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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光中∣英雄抑或海盗?——古希腊民族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2017-03-28 强光中 文明比较



“在全部的历史里,最使人感到惊异或难于解说的莫过于希腊文明的突然兴起了。构成文明的大部分东西已经在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存在了好几千年,又从那里传播到了四邻的国家。但是其中却始终缺少着某些因素,直等到希腊人才把它们提供出来。希腊人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就是大家熟知的,但是他们在纯粹知识的领域上所做出的贡献还要更加不平凡。他们首创了数学、科学和哲学;他们最先写出了有别于纯粹编年表的历史书;他们自由地思考着世界的性质和生活的目的,而不为任何因袭的正统观念的枷锁所束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之令人惊异,以至于直到最近的时代,人们还满足于惊叹并神秘地谈论着希腊的天才。然而现在已经有可能用科学的观念来了解希腊的发展了,而且的确也值得我们这样去做。”(《西方哲学史》[英]罗素著,商务印书馆,1963年8月版,1-2页)

 

提起古希腊文明的突然兴起,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发生在公元前5世纪的希波战争。公元前6世纪,波斯帝国大举向西挺进,征服了安纳托利亚的希腊殖民地爱奥尼亚,由此拉开了希波战争的序幕。强敌当前,希腊人共同的文化机制促使他们暂停内讧,联合起来驱逐入侵者。然而,希腊人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强大了,波斯不仅陆海军数量庞大,可调用的资源十分丰富,而且准备非常充分。起初,波斯凭借强大武力获得了压倒性优势。此时,希腊的很多城邦国家,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如底比斯人干脆就欢迎波斯人的到来,以避免无妄之灾。军事力量最强的斯巴达人拒绝出战——这也正是日后导致雅典帝国崛起的根本原因之一。公元前490年,波斯人发动了针对雅典的战争,在雅典东北处大约40公里一个叫马拉松的地方,雅典人以一万人的兵力令人难以置信地击败了人数两倍于已的波斯军队。希腊人勇猛向前,他们的方阵使波斯人阵脚大乱。希腊士兵伤亡不到200人,却屠杀了6000敌兵。公元前480年,波斯出动的军队在人数上据说达到了150万人之多(实际上可能只有40万人左右)。然而,波斯大军来到希腊这样的四周是海的地方,不谙熟舟船作战,希腊人利用了波斯人的这个弱点,在萨拉米斯海战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波斯王薛西斯虽然征服了雅典,将卫城付之一炬,但舰队的损失让他大伤元气,无力再征服退守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希腊人。随着冬季的到来,形势对薛西斯更加严峻了,他只好放弃希腊,带着主力退回波斯。波斯帝国经过此役,蒙受了巨大的耻辱,褪去了战无不胜的神话色彩,国运从此走向衰弱。然而,在战争的另一方——希腊世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希腊人念念不忘他们来之不易的胜利,进而萌生出浓厚的帝国主义情结,幻想有朝一日彻底消灭波斯帝国。这一幻想直到亚历山大时代,终成现实。

如果说希腊在马拉松之战中的胜利带有偶然性的一面,那么,萨拉米斯湾海战的胜利则带有一种必然性。波斯帝国可以征服整个西亚,却无法征服希腊人。正是在希波战争中所取得的异乎寻常的伟大胜利,奠定了希腊在古代地中海世界的地位。希腊世界不仅是波斯帝国扩张的西极,也是波斯帝国最终走向覆灭的原因。强大的波斯军队为何竟然惨败于曾经名不见经传的若干岛国的联军手中?这场战争的结局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场战争的结局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陆地、海洋对于人类文明的不同意义——希波战争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发生在陆地文明与海洋文明两大文明体之间的大规模对决,因而,希波战争更像是一个发生于古代东西方之间的标志性事件。一个来自地中海的岛国联合体如何以较小的国家规模及其有效的组织方式不仅击败了庞大的陆上帝国,并且成长壮大为一个实力惊人的海上帝国。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城邦、岛国发现它们完全具备建立帝国的能力之后,它们作为一种联合体而存在的新的文明模式与历史上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强大的既有文明模式发生对立与冲突的时代便真正来临了。在雅典之后,接下来的是马其顿、迦太基、罗马帝国以及近现代以来的一长串帝国名单。从这个意义上不得不说,正是希波战争催生出以雅典为代表的作为一种力量联合体而存在的西方文明的真正源头。

