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解诗歌10首||人间烟火
大 解
诗十首
▍我也想成为一个孩子
放假了，楼下的孩子们在跑动和尖叫，
谁家厨房里飘出了炒辣椒的味道。
是尖椒，尖叫的尖。针尖是女孩，
也可能是天使。
我见过他们哭泣的样子，圆脸，飙泪，
一哭，什么都能解决。
放假了，天若是翻过来，
他们会玩得更开心。
谁家啊？辣椒炒糊了，老了，
味道有点苦。
我也想成为一个孩子，
流泪，尖叫，奔跑，忘记六十岁。
2019.8.11.
▍看见甘蔗幼苗，想起往事
一个小丫头跟爸爸耍赖，要吃甘蔗。
一个小丫头跟爸爸耍赖，要吃两节甘蔗。
她拽住爸爸的衣襟，要吃。要吃。
她缠住了她的爸爸。
多年以后，我反省自己的过错：
两岁的女儿要吃甘蔗，
我直接给她买了糖，
她要糖，我直接给她买了甜蜜。
此刻我站在甘蔗田里，
第一次看见幼苗如何生长，
突然想起，
一个小吃货，
当年的需要。
而我这个傻瓜，只知道甜，
却忽略了，吃，这个幸福的过程。
2019.4.23.广西坡教村
▍异乡的小学校
我读小学时，学校里唯一的乐器，
是一个女老师的嘴。
在她之前，没有人会唱歌，她走之后，
也不再有美丽。仅仅一个月，
她就调走了。仅仅一个月，
她上最后一课时，
全班的学生放声大哭。
那时我十岁，在巴掌大的村庄，
在群山环抱的山村小学，
我第一次懂得留恋，
也是第一次，
为情感和音乐而流泪。
五十二年后，在遥远的
广西靖西县大莫乡弄关小学，
当孩子们从教室里，
蜂拥而出，
我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眼泪。
2019.4.25.
▍捉迷藏
月亮藏进云彩里，
像我孙子藏在门后面，缩着脖子忍住笑声。
我不找了，他憋不住，自己走了出来。
房间里有很多角落，
无论如何，我不会选择藏在天空。
整个天空只有一片云彩，
是藏还是不藏？
月亮别无选择，只好藏在后面。
云彩薄如蝉翼，边缘完全透明。
我假装看不见，假装到处寻找。
月亮呢？去哪儿了？
我孙子躲在我身后嘻嘻笑。
他突然抱住我的大腿说：抓住了，抓住了。
我瞬间回到三岁，成为一个顽童。
2018.12.22.
▍忧 伤
深秋的空气里有烧毛豆的味道，
看不到烟火，但是闻到了清香。
收割后的田野恢复了荒凉，穿红衣服的
小女孩是个点缀，她在一里外弯腰，
不知在干什么。
天空向远处飘移，有离开的迹象。
远山是个废物，除了视线，
什么也挡不住。
我把衣领竖起来，凉，
而且空。
世上那么多人，都去了哪里？
只剩下风在行走，只剩下
一个小女孩，在旷野上蠕动？
更大的空虚还在后面，那致命的力量，
无处不在，却找不到根源。
这才是我担心的，无奈的，
无法排遣的忧伤。
2018.11.2.
▍后半夜
月亮还在，远处的太行山消失了。
天还在，而月亮裂成了两半，
一半亮着，另一半掉了，不见了。
孤独的守夜人，我不是。
你不是。如今还有没有人，
关心黑暗和时间？
现在是后半夜，
逃往天空的人，看来是回不来了，
不等了，没指望了。
我默默地低下头，往前走。
我越走越快。
我越走越多。
我可能是一群人。
在半个月亮下，我真切地听到了
华北平原向后撤退的声音。
2018.9.30.石家庄
▍山居图
两个小丫头在树下荡秋千，
也就八九岁吧，一只狗在旁边，
偶尔看她们一眼，更多的时候，
看着别处。
狗是大黄狗，懒洋洋的，
趴在地上，打发无聊的时间。
山不在高，有树就好，
树也不在多，能搭秋千就可以了，
山下三五家人，住在小溪边。
我路过的时候，风也路过，
风也是闲的，没事瞎跑，
把溪边的青草踏乱了。
我说的这个山村，在河之北，
河是黄河，北，是北极星的北。
荡秋千的小丫头，是小女神。
2018.9.22.
▍蜃 景
一个村庄被移到天上，就是蜃景。
村里有一所小学校，校园里有一面红旗，
在天上飘。
遥远的云端，一个村庄，
隐现出模糊的轮廓。
似有学生在跑闹，其中，
年幼的仙女，还未长出乳房。
蜃景持续了很久。
莫非真有这样一个村庄？
真有一所学校，在天上？
红旗在飘，天上多了一抹亮色。
村庄也是飘忽的，众神在那里上课。
我也想去。
借我两片羽毛，我就可以飞往天堂。
2018.9.3.
▍收割后的田野
一晃又是秋天了，去年的云彩，
回来探望，带来了还未长大的小云彩。
一样的白，边缘也是透明的。
收割后的田野里，有人在捆秸秆，
他专心干活，偶尔直起腰，也不看远处。
云彩飘过的时候，
地上出现了阴影。
我认识那片小云彩，去年更小。
去年这时候，也是在这里，
田野一片空旷，白云和它的孩子，
都来过。
云彩后面藏着谁，
人们都知晓，但从来不说。
我也要保守这天上的秘密。
2018.8.21.
▍清 风
芦苇丛中，一只喜鹊在娶亲，
它一边飞，一边叫，后面的喜鹊跟着飞，
也跟着叫。这是一个安静的早晨，
喜鹊的叫声过于张扬，甚至有些炫耀。
它们飞过芦苇荡时，
天空出现了波纹。
我知道一个失踪的湖泊，一直隐藏在高处，
今日终于显现。
当芦苇轻轻摇曳，
忙于接亲的喜鹊叫声明亮，
我悄声喊了一句：
恭——喜——了。
没想到我的话音还未落下，
东方就红了，
阳光像一面扇子在天边展开，
从那遥远的地方，忽然，
真的是忽然，刮来了清风。
2018.6.6.雄安新区
摄影：源书（浙江）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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