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版：芦苇岸诗歌十六首||在浩瀚的虚实之间

芦苇岸，土家族，吴越出版社总编辑。诗人，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在《诗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星星》《十月》《钟山》《作家》《大家》《山花》《天涯》《作品》《解放军文艺》《当代文坛》《当代作家评论》《长城文论丛刊》等刊物发表诗歌及评论作品。主要研究方向为当代华语诗歌文本观察及现象批判。已出版诗集四部和诗歌评论集两部。

《一见之地》为你读诗

悦听：卢艳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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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播简介：

卢艳艳，浙江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十月》《西湖》等，著有诗集《飞花集》。

本期约稿：卢艳艳

芦苇岸

 诗十六首

▍登湖心岛

独自登上湖心岛

立即陷入鸟的热情，它们的南方口音

在丛林里，闪烁

那种喜悦就像迷雾散尽后的星辰

在丛林之上，闪烁

湖心岛，一个倒装的天空

迷离小花，开成星光的样子

那些鸟，看不见，却无处不在地紧跟着

它们喊着我的名字

那么随意，就像熟悉每一朵盛开的鲜花

我穿行林中，小心翼翼

向每一丛拉住我的荆棘问好

对每一只惊慌失措的蜘蛛说对不起

偶尔有松鼠，蹭蹭上树

大喊：“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众鸟回应:“来人苇岸，是个同伙。”

