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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的幻想总是有大量的交谈

2017-05-25 阿特伍德 未来文学



“在一个真正的强奸幻想中,你应感到惊惶失措,就像你的房屋着火了,而你不知是搭电梯、走楼梯,还是把头裹进湿毛巾里。你想记起书本的教导,但你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强奸幻想


[加拿大]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柯倩婷 译



 

杂志都在讨论这事,那语气会让你以为这事是刚发明出来的,而且还妙不可言,像某种预防癌症的疫苗。他们把醒目的标题放在封面,里面则附上调查问卷,就像他们经常做的那样:你是不是个好妻子?你的身材是肥胖型还是瘦削型?你有印象吧,计分卡倒过来放在第73页,你自己计算得分。想想那标题:“强奸,与此相关的十个问题”,像是发布十款新式发型之类。我的意思是,这事有什么新鲜的吗?


不管你打开哪本杂志,都会读到这类文章,那些炫目的标题逼视着你,躲也躲不掉。电视也即将卷入这个风潮之中了,所以,上班的时候他们都在讨论这事。我个人还是更喜欢看琼·爱莉森的电影,但他们不再拍她的电影,深夜节目也不播了。就说前天吧,应该是星期三,感谢上帝今天是星期五。那天我们在女士专用的午餐室吃饭———我说午餐室,你会觉得那是一个安逸宁静的地方———克莉丝合上手中的杂志,对我们说:“女士们,我们来谈谈这个吧,你们有过强奸幻想吗?”


我们四个人正在打桥牌,这是我们的例行节目。我手中单张的牌只有十二点,没有哪个是够叫牌资格的,所以我叫了一个梅花。但愿桑德拉会记得一个梅花的惯例,因为上次我叫这个时,她以为我真的有很多梅花,结果她抬高到三,而我其实只有四个小牌,其中没有一个大过六的,这样我们不得不降到二,最后我们输得一塌糊涂。她毕竟不是世界桥牌冠军,我的意思是说,我也不是冠军,不过,总不能差得太离谱吧。


达琳弃权,但我们已经处于下风了。桑德拉摇着头,好像顶着个皮球似的,她问道:“什么幻想?”


“强奸幻想,”克莉丝答道。她是公司的接待员,很漂亮,但像个黄瓜一样清凉,看上去浑然一体,就像全身都被指甲油涂抹过一样。但愿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全身都精心装扮过的那种。她继续说:“这杂志说所有女人都有强奸幻想。”


“老天爷,我在吃鸡蛋三明治呢,”我说,“刚才我叫了一个梅花,达琳弃权了。”


“你是说,有个男人从小巷里跳出来扑向你,是这种事情吗?”桑德拉问。她在吃午饭,我们都是边打牌边吃午饭。她总喜欢带芹菜,她咬了一口芹菜,开始咀嚼起来,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明白,桥牌是玩不成了。


“对,可以这么说。”克莉丝说。她的脸绯红了,即使隔着化妆粉也清晰可见。


“我认为女人晚上根本就不应该单独出门,”达琳说,“那是把肉往虎口里送。”我也许猜错了,但她正盯着我看。她41岁了,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你也许不知道,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我是查过档案文件的。我喜欢猜测别人的年龄,然后去查档案,验证一下我的眼力。如果我猜对了,就额外奖励自己一包香烟,虽然我一直想少抽点。我想,只要我不说出来,那也无伤大雅。我的意思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查看那些档案,那多少也算是机密。不过,即使我告诉了你,那也没有什么,我想你不会有机会碰到她。可世事难料,怎么说呢?这世界其实很小。


“我的天啊!我们不过是在多伦多!”格丽塔说。她在底特律工作过三年,她抓住一切机会提醒这件事,她似乎觉得自己是个战争英雄,只要她还能在这星球上行走,我们就得崇拜她。其实她只是在底特律工作,她一直住在温泽市,所以我认为她不能算是住在底特律,毕竟,应该按照晚上住宿的地方来算居住地。不是吗?


