代的热冲突。
中美使馆的高层博弈，我们不得而知，最后协调的结果是，美国人做了妥协，大北公路桥向北挪动了几米，给坦赞铁路桥让路。
公路桥和铁路桥并行，这个地方在那里呢？
孟洁梅说沿着公路去找，什么时候在通过公路桥时，能看到铁路桥，就是那个地方了。
我们的车一路向东，走过一座大桥时，我们看到了旁边的铁路桥，大家不禁惊呼起来。
齐马拉Chimala，大北公路桥右侧就是坦赞铁路227号铁路桥。中美施工人员在此险些械斗。作者拍摄。
Chimala大桥下，蓝蓝的水波之中，几个妇女儿童在洗衣沐浴，快乐的洗衣农妇，她们当然不会知道当年桥上发生的一切。
其实，直到今天，公路、铁路的这种较量还在继续，这就是货运量的竞争。
近年，每年通过公路的货运量持续增长，而铁路货运量却逐年递减。公路货运的机动性，稳定性，都是铁路无法比拟的，而铁路货运，不仅存在严重晚点问题，列车故障停运问题，还有货物丢失问题。这个问题，在赞比亚时，坦赞铁路总局局长也提到过。中方的建议是，加强铁路运输管理，提高运输服务质量，加强与公路运输的竞争，这个道理恐怕总局的负责人都明白，他们可能不知道从何做起？
桥下梳洗的当地妇女。作者拍摄。
我们架起摄像机，土黄色大桥下，红土漫坡，河水湛蓝，灌木葱郁，裙裾婀娜，妇女们在东非暖阳下，波光粼粼中，展示她们特有的非洲族裔曲线。
拍摄结束，她们伸出手，说：Gift（礼物）。
我们赶快拿出早已备好的清凉油、风油精。此时，他们的脸上现出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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