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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捷尔纳克:全部世代的夜晚,都被夜莺的歌唱所消耗 | 未来荐读

2016-12-13 帕斯捷尔纳克 未来文学



我的朋友,你问是谁的旨意

会让圣愚的话语如此发烫?

在一个全是菩提树,全是墓碑,

尽是夏天的世界中,有的是火。


帕斯捷尔纳克的诗

选自《生活,我的姐妹》

[俄] 帕斯捷尔纳克

席亚兵 译


 

(译者按:我在读书期间,个人学习过程中,从一本英文版的《生活,我的姐妹》选译了几首,发在了当时的《偏移》上。二十年后的现在,值《帕斯捷尔纳克传》中译本上市,又找到几首当时翻完欠整理的(现在连原文也无处找了),但感到基本成型。现在回味帕斯捷尔纳克正当时,因为通过传记,对诗人有了初步完整了解。现在知道,《生活,我的姐妹》整本是本情诗集,大都写于十月革命当年,革命的风暴被情感风暴中的诗人遮蔽了。包括我译完后一直极觉神秘的《巴拉绍夫》一诗,巴拉绍夫就是帕斯捷尔纳克的女神(这场情感没有结果)居住的村庄所在地。诗人坐火车去看她,应该同时写了《生活,我的姐妹》那首诗,那首有旅行意象和草原风光,一唱三叹的俄式抒情诗神级作品。)

 

家居

 

酷热笼罩着七山城,[1]

鸽子盘飞在霉草堆上。

太阳的包头巾一下子滑落:

现在已是换毛巾的时节,

(正在桶底泡着呐)

该摊在圆屋顶上把它晾干。

 

在城里他们谈论发音声带,

漫步花园谈论轻佻娘们。

得赶快缝制一个窗帘,

有人像共济会员在周围打旋。

活着该有多么瞌睡!

亲吻时都像没有睡够!

 

一切都龌龊,一切都在哼哼,

城市从街道到床都脚底不稳。

现在从那宽广的草原上

吹来了第一股清新的和风。

对这让人气闷的热天气

真有骂不完的脏话。

星星,海报,和桥——

都昏昏欲睡。

 




无题

 

去爱吧——走一走——雷声仍在轰隆;

踏灭渴望,不去管是谁的鞋子,

惊动刺猬,用善回报

恶,用蜘蛛网回报越橘。

 

啜饮扫过你的脸

又弹回去抽打天空的枝条:

“是的,确有回声!”——最后,

在热吻中迷失。

 

行进中,在遍地的芜菁中开道。

在日落前明白,太阳要比

那些星星古老,满载燕麦的大车

要比玛格丽塔酒和那些店家古老。

 

把你的话语像季票一样

遗失在瓦尔基里[2]暴雨般的泪水里。

像暑热中的天空一样无动于衷,

把如林的帆樯泡进乙醚。

 

舒展地躺下,把过去如松果般耙拢,

再撕成碎片:一条大道。

在小客店歇脚。拂晓。

你冷极了。你吃着鱼。

 

突然之间,你让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唱道:“老啦,垮啦,我走路没有力气。

一度,这小城曾被一棵

沉浸在士兵妻子泪水中的灰灰菜噎住。

 

笼罩在月黑夜谷仓的影子中,

在酒壶和食物的微弱光芒中,

事实上,甚至他,那位老人,

也马上会牢骚满腹!”

 

这就是我唱的,我唱着然后死去,

死后像一只回飞镖

回到了她的怀抱,然后

(就我能回想起的)我作别了。



[1]指莫斯科,建在七座小山上。

[2]瓦尔基里,北欧神话中奥丁神的侍女之一,被派赴战场选择有资格进入瓦尔哈拉殿堂的阵亡者。



 

无题

 

         我的朋友,你问是谁的旨意

         会让圣愚的话语如此发烫?

 

让话语掉落

像花园中那样——琥珀和柠檬皮,

慷慨地下种,传播,

决不,决不,决不。

 

没有必要去解释

为什么树叶间洒满

栀子和柠檬,

盛会和典礼。

 

是谁让刺棘落泪,

顺着篱笆涌入

音乐,顺着百叶窗的

水槽,进入书架?

 

是谁给门前的擦垫着色

就像一棵山梨树

配着龙飞凤舞的斜体字

那透明优美的图案。

 

你问是谁的旨意

八月份应是大月。

对谁来说乌有并不是小事一桩;

谁陷进了枫叶的琐事堆中,

是谁,自《传道书》时代以来

就从未离开他

雕刻雪花石膏的岗位?

 

你问是谁的旨意

九月的紫苑大理花的嘴唇

就是造来品尝痛苦。

或者纤纤柳叶

要从灰色的女像柱上掉下来

掉到秋天慈善院

沉默的墓碑上?

你问:是谁的旨意?