“哦,那你呢?”克莉丝问。她显然是想把自己的幻想告诉我们,但她不想做出头鸟,她很有防范之心,她就是那种人。


“我当然没有,那太恶心了”,达琳说。她把鼻子 耸得高高的,像这样,逗得我大笑起来。她离婚了,我也是从档案中了解到的,她对此讳莫如深。其实,她一定已经离婚很多年了。她站起来,往咖啡机那边走去,背对着我们,似乎根本不想再谈这事。


“噢!”格丽塔应道。我看得出,下面的好戏就要由她和克莉丝来唱主角了。她们都是金发女郎,这并不是说她们放荡,她们只是在打扮方面暗中攀比。格丽塔很想离开档案室,她也想当接待员,那样可以多认识些朋友。在档案室是遇不到几个人的,每天来来去去的就是档案室的同事。至于我自己,我不太介意这个,我平时喜欢到处跑。


“噢,”格丽塔说,“我有时会想到……你见过我的公寓吗?那里有个小小的阳台,我种了些花草,夏天时我喜欢坐在阳台外面。我平时懒得锁阳台的门,那是一扇玻璃滑动门。老天爷,我住在十八楼,那里可以看到湖景和加拿大国家电视塔。那天晚上我无所事事,穿着家常便服,光着脚丫在看电视,换成你也知道该做点什么。这时我看见一个男人的脚,经过窗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他已经站在了阳台上。他是把一根带钩的绳子挂在上一层楼,那是十九楼,然后滑下来的。我还来不及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已经进来了。他一身黑衣,戴着黑手套。”——我立即明白了:他会把手套脱下来。我知道她是看过了那个电视剧的,因为我也看过——“然后他……唔,你也知道的。”


“知道什么?”克莉丝问道,但格丽塔说:“但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就靠着这根绳子和吊钩,他已经走遍了所有的公寓大楼,一层一层地走……然后他走出阳台,抛出绳子,沿着它爬了上去,消失在夜空中。”


“好一个人猿泰山,”我打趣道,但没有人发笑。


“就这样完了?”克莉丝说,“难道你没有想到过,唔,我幻想过洗澡的情景,我一丝不挂……”


“这么说,还有谁穿着衣服洗澡吗?”我说。你得承认,幻想这样的场景是最愚蠢不过了,但她还是继续往下说,“……我的头发盘了起来,全身都是泡沫,我用的是维他命沐浴露,那比一般的沐浴露贵很多,但我喜欢它带来的舒爽感受。突然,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是怎么进来的?”格丽塔问。


“噢,我不知道,也许是从窗口或别的什么地方进来的。总之,我无法从浴缸里出来,浴室太小了,而他已经堵住了门口,所以我只好躺在那里。他开始脱衣服,慢条斯理的,然后他就进了浴缸,跟我泡在了一起。”


“你没有尖叫或者做点别的表示吗?”达琳说,她已经端着咖啡回来,而且变得兴致勃勃。“换了我,我一定会像见到流血谋杀案那样尖叫起来。”


“谁会听得见呢?”克莉丝说,“再说,所有文章都建议不要反抗,那样才不会被伤害。”


“反正你会沾上一鼻子的泡沫,”我说,“只要你做深呼吸。”我敢打赌她们四个都瞪着我,觉得我品味很差,好像我侮辱了圣母玛丽亚或别的这一类人物。其实我想,偶尔开开玩笑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生苦短,不是吗?


“听着,”我说,“那不是强奸幻想,你们都没有被强奸,那不过是一些你还没有正式认识的男孩,而他们恰好比德里克·卡明斯英俊一些而已。”德里克是助理经理,他喜欢穿那种鞋底很厚的电梯鞋,他很风趣,我们都叫他德里克·达克鸭。“而且,你们都快活得很,强奸是对方拿着刀子或别的武器,要你做你不想它发生的事。”


