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个目睹大海的人一样｜邓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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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那个目睹大海的人一样

邓玲玲

邓玲玲，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文见

《星星》、《星火》、《海燕》等刊物。

像那个目睹大海的人一样          

一根电杆一一又一根电杆一一又一根电杆……

连成队伍

向远方延伸

一个人一一又一个人一一又一个人……

连成队伍

向远方延伸

延伸在大海边的那个人

拥抱海风

看见了日出

看见了海浪，看见了

鸥鸟和礁石

他把这一望无际的消息

往回传

站在平原上的人

站在山坡上的人

站在低洼地的人

站在屋檐下的人

一个一个往回传，一个一个

像那个有幸目睹大海的人一样

拥抱海风、日出、海浪

鸥鸟和礁石

兴奋

呼喊

跳跃

歌唱

没有鸟了

窗外

一只鸟在叫你

两只鸟在叫你

三只鸟在叫你

你不理会

赖在床上

装睡

装做梦

一只鸟飞走，第二只鸟飞走，第三只鸟飞走

很久没有鸟声了

你起床

走出门去

你没有鸟了

那 一 天

那一天

电火雷炸，山洪暴发，泥石翻滚

天地似要崩塌

那一天

河上桥断，房舍冲毁，稻麦桑棉吞没

花木人畜席卷而亡

那一天

虎羊鼠猫人兔蛇蚁

纷纷抱住一棵古老的大树

那一天

我背着老娘，怆惶朝山脊跪爬

浪荡打劫的逆子

扛着一袋种子，半袋米，嘶喊着一一

爸一一爸一一

今早开出了野花

月亮照它该照的物事

草上的露，懂得趁深夜凉风

放大自已的暗影

流水依旧接着昨天的方向走

妈妈好久不见哭了

天一放亮，又低白头田地劳作

父亲去年的新坟

今早开出了野花

太阳是红的

早晨，太阳是红的

傍晚，太阳是红的

天蓝蓝，红云数朵，白云数朵

地上，树绿，草绿，水清亮

花，红、黄、紫、白、蓝

那些虫子，鸟，安静又不安静

神色也像花一样

你是什么神色？

明日，太阳又照你

草尖上的露又在眼前

两只黑蚂蚁还要爬上你的裤脚

你要什么神色？

阳光里

我想在一片

荒无人烟的阳光里

看你

看你的

眼睛，脸蛋，嘴唇

但我更想看

你素衣遮掩下的

那一对

奶子

山野空旷宁静

你缓缓褪去衣裳

奶子呈现一一

饱满，亭亭，净净

鸽子呢喃

阳光在上面

抚摩，亲吻，跳跃

忽儿化作圣山融化的雪水

在起伏的奶子上流淌

我忽然想到母亲的奶子

我是吮吸母亲的奶子长大

做了母亲的奶子

充满欢欣的汁液

母亲做妹子时

是方圆三十里的美人

正如现在的你

我想你的奶子

一定像母亲

那时的奶子

美鼠

我爱着的人

在某个城市一间老旧的房子里

那房子，墙泥剥落

墙角挂满了月光一样的蛛丝

但她美丽，美丽得像一只

抱着星星和露滴的鼠

它不上街，也不串门

整天在屋子里绕来窜去

那是因焦渴和饥饿

急急想我的样子

八百里之外

我的猫眼闪亮

一照射就照射到它的可爱

深夜我发出几声

喵一一喵一一喵一一

它全身也放射出光彩

蹦窜得很高

它踮起细细后脚，极力地耸立

等待我的拥抱

是的

它日夜在老房子里

苦思盼恋我的神情

它细长的嘴，机灵的小眼睛

绒毛光滑的身段

蜿蜒缠绕的尾巴

正是我欣赏的美

每日深夜，于八百里之外

我喵喵喵地抱着这只美鼠

犹如怀抱

他人从未有的

奇异柔暖的花束

时光白骏马

时光白骏马

我真想骑上你浪迹天涯

当我靠近你

想抓住一根鬃毛

你就尾巴一甩

把我甩得老远

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好大的

窟窿

你笑着对我说，小子

这就是你的窝一一就在周围

种稻，植棉，栽瓜

想女人了

就上山那边，拉一个妹子

抱抱

闲时看看月亮，说说梦话

生几个伢子

春天

不要过多留连满山野花

秋天

备好来年耕作的种子

说毕

你昂起头，一声嘶鸣

绝尘而去，让我站在窟窿里

久久犯傻

味道

我要到一个草垛的红晕里去

静静地只是坐在那里

就像坐于一个土坎，望着天边云霞

轻歪着头，舒畅地垂下双脚

我身上一无所有，只藏着一个苹果

把它切成四瓣——

太阳，月亮，草垛，我

我们都一起静静地嚼着

这个穷孩子带来的味道

看云

我看了一会儿云

云是白的。再看一会儿

它又变得不白了

云是贱骨头

天上也没什么好东西

我低头赶路

像很凶的赶路那样

禁不住

又抬头看云

云又白了，而且还多了数朵

好像听见云

朝头上吐痰一一

贱骨头

一株坟草

父亲的坟墓上

生长着一株奇特峭拔的草

它朝思暮想：到一朵白云里去

到星星的牧场，月亮的花园里去

父亲深爱着这株不安份守己的草

在坟里暗暗给它信心，给它鼓劲

一如在生爱着我这个扛着梦想当大炮

却打不来一只知了的儿子

鬼节之夜，父亲和身旁几个哥们对饮

夜半醉得一塌糊涂

这草借助父亲呼呼的酒力

抖落沉重的坟土，厚厚的烟尘

终于飞起来了——它踏入一颗星

又踏入一颗星，昂头踱步，低头疾走

挥动剑一样的绿叶，吹着，唱着，哭着

像极了二十岁上的父亲

手执唢呐、竹箫，浪荡乡野，扯着娘

私奔的神色

一座山就是一只蚂蚁         

一只蚂蚁，看见一座山

就走近，打着招呼，爬上去

就拍着山的肩膀，说话——

说这头上的天气

说身边的草木之忧，裂缝之痛

说梦中那条沉静且汹涌的河流

一生也没能跨过去的苦闷

谈得上兴

哥俩就摘下苍苦的艾叶

卷成酒杯，盛这粘满硝烟的露水

对饮

夕阳肃穆，月亮窒息

醉得横倒的身体

盖着一条世事的烂棉絮

在蚂蚁那里

一座山就是一只与自己同类的蚂蚁

彼此彼此，像村镇上

种田驼了背的王福，铁匠铺里

把血红的铁砸得火星四溅的李贵

可亲，可闹，可谑， 

性子来了,冲着老天撒泡尿

还可操几句娘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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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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