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枣：师门

师门

2021

艺游寻脉专题，第68篇

1

师妹

自从你飘飖流光，隐没莽林

结界为庐，采气为食，我便

压抑了千愁万绪，默认了天命委屈

等待洪荒奔涌，升毕到峰值

天人在泪水中日日衰颓，抓紧了

最后的光芒，写字安神，画画安胎

忘却香茗的路数，鼻舌的醇郁、

腹中的太和。抓住你遗留的剑

炼一股青锋气，结一粒锈蚀丹

你曾经逍遥山岒，万花抚嗅

落得良药几许，好治愈尘痨

终止它无度的欲欿、痴妄的迷恋

萎篓中，梅瓣、橘壳、天青壶

一盏润喉黄庭液，篱院损后将修

玫瑰香帕过帘栊，哼一寸鼻腔愁

把法帖临摩，浓云低透，压在窗囗

2021.3.8.

2

师姐

无明之功倍尝天地营养

你出得灵府的庙堂，与群生

翔状于香草花木，纳纳一派

芬芳的皓齿明月，精萃资容

纤若抵御乘风出航，纵横春夏

在不爽的季节，又算透支出与

贡入。转换态姿，度一切危厄

于浮名与金利中巧环调理

那并非一盘棋，乃其天意

冥思之幽兰兮，篁鸣之浩渺

乃其月色中法器蕴合的盛玄

屹帐策帆，砥砺磐石之坚

裙风浮流云，去留无定影

乃其愫愫惟心而生其意

含光吐蕊、注册升香、斑驳

四维之中，荡涤春悟轻轻的觉照

2021.3.11

3

师婆

沧桑于一生中操持辗转

风霜雨雪，都岁月静好无怨

无悔。开放的大门留不住

远飞的大雁、春天的繁花

竹马午后青梅泡茶，独哼哼

纳鞋补衣，悠悠似无愁

等待了一生的笑脸不过是

年轮的回味、风儿吹散的木香

师婆拉绳，晾过日子妆扮了

年华。萝卜干、青菜头，养蚕

种豆，啦啦啦啦碧波映黄鸭

芦苇花飘摇诗味的黄昏和天涯

师婆呀，我要同师妹去村头耍

榕树下下棋，小河边放鸢

轻风拂面，那行乞的瞎子

说师妹长老了，也会变成师婆

2021.4.3.

4

师太

秋山韵后冬雪出，在忏诵中

可行的经文孕怀于西方

圣境之果，风喃喃悦耳，清贡

养益十方。盛世华庭、莲花宝座

黄金地悠乐棉……，香雪海灿耀

星辰浩瀚……，佛说一切有情

皆俱如来德相，如是观三十二相

面面宝吉，瑞气旋绕，是为心固

又重头把来，聆余音传递三千里

颂在腑脏之间。更有胜意，觉然

倏尔调涸，润泽饥肠，归元于一

平负炁，安藏龙珠、缘会的舍利

如是不足道哉。或于春夏，或于

秋冬，或于急急奈何桥东，或于

衮衮庙堂之西。幽幽兰轩侧坐，

五行妙合，将樟脑丸祭了旧丝帛

2021.3.12.

5

师娘

盘来鲜果，秋山的贡品

你无畏风雨，指尖搭理岁月

霜霖富于染醉年华，鱼尾纹

点缀寒暑的丰韵，流光的华瑞

然而天地苞乎阴阳，萱草生花

然而海棠春深万品典御

灵舒而凤翔，显微而迷况

终散形而香固，季节为岸

慰厨堂而厢廊置戏，调怀伤而

贞敏早悟，三空之心长契。

训遐宣导，辅粮廪而理察畦田

无庸相争合好，贤乘的香道

又或抚琴以为剑心藏龙，百瀑

争流，以为传述驰泳，心海仙国

峰瞻奇仰，爰自所历之逆旅

三藏五十七部波涛潇潇洒洒

2021.3.15.