“艾思黛儿,那你的幻想是什么?”克莉丝说,她很恼火,因为我拿她的幻想开玩笑,觉得我奚落她。桑德拉也很恼火,因为她吃完芹菜之后想谈谈她的幻想,但总是接不上话。


“好吧,那我就讲一个吧。”我说,“有天晚上,我正走在一条黑乎乎的街道上,一个家伙跳出来,扭住我的胳膊。最巧的是,我的手袋里有一个塑料柠檬,你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说要带个塑料柠檬了吧?我平时其实也不带,因为我试过一次,里面的液汁渗出来,弄脏了我的支票簿。但在这个幻想中,我带了一个,并对他说:‘你想强奸我,是吗?’他点点头,我就打开手袋去拿那个塑料柠檬,却找不到!我的手袋里塞满了杂物,克丝纸巾、香烟、装零钱的钱夹、唇膏、驾驶证,你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所以我让他松松手,就像这样,然后我清理了这些杂物,终于在手袋的底部找到了塑料柠檬。然而,我打不开那盖子,所以我递给他,而他也非常乐于助人。他把盖子打开,递回给我,我就把柠檬汁喷到他的眼睛里去了。”


但愿你不会觉得我太恶毒。现在想来,那是有点卑鄙,尤其是他对我那么有礼貌。


“那就是你的强奸幻想?”克莉丝说,“我不相信。”


“她是个促狭鬼,”达琳说,她跟我一样,在这个公司工作的时间最长。她一直没有忘记,那次我在公司派对中喝醉了,但我还坚持要在餐桌下面跳舞,而不是在上面跳。我跳了哥萨克舞,但当我要起来时,我的头碰到了桌底。那根本不是桌子,不过是一张小矮桌。我把自己撞得眼冒金星。她觉得,我聪明一世终于也有糊涂一时的时候,所以逢人就讲这事。虽然我确实干了那蠢事,但她也太不厚道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我一向诚实,他们也知道。我犯不着瞎编,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事实迟早都会暴露出来的,所以倒不如直截了当,不用浪费时间,对不对?“你们应该听听‘炉灶易洗净’的广告。”


但午饭时间结束了,桥牌也没有打完。第二天我们为重新开始还是接着玩而争论不休,这样浪费了一大半时间,桑德拉再也找不到机会说她的强奸幻想了。


这反而激发了我自己的强奸幻想。也许我不太正常,或者有别的什么毛病。我总是幻想着英俊的陌生人从窗口跳进来,像大侠克林先生一样。但愿那个人不是扁平足,也不要有大块的汗渍在衬衫上,而且要高过五尺五寸。其实高个子碍手碍脚。虽然现在情形好了一些,高个子会喜欢那些鼻子只够得着他腹部纽扣的女孩。但老实说,那都不算强奸幻想。在一个真正的强奸幻想中,你应感到惊惶失措,就像你的房屋着火了,而你不知是搭电梯、走楼梯,还是把头裹进湿毛巾里。你想记起书本的教导,但你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比如说,如果我晚上独自走在黑暗的大街上,一个矮小的、丑陋的家伙跳出来,并扭住我的胳膊。你要知道,他不仅丑陋,而且有一张肿胀的、凹凸不平的脸,就像那些银行里的小伙子。如果你的账户透支了,你不得不跟他谈话———当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难看———但他满脸粉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把我逼到墙角。他很矮,但很重,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但拉链给卡住了。我的意思是,对女孩来说,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准备结婚或者怀孕,而对于他来说,是拉链给卡住了。

因此,我用憎恶的语气说,“噢,老天有眼!”而他却哭了起来。他说他这一生还没有做成功一件事这件事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今,他只有跳河了。


“你瞧,”我说,我感到对不起他,在我的强奸幻想中,结局总是我对不起那男孩。我的意思是,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如果换了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结局一定会大相径庭,但不幸的是,从来就不是他。我是那种乐于埋葬死去的知更鸟的女孩,你明白我说什么吗?我母亲常常为此事大动肝火,她不想我碰那些小鸟,我想那是因为有细菌。所以我说:“听着,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确实应想想办法治好脸上的粉刺。如果没有这些粉刺,说实话,你还是挺好看的,这样你就不必四处去做这样的事了,我自己也长过粉刺。”我这样说是想安慰他,事实上我也确实长过粉刺。结果,我把我的皮肤科医生的名片给了他———那是我在高中时看过的医生,这事要回溯到我在利明顿市的岁月———不是我常常去看的那个圣凯瑟琳市的皮肤科医生。跟你说,我刚来到这儿的时候真的很孤独,我那时以为会有轰轰烈烈的奇遇,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在城市里认识人很困难,不过我猜男孩子会不一样。


