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之地首发||语玖盈盈||我尘世里爱着的人
语玖盈盈
诗十首
▓恍 惚
流砂岩冒出晨雾，丝丝缕缕
像一个人突然长出长长的白发
继续往上，是半山裸露的红砂石
层层叠叠
仿佛是另一个我
恍惚之间，眼角就布上鱼尾纹
我坐在山腰
听脚下的小村庄，讲过去的事情
——这里阴晴圆缺
这里大雪无痕，有挥之不去的伤感
▓白手套
工厂里的劳工手套，把线拆掉
拆散旧日相依，拆掉旧感情
手下线头一拉，就改变了模样
就像隔壁的小夫妻
你侬我侬到反目成仇
只要一个签名，爱啊恨啊都放下了
我们总是这样，在伤口结痂的时候
揭去疮疤，露出新长的嫩肉
——但真正的心伤忘不掉啊
天气有变，就会隐隐作痛
▓在九黄山
我钟情于这雪后的干净，即使
只是瞬间——
竹子在雪的身后影影绰绰
风顺着山坳上来，被碉楼的嫌隙
切成一片片的刀刃，
割在脸上，羌笛声变得幽远。
山民们捧出累积的腊肉、玉米和笑容
我们在递过钱币的时候，也收获温暖
阳光从积雪上流淌下来，
像一泄春水
雪下的草儿和山民一起，
挺了挺腰身
▓木 箱
家门前有一颗酸枣树，上了年纪
秋冬也结不出果子几枚
父亲请人把它砍倒，做了几口木箱
给他女儿做嫁妆
只是后来，我们没有拎着旧木箱
出嫁
只是后来啊，父亲也没有等到那一天
就把自己的时光用完了
▓爱家爱国
封闭的日子，我有大把的时间
一锅排骨炖得淳香
地板和窗几
也可以擦的像春水那样，平白无故
孩子无需特意调教
她会努力贴着你
仿佛一块糯糯的软糖
如果可以，撇开病毒不说，那么
我一定是一个爱家的人
我也可以，无所事事地睡觉
那么我又是一个爱国的人
▓第七日
阳光难得地露了下脸
这个春节，因突然蔓延的病痛，
小城一片寂静——
昨日我去了一趟大山，大山也
安静。好像犯了什么错
平时咕咕叫的野鸡躲了起来
倒是苦楝子应景地挂满枝头，
仿佛它提前尝到了太多的苦楚
偶遇一两个登山祭祀的人，
戴着厚厚的口罩
——我们远远地交换了眼神，
并极力传递给对方温暖
▓第十九日
我想，以后不会再抱怨堵车了
路很空旷。
银杏干瘦的手掌，指着天空
我知道它在期待什么。
比如，上幼儿园的孩子叽叽喳喳地
从树下走过；
比如，春天的新嫁娘在草坪上拍照……
站在阳台上，阳光隔着口罩
照在脸上，
也是一种奢侈
麻雀才不管什么病毒，唱着歌
寻食草籽
——我把它们想象成一个个赶去
上班的人，在匆匆忙碌
▓瞬 间
我的白驹，从指缝间飞奔过去
我的苇蒿，还在岸边
打着去年的伞
我的桃花，提着白色的云朵
匆匆赶来——
我尘世里爱着的人，依旧深爱
已经不能再爱的
则像是——
突然出现，而又消失的瞬间
▓杯中酒
旧日梅花是避世高人
举杯不着痕迹，与瀑布共饮
我不是方士，不曾修习法术，
也不能点化顽石
在茶树间，听晨钟暮鼓，虫豸诵经。
也敬一杯给你——
许青山隐隐，草木未凋
▓寻找春天
金牛渠在初春，无事可干
就从怀里掏出河水
哗啦啦地流。鲤鱼也不担心垂钓者
翻着肚皮晒太阳
是啊，尘世里的人们
已被病毒隔离在某个幽闭的空间
有什么可担心呢
因此荠菜们，在春风里一味地
摇晃脑袋
乌鸫鸟一味地欢呼
它们对于人间的灾难
不闻不问。或者是，早已司空见惯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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