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否需要一种新的摄影写作？

《五十位大师论摄影》（Fifty Key Writers on Photography），英文封面，Routledge出版社，2013年

2013年，Routledge出版社出版了一本由英国摄影史学家马克·德登编撰的重要摄影著述《五十位大师论摄影》（Fifty Key Writers on Photography），此书精选了50位大师对摄影的解读，其中既有如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布拉塞这样从事摄影工作的著名摄影师，也有如罗兰·巴特、雅克·德里达这种专门研究和评论摄影的文艺理论家和文化学者，甚至还有像马塞尔·普鲁斯特这样在文学作品中间接和抽象地体现了摄影特质的作家。

在本书中，摄影绝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深深嵌入在文学、哲学、艺术等思想中，在阅读的过程中，通过大师们对摄影的定义和表达，能够带领我们用更全面的视角看待摄影，了解摄影。因此，对摄影史论爱好者而言，这是一本必不可缺的资料书、一本绝佳的理论指南书。所幸，如此好书已于2020年由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正式出版，真是广大摄影理论爱好者的福音，因此，我们隆重将这本书推荐给影艺家读者。本次推送由影艺家主理人李鑫在4年前翻译的前言，此文清晰介绍了摄影写作的简要发展史。喜欢本书的朋友，可以直接在下方扫码购买，祝大家阅读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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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五十位大师论摄影

作者: 马克·德登

译者: 米玲

出版社：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5月
页数: 304页

装帧：精装

是否需要一种新的摄影写作？

文 | 马克·德登

译 | 李鑫

1980年，艾伦·特拉亨伯格（Alan Trachtenberg）在其编纂的摄影文选[从约瑟夫·尼塞福尔·涅普斯（Joseph Nicéphore Niépce）至约翰·伯格（John Berger）]导言中，批评摄影缺乏“一种批评的传统，一种严肃写作的传统”（特拉亨伯格1980：vii）。“在此之前，”他说，“少有强调这一媒介本身的瞩目成就，并验证其演变的特征、社会与文化地位、与其他媒介的复杂关系，以及它所扮演的多种重要角色”（特拉亨伯格1980：vii）。时至今日，我们终于可以谈论批评的传统，以及一群从事摄影写作的严肃群体，这一群体已获本书撰稿者的认可，并且，其中的部分人也包括在本书即将介绍的关键作者内。

特拉亨伯格的文选出现在一种新的批评式写作方兴未艾之时，这一写作在诸方面彻底地改变我们与摄影之间的关系以及对它的理解。他在导言结尾处遥望未来，并强调关于摄影的“新的严肃讨论”之滥觞，可在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和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等“文化批评家”的作品中觅见。他认为，摄影批评的未来，“需要批评家思考摄影图片的传达能力，它的‘语言’和‘意义’，以及这一意义与我们所处世界之关联”（特拉亨伯格1980：xiii）。

© Alan Trachtenberg

在赛宾·克里布尔（Sabine T. Kriebel）一本关于摄影理论的近作中，其巨细靡遗的导言援引特拉亨伯格认为20世纪80年代是摄影批评写作的贫乏时期之观点，并认为自那之后“尽管摄影媒介在社会、政治、文化和心理学角度上的关注增加，而其实际的物理特性及其如何表征的功能却被忽视”[埃尔金斯（Elkins）2007：42]。她认为，我们现在需要关注的问题是“政治与文化依附于摄影这一特定形式”的方法，并且，“鉴于数字化与虚拟化日益占主导地位并且逐渐普遍”，这一问题愈发迫切和紧急（埃尔金斯2007：43）。

克里布尔为我们提示了一条摄影写作的新路径。实际上，本书中所收录的诸位关键作者对此早已有定义。但是，在介绍他们之前，我们有必要进一步明晰占20世纪80年代主要地位的写作之特征及相关话题。广泛的分类和定义术语往往会简化甚至曲解，毋庸置疑，亦会被其归类者摒弃；出于讨论之便，特拉亨伯格提及的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的这类写作，被定义为后现代最为适宜。

© Sabine T. Kriebel

后现代主义开启了摄影的语境，并揭示摄影——作为艺术的一种媒介——在美学和形式主义上的局限性。摄影曾作为大众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被接受和理解，但它在本质上是意识形态性的。摄影惯于遮蔽意识形态，以呈现事物之所是——比如，在罗兰·巴特的《神话学》（Mythologies，1957）和马利克·阿洛拉（Malek Alloula）的《殖民地的后宫》（The Colonial Harem，1981）中均有妙趣横生的阐述。