或者,我患了重感冒,躺在床上,面部肿胀,眼睛布满血丝,鼻子像漏水的水龙头一样滴答着。那家伙从窗口跳进来,他也得了重感冒,现在正流行一种新的感冒病毒。因此,他声音浑浊地说:“我要强奸你。”我一直这样捏着鼻子,希望你别介意,我想象的情景就是这样的:这时他打了个大喷嚏,这让他的动作慢了下来。而我又算不上美女,换了是你,如果真要强奸一个重感冒的人,也会觉得有点变态吧。我的鼻子就这样滴答着,这跟强奸一瓶利培兹胶水的感觉差不多吧。他环视了一圈我的房间,我猜他是想要一张克丝纸巾,于是我也声音浑浊地说:“妈的就在这儿呢,”我边说边把克里内克丝面巾纸递给他。老天爷,他何必费劲跳下床去拿东西呢。你要这样想,如果你还要爬窗户到别的家去,你当然是想身体好点之后再走,是吗?我的意思是,干那活是要消耗体能的。所以我问他,为什么不吃点新司荃感冒药缓解一下,这是我常用的药,虽然不能说药到病除,但身体会感觉轻松很多。因此,我服侍他吃了药,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我们呆在一起看深夜节目我的意思是,他们并不都是性欲狂,他们的后半生都会过上正常的生活,我发现他们像其他人一样,也非常喜欢看深夜节目。


我确实还有一个更恐怖的幻想……那家伙说他听到了天使命令他杀死我的声音,这你也知道,我们常常在文章中读到那样的事情。在这个幻想中,我不是住在我现在的公寓里,而是回到了我母亲的房子里。那是在利明顿市,那家伙已经躲在地下室,当我下楼去取果酱时,他从车库跳出来,扭住我的胳膊,手上还抓着一把斧头。那情景真是太恐怖了,我的意思是,面对这样一个疯子,你能说什么呢?

我全身开始发抖,但过了一会儿,我就镇定下来。我问他是不是肯定那天使要杀的就是我,因为我也听到了那个天使的声音,她说我将要孕育圣安妮转世的化身,接着她将生下处女玛丽亚,玛丽亚很快就会生下基督耶稣,然后是世界的终结。而他不会想要想妨碍这些的,对吗?他给弄糊涂了,只得听我说下去,然后问我有什么证据,我就把种痘的疤痕展示给他看。你可以看到的,那形状很怪异,因为当时我把表皮抓破了,感染了,就变成了这个奇怪的模样。他说了声抱歉,就沿着煤道爬出去了,刚才他就是沿着这煤道进来的。这时我对自己说,在天主教家庭长大原来有这样的好处,虽然自从教堂的仪式改用英语之后我就不再上教堂,因为那已经变味了,那倒不如当个清教徒。我必须给母亲写信,让她封住那个煤道,它给我添了很多麻烦。有趣的是,我说不出那男孩的外貌,但他穿的鞋子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他爬上煤道时,我最后看到的就是他的鞋子,是那种老式的、在脚踝绑带的鞋子。他那么年轻,却穿那样的鞋子,很奇怪吧?

还是跟你说说我当时的感受吧,我一直捏着一把汗,等他平安离开后,我马上上楼去,喝了杯热茶。我并没有多想当时的情形,我母亲总是说,不要思虑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我通常也这么认为。我的意思是,事情一旦发生了,再怎么思虑也无法排解它,当然,不思虑也无法排解它。


有时候,我会有一些简单的幻想:有个家伙扭住我的胳膊,但我是个武功高手,你会相信吗?在现实中,我会马上血晕当场,真就这么回事,就像你的扁桃腺被挖出来,你清醒过来,发现浑身麻木,只除了疼痛的地方。如果你发现脖子没有给扭断或类似别的情形,你就该庆幸了。我在体育馆连个排球都打不中,你要知道,排球够大的了。——而在幻想中,我的手指直取对方的眼睛,就这么一招,他就趴下了,或者我把他按在墙壁或者别的什么上面。但是,在现实中我不敢把手指插到别人的眼睛里,你敢吗?那感觉一定像抓着热果冻,即使是冷果冻我也不喜欢,想到那东西我已经浑身起鸡皮疙瘩了。这个幻想也让我感到内疚,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可以到处闲逛,然后那个人就因为碰到你给弄瞎了眼睛呢?


