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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加耶夫斯基诗10首

Adam Zagajewski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Adam Zagajewski ,1945——),波兰诗人、小说家、散文家,“新浪潮”诗歌的代表人物。1945年,扎加耶夫斯基生于波兰利沃夫(今属乌克兰),出生后即随全家迁居格维里策。1960年代成名,是新浪潮派诗歌的代表人物。1982年移居巴黎。主要作品有《公报》、《肉铺》、《画布》、《炽烈的土地》、《欲望》、《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等。2004年,扎加耶夫斯基获得由美国《今日世界文学》颁发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




◎时刻


明亮的时刻是如此短暂。

总是有更多的黑暗。海洋

比陆地更多。阴影

比形体更多。




◎另一种美


我们只能在另一种美里

得到安慰,在别人的音乐

别人写下的诗里。

救赎和他人在一起,

即使孤独尝起来

像鸦片。他人并非地狱

如果你在黎明看到他们,当

他们的前额被梦冲洗得纯净。

这是我为何犹豫:用哪一个词

他或你,每一个他

都泄露了你,但

作为酬谢,别人的诗

提供了一场庄严谈话的忠诚。




◎猿


一天猿类攫取了权力。

金印章戒指,

浆硬的衬衫,

芳香的哈瓦那雪茄,

脚裹进了黑漆皮鞋。

深深投入我们的其他消遣,

我们没注意:有些在阅读亚里士多德,

有些则全身心沉浸于爱情。

统治者的演讲变得更为混乱,

甚至开始胡扯,但何时

我们又真在听?音乐变得更好。

战争:更为野蛮;监狱:

比过去更加恶臭难闻。

猿,看起来,攫取了权力。




◎自东西的生命


完美的皮肤包裹着东西

贴身犹如圆形的马戏团帐篷。

夜,临近。

欢迎,黑暗。

再见,白昼。

我们如同眼睑,断言着东西,

我们触碰眼睛,头发,黑暗,

光亮,印度,欧洲。


突然我发现自己在问:“东西啊,

你懂得受难吗?

你曾否饥饿,消沉而落伍?

曾否哭泣?你是否知道恐惧,

羞耻?可曾学会羡慕,嫉妒,

小小的罪过,够不上犯罪,

但又不能被赦免治愈?

你曾否爱过,死过,

当夜里,风打开窗子,吸吮

冷酷的心?你可否品尝过

老龄,时间,丧亲?”

沉默。

墙上,气压计的指针在舞蹈。




◎转化


我已有几个月没有写下

一首诗。

我谦卑地生活,读报

沉思权力之谜

以及顺从的原因。

我观看落日

(深红色的焦虑),

我倾听鸟儿变得寂静

夜晚的缄默。

我看到向日葵在黑暗中

悬挂着它们的头颅,仿佛一个

淡漠的绞刑吏在花园里闲逛而过。

九月潮湿的灰尘聚集在

床沿和蜥蜴身上

隐藏在墙的拐弯处。

我走了很长的路,

只渴望着一件事:

闪电,

转化,

你。




◎你的电话


我正在给你写一封信,

你的电话突然进来。

请不要打扰我当

我正在和你说话。我们这两种缺席

交叉,

而一种爱揭开了自己

就像绷带。




◎你是我沉默的同胞


你是我沉默的同胞,

死者。

我不会忘记你。


在旧信中我找到你书写的痕迹

向那页纸的顶端攀爬

就像精神病院墙上的一只蜗牛。


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扎营在

我的笔记本,等待,打瞌睡。


昨天我在巴黎,看见几百名游客,

疲惫而寒冷。我想,他看起来

就像你,无法定居,无休止地回环。


你会想,活着是容易的。

而你的全部需要是一掊土,一只船,一个巢,

一个监牢,一个小小呼吸,一些血滴,渴望。


你是我的大师,

死者。

不要忘记我。




◎荷兰画家


白镴碗沉重,与金属一起膨胀。

丰满的窗户自光亮里凸显。

铅灰色的云朵可以触摸。

长袍如棉被。牡蛎的潮湿。

它们是不朽的,但却不接待我们。

木底鞋自己行走。

地板瓷砖从不会感到无聊,

不时地,和月光弈棋。

一个丑陋的女孩在研究一封信

用隐形墨水写就。

它是与爱情有关,还是金钱?