波斯帝国在亚洲大陆拥有广阔的纵深地带作为对外扩张的腹地,具有不可比拟的优越条件。而希腊根本没有这样的纵深地带,不仅人力、物力皆十分有限,甚至缺乏支持战争所应有的社会动员能力。然而,希腊人以海洋为纵深地带,并以此作为抵御外来侵略的腹地,即使雅典卫城被毁灭,也没有影响到希波战争的最终结局——在大陆,如果土地被完全占领,就意味着国家的灭亡,但在希腊世界却是另外一回事,海洋是希腊人无边际的国土。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地中海,希腊人将无处躲藏,最终将无法免于被大陆帝国灭亡的命运。希腊人生长于充满竞争的环境里,生性好斗,城邦间的战争和格斗乃家常便饭。平时,他们酷爱体育运动,在希腊社会随处可见的体育馆里,男人都是不穿衣服的,但都不以肉体的裸露为耻。希腊世界中充满差异、竞争、动荡,他们尚武的传统在古代世界中实属罕见。

古希腊并非一种如帝国型单纯实体力量的崛起,而是一种新的文明模式的创生。

希腊在希波战争中的胜利意味着人类成功地开创了一种新的文明模式。或者说,古老的大陆文明遭遇到了来自海洋的新文明模式的挑战。

海洋文明是一种典型的次生文明,它不是从自身之中产生出来的,而是通过对大陆既有文明的嫁接、改造产生出来的。

 

人类进入农业时代,尤其是在进入金属时代之后,由于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人口持续增加,人类为了生存而发生的族群冲突也日益频繁,原本那些人迹罕至的地域也成了人类眷顾的乐土。克里特岛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古代世界的海中“伊甸园”。

克里特岛的东西两端分别靠近小亚细亚半岛和巴尔干半岛,比克里特岛小得多的众多岛屿密布在两大半岛之间。克里特岛是一个狭长的岛屿,自东向西总长超过240公里,长达2000米的山脉成了克里特岛的脊柱。岛上有肥沃的耕地,自史前时代开始,人们就一直在此种植葡萄、橄榄、谷物。荷马史诗中呤述克里特岛上土地富庶、人口众多,远古就有城市90座。

海洋与陆地对于人类来说,属于完全不同的生存环境。从生存的难易度而言,驾驭海洋远比生存于大陆更为困难,人的生存难度更大,求得生存的技术性更强。生存于海洋需要制造船舶,建设港口,并且需要了解海洋运动的特点,这些远非大陆上生存的人们可以想象。如果人在陆地上能够满足生存需求,就不会轻易迁徙到海岛上。即使是因为风暴或迷失方向来到海岛上,只要条件允许,人还是渴望再回到陆地上求得生存。陆地上无法谋生的人通常就会去从事航海。生活于海岛的人们,总是被各种不测的自然力量压迫着,再加上海岛上能够满足生存需要的自然资源极其匮乏,即使依靠人类群体的力量也无法自主解决生存问题。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人类最初是被迫迁徙于海岛上的。

古希腊文明的崛起首先得益于地中海独特的海洋“脾性”。人类生存于海洋不仅十分困难,而且十分危险。然而,地中海特有的安全性为人类尝试海洋性生存模式提供了“温室”般的舒适感。地中海是地球上最大的内陆海,没有潮汐,除了刮大风时引起浪涌以外,鲜有波涛汹涌的时候。在尚未发明指南针、造船技术还不完善的古代,人们面对惊涛骇浪常常望而却步,不敢贸然远离海岸。在这种情况下,地中海无疑是人类早期航海事业的最佳选择。

单就海岛这一特定地理区域来说,人类是无法独立生存下去的。除非岛屿面积足够大,有着相对独立的自然生态系统可以满足人类生存的需求,就像英国、日本那样的群岛国家。由于海岛不能自行解决人类生存中的所有问题,它必须与陆地文明产生互动。也就是说,海洋文明更需要陆地文明的支撑。

大多数海岛远不如肥美的草原可以养活众多的人口。有历史学家认为,草原民族一般遭遇到干旱或其他天灾,生活难以为继时,才会想起来成规模地进犯农耕民族。相比而言,生活于海岛上的人们必须考虑到如何获取陆地上的生存资源,必须与陆地的居民建立具有实际意义的联系,从而解决生存问题。因此,最初生活在岛屿上的远古人类,都不会离开陆地太远。随着 35 43032 35 15290 0 0 2799 0 0:00:15 0:00:05 0:00:10 2961上人口的增加,生存压力加大时,人们才会迁徙到其他更为荒远的岛屿上。岛屿与岛屿之间也会建立类似于岛屿与陆地之间的资源供给关系。这样,众多海岛与陆地之间就会形成维持人类族群生存的资源流通网络。古代克里特岛及其周边地区的众多岛屿与欧亚非大陆之间就形成了这样的资源供给网络,人们甚至可以认为,众多岛屿在地理上与大陆之间比较适度的距离是克里特文明之所以能够产生的前提。太近了,无法形成海洋文明的特色;太远了,又无法维持海洋文明的存在。地中海中西部地区的其他面积比克里特岛大得多的西西里岛、科西嘉岛等就没有如克里特岛那般幸运的机会。

海上民族如何才能获取陆地上的生存资源呢?