是万能的细节神,

万能的爱神,

亚加伊罗斯和亚德维加斯的爱情之神[1]

 

我不知墓地上空的谜

是否已经解开。

但生活并不是

不像这种秋天的宁静。

 


 


夏天

 

蚊子的长嘴和蝴蝶的污痕

焦渴地张大,使满墙都

留下蜜酒、薄荷般的

五月的纪念品。

 

没有时间的足迹,只有打连枷的声音,

从日出一直响到日落,

回荡在空中,就像刺棘

中了天气的邪做的一场梦。

 

有一段时间你曾可以乘兴闲逛,

那时落日给蟋蟀,

树木,星星授予大权,

让来掌管厨房和后面的花园。

 

不是影子,而是月亮将给

峡谷镀上金光,再把它消褪,

静静又悄悄,夜晚在流逝

像一个胆小鬼,从这朵云流到那朵。

 

更像来自梦中,而不是屋檐,

更粗心大意,而非轻柔孱弱,

雨滴犹如在把房门踢踏,

在屋外闻起来就像酒瓶塞子。

 

那是尘土曾有的气味;如果你仔细分析,

灌木化了的杂草闻起来也是如此;

那是贵族政治登峰造极时

在平等和博爱方面散发的气味。

 

地方自治会在农村地区开门办公;

你跟其它事物在一起,它难道没有?

白天又明又亮,悬挂在酸木林中,

在屋外闻起来就像酒瓶塞子。

 

 



巴拉绍夫[2]

 

干活的日子里,补锅匠在你的身边

又是打铆、镀锡,又是贴贴补补,

一边又不住地倾倒燃烧

把火添得就像利滚利。

 

他的心全让活儿占满了,

还有他可爱的曲儿,“是你的,只属于你!”

那歌声扑入炎炎暑热,

浇注在列车和旅行包上。

 

这挽歌被播入绵绵细雨,

落在致哀者的高帽和灵柩之上,

而齐整的小树丛又把它往上抛

抛上前来道别的云朵。

 

它还在上升,四处攀缘,

而染病的心啊,痛楚又晃荡,

就像一个太阳般的巨人,巴拉绍夫,

坐落在这早秋时光。

 

巴扎[3]融化在七月的滚滚热雾中,

泛着蓝光柔和地叮当做响。

圣愚[4]病了,模仿着

拉大锯的响声不断哼哼。

 

我的朋友,你问是谁的旨意

会让圣愚的话语如此发烫?

在一个全是菩提树,全是墓碑,

尽是夏天的世界中,有的是火。



[1]立陶宛王子和波兰皇后,二人的婚姻成就了古代波兰与立陶宛的第一次结盟。

[2]俄国萨拉托夫省的一个城市。

[3]集市。

[4]俄罗斯民间文学中常见的人物形象。



 


刹那间的永恒雷电

 

自夏天对这个小村庄

说罢再见,脱下帽子,

为了保存的缘故,雷电

连连拍下一张张漆黑的照片。

 

一丛丛的紫丁香颜色褪尽,

接着是一捧捧的闪电。

它们被径直从草地上投掷过来

为了照亮一座官家的府第。

 

一时间,仇恶的雨浪

顺着那些大楼浇注下来,

倾盆大雨在篱笆上怦怦作响,

犹如炭笔划着图画印色。

 

再下来是意识那雪崩一样的倾泻。

好了。看来即便是

那些理性的角落,也亮如白昼,

也将获得它们的图像。

 

 

 


夏夜的群星

 

他们讲了一个可怕的故事,

用的惟妙惟肖的语调。

门开着,问题问着,

人们像在舞台上一样走动着。

 

静谧啊!你胜过一切

我所听到的。一些人

常被翻飞的蝙蝠

扰得心神不宁。

 

这个七月之夜的城郊一带

是如此妙不可言的素白,

天穹无底,以致

像在把人捉弄。

 

他们闪烁,吐纳着欢畅,

他们泼溅出幽弱的光芒,

在某一经度,

某一纬度。

 

微风似要托起一支玫瑰,

以适应锁的需要,

嘴唇、靴子、花边

和绰号的需要。

 

而他们,蒸腾,燠热

在砾石上散播。

一切都凑在了一起,

一切都表现得心满意足。

 



 

闲搁的桨

 

一只小船,叩打沉睡的胸膛。

柳枝依依,亲吻它的锁骨

眼眉和桨。

请稍等。这种事情每个人都能碰上。

 

每个人都喜爱这支歌。

这里我指的紫丁香的碎末。

压碎的雏菊在露水中闪着火辉,

向一颗星星换取每一个吻。

 

它正拥抱着天国,

叠手环绕着巨蟹星座。

全部世代的夜晚,

都被夜莺的歌唱所消耗。



帕斯捷尔纳克

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苏联作家、诗人。主要作品有诗集《云雾中的双子座星》、《生活是我的姐妹》、《在街垒之上》、《主题与变调》等。他因发表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于195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同年,他因小说《日瓦戈医生》受到严厉谴责,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1960年5月30日,他在莫斯科郊外彼列杰尔金诺寓所中逝世。到他死后二十七年,苏联才为他恢复名誉。


一日一书


约翰逊传


作者: [英]包斯威尔 

译者: 罗珞珈/莫洛夫 

定价: 38.00

出版社: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04-01


对爱好智慧的现代人来说,本书正是一座睿智的定库。在这部千古绝唱的传记中,读者除了看到因缅怀往事而产生的逼人才华、光彩夺目的文字外,还可看到包氏本人的悲剧精神,及由此而生所洋溢的两位不平凡人物的温馨友情。近代传记大师莫洛亚曾赞叹包氏是现代传记文学之父。此书业已成了世界最伟大不朽之传记文学的经典之作。读者可以每十看一次,而且愈看愈有味,同时领会杰出传记家所赋邓人的历史生命以永恒的不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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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吴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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