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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兰诗14首

Paul Celan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保罗·策兰(Paul Celan,1920—1970),生于一个讲德语的犹太家庭,父母死于纳粹集中营,策兰本人历尽磨难,于1948年定居巴黎。策兰以《死亡赋格》一诗震动战后德语诗坛,之后出版多部诗集,达到令人瞩目的艺术高度,成为继里尔克之后最有影响的德语诗人。




我听见,斧头开了花


我听见,斧头开了花

我听见,那地不可命名


我听见,那饼,那注视着他的

救治了吊死的男子

饼是那妇人为他烘烤的


我听见,他们称呼生活为

独一的避难所





石头。

空中的石头,我曾跟随的。

你的眼,盲如那石头。


我们曾是

手,

我们把黑暗挖空,我们找到

这词,这走向夏天的:

花。


花——盲者的词。

你的眼和我的眼:

它们

供水。


生长。

心墙绕心墙

又脱落。


另一个词,也如此,钟锤

在荒野摆荡。




黑暗


我们近了,主,

近在手边。


已然抓住,主,

紧密交缠,仿佛

我们每个人的身体

是你的身体,主。


祈祷,主,

为我们祈祷,

我们已近。


我们屈身前往那里,

前往那里,我们俯伏向

低谷和火湖。


我们前往喝水,主。


它是血,它是,

你所流出的,主。


它闪亮。


它将你的形象映入我们眼中,主。

眼睛和嘴巴就这样敞开空空的,主。


我们已喝,主。

这血和血中的形象,主。


祈祷,主。

我们已近。




眼睛


眼睛:

从那倾泻的,雨中闪亮,

当上帝命我饮下。


眼睛:

黄金,夜晚将它数点到我手中,

当我采集刺草

躲入箴言的荫影。


眼睛:

黄昏,在我上方的微光,当我冲出门

靠着两鬓的冰过冬

飞奔穿越永恒的村庄。




拿一把变幻的钥匙


拿一把变幻的钥匙

你打开那房间,里面

飘荡着缄默的雪。

随从着血,那涌流

自眼睛、嘴巴或耳朵的,

你的钥匙变幻。


你的钥匙变幻,词语变幻,

它可与雪片一起飘荡。

随从着风,那将你推开的,

雪围绕词语裹成团。




荒凉


比起鸽子和桑树,

秋天更爱我。它送我面纱

“拿去做梦吧,”并绣上花边。

又说:“上帝与秃鹰一样近。”


但我也举起另一块帕子:

比这个粗糙,没有刺绣。

你一抖动,雪花落入黑莓树丛。

你晃动它,就听见鹰鸣。




你可以


你可以放心地

宴我以雪:

每当我肩并肩

与桑树迈过夏天,

它都嘶喊,那最嫩的

叶片




正在落雪,妈妈


正在落雪,妈妈,在乌克兰:

是救主花冠上,一千颗的悲伤。

此刻我的泪无一到达你身边,

此前的挥别只是傲然冷场……


我们就要死了;你为何不睡啊,窝棚?

连这风也游荡如一个被驱散的人……

会是他们吗,在炉灰中冰冷的——

烛台似臂,旗子如心?


我依然待于这黑暗:

柔和致赎,尖刻见弃吗?

我的星辰不过是丝弦

一根根崩断的竖琴……


其上偶有一朵时光玫瑰悬荡。

湮灭。一朵。永是一朵……

那会是什么,妈妈:成长还是创伤——

当我沉埋乌克兰的雪窝?




数数杏仁


数数杏仁,

数数,那苦涩、使你一直醒着的,

数我进去:


我曾寻找你的眼,当它睁开而无人注视你,

我曾织那根隐秘的线,

其上有你思索的露滴,

滑落进那些罐子,

由那条箴言,无人心中存留的,所看守。


在那里你才完全进入那名,你自己的名,

你步履坚定地走向自己,

那些锤子在你沉默的钟架里自由挥舞,

侧旁的语声扑向你,

死者伸臂在你四围,

而你们三位一起穿过夜色。


使我发苦吧。

将我数进那些杏仁。




在埃及


你当对那异乡女子的眼睛说:成为水。

你当在那异乡女子的眼中寻找,你在水中所认识的。

你当从水中唤出她们:路得!娜俄米!美莉安!