6

师弟

你有几个师弟，几个对你好，

几个对你坏，几个同你不相干？

沐朝阳，师弟们恰对江春许愿

有三千里鹏程，巧述与琴剑

有沙场点兵，犀角吹响铁甲闪闪

有壮怀帷幄指点江山，畅饮凯旋

有潜龙卧槽，深海探囊，取物于

周遍鸿雁，向帆樯倾锦霞一片

精神植于浩渺，鼓旧而沉沉

又或然起墨，弄清影笑对天波

走枪花击溅飞雪，诵乾坤诗韵

顺达诸峰，固成灵腑之志哉

毕纤丽，仗雅风抑郁衷肠曲调

哀而不衰，走心化痰，浇醇酒烧

寒月。龙飞凤舞，清风荡漾

恁么奇巧趣霸，皆不负秦砖汉瓦

2021.3.21.

7

师兄

你有几个师兄，几个对你好，

几个对你坏，几个同你不相干？

那么多师兄，好赖堆在一起

一起顺藤摸瓜，一起抓耳挠腮

激墨鼓，点豆成兵，师兄沉毅

果决千里帷幄，溅起马蹄声

划破苍穹，诵读诗书，镂青史

凿寒秋，风华从容，代代不没

忍辱忠恕，孝予荫蘭，轩昂诀

庄和俭朴，威武执剑，霸气撼山

穿宙宇护卫人睘，雄阔壮浑

故于鸢飞天地，掌击流光澹澹

饶议经济，若与圣哲切入尘伦

把盏钓月，幽光抚慰龙涎

承四界浩渺，举重蚁羽虫蝇

察阴阳六合之谬，觉菩提之净好

2021.3.22.

8

师哥

叫师哥便于撒娇，好赖你相帮

师兄几个，就你最好。那几个

坏蛋，同我何干？我要唱歌，

为你跳舞，赠点小心心

师哥你寄情旷野，游弋四海

九州方圆都是你的节奏

我妆敛情怀，为你绣一方汗巾

好擦拭咸涩的旅程、灰色的晨曦

启征帆目送你远航的那一天

清风撩动了万千情怀，我不忍

双目浸漫泪珠落，落在润土上

长出一棵相思树，结粒粒红豆豆

师哥用箫，吹明月弯弯水波溅溅

师哥用剑，刺炫空嚓嚓树叶摇摇

师哥用酒，灼一腔热血鞭锤绞绕

生虎威，摧折腐败的灵宝塔

2021.3.22.

9

师叔

黎明即起是师叔的积年习惯

他却说自己乃愚夫愚民，跟不上

黎明的起跑线，辇不上时代的节奏

追不到，可心的灵妙良人

摆几粒棋子相互挑逗，吹一曲

竹笛，醉卧过沙场。都是为他人

作嫁衣裳。海棠春深，芭蕉展鹏

要的是零落的碗盏，诉与长宵

梦中人在锦里，嫁与了金山主

在青楼作梗，迈不过灯红酒绿

嘻闹喧浪。虎虎生威的，落寞痨亡

哥哥的小倩，妹妹的二郎

还有个许仙，终入了金山庙堂

点灯十八部，泥蚯滚沙金①

卷卷有爷书。师叔在云端漫步

神仙开路，天人奏乐，瑞气呈祥

2021.3.27.

_

注：① 暗指比丘诵经

10

师伯

谈论师伯的时候对师门

缅怀且充满敬意。古旧的

拳谱和药方，被埋汰在哪儿？

告诉我饮茶、读报、下棋的人

他的胡须长长短短，头发

虚虚实实，个子高高矮矮

身量胖胖瘦瘦。他的气功和

药功，隐没着黯淡的传说

竹柳之间，量阴影而赋流泉

冰室之内，穷经史而抚琴剑

怀愫之心，没沁兰而滤相恋

报晴阔风霾终老于黄天厚土

一盏茶，一锅烟，一台独酒

二九年华，三生旧事，轮环切切

纳师言于床榻，门里琐事

桩桩件件滴滴浓长，付予长江水

2021.3.22.