劫掠和贸易活动是海上民族获取生存资源的两种主要方式。“劫掠”本不是一个光彩的词汇,然而,它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却具有特殊的意义,甚至可以说,它是人类文明发展最为原始的动力源泉。地球表面上大概有三类地区提供了这种动力,分别是海洋、草原、沙漠,行进于海洋里的船舶、草原上的马匹、沙漠中的骆驼都是居住在这些地区的族群用于劫掠的致命武器。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之中,组成群体是生命得以延续的前提条件。当族群规模扩大而生存资源匮乏时,劫掠就是生存于这些地区的人们维持生存的常用手段。放眼望去,在古代的地理版图上,除去古埃及、古巴比伦帝国拥有发达的农业文明之外,欧洲和西亚的大部分地区都属于这三类地区。军事帝国和商业城邦无法存在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游击”式地劫掠或者以武装集团的方式劫掠其他族群的财富,是每个族群最重要的谋生方式。在古代地中海世界,除了埃及人不爱好劫掠之外,其他沿岸国家均有劫掠的传统。

 

在早期时代,不论是居住在沿海还是岛屿上的人们,不论他们是希腊人还是非希腊人,由于海上交往更加普遍,他们都在最强有力的人物的领导下热衷于从事海上劫掠。他们做海盗的的动机是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同时也是为了扶助那些弱者。他们袭击没有城墙保护的城镇,或者说是若干村社的联合,并且加以劫掠;实际上,他们是以此来谋得大部分的生活资料的。那时候,这种行为完全不被认为是可耻的,反而是值得夸耀的。这方面的一个例证,就是现在大陆上(指小亚细亚)某些居民仍以曾是成功的劫掠者而自豪;我们发现,古代诗人诗中的航海者常常被询问:“你们是海盗吗?”被询问者从不打算否认其所为,即便如此,询问者也不会因此而谴责他们……时至今日,希腊的许多地方甚至还沿袭着古时的风尚……这些大陆居民依然保持着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就是古代海上劫掠风俗的遗留……([古希腊]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月版,38—39页)

 

这些文字是极其宝贵的历史资料。古希腊文明史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一部浓缩的西方文明史。对比一下西方民族后来在亚、非、美洲的劫掠与暴行便可知道,吸收古希腊文明精华的西方文明,也一样保留着海盗民族的文明基因。希腊人的海盗传统,催生出西方人骨子深处的海盗精神。实际上,海洋民族拥有着与北方游牧民族一样的野蛮性。海洋与草原都为劫掠者提供了便捷的通道,为他们的劫掠行为提供了广阔的生存空间。

以劫掠的方式获取生存资源并非长久、主流性质的谋生之计,但它却是海洋化生存的必备技能。岛屿人口稀少的时候,岛上安全防御技术相对来说可能并不重要,但当众多岛屿人口稠密时,暴力便成为家常便饭。个体式的海盗行为便可能逐渐演化为以族群为主体的海上军事行为,基于控制海洋的霸权行为推动了海上军事技术的升级。海洋文明最初就诞生于这样的实体元素之中。

克里特人创立的海洋文明模式很快被半岛上更强大的“肉食者”所复制。接下来的是迈锡尼人。迈锡尼人仿效古代克里特人,建立了强大的海上力量。他们视各种机会进行劫掠或经商活动,并在小亚细亚西海岸等地建立了海外殖民地。他们瓦解了先前克里特岛在地中海的经济霸权,到公元前15世纪,他们还劫掠了克里特岛本身。没有城墙的城市,包括都城克诺索斯,均被攻占、摧毁。这些灾难连同一连串毁灭性的地震,使伟大的米诺斯文明到公元前1150年时,实际上已灭绝。公元前1200年后,随着青铜时代的陡然终结,克里特岛上以及其他地方的克里特-迈锡尼文明很快走向了自己的末日。公元前12世纪和前11世纪是一段动荡的岁月,在地中海东部和近东,各民族的大规模迁徙加速了很多文明的灭亡,其中就包括迈锡尼文明。新入侵的多里安人用精良的铁制武器装备自己,一个接一个地攻占了迈锡尼的城市。于是,希腊的行政制度瓦解,农业人口消散,对外贸易萧条。黑暗时代降临了,直到约公元前800年诸城邦崛起。