你当妆扮她们,在与那异乡女子躺卧时。

你当妆扮她们以那异乡女子的如云秀发。

你当对路得、美莉安、娜俄米说:

看哪,我与她同睡!

你当妆扮身旁那异乡女子以极美的妆饰。

你当妆扮她因路得、美莉安、娜俄米而有的疼痛。

你当对那异乡女子说:

看哪,我曾与她们同睡!




花冠


秋天从我手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我们从坚果剥出时间并教导它走路,

时间转身退回到壳里。


在镜中是周日,

在梦中又睡去,

嘴巴言说真理。


我的目光下移向爱人之性:

我们彼此对望,

我们互诉幽暗,

我们相爱如罂粟花与记忆,

我们睡如贝壳内的葡萄酒,

如月亮血光中的海洋。


我们站在窗前拥抱,他们从街上张望:

正是人所知道的时候!

正是石头就范开花,

心脏驿动跳跃的时候,

正是时间成为时间的时候。


正是时候。




水晶


别在我唇上寻找你的嘴,

别在门前寻找异乡人,

别在眼中寻找泪。


七个夜晚更高,红漫向红,

七颗心脏更深,手叩响门,

七朵玫瑰更迟,泉水喷涌




赞美诗


无谁再用泥土和粘土抟造我们,

无谁召唤我们的尘埃。

无谁。


袮是当受称颂的,无谁。

为着袮

我们绽放。

只为。


一个虚无

我们过去是,现在是,将来

永是,绽放着:

这虚无,这

无谁的玫瑰。


亮如灵魂的花柱,

芜如天空的花丝,

那红花冠

源于紫语,我们所颂唱的

在,哦在

荆刺上。




致一位亚洲的兄弟


自命不凡的

枪炮

驶向高天,


十架

轰炸机张大口,


一簇急射绽放,

安稳似和平,


一捧稻谷

消散如同你的友人。


大 河 原 / 译



  布考斯基本人和他许许多多的读者却非如此不可。布考斯基文学事业的引路人、黑雀出版社的创建者约翰·马丁曾经这样解释道:“他不是一个主流作家,也将永远不会拥有主流的公众。”照此,他的书卖了数以百万计,被译成十多种语言,这对于布考斯基来说真是一件怪事,毕竟他获得了自埃德加·A.盖斯特这类民谣歌手备受欢迎的前现代时期以来,美国诗歌中几乎从未有过的商业成功。然而,非主流——至少从诺顿选集和其他绝大部分的选集那里可以看出来——这种感觉正是构成布考斯基魅力的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属于那类每一位新读者都会怀着犯忌的激情去发现的作家。 

  对于一个依靠那些短暂存在的地下刊物建立名声的诗人而言,“布考斯基狂热”却是在互联网上得到了最绚丽的呈现。专为他而建的网站有成百上千个,不仅仅是在美国,还在德国、西班牙、捷克、瑞典。正如一个粉丝所写: 在初次阅读之后,“从布考斯基先生那里,我感受到了一位灵魂伴侣的存在”。这类亲密的告白在布考斯基的崇拜者中间十分普遍。在亚马逊网上,他的书目下的读者评价,看起来像是混合了情书和聆听布道后的感言:“他所说的话总是能精确地击中我,每次我读到某些地方,我就会哭泣。”“这本书是对我的人生产生最大影响的诗集之一。”还有最坦率的说法:“我讨厌诗歌,但我热爱布考斯基的诗。” 

  如今,粉丝们不可能再打电话给布考斯基,或者顺道去他洛杉矶的家里拜访,那个他居住了大半生的地方。但彼时,1994 年,在他因白血病去世之前,粉丝们却可以这么干,并且他们真的这么干了,其频繁令诗人感到恭维,即便倦怠不堪。正如1981年他对一位记者所说的那样,“我收到了太多关于我的写作的来信,他们在信里说‘布考斯基,你如此糟糕,但你幸存下来。 我决定不自杀’……所以某种层面上说我拯救了一些人……我并不想要拯救 他们,我没有拯救任何人的欲望……看到了没?这就是我的读者。他们买我的书——失败者、疯子和受诅咒的人——我为此骄傲。”  