11

师父

俗语云：一日之师，终生为父

是为师父。为师者，传道授业

养我才情技能，拔我灵犀悟性

浇我心增志长，辅我登程上路

师父顶天立地，为我遮风挡雨

师父诸般智慧，提挈天地

把握阴阳，运造化于无形

集诸宗之大成而炼化守一

龙风相从，云霁月朗，乾坤

一掷囊袖中，拔雾见日大丈夫

开口似洪钟。渡危难，急急无怠

论英雄，斗酒剑击划破天罡

孤闷之晕，量儿郎晴明自知

岁幕旋荡，掩门里纠游之离骚

惜君子诚往固守，含光吐哺

一招一势，都把弄俺糊糊涂涂

2021.3.31.

12

师公

徒弟媳妇叫丈夫的师父为师公吗？

那徒弟叫媳妇的师父为是师岳么？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打脑壳，但师公确实存在

如一抹云雾，话语间都留下太多

比如胡须、毡帽、罗圈腿……

在酒盏未干之时，比划的拳论

双目喷出干涩中的烈火

要么往事模糊，要么云山雾罩

要么剽悍匪徒扑腾过的刀疤

如今为槡树除草，青黄的田垦

溜达去鸭棚，放逐在清河上

暮云淡淡，围抱晚霞，山廓静

饮烟在故事找寻家肴的腊香

而后老刀穿过了柴房，土院中

闪烁得隐隐约约，据说十步一杀

2021.4.2.

13

师爷

坝子上旳林盘竹影娑婆

茅草屋也升起饮烟。寒鸦点点

黄犬相吠。咳嗽的老翁最懂得

看天。锄镋锈了，换一碗井水磨

微醺的晚霞已经去了，帐子里

尚有几只蚊子。稻田的蛙鸣

盖过了酣声呓语，一把糊涂帐

算到了兜率天，叫诗人也沉默

黄泥包浆的点穴书，暗藏在

柜底夹缝中。这个严肃的使命

表演时用二指，击破麻袋的经纬

流出细小的沙石，我们惊呆了

拳成兵器就，刀枪剑戟不在话下

大小红拳、梅花桩拳、童子功

二指禅、金钟罩、铁布衫，踏雪无痕

师爷踩过的白布，没有一粒尘埃。

2021.4.5.

14

师尊

徒弟敬师父为尊，书面的、口提的，

相许的豪义与孝贤，厘定了伦常

在清风雅静的厢房，在狂风暴雨的

围廊，在飞沙走石的镖行……

故事在诗人笔下乱劈柴，一说

西，一说东，一会儿铁砂掌，一会儿

伏虎拳，还有一路弹腿、十二路包浆

地趟拳、鸳鸯腿、罗汉拳、醉八仙……

大无相手、小无相手、大擒拿、小擒拿、

猴拳、行意拳、游龙八卦掌、无相太极

七十二路刀法、三十六路棍法、十八路

枪法、十六路剑法、弹抖功、隔山打牛

师尊笑饮，观诸弟子各习纯熟，不免

嗬嗬。秉宗门之厚荫，得馆驿之传习

光明垒落，不免潜傲自沾，远焦近虑

非弘阔大义，乃辅佐长空，云翼遨翔

2021.4.5

15

师宗

开宗祠，设为供桌上各派自己的标竿

以敬为尊，门风虔诚，一列先人板板

仙师曾纵横江湖，广校切磋，拜明师

无论资质门弟，兼收并蓄，海纳百川

立派尚不言，耽构建多载，潜蛰磨研

试诸弟子要义技诀，频有茂获云云矣

更复良畴友田，植松竹枣梨兰桂黄花

醅新酿以筵十方造访，共济师门月下

皇嗣有所顾问，绅乡有所忝列，茶间

眉下，概设一坛贡香，举首邀来天师

律令古咒、澄海心经，测一碗药酒军

化退鬼兵，令嗣子还阳，皓天日东升

征伐沧桑年轮，载入史籍，玩味几片

龟壳，又将缀名匾额，置杂物间休闲

师姐言表: 埋骨于鹤翔，留芳于太阳

浩荡一派暖意，洋洋乎是宗居正能量

2021.4.8.