桌布散发着淀粉和道德的气味。

表面和深处并不联结

神秘?这里没有神秘,只有蓝天,

烦躁而又宜人,就像海鸥的叫声。

一个女人熟练地削一只红苹果。

孩子们梦想着古代。

有人在阅读一本书(一本书被读),

有人在睡觉,变成温暖的东西

仿佛手风琴一般呼吸。

他们喜欢居住。他们居住在一切地方,

在一张木质椅背,

在白令海峡一样窄的乳白色小溪。

门大开,风友好。

扫帚在休息,当清扫停当。

家,让一切裸露。一张画,对一片

没有秘密警察的土地。

而只有在年轻伦勃朗的脸上

一丝早早的阴影落下。为何?

告诉我们,荷兰画家们,什么会发生

当苹果削好,当纱绸黯淡,

当全部颜料变冷。

告诉我们什么是黑暗。




◎三个天使


突然三个天使出现

就在圣乔治街的面包店旁边。

不要是又一次人口普查局的问卷,

一个疲惫的人感叹。

不,第一个天使耐心地说,

我们只不过想要看看

你们的生活变得如何

你们白天的调味,还有,你们

为何在夜晚辗转不眠,而恐惧。


是的,恐惧,一个可爱的有着梦的眸子

的女人回答;但是我知道为何。

人类大脑的工作已变得犹豫和畏缩。

他们寻求帮助和支援

但找不到。先生,看一看

——她叫那天使“先生”!——

维特根斯坦吧。我们的圣贤

和领袖都是忧郁的疯子

甚至知道得比我们

普通人还要少(但是她并不

普通)。


接着,一个男孩说

他正在学习拉小提琴,夜晚

只是一个空纸盒,

一个没有神秘的匣子,

而清晨,宇宙显得焦渴

而陌生,仿佛电视屏幕。

而且,为音乐而爱音乐的人

很少,甚至稀有。


其他人开口,他们的痛苦

涌起了一支不断壮大的愤怒的奏鸣曲。

如果你们绅士们想要知道真实

一个高个子学生说——他刚刚

失去了他的母亲——我们已经有

足够的死亡和残酷,迫害,疾病,

还有厌倦的冗长说辞,

犹如蛇的眼睛。我们拥有太少的土

和太多的火。我们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们迷失在丛林之中,而黑暗的星

在我们头上懒散地移动,仿佛

它们只是我们的梦。


但是,第二个天使羞怯地咕哝,

总是有少许的欢乐,甚至美

近在手边,在每一个钟点的树皮

底下,在专注的平静心灵里,

而另一人就隐藏在我们每个人之中——

绝对普遍,坚强,不可征服。

野玫瑰有时会发出儿时的

芳香,而在假期,年轻女孩

外出游玩,一如往昔

在她们缠绕围巾的方式中

有一种永恒不变的东西。

记忆存活于海洋,于奔涌的血液,

于黑色的烧焦的石头,于诗,

于每一场平静的谈话。

世界还和过去一样,

充满了阴影和期望。


他还会继续讲话,如果不是人群

越聚越多,而无声

愤怒的波浪扩大

直到最终,这位特使轻轻地

飞向了空中,而当飞到远处,

他们轻柔地重复:让和平降临你们,

让和平降临生者,死者,未生者。

第三个天使孤独地没有说话,

因为他就是永久沉默的天使。




◎我走过一个中世纪城镇


我走过一个中世纪城镇

在夜晚或拂晓,

我非常年轻抑或相当苍老。

我没有一只手表

也没有一本日历,只有我固执的血液

测量着无尽的苍穹。

我可以开始生活,我的

或不是我的,再一次,

一切都很容易,

公寓的窗子只开了一半,

另外的命运绽露。

这是春天或初夏,

温暖的墙,

空气轻柔就像橘子皮;

