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由记者与老先生们聊天的一年
霾。在新节气「立霾」的日子里回顾一六年。异常已如常，还能怎样。唯心园如故。
自一〇年起，至今已以「记者木闻的二〇一几年」，或是「孙逆雷镜头里的二〇一几年」为题年终回望。今次第七遭。一些念头去年已然表达→记录者木闻的二〇一五年。一六年，以及此后很多年，只是继续罢了。
记录者木闻的二〇一六年
一个自由记者与老先生们聊天的一年
这一年很快。年初，还能悠闲地每天清早读读「古文观止」，胡乱写写批注，以为日子还远。四月忙碌起来，愈演愈烈。还是那件事，「结交皆老苍」，继续访老先生们，听故事，写故事。「老先生们」确实老，不全是年纪老，在某个领域老练老到，也是吸引我的。
这年几乎都在本地。出差两次，北京、江西。上下半年各一。本地已然深厚，足够下些气力，何必远途跋涉，或者撵撵热点，时事终究如烟，浅尝辄止无益。
我在备忘录上排满日程，每每持续到一两周后，搞得很忙的样子。自然也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不太理会别的。比如「记者」还是「记录者」，有「证」还是没「证」——上个月所谓「记者节」的时候，见到微信圈有说「我们有证的记者和几个没证的」云云。我笑了笑。
莫非这就叫「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管他呢。
结交皆老苍
一月。西安。王振来老人。九十六岁。老先生浙江奉化人，闲聊讲起少年时见到大人物的一桩趣事，正史不会有，说它野史，却是他亲身经历的。有趣。有趣难得。
一月。西安。邬建坤老人。八十七岁。老先生的老伴走了，他也大病一场。衰老了些，幽默依然。他是在屋里摔倒，昏迷了不知多久，好在醒来，打电话喊人，进医院缓了过来。有人传说他当时躺了两天，老先生道，莫说两天，两小时死翘翘了。言罢，哈哈大笑。
一月。西安。马骥先生。马老师最近忙了一个特别牛的事——新出新莽封泥专题展。年内与先生晤谈多次，如临春风，又获新知。尤其听先生讲讲逸闻，真是人生快事。
一月。西安。舒安先生，芦苇先生。舒同诞辰一百一十周年文献书法展。印象最深的，是舒同七一年除夕所作「献给专案组的新年贺词」。这块展板前，驻足者不多。
三月。西安。贺朋磊先生。贺先生美国莱斯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本名忘了问。这个名字是同行者沈东鸣女士给他起的。
我的索尼a7R简直太大声，我咔嚓咔嚓摁着，惊动了贺先生。他看了看，那意思大概是——啥牌子的。
三月。西安。赵利文先生。和他的偶像Vivian Maier。摄影师是有故事的人。他也善于发现故事，以及记录。
三月。西安。李铠先生。江湖又见先生。活力。人脉。气场。
三月。西安。张漪湲先生。先生家族有故事。我翻拍了老照片，故事还没写。她淡淡一言，令我感触不已。
四月。西安。李晑先生。即使没有车辆往来，先生也每每让我行在里侧。一个行止温和的人，细微处显现家风。参与作为，与有荣焉。
四月。西安。张和平先生。时下世人皆知某个女星，而不知先生曾祖张子宜，可叹可憾。我幼年所住距子宜公旧居仅仅两条街，孤陋寡闻，无知无畏。先生颇有子宜公遗风，急公好义，馈我书籍资料若干，皆大部头，读书消长夜。
四月。西安。胡民先生。客厅只有墙上挂着字画，再无它物。「都忙忙的，立着两下一说就走了。」直率。豪爽。
四月。西安。万鼎先生。画家「千霞万彩」，「一树虽小，意蕴则大」。尤其解读「真山之烟岚，四时不同……秋山明净而如妆」，颇有逸趣。书画写字，看来大抵都是相通的。
四月。西安。刘淑霞老人。八十二岁。结识这位老人缘自我的一篇旧作，一个称谓牵出一段历史。百感交集。一百年来，这个国家，不是此，就是彼，要不然不分彼此。故事还没写，写出来将是一个好故事，五味杂陈。
四月。西安。原西安女子交警中队的老人们。这是因了上一篇急就的一个故事。一回见了十几位老人，「历历开元事，分明在眼前」。忽闻「春女」，真真有趣。
四月。西安。周勍先生。「民以何食为天」，名动江湖。先生自柏林归来，一道咥了酸汤岐山面。
四月。西安。刘力学老人。八十五岁。前一年霾天致电老人，说，天阴，等开春晴了再联系。捱到这年「人间四月天」，相见畅谈三小时，有意外收获。尤其道别时不经意一句闲聊，竟知为金州旧邻。七十年代中期，我不过孩提，他已有「故事」。怎想「四十年来家国，五百里地山河」，如今得闻得见，能不慨然。
四月。西安。程安东老人。八十岁。某个活动现场所见。原说去听听故事，未果。
五月。西安。何金铭老人。老先生是我微信朋友圈年纪最长者，八十六岁。见多识广，达观通透。自谓「一天记一则日记，一周写几幅毛笔字，一月看一本书，一季度外出活动一次，一年写一本书」。「五个一」，轻轻松松，顺顺当当。何止一本书、一次活动：年内高铁两赴首都，年轻人叹之弗如。
何老先生赐题工作室名给我。此为其一。另一幅名称尤谙我心，待再做积累，择良辰吉日公之于众。
五月。北京。孔淑静老人。七十九岁。名将之后，念兹在兹。
五月。北京。刘庆云先生。多年前，看过先生制作的纪录片，十数集，一时夜不能寐。约访这天，先生刚下飞机，赴美访了李敦白。