但对于男孩子来说情况也许不一样。


我幻想中最催人泪下的一幕就是,当那个家伙扭住我的胳膊时,我用悲伤而威严的语调说:“你将要强奸的是一具尸体。”他骤然停住,我于是向他解释说,我刚查出得了白血病,医生说我只能够活几个月了。这就是我晚上单独到大街上溜跶的原因,你知道,我得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命运。我并没有得白血病,但在幻想中我确实得了这病,我猜我选择这一特别的疾病是因为我四年级的一个女同学死于白血病。她住院时,全年级的同学都给她送花,我那时不知道她会死,所以我也想得白血病,那样就有人给我送花了。小孩都很好玩,对吗?嗬!结果是,他也是个白血病患者,他只可以再活几个月了。为此,他到处去强奸女人,他非常痛苦,因为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来不及体验生命的美好就将永远地失去它了。因此,我们在街灯下温情地漫步,穿行在春天淡淡的薄雾之中。最后我们走进了一家咖啡馆,我们能够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独一无二的知己,并能够理解彼此所经历的一切,这真是很幸福,这是冥冥中注定了的。过了一会儿,我们凝视着对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跟着我回去,接着就搬进了我的公寓,我们一起度过了生命最后几个月。我们每天早上都迟迟没有醒来,虽然我还没有决定我们两个是谁先死去。如果是他先死,我得继续幻想那葬礼,如果是我先死,那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一切都要看那时我有多衰弱。你可能觉得太荒诞不经了,但我有时甚至会流泪。每次电影结束时我都流泪,即使那并不悲伤,我想道理是一样的,我的母亲也是这样。


有趣的是,我幻想的这些男人都是我不认识的,而杂志的统计数据却说,大多数人会幻想他们认识的人,起码也是见过面的,如你的老板或者别的什么人———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幻想我的老板,他已经60多岁了,我很肯定他没有体力去强奸别人,可怜的老东西。但是,德里克·达克鸭那样的人是有可能的,他穿着电梯鞋。我从来没想过这事———或者是某个你刚刚认识的人,他邀请你喝杯东西,这样的话,你就不敢再交朋友了,如果朋友连这点信任的底线都无法坚持,你还敢结交朋友吗?你不可能一生都在档案室里度过,或者是躲在门窗紧闭、帘笼低垂的公寓里面。我不是你所说的那种酒鬼,但我喜欢到外面走走,然后找个舒适的地方喝上一两杯,即使是单独一人也没关系。我赞成妇女解放,虽然她们的很多言论我不敢苟同。就说这儿吧,服务生都认识我,你知道的,如果有人想给我难堪……我也不知为什么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了,也许我认为那会让你更了解我,尤其是了解我在想些什么。我的同事说我是杞人忧天,但那不能算过虑,而是要弄清楚怎么应付危急事件,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总之,我的幻想总是有大量的交谈,事实上,在幻想之中,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在思考我要说什么而他会说什么。我觉得如果你开始了对话,事情都会好起来。比如说,那家伙怎么可能对一个刚刚和他长谈过的人做出什么坏事来呢?只要你让他们知道,你也是人,你也有生命,我就不相信他们还会继续做出那种事情,对吗?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强奸还是会发生,但我就是不明白,这是我实在无法理解的事情。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Atwood),出生于1939年,加拿大著名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她曾四次提名英国布克奖,2000年终于以小说《盲刺客》摘得这一桂冠。代表作品有《女仆的故事》《猫眼》《别名格雷斯》《盲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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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Fl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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