▍顺 从

一个浪是绝唱吗

绝唱之外，是深渊般的一排浪

有浪的海，即天堂

大海总以相反的姿态

顺从于本质的一面，生生不息的海

在运作，在完成

沉潜的事物，用鳃，用鳍，用命

顺从于水下的边疆

让美学顺从于美的自由

一粒盐，在浪尖轰鸣

它顺从于广大，及其宽阔的力量

海鸟飞过，顺从于消逝的光芒

▍深 蓝

玉龙雪山下的蓝月谷

是雪水养大的

雪山的蓝月，在寂静的山谷

不肯升起来

它怕一用力，会弄碎沉底的镜子

一川梦幻的暗语，呼应

天空的本色

然后，从容漫过舒坦的石头

谁不希望自己是一轮明月

或者如滚石

毫不犹豫冲下深谷，坠落深蓝

▍挥手的人

挥手的人，在生活的某个路口

说着话，挥着手

柳绿了。花开了。起霜了。下雪了

那只手，还在挥着

坚定地挥着

说过的话，风吹走了

流下的泪，无痕了

可那只手，还在挥着

那个人，从来就没有离去过

▍江 潮

窗口对着的江面，被窄小的空间

压缩成一截灰白的细线

从远而近，在向内的边框跳出一朵浊浪

像一条大江，突然失控的情绪

是被大海冷落之后的激愤？看不见的推手

向上游，渐次引爆涛声、雷霆

坚硬的水，在人们的惊叫里

呼啸。泥沙俱下的嗓子

撞击着，像猎豹一样释放力量

有人说是一段沉浮的命运

在面对涛声自诉衷肠

波浪绵延，把沉默做成一件大事

整条江都在思考

那些闪光的物质，永立潮头：不谢、不朽

我喜欢独自一个人，用耳朵

辨认一条江，和它的，潮起潮落

▍阳台上的风景

一根竹竿，细的一头，伸出玻璃窗外

粗的一端，挂着一盆绿萝

风进不来，在齐窗的树顶，摇晃

阳光法术无边，照着绿树，也照着绿萝

从下往上看去，树叶的反面

因挡住了一块天，而更加厚重

竹竿挑着的那盆绿萝，精通倒长的秘籍

仿佛我的眼中

有它们向往的天空或求索的大地

▍江边码头

运行的车辆使着霸王的性子

在钢铁的缝隙穿梭。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它们

通向一个时代的决心

吊车在沉默的工作中舒展筋骨

皮肤上的岁月，是斑驳的，也是斑斓的

培育过狮吼、虎啸，和对讲机的啸叫

安全帽对时间发起总攻的号令提前

唯有人心才能沉着应对

码头的坚硬，江水的柔软；一半与另一半

集散的哲学，在物质的粗犷与细节中

一带一路。春江水暖锚先知

好人铆钉和师傅庖丁，主管日升月落

往来的客官，自是移动的码头

▍大 写

带着风跑，得比风跑得更快

人是跑不过风的，但可以把风装在灵魂里

在苍茫大地，大风吹着的人

千万年了，还在路上走着，没被吹散

▍无限事

黄昏，独自坐在藤椅上

我的目光越过沟壑

来来回回扫视对面的山脚与山顶

整座山，陷在哗哗的风声中

低处的草在动；高处的树也在动

一只鹰，悬停在山顶的云朵下面

它一定比我更明白

山上的事情

天凉了，我起身回屋

把空椅子留在空旷的山风中

▍海深处

海在深处，舒展着自己的澎湃

她才不在意谁，来与不来

朝升夕落的日月，会悄悄住进贝壳

然后又被贝壳吐出

“不喜欢孤独，只是学会了与自己相处”

天上掉下的星宿

被潮汐卷走，又落进更深的寂寞

▍有 容

风浪里，有巨鲸刚刚醒来，而月亮

一脚踩虚，把银子倒在海面上

大海，从我眼里抠走星光，再还我宽广

▍岛屿是火焰冷却的灰烬

目睹深海喷吐火焰，再冷却成岛屿

一座性格的岛屿

拒绝我旁观，要我参与到洪荒的构造之中

要我用雷霆和闪电

为岛屿献礼。潮起潮落间

我屹立不倒。海水把我搓洗成不死的灰烬

▍在浩瀚的虚实之间

成千上万的渔船，像码头弹出去的梭子

海水瞬间醒来，问路于澎湃之上

亿粒海盐和万滴海水的构成，尊天道

一声律令的号角，顷刻演变成

大海的心跳，脉管输送着神秘的力量

在浩瀚的虚实之间，天吻大海

无帆的船，埋头作业，如深耕的犁铧

春天的雷霆在远处孕育海豹

有帆的船，把有限的海水与无限的天空划开

飞沫堆雪，原始的舞蹈失控

带羽的光束娩出于太阳，带动海浪飞翔

聚变成近在咫尺的涛声

低吼有时会从海水里隐遁，有时，又会

以一场爆炸结束表演

那些在波涛上滑行的钢铁，追赶着

撕碎扑来的海水，虚实的转换，真假难辨

白花花的水是铁屑，是钢沫，是咆哮的情绪

面不改色的水是玉，是坦荡的深渊

潮头的倔脾气，不好惹，但

在我们的上空是夏日可爱的苍穹*

我们用梭子一样的快，登陆彼岸

天空拉低慢生活，云朵调教匆忙的人

在甲板上，感恩逡巡的海鸟和修复的大海

这一天，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典自布莱希特（德）诗句

▍深巷邮筒

人行道上，一枚下落的梧桐叶

先打在高墙上，再被风吹落潮湿的地面

墙根的邮筒，顶上积满落叶

它漆面剥落，斑斑锈迹养着一群狮虎

锁眼里插着一根断裂的树枝

取信的人走了。寂静留了下来

想喊一声“邮差”，可深巷般的喉咙

像没有尽头

喊声还没出口，就已变成了沉默

▍天桥上的积雪

连续多日晴朗，低处的雪都化了

那些阴暗的地方，重新回到阴暗、肮脏

尘世回到自身的样子

我回到天桥上，经过它走进生活的入口

现在，被我踩着的这些盖满了脚印

已经污秽不堪、却很顽强的残雪

像在生活的边缘，在精神的城乡结合部

努力坚守着残存的美好

那些未被践踏的雪，如孤鸣的鸽哨

领着白色的翅膀，徘徊在天桥上的空中

▍我尝试着将鸽子和生活一起热爱

我坚信鸽子的眼睛里有

比天空更大的落日，有比大雁更高的梦想

当它们累了

就在屋顶上，用寂静清洗羽毛上的

尘埃、雾霾，以及黄昏

一直以来，我尝试着

将鸽子和生活，一起热爱

要爱就爱它们不惧霜雪纵横的一生

爱它们眼睛里的清澈和没有哀伤的纯真

它们也一直爱着

我的孤独；爱我如一块冰凉的石头

在大地上，久久凝望星辰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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