关于摄影的后现代写作也让我们思考一些严肃的问题。其中，最为严厉的批评声来自苏茜·林菲尔德（Susie Linfield），她在《残酷的容颜》（The Cruel Radiance，2010）一书中质问：“为什么摄影批评家如此憎恨摄影？”这一问题是其颇具争议的第一章中的标题之一，在这章中，林菲尔德与恶意的批评者对立并为新闻摄影辩护，以及为政治暴力图片在观看和思考上的道德重要性据理力争。在她看来，苏珊·桑塔格发表于1973年的文章渐具影响力，后来在1977年出版的《论摄影》（On Photography）一书，为随后的艾伦·塞库拉（Allan Sekula）、阿比盖尔·所罗门-戈多（Abigail Solomon-Godeau）、玛莎·罗斯勒（Martha Rosler）、约翰·塔格（John Tagg）与维克托·伯金（Victor Burgin）等作家奠定了摄影批评的基本论调。这一类批评群体的共同基础，在于他们对摄影无有怜悯之心，并认为观看时的情感反馈，不应是“被体验和理解之物，相反，应视为警惕和反对之敌”（林菲尔德2010：4）。

© Susie Linfield

林菲尔德代表了摄影写作上的一种新转向——这点，尤其可在本书所收录的戴维·列维·斯特劳斯（David Levi Strauss）、卡罗尔·梅弗（Carol Mavor）、伊丽莎白·爱德华兹（Elizabeth Edwards）、杰弗里·巴钦（Geoffrey Batchen）、科比那·默瑟（（Kobena Mercer）以及贝尔·胡克斯（bell hooks）的写作中一窥究底。我们亦可在该名单中添加马克斯·科兹洛夫（Max Kozloff），他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已开始摄影写作。上述所枚举的作者，在对照片的理解上，均加诸个人情感，并启发我们思考美学与政治之间的关系。从某种层面上讲，约翰·伯格以及罗兰·巴特的《明室》（Camera Lucida），亦可归入这一新的写作方式。

© Roland Barthes

继此之后，我们可将摄影写作分为两个阵营：以“怜悯之心和洞察之眼”写作者，乃其一；对此漠然者，乃其二（林菲尔德2010：9）。自20世纪90年代起，写作与摄影图片的关系更为紧密，并建立了情感上的契约；同时，由后现代主义开启的政治化视角亦于此呈现。

本书目的是寻找思考摄影的常规方法的类型和线索，并试图在由不同争论和各种声音所组成的摄影写作中找到它们之间的起承与关联——同时，直面围绕摄影所产生的论战，尤其是近30年内，并加以研究。本书目录，之所以按A—Z的字母顺序排列，一是将摄影写作编年整理，实属不易；二是易于读者按图索骥，厘清芜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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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英国的摄影发明者，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博特（William Henry Fox Talbot）的摄影写作十分重要，因为他首先用语言描述摄影之所是及所能。并且，他一直在探索摄影的特性，以及它与绘画和素描之间的区别。塔尔博特对照片的定义——“自然之手的痕迹”——在摄影170年的历史中屡被提及。

其他19世纪的作者，比如伊斯特莱克夫人（Lady Eastlake）与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其写作之所以依旧迷人，因为他们和塔尔博特一样，试图去定义摄影之所是，并且，早已在摄影中见微知著。这种对日常之物价值的觉察，为后继摄影写作者吸收，尤其是约翰·萨考斯基（John Szarkowski），他对摄影及其与绘画之间区别的美学阐述受此影响颇深。

© John Szarkowski

摄影师的写作是贯穿本书的关键线索，他们对这一媒介的论述，与非摄影师大不相同。摄影师对摄影的见解，常常匠心独妙、见地新颖且入木三分，因其写作立足于细致入微的视角，并且关乎实践知识。这正是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被列为关键作者的原因。摄影师的作者身份，随一批既是理论家，又是实践者——比如，艾伦·塞库拉、维克托·伯金、玛莎·罗斯勒——的出现而发生转变。耐人寻味的是，作为艺术家，他们与摄影之间的关系，并未脱离苏茜·林菲尔德所言——与摄影敌对——之窠臼。这三位共同反对一种对这一媒介的纪实性与美学的艺术作用上过于稚嫩的认知：摄影既非认识世界的一扇窗口，亦非艺术家独一无二的感知的呈现。

© Victor Burgin

文学是本书收录的摄影写作的又一关键线索。摄影师布拉塞（Brassaï）曾计划写一本关于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的书，此乃文学与摄影之间迷人、亲密关系之力证，同时，亦可见作家普鲁斯特之于摄影的价值。在本书中，普鲁斯特分别在布拉塞与卡罗尔·梅弗对其长篇现代主义小说《追忆似水流年》（In Search of Lost Time，1913—1927）的介绍中两度登场，二人均视其小说为一部摄影气质的著作。

© Brassaï

詹姆斯·阿吉（James Agee）依靠文学及其与摄影之关系思考摄影。在他关于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与海伦·莱维特（Helen Levitt）的文章，尤其是《让我们赞美名人》（Let us now Praise Famous Men，1941）一书——无可争议，此书是20世纪最重要的现代主义文本之一——针对纪实摄影的弊端与长足之处，阿吉作出了热情昂扬且富有价值的回应。我们至今仍获益匪浅。