六月。西安。孙立新先生。几年未见先生，依然忙碌于著书立说。执着敬业。我辈焉敢懈怠。
六月。西安回坊。丁旭先生。数十年以一己之力，著成一部回族方言。与先生聊了半个下午，不几天进入斋月，后来又忙于他事，没能继续听故事。近期再访。
六月。西安。霍松林老人。九十六岁。鲐背之年已过，仍耳聪目明，每日端坐案前，读书读诗。一边吃点小饼干。
七月。西安。宽严法师。年轻的和尚，致力于大作为——辑校鸠摩罗什译著。
七月。渭南。权佳果先生。七十岁。安静平淡的岁月，活跃激荡的思想。
七月。西安。高英杰老人。八十五岁，身康体健，热心公益，每每独自一人往来地铁公交。闻张国柱先生倾力于《抗战文选》再刊，先生慨然允诺，推荐支持。
七月。西安。张孔明先生。先生爱美，美花美人，每文美文，神思飞扬，逸趣横生，颇耐品咂。
七月。西安。高启宏先生。先生多年致力辛亥史料征集整理，又自学网页制作，办网站，印典籍，传播甚广。与四十余年气功修炼，如出一辙，皆持之以恒，一以贯之。
七月。江西莲花。龚全珍老人。九十三岁。持了介绍信去，老人看后还我，说，你没有这个，我一样接待你。人如其言。
八月。江西莲花。陈桂娇老人。八十七岁。甘将军子寿朗老伴。久居乡里，却会讲普通话，应是去过大城市。那天极热，从里屋取一瓶纯净水给我。如今，可能已经搬离老宅了。
八月。西安。白磊先生。白兄自号「书吃」，一喜书，一喜吃。其藏书蔚为大观，不由再三叹道「厉害」。
八月。西安。周光民先生，张国柱先生。周先生七十八岁，张先生七十一岁。张国柱先生执着，又有新发现：一册旧书，一方印记，一番搜索，几经查找，竟然寻得印记「周於德」之子周光民先生。于电梯口擦肩而过。及至周先生出示那枚印章，边款残缺，印色如昨。七十年忽忽已过。
九月。西安。宽池法师。读书写字乏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友人王钝之赴樊川咥面，同访玄奘塔院。法师合十，道别一瞬。
九月。西安。霍松林老人。又见霍老，气定神闲。
十月。西安。任应斌老人。九十一岁。《寻找五爷》系一四年旧作。文章完成，寻访继续。言及「车轮战」，「你想睡，睡不成么。」
十一月。西安。石兴邦老人。九十四岁。一年多前，有些细节尚能追忆。如今，「记不得了」。唯言「我心大，能让，能让人。」
十二月。西安。王学理老人。常看先生博客，典故、真相，神交已久。此前访石老，敲错门，得见先生。八十二岁，镇日笔耕不辍。
十二月。西安。马斌先生。《百年回坊·抗战忆事》主编。公众平台「西安回坊」创办者。年末始得见，新年新篇章。
十二月。西安。卫韬老人。先生赠我《绥德人文大观·绥德汉卷·白纪年》。回忆文章，最为耐读。
十二月。西安。高英杰老人。又见高老，叙说时事。
十二月。西安。何金铭老人。三秦文化研究会第三次代表大会。又见何老。三秦文化，学习挖掘。
听故事的我。九月。
逝者
一月。袁庚老人在深圳蛇口逝世，享年九十九岁。他的名言与实践：「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年中收到袁庚老人哲嗣袁中印先生寄赠怀念书籍数册。「一张报 一群人」百二十页，鲜为人知，厚重无比。皆三十年前旧事，却使人百感交集。「即使新闻死了，也会留下圣徒无数。」
诚哉斯言。故纸堆中，常有新闻。
五月。西安。送别陈忠实先生。见先生次数不多，只是读他的书。尤其去年张孔明先生所赠传记，连读三晚，试解其中味。
先生有两句话，自从我读到它，就给我莫名力量，至今鼓舞。写短文悼念先生——一个记者对一个老汉的悼念。送先生最后一程，拍下最后一帧画面。
写字
这一年听的故事很多，写的太少。虽说不着急，慢慢来，还是堆了一些稿债。
写完的只有这么几篇——
还有一篇长点的。十五万字，百余幅图。是在去往某个城市采访一位老先生的途中，接到了电话。查了资料，想了想，决定接了这个任务。原计划因此暂停，四个月做了这件事。一为框架的模拟，一为近距离的观察。两者对将来有益。以为不能完成。一点点推进，终于如期。
还「不劳而获」配文出版了一本书《虔贞百年》。这篇旧文系一三年所作，刊发于南都、中国摄影报。深圳大乾艺术机构今次作成一本厚书，善莫大焉。
还有旧雨新知高看抬爱，约文选辑。又有历年所摄数幅照片，入选《陕西地标》。殊为意外，着实欢喜。无以为谢，唯有精进。
与师友喝酒
二月。何理先生。
四月。胡国庆老师。
十月。西安。赵利文和母亲。
写字的命
访问丁旭先生，获赠《西安回族方言》。到访之前，先生已于扉页题签。面谈我之近况，以及所思所作。丁先生当即补写四字。不禁肃然。
此后，白兄微信约稿，又问文末几字简历。白先生言，独立作家，如何。联想何老微信每以「记者」、「作家」鼓励，不免惭愧。不敢称谓，而作目标。终究不过是写字的命。
一月二十二日。大雪。
十一月二十二日。大雪。
年初一场雪，年末又一场。都是二十二号。是女儿的幸运数字。这年陪伴孩子的时间多了。这是最好的。
寒来暑往，读书写字。如是而已。
【原创声明】
这里的文图均为记录者木闻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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