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时代深处的跃起，苏联时代非官方俄罗斯摄影
艺游寻脉专题，第42篇
两年前的一天，一位来自欧洲的摄影记者想让我在欧洲做一个关于1960年代至1990年代那些知名摄影师所拍下的、仍被束之高阁还未被大众知晓的纪实摄影作品展，这位欧洲职业摄影记者对这一时期苏联的摄影十分了解。比如巴里捷尔曼茨，他的作品广为人知，他们的摄影曾经作为作品被时常登载出来。也有一些与巴里捷尔曼茨不同的作品成为尘封的档案，登载的并非是摄影师存档的作品，一些作品在那时是不被允许刊载和展览的。职业摄影师经年累月地拍下一些为庞大的意识形态机器所需的大量作品，他们已经成为这台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大部分的作品成为这台机器的宣传和门面装点，随时间的流逝，你已无法察觉，自己会是这部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有点像弗里茨∙朗执导的电影《大都会》那样。你必须和这部机器保持高度一致，久而久之，你的思维体系，以及连接着相机的视觉体系在每一次的意识形态严格筛查的过程中会被固化，如同猎人对猎物所形成的直觉，你对摄影的题材已形成习惯性地框取，而对于非官方摄影师情形就不同。
自1930年代直至苏联解体，摄影就一直作为意识形态机器的一个不被言说，却十分重要的意识形态宣传体制的组成部分。摄影被内移入为一种苏联时代生活画卷的包装物，已消泯去你在内部对当下独立观察和分析判断的能力。表层看——是巨大的成功和社会和谐、繁荣昌盛的景象，而内里则充满对停滞时刻无声的抗议和反抗。
摄影师诞生于何时？一些摄影师诞生于阳光中闪烁的镜头和带着相机穿梭而过的深处，而一些摄影师就诞生于莫斯科的大院深处，那个时代一部相机可以是一个青少年的骄傲。
达米哈伊尔∙达舍夫斯基就是那个时代莫斯科市中心某个大院的孩子，他幻想着能读个光学机械系，但在他患有抑郁症的父亲看来这不算个好专业。第二个兴趣志愿是建筑工程设计。但1953年他考入了水利工程系，尽管不是设计专业，但毕竟和工程有联系。毕业之后达舍夫斯基被分配到了兄弟水电站，在这里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有着极高天赋的各种人物，有富有天份的摄影爱好者，有旅行者、诗人、吉他手。从工科大学出来的一些大学生透过指缝看到了父辈抑郁的一生，在1960年代一些人成为了诗人、艺术家和文学家，在斯大林时代人文学科和高等教育并不是每个人都幻想考取的。此时，达舍夫斯基选择回莫斯科从事自己的水利工程专业，在科学研究院工作，但他在专业之外与一些渴望艺术的人们以及知识分子整夜泡在厨房里没事时讨论一下艺术以及摄影。再之后，布拉格之行让他看到了一些摄影爱好者的摄影作品，更让达舍夫斯基深深迷恋上了摄影，成为一位真正的摄影爱好者。回到莫斯科不久，就参加了诺瓦托尔摄影俱乐部。该摄影俱乐部创建于1961年，创建者是当时俄罗斯摄影学校摄影活动家亚历山大∙弗拉基米尔∙赫列普尼果夫和格里高利∙尼古拉维奇∙索沙里斯基。如果缺少了这些摄影导师，俄罗斯今天的摄影完全会是另一种情形，会是生硬的、干瘪的，如同一条笔直的线；诺瓦托尔摄影俱乐部的创建，使得俄罗斯的摄影具有了更加专业的水准。达舍夫斯基于1968年加入该俱乐部。
纵观二十世纪摄影景象，各种摄影业余课，各种摄影实践，摄影学科十分普及。摄影是科学自然发展的产物，作为一种创作活动，作为一种爱好，摄影为思维体系的更加成熟提供养料，成为知识分子的游戏。
1920年代，自《每一个当代人的真正笔记》始，从本雅明时代起，已经不可以说知识分子手中的照相机是出于一种单纯的喜好，相机已形同于手中的一支笔、一个笔记本、一个打字机，而当下则相当于一部电脑。苏联时期，在俄罗斯所形成的情形，摄影已等同于一种独立的创作活动，某种程度摄影在那时已在以自己的语言叙述影响着观者的思想。科学家的摄影作品引来普通观众的惊奇，也让专业的摄影记者感到大惑不解，并在新闻中写道：“博士，摄影需要你。”
