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太原 | 桃园路杏林巷的排房往事
太原道连连发出老太原人对自己生活过的街道、小巷的回忆文章,从而引发了我对幼时住棑房的追忆,棑房现已被高楼所代替,那邻里间的故事也成了历史。
1956年,我家从北门外的一个四合院搬出,我跟着一辆小平车走,小平车上是我家的全部财产。那时,市政府建了机关职工宿舍,我家分到了一间半平房,新建的宿舍是棑房,设东棑、中棑、西棑三个区,每区都有单数棑五户、双数棑房六户,我们分在西四棑三号,与在北门外时不同,这里是新建居民区,有个好听的名字,桃园路杏林巷,但是我却没见到附近有桃树、杏树,倒是新栽的杨柳依依、道路整洁,从新建路公交车站走到家也就五六分钟。
█ 桃园三巷桃园小游园
█ 杏林一条
█ 杏林一条2号
█ 杏林一条1号
我因从小住康乐保育院,住寄宿的九一小学,上学期间不在家住,而寒暑假有时是回家的,小院里不断变化着邻居,而我家从56年到86年竟在此地住了30年,我怎能忘掉那些老邻居呢。
一号是一间房,当初大约是给单身设计的,一位姓王的白面书生一样的青年人住着。暑假,他经常去饮马河垂钓,而我和二号的男孩路章就跟着他提上小水桶, 他以蚯蚓作诱饵挂在渔钩上,他挥着钓鱼杆甩出鱼线后,我们大气不出盯着水面,当他钓到小鱼,我们就雀跃欢呼, 胜利归来。
二号住着赵叔叔一家人。他的女人没有工作,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赵叔叔是卫生局普通干部,每月工资六十元,那时也不算少了,但他有四个孩子,生活还是非常节俭,他的男孩就是前面提到的路章,比我高一年级,是新建路小学的少先队大队长,非常秀气、文雅、心灵手巧,我们在一起听小喇叭里孙敬修爷爷讲故事,他竟然会做木工活,锯子、斧子、刨子在他手里使用的很灵活,他还给小妹妹做了个婴儿车。他的妹妹,一个叫彩云,一个叫彩霞,在他上了高中后,妈妈还给他生了个小弟弟,这家人相亲相爱的,我从没有见老赵叔叔和婶婶有过一点不愉快,所以我也经常与他的孩子们玩耍。
█ 杏林四条
住棑房不像现在家里有厨房卫生间,那时的厨房只是在棑房每家房门外盖一个小厨房,大概也就二平方米,厕所是两排公共使用,每棑院里装有自来水管,与过去一桶一桶买水吃相比,已经感到十分方便了,然而到了寒冬腊月,水管必须用稻草包起来给金属管子保温,即使这样最寒冷时水龙头嘴还是会挂上冰凌,每天早上总是老赵叔叔烧一壶开水去浇水龙头,把冰化开,年年如此。棑房的空间除了走道,各家自觉划出了自留地,在这小小的面积里,有种花的,有种菜的,赵叔叔家在自己家前的空地建了个兔子窝。小白免蹦蹦跳跳的,惹得一院子小孩都围着小兔子。
四号起初住着一个年轻有为的马科长,当时才25岁,后来调到精神病医院任院长,他不常在家,那个家门总是锁着。而他在家时就常到我家与我父亲谈古论今,他与小孩子也玩得来,最多就是讲那些病人的故事。我们问他,怕不怕精神病人,他说,医生都是有专业知识的,对病人非常有耐心,精神病人不像常人想得那么可怕,不知为什么,年轻的马科长和老婆离了婚就搬走了。新搬来一个上海单身女人,她用二两肉就可以炒四样菜,实在是精细过人,我们院的女孩子很愿意聚在她的厨房参观她的厨艺。
我家可以记载的是我的姥姥,她是个小脚老太太,不折不扣的三寸金莲,我的姥姥最吸引人的是她的拉面活儿,当她拉拉面时,邻居主妇们都来学习,那柔软的面在她手里抻几下就细如挂面。当然,那个年代不是经常能吃到拉面的。家里吃饭分三等,一等是父亲和弟弟吃白面,二等是继母半粗半细,三等是姥姥和我就吃粗粮了。姥姥心善,每次在我吃了三等饭后会给我二角钱,让我买糖吃。所以在我心中从没怨恨过姥姥,我家门前种了十几种花,还栽了一棵花椒树,一棵黑枣树,曾经还养过十几只鸡。秋天花椒香味扑鼻,我们就打下给邻居分享。在这院里我家的经济状况最好,在三年困难时期,父亲曾带我们到晋阳饭店吃高价饭。然而,邻居们经常是粮食吃不到月终,钱也花不到领工资日,那时就会到我家来借一勺米或一碗面,或者借两元钱,我家是来者不拒,邻居们总是借一平勺,还一满勺,从没有赖帐的。