与陆地上的人们开展贸易活动是海洋化生存的另一种必备技能。海岛上的人们必须通过贸易与陆地上的各方建立联系,进而通过军事手段在大陆上建立殖民地。这种经济方面的规范性活动,推动了族群间各类协商性制度的建立与交流手段的升级。

米诺斯人是海上民族,克里特的繁荣依靠的是它的贸易,其范围包括从地中海一端到另一端的不同国家。有证据表明,米诺斯同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爱琴海北部、地中海东部的众多岛屿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时间跨度可以说从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1400年,长达十一个世纪之久。地中海上的风暴不像海洋里的风暴那样凶猛,商人们可以在几乎始终看得到陆地的情况下航行到地中海沿岸的所有国家。克里特岛上森林资源丰富,提供了建造船只的木材。米诺斯人驾着商船满载着来自埃及的粮食、象牙和玻璃,来自叙利亚的马和木材,来自爱琴群岛的银子、陶器和大理石,来自塞浦路斯的铜,以及自己岛上的橄榄油等,往返于地中海。

贸易本身并不只是单纯的经济活动,其背后潜藏着的是一种隐形的军事力量。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的支撑,就不可能拥有海上经济霸权,因而,海上贸易从实质上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劫掠行为。贸易活动影响到了米诺斯文明的各个方面,特别是加强了米诺斯人的海上力量。古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修昔底德都记载米诺斯的国王最早组织了海军,是征服许多土地的统治者;亚里士多德也指出米诺斯人“获得了爱琴海帝国。”虽然他们处于青铜时代,米诺斯人留下的的战争遗迹却少得可怜。事实上,克里特文明完全没有防御工事,岛上所有城市都不设防。这足以说明米诺斯文明时代的克里特人如何因为其军事力量的强大而没有遭遇什么来自岛外的安全威胁。

 

随着米诺斯组建其海军,海上交往就更加便利了。由于他在大多数的岛屿上殖民,驱逐了强盗,使得沿海居民开始能够就近获取财富,过上较为安定的生活了。有些居民依靠新获得的财富的力量,甚至开始自己建筑城墙。由于谋利的共同愿望,弱者安于服从强者的支配;强者因拥有金钱而越发强大,进而把诸小城邦降至臣属地位。这是稍稍晚后时期的情况,是特洛伊远征时的情况的继续发展。([古希腊]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月版,40页)

 

人类的海洋文明最初就是这样通过劫掠和贸易的方式建立起来。由于生存环境极其恶劣,脆弱的资源供应链使各岛屿之间、各族群之间经常充满着你死我活的竞争。一个岛屿一旦被外来岛屿上的人强行占据之后,这个岛屿上的人们通常便面临着灭亡的命运。因而,与大陆文明相比,蓝色文明更充满暴力的色彩。

大陆文明从本质上来说,它是一种主张礼让、忍让、退让的文明。没有任何民族的文明主张以嗜血的杀戮为目标,各文明体之间至多不过是在追求正义、公平、公正的方式上存在差异。对于任何族群来说,如何更大规模地建立有组织有力量的联合体,是其文明模式能否建立的首要前提。更大规模的族群联合体需要更广泛意义上的共同逻辑范式,也就是在不同族群之间建立相同或相通的“意义”联结。在文明竞争中获得优势的文明体,无一不是逻辑范式上的胜利者,尽管它们表现出礼让、忍让、退让的柔性面目。古巴比伦人更加强调正义与光明,古埃及人与古印度人更加强调死亡与来世,中国人更加强调人际交往方面的仁、义、礼。众多族群共同生活于某种逻辑范式之下,如同有了共同的通道可以通行。没有纵横交错的人间通道,人类的文明体就不可能成长壮大。

陆地上的文明一体化过程相对于海洋文明来说,是简单易行的,因其本身就拥有相对固化的文明载体:土地与土地相连,人际关系密切,万事万物之间存在着无法隔断的“普遍联系”。相反,在众多岛屿上建立统一的文明体显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由于被海洋分割,地理空间相对狭小,海岛上的族群无法建立大规模的组织结构。海岛上的居民按照血缘关系、生产关系组成一个个城邦,城邦的居民在安全防卫上都有共同的需要。也就是说,在铁器时代,没有安全保障的城邦是无法存在下去的。迈锡尼时代的希腊居留地与克里特岛上的城市不同,都设有牢固的工事。通常是,巨大的城堡建筑在山顶上,供国王和他的臣僚居住;平民们的住房建在城堡外,但一遇到危险,平民们便躲进城堡避难。

