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的山寨教师吴莉英​ （陈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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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双版纳的山寨教师吴莉英

作者：陈志强

  1969年我上山下乡去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从没有料到，这一去就是十年。1979年离开西双版纳迄今，40年没回故地。2012年单位照顾快要退休的老职工去云南旅游，走的却是昆明，大理，丽江的路线。我一直以为我对西双版纳已经很淡薄了，那里没有我留恋的人和事了。

        今年6月我家房屋置换，在搬出旧居前我整理旧日的信件，几封来自西双版纳勐腊吴莉英的信件，勾起了我封存在脑海里几十年的回忆。在西双版纳的密林深处，有着我永远也无法割舍的师生感情。

      1978年至1979年的2年里，我在云南勐腊县瑶区公社中学任教。我的学生除了汉族外，还有瑶族，傣族，香堂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吴莉英也是我的学生，她是碧约族。原瑶区公社中学语文老师，上海知青门占海门老师评价吴莉英：吴莉英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在校期间，学习上认真刻苦，不懂就问；好学上进，能带领同学互帮，互教，互学共同进步；生活上勤俭节约，吃苦耐劳，是班上同学的学习榜样。1979年10月我离开瑶区去了安徽某个中学后，她中学毕业考进了云南红河师范学校。她写信给我，让我这个老师和她一起分享考进高等学校的喜悦。

        1983年9月16日，我刚从安徽调回上海，收到吴莉英的来信。信中吴莉英说：“敬爱的老师，您在我悲观失望的时候，给我精神上的鼓励和心情上的安慰。使我有信心去努力学习。作为您的一个学生，不知如何感谢您。说心里话，我为有您这样一位聪明善良的好老师感到自豪。我也特别高兴，您能调回上海。-----我感到自己懂得的知识太少了，担心自己以后当不成一个教师。现在离毕业还有两个学期。在这期间也只是复习上过的新课程，心理学和教育学。毕业要参加统考，这两个学期是比较忙的。我将尽自己的一切努力，争取领到毕业证书。” 1984年7月吴莉英从云南红河师范毕业，回到她 的家乡，勐腊县瑶区公社大山小学任教。

       大山小学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大山寨子建在高耸的大山山崖上，悬崖峭壁，山高路险。走在大山寨子的对面的山上，两山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仿佛近在咫尺，，如果两山之间有一座天桥，走到对面也就是10分钟的事情，从对面山上走到谷底，再往大山寨子崖顶爬，要走至少1至2个小时。当年我曾在老白寨小学任教，来回都要经过大山寨子。大山寨子是个穷寨子，大山小学的校舍极其简陋。吴莉英分在这里当教师，真的要吃苦了。

       1985年6月9日吴莉英在给我的信中说：“命运对我是这样的不公平。以前我想象的生活是可爱的甜蜜的充满阳光的。但现实与我以前的想象是差得太远太远了。我对着群山大声呼喊：为什么。每天陪伴我的只有破败的校园，望不到边际的群山和没有生气的茅草屋。夜里一个人坐在茅屋里备课，批改作业时还会听到山上野兽发出的凄凉的叫声。在山上还时常有老虎窜到寨子里抓村民养的猪吃。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生活，令人沮丧，失望，郁闷，消沉。”

      在信中吴莉英告诉 我：“由于我负责本乡的教师工作，担任本乡的教研组长，团组织委员，常常一个人到别的村寨学校及到瑶区开会，走在山野的小路上，我真怕，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推给别人来做也不合适。有时我一个人呆在茅草屋里，胡思乱想，书也看不进去，除了上课，没有一个人和我谈学习，谈工作，谈生活。一两个月也收不到同学和家里的信。我写好了一封信，也好几个星期寄不出去，我成了一个不爱说话的青年人了。”

      当年我在老白寨小学过的就是吴莉英在信上所描述的生活。我也曾在大山小学和路过瑶区特地来看我的勐腊县文工团的上海知青碰面，发现自己已不会说上海话了。见信我很心酸，吴莉英要步老师的后尘了。