© James Agee

本书也收录了对我们理解摄影产生过影响的哲学家和理论家。将这些人收录书中的做法可能并不常见，虽然他们在摄影方面的写作并不多，但却有着不容忽略的影响与价值——可以读读乔治·巴塔耶（George Bataille）、维兰·傅拉瑟（Vilém Flusser）、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雅克·朗西埃（Jacques Rancière）、让·波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以及亨利·范·利尔（Henri Van Lier）的文章。我们可以发现，其中部分作者的观点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 Jacques Derrida

当然，我们还需要考虑艺术史以及它所带来的影响；它近似于一种元—叙事，并且以特定的方式定位摄影。尽管摄影并不能完全归入艺术史，但在这一学科内——若能称其为一门学科——仍有不少重要人物论述过摄影。这正是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重要的原因所在。在他关于抽象绘画的辩护与鼓吹所构成的现代主义艺术批评中，曾写过数篇谈论摄影的文章，并将照片的内容及其指称性视为摄影的内在特性。摄影不该羡艳绘画，而应区别于绘画。罗莎琳·克劳斯（Rosalind Krauss）与迈克尔·弗雷德（Michael Fried）对艺术摄影作品的观点与众人迥异，但均有借鉴格林伯格的现代主义，以及他对绘画与摄影两种媒介-特性的关注。

© Clement Greenberg

艾伦·特拉亨伯格正处后现代主义批评渐趋成型之时，他的写作有别于所谓的艺术史的“鉴赏”。前言行将结束，摄影已与全球范围内的数字信息流动融为一体，我觉察到，一种与之密切相关的新的写作正在形成。本书遴选了从塔尔博特至今的关键作者，因此，其中的多数作者不可避免地强调摄影的媒介特征。数字化问题已然引起关注——在最近的对摄影的哲学思考中尤为可见。然而，关于新的媒介方面的写作正日渐成长与扩展，其中，摄影以屏幕图像的形式传播，并与文本一起组成社交媒体的一部分，同时，它与动态影像和声音产生关系，这一领域的写作已经超出本书的收录范围，若有机会，将其集结另作出版，恐更为合适。

在此，我对本书的所有撰稿者致以衷心的感谢，若无他们的文字，及对书中关键作者的复杂观点所作的细腻准确之阐释，本书将无法出版。此外，感谢撰稿者让文章篇幅大体相当，行文紧凑。我还要感谢参与本书的劳特利奇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尤其是丽贝卡·希莱伯（Rebecca Shillabeer）：感谢她的耐心，以及贯穿项目始终的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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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五十位大师论摄影

作者: 马克·德登

译者: 米玲

出版社：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5月
页数: 304页

装帧：精装

“马克·德登编撰了这本不可或缺的资料书。这些当代摄影实践背后的主要理论家和思想家至今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本书将引起学术界、工作室艺术项目和公众的重视。”

——威廉·怀利，美国弗吉尼亚大学艺术系教授

内容介绍

本书由南威尔士大学创意产业学院摄影系教授马克·德登编撰，由38位供稿人提供资料和文献，精选了50位大师对摄影的解读。这50位大师中，既有如亨利·卡蒂埃-布列松这样从事摄影工作的著名摄影师，也有如罗兰·巴特这种专门研究和评论摄影的文艺理论家和文化学者，甚至还有像马塞尔·普鲁斯特这样在文学作品中间接和抽象地体现了摄影特质的文学作家。每一位大师的见解都是独到且不可复制的。在本书中，摄影绝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深深嵌入在文学、哲学、艺术等思想中，在阅读的过程中，通过大师们对摄影的定义和表达，能够带领我们用更全面的视角看待摄影，了解摄影。

作者介绍

马克·德登（Mark Durden）是英国威尔士大学新港学院的一位摄影系教授。他已经发表了150多篇关于当代艺术和摄影的评论和论文。2000年，他与C.理查德森（C. Richardson）合作策展“面对：摄影即社会交换”（Face On: Photography as Social Exchange）。2001年他出版的著作《多萝西娅·兰格》（Dorothea Lange）至今已经发行第三版。德登也为劳特利奇出版社（Routledge）出版的图书《艺术史中的50篇重要文本》（Fifty Key Texts in Art History，2012）撰写了关于约翰·萨考夫斯基（John Szarkowski）、维克托·伯金（Victor Burgin）和布莱恩·奥多尔蒂（Brian O’Doherty）的章节。2007 年他与D.坎贝尔（D. Campbell）一起合作完成了著作《可变资本：艺术和消费者文化》（Variable Capital: Art and Consumer Culture）。德登也是一位艺术家，作为“共同文化”（Common Culture）艺术家小组的成员定期参加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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