海洋的洋面与陆地上的土地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海洋不能为个人或少数人固定地占有,因而,海洋差不多是“公有”的公共空间。虽然海港与航路被海盗控制的情况还是有的,但在古代远不如像陆地上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情形。诸岛之间的宽阔海洋,成为海洋中生活的人们共享的巨大空间。与草原、沙漠等不可固化占有的公共空间相比,海洋面积更为宽广,更易于被众多近海民族共同利用。海洋中的公共通道更像是古代的高速公路。海洋性的公共空间本身是一个极其便捷的交流通道,各种文明元素通过海洋的公共空间进行资源与信息的交换,从而使新的文明元素和文明片段不断产生,旧有的文明模式也得以改造与更新。地中海独特的海洋条件为航行技术提供了天然的避风港,因而,从一定意义上说,地中海孕育的海洋文明是古希腊文明乃至整个西方文明的真正母体。

海洋文明起初并不强大,但它的精髓却是由最坚实的“原子”组成的。海洋文明赤裸裸地以解决生存问题为目标,其本质是尚力的英雄主义。众多的“英雄”基因注入蓝色的精灵之中,一旦成长壮大就必然对一切其他文明构成了威胁。因而,攻击性的英雄主义是海洋文明的必然选择。英雄主义的胜利通常是个人主义的胜利,这种个人主义既可以理解为族群中的个人英雄主义,也可以理解为以族群为主体的英雄主义。

 

由于海盗活动广泛流行,不论是岛屿上还是大陆上的古代城市都是建筑在离海岸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这些城市至今还座落在其旧址上。因为海盗们常常彼此劫掠,而且还劫掠所有沿海居民,不管他们是不是从事航海业的……岛上居民也都是出色的海盗……([古希腊]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月版,39—40页)

 

这种全民皆海盗的海盗精神正是希腊城邦公民集体意识的生动体现。海洋文明中的个人英雄主义逐步延展到城邦、岛国集体主义乃至全民英雄主义,这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亦是古希腊文明成长壮大的历史过程。西方精神的源头《荷马史诗》堪比一部海盗精神的写真集——

 

阿基琉斯穿巡慕耳弥冬人的营盘,让他们

全都傍临营棚列队,全副武装排开。像一群生吞

活剥的饿狼,心中装填不带消偃的狂烈

在山脊上扑倒一头硕大的长角公鹿

争抢撕食,颚下滴淌殷红的鲜血

然后结队跑去,啜饮泉流,颜色昏黑

伸出溜尖的狼舌,汲舐浊暗的水面

翻嗝带血的肉块,心中仍在念想

捕食的贪婪,虽然早已足饱,肚皮溜圆

就像这样,慕耳弥冬人的首领和军头们

拥聚在捷足的阿基琉斯骁勇的助手

周围,嗜战的阿基琉斯挺立人群

催励兵勇,他们随同战车,携带盾牌

([古希腊]荷马,《伊利亚特》,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371页)

 

这样的场面在《荷马史诗》中随处可见。由海盗组成的形形色色的武装集团一出现在人类历史的舞台上,就在倾刻间让人类的文明史改变了颜色。由此可以看出古希腊文明之所以会突然崛起的核心秘密了。

 

参考书目:

《全球通史》([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世界文明史》([美]菲利普·J.阿德勒,兰德尔·L.波尔维斯,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2年5月版)

《帝国衰亡史》[美]科马克·奥·勃里恩,现代出版社,2013年7月版

《西方哲学史》[英]罗素著,商务印书馆,1963年8月版,

[古希腊]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月版

[古希腊]荷马,《伊利亚特》,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

强光中, 1989年毕业于安徽大学哲学系,安徽省哲学学会会员。30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人类文明比较研究工作,2011年出版《全球史观下的孔子学说》一部,已被台湾“中央研究院”、上海社科院、中国科大等数百家图书馆收藏。80余万字新作《全球史观下的人类文明》即将出版发行。“强光中的哲学博客”(http://qianggz.blog.ifeng.com)是凤凰文史名博。欢迎添加强光中微信号:qianggz1.公众号:文明比较(qiangguangzh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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