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颇扔掉了那本经书｜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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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颇扔掉了那本经书
陆岸
陆岸，浙江桐乡人。2017年习诗。
作品散见于《诗刊》《浙江诗人》等。
染
黄昏中的雪山是暧昧的
他爱上了赛里木湖这棵胡杨
他爱她年轻的颜色
拥抱她。他不惜融化自己
而她拥有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拥有了雪山之巅和整个天空
当时的色彩短暂和安宁
仿佛有一个秀颀的身影真的照耀过山顶
仿佛树枝上两只乌鸦
一只正努力把另一只染黑
2019.5.5
清晨之诗
一个坐在水边的人
可以看天，看云，看芦苇，看树和自己的倒影
而他专注于——
现在。湖心的上空
一只白鹭在追逐另一只白鹭
清晨的水面无可遮挡。万物正在融入
他正是被追逐的另一只
一个坐在水边的人
他终于卸下了白色的翅膀
2019.5.19
小满三候
我来看你时
你在门前地里侍弄苦菜
夏日渐盛，靡草已成金色
屋檐下燕子的爱巢筑得圆整
去土，除草。阳光逐渐上坡
而我站在身后
南风来，远处的麦田起伏
麦穗青涩的小乳房正在饱满
微微摇晃，挂在低矮枝头的浆果
而我就站在身后
夏日一天天新，苦菜带甜
我们一起遮住泥土
一些轻轻放倒的苦菜
她们羞涩，她们也在身后
2019.5.22
拔
“种田不如种花”
那时暮色已收拢
蛙声在栅栏外撞击、跳跃
——父亲下了这个瞬间的定论
侍弄完禾苗的大手
正在侍弄着盆里的一些花
外面的禾苗仍只是禾苗
而眼前的花朵却开得艳丽
岁月太沉了。白昼与夜晚
压弯了这个男人的腰
不同的是——
现在他终于可以
把腿从烂泥里拔了出来
而星星，渐渐明亮。她们
也从夜色里拔了出来
2019.5.28
萤火虫
她拼命的蹬踏
拼命的振翅
她跌跌撞撞地飞过苍白的芦苇
飞过齐刷刷低垂的杨柳
飞过闷热快窒息的夏夜
她不要——
她拼死不要身后这点
微弱追随的光
她不要这尽快死亡
又苟延残喘的光
她不要——
这死也甩不掉的星星之火
死死地撕咬着她
死死地点亮
每一个漆黑的角落
看，
她在暗夜里无声地哭泣
挣扎着往四壁撞去
哭泣闪了最后一闪
她就要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了
2019.6.2
阿勒颇
天色将明
我扔掉了他们塞给我的
那本经书。
我白胡子的祖父死了。
我的丈夫，我亲爱的邻居
昨夜刚刚埋葬。
一个复仇者从砖头瓦砾的废墟里爬出来
今天起我将是撒旦，一个疯子
一个尖叫着的寡妇……
我踩碎了挂在脖子上的鸽哨。
手里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
它将教会我大声歌唱。
2019.6.3
在崇德藏头诗悼晚村先生词
清廷不是我的故园
风裹挟猩戾之气，向南而来
虽席卷残云，让山河突变
细雨里一一吞没的狼烟
难断，难断一根鉄铸的旧骨头
吹不响，亦拂不灭
我嘶哑已久的笛声，胸中的火焰
明日到底是谁的明日？
月依旧在窗前。在南阳的晚村
何夕能拔得一柄，北指的长剑
尝一尝
不再爱的江山的血。那些掘墓鞭尸的光彩
照在后人身上的，掩面的
人间
2019.6.9
等
我在离学校不远的郊外等
等儿子中考考完
这是初夏，阳光趋近成熟
仿佛海水里刚刚打捞起来的网
在空中滋滋作响
万物在一个劲儿地往上，往上
远处树杈上有白色的翅膀
扑棱棱飞起，落下，又轻轻收拢
周围越发安静
我等待的好时光
漫野的格桑花
这些正从大地升起的烟火
而天空在慢慢撤退
他身后的蓝——
多像一个中年父亲的祈望
高远、虚无，又这样的契阔
2019.6.15
桥
一条水泥船停在河岸边
一船五孔板正在被搬运
四个人合抬一块
仿佛一座座移动的桥
仿佛一些支撑的柱子摇摇晃晃
而风正用力挥舞炊烟
“吭吆吭吆”的号子声扩散开去
远处那座高大石桥的阴影
在黄昏中缓慢拉长
一副横亘在世间的担子
实在太沉了
柱子和它们的影子
——深陷在水里
也在不停地“哗哗”走动
2019.6.25
退
大海无边无际的蓝
我注意到的却是眼前的那层白
——苍白的横断面
一张不断奋勇向前
又倏忽后退的脸
无数的泡沫以及泡沫顶上的花朵
海水汹涌而来。又摁住喧哗
悄声而去
带走的是所有的足迹
和它自己
而我站在越发苍白的沙滩
——仿佛一枚落日
站在陡峭的枝头
心生退意
2019.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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