16

师祖

“恃田而食，恃土而居”，守土安命

拓一片秀原，耕读传家。几路拳脚

防盗护院。岁暮的茶汤酒香，往事

迷茫，丝丝缕缕，都盐浓味长

人性的边缘是阴阳两界，走过来

是劳命财伤、累累神伤，是希望

是绝望，是纠缠的苦痛和深渊的

沉亡，挣扎过微熹的露草清香

手刃贯穿过甲乙，枪花颤烁月光

透在竹影，从树顶飞扑的睏鸦与

蝙蝠。那些面具和黑衣裏紧的刀客

为追杀求光者而亡败于命里的天涯

又或者数年，隐藏在山岭中的樵夫

开枝散叶，将遗孤调教成武士，演绎

一派绝学。后世索铁枪、柴刀、绳鞭

三节棍、扁旦、箩筐，盖碗等皆留芳

2021.4.9.

17

师长

哇，这漂亮的松枝，这蓬乱的松枝

曲水流觞，饮酒纵歌，抚琴吹箫

山廓连绵，溪声潺潺，高士对弈

竹风童子闲。一瓯一瓯又一瓯

黎明睡至午后，感到世界充满合理性

在这个世界，唯一自信拥有的，是

悲情。师长不是军长司令那个师长

师长是老师与长辈那个师长

师长们如影穿花，闪过了我的灵魂

追溯到崖瀑的边缘。听见洞箫呼呼

便知道刀剑入销的秘密。又见到他

们往来，带着光刺透了页码的青辰

苍露阁的谱册，曦辉照耀过窗棂

江水泛起波涛，浮木与落叶流荡

你拎个茶篮，装着红炉和腊肠

约了谁个的黄酒要寻个暮云之觞

2021.4.13.

18

师傅

大宅院人众多，庭院深深深几许呀

师门霸气時，人丁兴旺，南来北往

商贾贤达，出没厅堂，江湖友士

酒肉穿肠。少不了仆役们的功劳

陈师傅养马、赶車，经风历雨

庄师傅匠木，造作、修补，玩泥弄瓦

王师傅养花养蚕，在库房铺几筐绿桑

师傅们常集舍小酌，拉话聊天炕头共眠

陈师傅堪称巧炒，一把勺子吞云吐雾

煎炒烹炸，活色生香。置席若点兵

八大菜系，规制不一，油油饭、串串香

着急的师妹，常把锅中味先尝

某日她将自己灌醉，以为藏入古墓

实在客堂，燃烧青春模样，含梨而眠

师傅们装着不知，看她吚哩哇啦

将诗经倒背如流，还念出了内功心法

2021.4.10.

19

师门

同银波聊到师门，言及共眠的

同窗。师门受敬却也寒微。

诸兄弟同食共寝，单习文

双练武，一脉道统艰辛传承。

圣人南面而立，前曰广明，

后曰太冲。太冲之地，名曰少阴；

少阴之上，名曰太阳……

师门会府，察阴阳之妙

功夫与药妙道，盘飱与时光同行

传习囊合，织锦的绣花的剪纸的

做糖画的炒菜的，给后人留个念相

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民间，后世

统编为非遗。且，寻中身而上，

名曰广明，广明之下，名曰太阴，

太阴之前，名曰阳明。厥阴之表，

名曰少阳。师门硕康，日蒸月光

2021.4.16.

诗歌：卢枣

绘画：卢枣

编辑：http

创作人 theCreator：卢枣

卢枣，生于1966年，成都人。曾先后就读于四川师范大学外语系和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爱坐茶馆，画画，写诗。曾与朋友创办民间诗刋《人行道》。现生活工作于成都。

本篇出品：创作人 theCreator，©作者，创作人 theCreator，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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