  这种自夸和抱怨的混合恰恰镜照出布考斯基诗歌的风情,它孤僻厌世,同时又有一种情同手足的亲切;它放肆粗俗,同时又有一种秘而不宣的敏感。热爱他并相信他也会以爱相报的读者,懂得如何去重读这些咆哮般的诗,就拿《戏水》来说:   

  愚蠢,我的耶稣基督啊,某些人太蠢了,你可以听到他们在自己的愚蠢之中戏水嬉闹……我想要逃跑并藏起来我想要躲避他们那吞噬的虚无。 

   布考斯基的粉丝们明白那个“某些人”,就像 E.E.卡明斯的“大多数人”,或者 J.D.塞林格的令人讨厌的“伪君子”那样,从来不是指我们,而总是指他们——那些不具备足够的感受力来理解我们或者我们至爱的作家价值的人。这是一种典型的青春期情绪,而三位作家对青少年恰恰都拥有一种特殊的影响力,这绝不是一个巧合。此外,这三位作家都表达了这样的观念, 如果厌世者真能透彻地理解我们,他将会欢迎我们的朝圣。像霍尔顿·考尔菲尔德所说的,“真正打动我的书是这样的,当你读完了它,你会希望它的作者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以在任何你想的时候打电话给他。”类似的,布考斯基也许会宣称他对人类的轻蔑,并对那些不断入侵他私生活的人发出警告—— 

  “我从未欢迎过响自一台电话的/ 铃音”,他在《电话》一诗中写道——他还 用他的电话号码为另一首诗起了标题,《4620614》,并且将它处理成像是一次公开的邀请:   

  我并不依靠知识写作。当电话铃响起时,我也希望听到一些也许能够抚慰它的话。这就是为什么我抄下我的电话号码。   

  布考斯基给人留下的并非就是这种满腹牢骚(cri de coeur)的印象。在写作五十来本书的过程中,他化身为一个虚构的粗鲁的人,进入荒诞故事中——争吵者、赌徒、流浪汉和妓女的同伴,饥渴如大海的酒鬼。(通过1987年的电影《酒鬼》,这一传奇得到了更广泛的注意,电影中布考斯基的形象由米基·洛克扮演)。在他大量的自传体小说和一些诗中,他为他的第二自我取了一个浅显易懂的笔名:汉克·柴纳斯基(译注:Chinaski一词中藏有“中国”的英文名 China)——布考斯基的全名是小亨利·查尔斯·布考斯基,他的朋友们都叫他汉克——但由于他总是以第一人称的方式书写,柴纳斯基这一角色同布考斯基这一人物之间的界限就渐渐模糊了。这种模糊事实上正是布考斯基魅力的秘密:他将自白派诗人对于隐私的承诺,同一个低俗小说式主人公超然的从容结合在一起。 

  布考斯基的诗最受青睐的并不是他独特的语言艺术,而是他讲述自身冒险传奇故事时持续不停的分行,像是一本漫画书或者系列电影。它们具有强烈的叙事性,从奇闻轶事中获取无穷的营养。通常,这些事件会涉及一家酒吧,一个贫民区旅馆,一场赛马,一个女友,或者它们之间任意的置换。布考斯基的自由诗体事实上是将一系列陈述句拆解为一条狭长的纵列,即便语言充满伤感或者是老生常谈,这些短行仍然能够给人一种迅疾和简洁的印象。这种效果就像是某个传说中的硬汉,类似菲利普·马洛(译注:推测为钱德勒笔下的私家侦探)和保罗·班扬(译注:推测为美国传说中的伐木巨人) 的结合体,正要坐在你旁边的高脚凳上,请酒吧里的所有人喝上一杯,然后开始讲他经历的故事: 

  我是那个卑鄙而疯狂的白皮肤家伙,肚子里满是幽默、笑料和赌博。我和一个丝袜美腿的尤物住在一起。我整晚酗酒打架,是本地酒吧的灾难。 

  这几行出自《当时和现在》,是布考斯基最新作品集《懒散地走向涅槃: 新的诗歌》(由 Ecco 出版,售价 27.5 美元)中的一首诗。死亡没能削减布考斯基的产量,这是他的第九部死后出版的诗集,并且未来还会有更多。死亡也没能改变他的风格:这些“新的诗歌”正像那些旧时的诗一样,也许存在略多一些的重复,但不会立刻被看作是二流或废弃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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