      在这封信里吴莉英又说：“这个学期大山村寨搬家，村寨搬到山下离原来的老寨大约1个小时路程的时间，由于本村人户少，下山后学校校舍一直未建。自开学至5月上旬，都在老百姓家里上课，吃住也都在老百姓家。教学十分不方便。每天吃的虽然是大米饭，可是没有菜吃，有钱也买不到，有时找点野菜吃。上课用的粉笔用完了，还要来回三天才能买来一两盒粉笔。每天夜幕降临这里的蚊虫多如牛毛。手上脚上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个疙瘩。生活条件太艰苦了！”

      我1979年离开瑶区，至吴莉英1985年写信给我，也已6年的时间了，不料瑶区生活工作环境还是这样的艰苦。1985年时我在单位里同时兼任两个部门的负责人工作，工作压力很大，同时我还在学校里进修学习。家里女儿才一岁，有很多事情要操心。我的学生吴莉英在云南苦熬，我在上海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1986年8月27日吴莉英在寄给我的信中说：“我正紧张地给毕业班学生复习毕业考和升初中考，因为今年瑶区中学招生不同往年，升学直接由县教育局统一出题，统一录取分数线，加之我又要教一年级的全部课程，同时我还负责整个一大队的教学工作和及团内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人也感到很疲劳，假期里领导又派我到县上参加第二次教学改革会议。这个学年我被评为勐腊县优秀教师。另外这个学期我可能不在大山了，具体分在哪里还不知道。”

      吴莉英是个优秀的教师。我在瑶区当了5年教师，我知道优秀教师是很难评上的。吴莉英比我强得多了。

      1987年3月6日吴莉英写信告诉我。她于 1986年9月从山上的大山小学调到了山下的傣族村寨曼帕小学。她在信里说：“这里比大山小学好一些，学校有两个老师(我和另一个男的老教师），什么时候来去勐腊县城都很方便，我新招一年级共29名学生，这里还是陈老师你曾经任教过的地方。真的很巧，现在还会回想起在大山小学的往事。”

      我1977年从一大队的老白寨小学调到了山下的傣族居住的寨子曼帕。当年曼帕小学加我也是两个老师。在曼帕教书的时间很短，大约3个月的时间，因为瑶区公社新办的公社中学缺少教英语的教师，紧急把我从曼帕小学调到中学教英语。没想到10年后我的学生吴莉英也从一大队的山上调到曼帕小学，真是冥冥中有天意，天无绝人之路啊！

      山上太苦了。我在山上时几乎对自己的前途绝望了。我以为自己这辈子永远被留在山上了。我对吴莉英在大山小学的艰难处境感同身受，从山上调到曼帕，真是苦尽甜来。曼帕和纳卓2个傣族寨子相距很近正好卡在通往瑶区公社道路的左右两边，似姐妹寨子。从曼帕往公社方向走，路越走越高，坡越走越陡。而从曼帕往勐腊县城方向走，都是走在坝子的平原上了。傣民族都是依水而居，在傣族寨子里教书，吃菜都不成问题了。我在曼帕时和几个男教师空闲时下河撒网捕鱼，炒一碗花生米晚上喝白酒划拳，喝得酩酊大醉。

    1987年3月吴莉英寄给我的信是我和吴莉英最后的一次联系，因各种原因我和吴莉英各忙各的，一直没有联系了。我在瑶区教了很多学生，吴莉英是我教的学生里最优秀的学生。

    听去勐腊的知青说，勐腊借助于一带一路的国家经济发展，正在构建一个辐射东南亚的经济特区的发展之路。瑶区也因为望天树景点，而成为著名的旅游景区。从早到晚，大巴士把操着各地口音的来自全国的游客带进了瑶区望天树景点。曼帕离望天树景区不远，吴莉英再不会感到孤单寂寞了。也许，吴莉英早就调离曼帕了。

      在我的有生之年，如果我还会去那炎热的西双版纳，我一定想去看看我的学生吴莉英，我希望她的生活很安逸很幸福。我们曾经有过共同的工作经历，我们也一定会有共同的美好生活。

大山小学教师吴莉英，身后是大山小学教室。没有门没有窗的茅草棚。

作者简介

作者陈志强

1969年12月从上海奉贤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水利二团三营十三连。

1974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先后在沙仁小学，老白寨小学，瑶区公社中学任教。

1979年调离云南瑶区，到安徽芜湖鲁港公社中学任教。

1983年调离安徽鲁港，到上海青浦图书馆直至2013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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