我非常年轻抑或相当苍老,

我可以选择,我可以生活。


王 东 东 / 译




  如果你专注于策兰的作品,就会置身于黑暗中,如同意义不明的相逢,陌生而感动。策兰在毕希纳颁奖礼的演讲中引用法国哲人帕斯卡的话说:“不要抱怨黑暗,因为我们为它而生。我认为,诗人为了相逢而自创了遥远而陌生的黑暗。”经过漫长的歧途,诗歌分裂了自身,在内部产生了“自创的遥远和陌生”,从而带来诗歌语言和形象的黑暗,于是相逢才变得可能。为什么要有这些引向遥远和陌生的歧途?为了什么相逢?在策兰的抒情诗中,普里莫·列维读到了令人既感动又不安的语言,它们仿佛来自死亡。列维说: 
  每翻过一页,黑暗就加剧一些,直到最后成为无关的呓语,如同垂死者发出的呻吟,而实际上那就是呻吟。它如漩涡般攫住我们,本应向我们言说什么却又不愿言说,于是我们沮丧万分,然后被它一把推开。我认为,策兰的抒情诗可以被思考和被膜拜,但不能被模仿。即使他的诗要传递什么信息,那也已经淹没在“背景噪声”中,他的诗不是传播,不是语言,或者说是黑暗而残缺的语言,如同孤独的垂死者,仿佛我们都在经历死亡的时刻。 
  死亡是策兰诗歌的背景。但这并非因为他在精神病院呆过很长时间,或者因为他于1970年4月在巴黎自杀。阿甘本认为策兰写的是语言和死亡的关系。与其说他的抒情诗是“残缺的”,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作品越来越被“可怕的失声”,为简陋、笨重和难以接近的语言所控制,策兰用一种奇特的方式使用和操纵着德语。在他复杂的写作计划中,策兰试图让空洞、残破,浸淫了暴力、根基已经动摇的二十世纪的语言彻底地倒塌到根基上。阿甘本认为,这语言的根基就是声音,声音是语言否定的根基,是语言的沉默。在无声中,策兰的诗接近了语言的沉默,但又没有进入其中。在无声的运动中,它们停在了沉默的边界上,希望探索经过以奥斯维辛为顶峰的历史灾难已经摇摇欲坠的语言,尝试让其重或生命。离开已经写入内部的暴力,在彼岸的空白中重生,但同时又不遗忘或排斥那暴力的历史。他说: 
  我发现,人类的耻辱不仅是外在生活的锁链,而是被堵住了嘴无法言语。我所说的言语是指整个人类世纪的表达方式,它的词语在一千年来虚伪和被歪曲的正义的重压下呻吟。断言词语的根基在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还有什么比这种断言更加非正义呢!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在语言的最深处,从它最早被用于表达的时刻起,在赋予意义的行为已然被烧尽的灰中是否仍然如此。 
  策兰的工作就是,在诗歌中展现一种痕迹,它将纳粹带来的历史创伤同语言所受的伤害联系起来。这种完全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痕迹和业已被缝合的创伤将会在伤痕中得到再现。伤痕诗学提出了一个在理论上复杂而在伦理上充满挑战的问题,即痕迹如何变得可读。
  “世界的不可读性”表明灾难世界无法用语言表达,是不可读的,就像本雅明的“历史的天使”,其暴力的标记只有在伤口和疤痕中才是可见的。而诗歌本身也是不可读的,因为它只是署名者留下的痕迹,它将自身从署名者处解放出来,孤独地投身于针对其无限的解读过程中。这首“在开端和结局处被切断”的诗歌的诞生日期也是被切断的。诗歌从自己孤独的核心处不停通过直接的不可读性言说自身。只有当诗歌言说自身的不可读性之时,它才能证明世界的不可读性。这首不可读的诗歌要言说什么,在不可读性之外,它要让我们去读什么呢?它在用“嘶哑的声音”言说自己诞生的“分裂时刻”,言说自己被切断的诞生日期,它所铭记的自身被写作的日期。“强大”的时钟指明了作为遗赠被赋予诗歌的“时刻”,那是诗歌诞生的动机,但只能作为业已消逝的存在而被回忆。在诗歌内部的分裂中,在它自创的遥远和陌生中,诗歌的第三段出现了“你”的称呼,于是再现了远而近、同一而陌生、束缚而自由的矛盾运动。对此,德里达说:“很快,人们就开始迟疑是否要把诗中呼唤的“你”等同于自己,它可以是任何人、某些人、诗歌本身、诗人、读者、这个或那个永远封闭的唯一的深渊、任何一个他者、上帝、你和我。” 
  伤痕是创伤的时间消逝和回归的地方,但时间不会重复自身。在伤痕之所,创伤的时间和地点不可分地缠绕在一起,创伤的时间建造了伤痕之所,而后者则给了前者可以回归的家。伤痕(Mal)可以出现在这些词中:纪念碑、墓碑、耻辱的烙印、疤痕,它们是创伤回忆的幽灵出没的地方。在这些地方,过去发生的损失、伤害或罪行会留下地理标记,这些标记是自身不在场的、不可得的和不可见的事件的痕迹,于是不在场和空白变得可见。它们永远指向那暴力的入侵事件,在永恒的不在场中制造出在场,无论它们是坟墓,纪念碑或是留在身体和灵魂上的伤口和疤痕。在伤痕之所,“他者”不可重复的暴力入侵的时间以痕迹的形式实现了回归,也就是说,两种时间在伤痕处实现了相逢:一个是不在场的入侵者的时间,它将已经逝去的造成创伤的入侵事件重新唤入回忆中;另一个是回忆的时间本身,在入侵事件发生的地点它与入侵者正面相对。在这幽灵般的回归中,入侵事件重现了自身,但没有入侵行为,因为过去的事件不会被重复。因此入侵事件永远不会停止。让-吕克·南希在接受心脏移植后写道“不存在唯一的入侵事件,入侵刚一发生,它就已经复制自身,不断产生出新的内在的区别。”入侵者总是以暴力的虚无经历的形式回归,复制自身,制造出一种无法穿透、无法封闭也无法终结的在场,入侵事件在其中不断地推进陌生,异化着“自我”的身份。在伤痕处以,入侵事件的创伤经历是一处空白,一处入侵者留下的痛苦标记,它永远不会愈合,因为它不是别的,而正是入侵事件复制自身的过程,它制造出不可能存在的清晰区别,如自我和外物、同一和相异,起源的伤害及其回归。入侵者变成了异化和去本体化的本体的形象,就像南希在心脏移植后出现的各种疾病和免疫下降以及对身份的眩晕。