█ 杏林六条
五号住着老傅一家,老傅也是卫生局的干部。他的女人也是家庭妇女,家里有四个儿子,到我上高中后,他家又添了个小女儿。这家的三个儿子即是三条“狗”,大狗、二狗、三狗“七八岁的小子,吃死老子”,傅家阿姨成天为生计而犯愁,我记得她最深刻的一句话是“真是羡慕你家吃一顿饺子能买一斤肉呀。”我家吃饭是五口人,而她家偶然吃一次饺子,只能买半斤肉,却有六张嘴。文革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使我至今不安。有一阵本市两派对立的厉害,影响到邻里关系,不知为什么事,有一天,傅家的二“狗”带着他的二个小兄弟到我家来说了些不敬的话,当时父亲不在家,我将这件事讲给了弟弟。没料到几天后,常住学校的弟弟突然带了十个小兄弟刮风一样冲到五号家,只一两分钟,就像一阵风又刮了去。当天晚上老傅来到我们家进门就向父亲跪下,口里说白处长饶了我们家吧!我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才给他讲原因,父亲听了直摆手摇头。不久,五号就搬家了。我也想不到平时很温和的弟弟发起威来竟如此出莽。
六号住着一位很有趣的人家,户主老任是位北京旧军人、起义人士,他平时话不多,人长得伟岸挺拔。他的妻子是青岛人,据说是大学毕业,但那时只是在蔬菜公司卖菜。他家有五个孩子,大儿子淘气得出奇,最爱打架惹事,每天都有小孩拉着家长来告状。小儿子是个白痴天才,到了二十岁,智力却还在五岁。这孩子成天追着巷里的小贩叫“爸爸”,可是他吹笛子却很棒。三个女儿都很乖,大女儿只比我小一岁,她叫鸿仪。她在自己家里办了个学校,教弟妹识字、唱歌。每天正规上课下课,还聘她父亲做了校长,很认真的样子。后来鸿仪果然做了小学老师,而且是一座名校的毕业班数学一级教师。
█ 杏林七条
█ 杏林七条5号
我们的棑房是两排一个公共厕所,所以四排与三排是相通的。三棑的邻居们与四棑也有些来往。特别是文革动乱期间社会治安不好,经常有派别间的“打砸枪”行动。邻居们仍然自动组织值班以防不测。三棑和四棑的住户就合起来棑值班。中学生们对此很感兴趣,值夜班的感觉竟像过大年,守夜还可以围着火炉做点夜宵,三棑五号的杨家有三个姑娘一个儿子,与我相处很投缘,老大与我同岁,同年中考,却没考上高中,上了会计学校,她们的妈妈也是家庭妇女,父亲虽然是个科长,一家人生活也必须精打细算。她家的小妹青萍小我六岁,却与我玩得来。三棑四号曾住过爷孙俩,爷爷当年九十二岁了,从不出门。孙子才是个中学生,据说那老人是平遥票号的当家人,山西金融史上旧中国很有名的银行董事长,是个传奇人物。只可惜我那时没有慧心,不曾与这位老人交谈,几十年后每一忆起就懊悔不已.
我们四棑后的五棑有一户人家,有8个孩子,我们熟悉的是小虎子他的妈妈虽然是个家庭主妇,却有祖传接骨技术,很是神奇。
六棑有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他家也是七狼八虎。放假期间各棑的孩子都会到巷里玩。所以彼此面熟。65年高考时,我到城里中学的考场参加考试,竟看到同一室内有我的西八棑一位姓欧阳的女孩,想不到她和我还是同一年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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