达舍夫斯基降生于苏联时代，那个时代有布罗茨基的诗歌，那个时代有一些人会因言辞图像泛滥罪而遭到驱逐出境。达舍夫斯基正是在这样一个摄影文化氛围中成长起来，那时影像与语言是人们的一切，人们躲在厨房间谈论着为自己而拍、为自己而写的摄影和文学。这一代俄罗斯人作为受到过19世纪末伟大文学良好滋养的后裔，文学帮助他们建立了自己的摄影观。形象语言亦和文字一样，一旦被公之于众就有可能作为非法作品引来牢狱之灾。摄影成为一种重返中世纪图像价值的形式，如同“目不识丁者的圣经”，摄影成为苏联时代那个停滞时期最为五味杂陈的另一种文学，它在触动那个时代人们病态而敏感的视听神经元。摄影——作为人们交流不同观点观察现实的视觉语言，那时是处于现实的语境之外的；摄影——作为个人化的视觉化语言在官方的刊物和绘画刊物上是无法言说的。达舍夫斯基就是诞生于这样一个非官方的摄影时代中，并从诺瓦托尔摄影俱乐部脱颖而出。非官方的摄影文化时代，也同时是一个文化自决的时代，当一个摄影人面前同时打开官方与非官方摄影两扇门时，这时就需要你做出自己的抉择。你如果选择了其中一扇门，就会放弃另一扇门。当然也有如同魔术师般的艺术家在两者之间穿梭自如，但这样的专业人员在摄影师中占极少数，因为通过你的相机镜头会反映出你的官方或非官方身份来，顾及官方审查的拍摄和不顾及官方审查的拍摄是完全不同的。
1960-1980年，诺瓦托尔摄影俱乐部成为1920-1930年代尊崇传统摄影的中心，此时期成就了一批重要的摄影创作者，他们对摄影有自己的理解，对于摄影光影构图暗房等技能掌握也比较全面，此后有些人进入到官方的摄影机构，一些人离开了俱乐部自谋生路，有的将摄影作为一种个人爱好伴随一生，也有人自此放弃了摄影。进入到官方摄影机构的人为新闻服务，按达舍夫斯基的话说，他们成了摄影的预算师，时常考虑的是这个是否可以发表，那个是不是不能发表，而作为非官方的摄影师他们保留了自己独立观看的能力，自选题材，独立确定画面，对现实做出自己的评判。非官方的摄影人从地下要转到公开与官方就必须受到话语权的质疑和打击，掌握话语权的一方常从自己的视角观点对非官方的摄影进行打击。
达舍夫斯基的作品正是作为非官方摄影拍摄于1960年代，解冻期也正好是形成于那个年代，因此达舍夫斯基的作品必然带有那个时代的风格。这个作品集是作者其中的一个完成度较好的一个，如果不能算作作者关于这个时代的长篇，起码也应该是一部悲剧性的短篇。
文字：伊利娜∙契梅廖娃，2008
译编：贾新城，2021
达米哈伊尔∙达舍夫斯基
摄影作品
达米哈伊尔∙达舍夫斯基
达米哈伊尔∙达舍夫斯基，1935年生于莫斯科，1958年于莫斯科国家建筑学院学习，1969年成为诺瓦托尔摄影俱乐部成员，1977年获工程学博士。
主要个展
2003 “沉沦时代1962-1992”在莫斯科修瑟夫设计建筑科学院博物馆展出；
2004 在圣彼得堡非顺从主义博物馆展出；
2006 在莫斯科扎哈罗夫社会中心博物馆展出；
2007 “沉沦时代”在波兹南和波兰摄影节展出；
2007 在莫斯科神学院展出；
2008 “沉沦时代”在拉脱维亚考纳斯摄影联盟展出；
2008 “沉沦时代”在俄罗斯克拉斯诺达尔国际摄影节展出；
作品被以下机构和国家收藏
莫斯科修瑟夫科学探索博物馆
莫斯科当代艺术博物馆
德国慕尼黑市政厅
丹麦摄影博物馆
日本东京理工大学沙达画廊
个人和企业收藏来自：俄罗斯、匈牙利、德国、以色列、意大利、波兰、美国
作品价格
每个题材为9套，单张价格：2300美元；
数字打印也分为9套，单张价格在750美元到1200美元；
本文合作方：贾新城、半间PHOTO
摄影：达米哈伊尔∙达舍夫斯基
编辑：http
贾新城，生长于新疆一个不大的城市，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回边疆。十年前退役在家待业至今，现生活工作于乌鲁木齐。
本篇出品：创作人 theCreator，©作者，创作人 theCreator，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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