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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鲁燕诗歌十五首||祈求风不要那么大

一见之地 一见之地 2023-01-11

李鲁燕,女,1978年生,山东夏津人,有诗歌散见于《星星诗刊》《山东教育》《散文诗》《散文诗世界》。

本期约稿:陆岸

 


李鲁燕




诗十五首




 

@生活状态

 

我需要小心的走路

不逾越、不快、不慢,不卷入旁观者的舌尖

我小心的穿衣、吃饭

看准生活的标签 

像从桶里倒出一瓶油

小心地

不泼洒一滴

我也小心地

不从眼里,漾出一滴泪

 

 

@哭泣过的月亮

 

无法从水里捞出一枚月亮

想象不出湿漉漉的月亮

我也摘不到天上的月亮,不能把它攥在手心儿

但我喜欢月亮

喜欢淋在雨里的月亮

连同喜欢能隐藏月亮眼泪和哭声的雨

我喜欢月亮忍住哭还举着灯盏

喜欢它照耀和怜悯蚂蚁的样子

甚至喜欢它把自己掉进水池,溅起的光斑

 

 

@棉 质

 

开始是钢铁,是针

是一切尖锐的事物

拒绝生锈、拒绝水、拒绝不完美

现在我更愿意是朵棉花

回归软、回归真

把被撞得面目全非的棱角

以及斑斑锈迹都抱在怀里

我学着包容、和解

时间给了我母亲的心肠

我怕世界被撞疼,我怕伤及我小小的小女儿

 

 

@旷野里的雨

 

十七岁,我淋在一片巨大的旷野里,很大

很凉

周围的坟堆像茫茫的生死和绝望

 

四十岁

我甘心重回一遍雨中

无忧、无惧,并安心在一堆土前坐下来

停留一小会儿

 

我所有失踪了的亲人和时间

就栖落在大地上

他们中和了,雨的温度

 

 

@夜 梦

 

梦见旧屋、旧人、旧事

旧年的温暖和疼痛

 

眼泪是断了线的雨

在梦的断壁残垣里清洗出新的切口

 

但找不到通往旧址的路

找不到能堆砌、修复的砖头

 

无法击碎那黑暗

无法将念想的人拽出也无法泼灭胸中滚烫的念头

 

这温暖我的黑暗,就算在黑暗里也克制着给我一些人世的温暖

不对我做出逃离的暗示和邀请

 

 

@中 年

——写于秋分

 

太阳给予金子  月亮赏赐白银

一扇窗里有十万积存的明亮

 

花朵走到纸上  水流在信中流失

反手的风把取之不尽的青葱化为雨滴

 

仿似有惆怅

但有瓜熟蒂落的预言传来

但有百亩良田的芳香捧出

 

天下财富不可平分

天下美貌不可平分

 

我分给你公平的昼夜

勤勉的人在黑夜里提炼宝藏

我有中年的水面可以出售

 

 

@风 中

 

翻过油菜花的明亮,就是泡桐花的暗淡

曲线中,所有的花朵都花枝招展

但没人说出哪些是挣扎、哪些是笑魇

 

风有神和魔的力量

像你。它想把谁拿起,就把谁拿起

它想遗忘,它就把谁放下

 

 

@树 叶

 

如果凋谢,有些永不会来

那些新芽,都包裹在红色的胎衣里

它们在铠甲里被保护,也被束缚

 

经历冷,目睹凋零,提取和消化泪水

每片获得新生的叶子都是谦卑的,最先懂得合十

然后重复母亲的一生

 

 

@孩子使我柔软

 

她还有许多错误需要扶正

还有许多空白需要填补

还有与生俱来的无知和残缺

 

但是,但是呵

她有小小的、满满的、水一样的爱

她不懂得藏起、掩饰

 

她用小小的自己呈现

让世界为之明亮、震颤

让我甘心再疼一次、两次

 

使自己趋向圆满

 

 

@作为母亲身份的女人

 

他们说作为女人一生的事业是要变美

每个女人都在美和变美的路上

但是,空气是如此炽热,太阳撒下的金子无用而恶毒

一滴雨被灰尘分割,它忘记自己是一滴雨

它在生活里分散了本身的潮湿

妈妈携带着农具从烈日下的农田归来,浑身燃烧着火苗

她朝我摆手

让我退回凉爽的屋子

她说女人怕丑、怕黑

她现在六十岁,二十岁时曾是一所中学的校花

有月亮一样皎洁的美

但她四十岁时,也像我的现在

只关注怀里柔软的小女儿

作为母亲,我们已忽略性别本身

 

 

@下雨的云

——兼致我的老师

 

当我难过

当我积累了太多的雨水

我不愿意倾倒在一个水分丰沛的地方

 

我兜着这些沉甸甸的呜咽

缓慢地走,缓慢的寻找

我并不盲目,我只是寻找你在哪里

 

多好啊

我可以倾泻

现在,我又是一朵轻松的云了

 

我看见风

就可以飘走

但祈求风不要那么大

 

也祈求你不要远走

能容我种植

这人世间,辽阔的空茫和巨大的

孤独

 

 

@时 间

 

开始,她只是哭

为不愉快哭,得不到哭

相应的,换来大小不一的糖

 

现在,她脚下,有时候是悬崖,有时候是利刃

有时候是又高又重的山巅

更迭的速度让她有应接不暇的狼狈

 

她眼里的清澈越来越少,光越来越少

对于年少渴求的甜

成为浅薄和不屑的事,甚至一度

感叹奢侈

但她再也不会哭

 

如果你看到一个少女流泪

请给她怜惜

如果你看到一个中年的妇人沉默不语

请收起撒向她的哪怕很小的一部分盐

和那些锐利的蒺藜

 

 

@

 

就算花开的漫山遍野,用上倾世倾城的力

用上世上仅有的慷慨

也不能买下春天

 

倒是那些照耀过我们年轻的脸的光芒

会将我们衰老的身体,重又揽入怀中

甚至舍弃他自己,将我们覆盖

 

 

@开 始

 

我从十二月往回走

重新又到了一月

轨道因为漫长,而融化了曲折

黎明多么好,春天多么好,多汁的云多么好

石头里滋生出好看的花纹

何况潮湿的泥土,肥沃的泥土

我已经闻到了它的清新,在我到来之前

它泼出了大片的绿

我相信顺着这条路一直走

就算前面有泥泞也是春天的泥泞

它们不会生硬的硌疼脚

就算前面有风也是春天的风

刮来大片的春天和爱情

 

 

@

 

为了验证夜晚的质地

我需要投掷数枚星星

甚至要搬起唯一的月亮

 

那么大的黑

但是干净、清冽

每个回声都充满相等的善意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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