  入侵事件的空白,即伤痕是入侵者同时在场和不在场的创伤之所,它不属于回忆的有意识形式以及为了该回忆而构建的遗忘,而是把过去和将来连接成无尽的在场。南希说,伤口和疤痕的形象构成了一种神秘的,将自身封闭的辩证结构。在该结构中,伤口沉默地变成疤痕,而疤痕则呼唤着伤口。在这个循环中,语言只有沉默和呼喊两种形式,两者都无法有意义地言说。伤口和疤痕,沉默和呼喊的循环是封闭的,它空虚而拒绝任何理解。南希说,自从医生告诉自己必须做心脏手术,他就觉得体内出现空白,从身体中心向四周扩散: 
  那时只是感到身体上的空白,它出现在胸口,仿佛呼吸停滞了。而今天已经无法说清楚那到底是身体的、符号的还是想象的了,无法说清它是连续的还是间断的。它就像一阵烟或一股气息从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空洞中跑了出来。我的心脏现在成了异物。那是真正的异物,因为它就在我体内。而某件体外的东西如果被称为异物,它必须曾经在体内呆过。当有人告诉我一定要手术是,这种空白就突然出现在我的胸口和灵魂中(两者是一样的)。精神被置于虚无的在场中,那里的一切都无法知晓、理解和证实。入侵一个对于思想来说是异物的身体。这些空白、空洞和苍白将伴随着我。它是思想本身,同时也是思想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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