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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向的诗

2017-11-15 宇向 星期一诗社


宇向,生于山东,70后重要诗人。宇向的作品「能有效挖掘自身的直觉、痛感和超验的思维」,在海内外影响广泛。曾获柔刚诗歌奖、宇龙诗歌奖、刘丽安诗歌奖、文化中国年度诗歌大奖等奖项,获评最受读者喜欢的十位女诗人(2004《诗歌与人》)。 著有诗集《哈气》(民间赞助)、《宇向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低调》(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我几乎看到滚滚尘埃》(美国Zephyr出版社、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等,作品被译成英文、法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等,在海内外影响广泛。应邀参加美国、法国、港澳等地重要文学交流活动,她也作为视觉艺术家参加绘画艺术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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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当然


当我年事已高,有些人

依然会千里迢迢

赶来爱我;而另一些人

会再次抛弃我

1.17




我的房子


我有一扇门,用于提示:

当心!

你也许会迷路。

这是我的房子,狭长的

走廊,一张有风景的桌子。

一棵橘树。一块煤。

走廊一侧是由书垒成的,

写书的人有的死了,有的

太老了,已经不再让人

感到危险。

我有一把椅子,有时

它会消失,如果你有诚心,

能将头脑中其它事物

擦去,就会在我的眼中

摸到它。

我有一本《佩德罗.巴拉莫》,

里面夹着一缕等待清洗的

头发。我有孤独而

稳定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房子。如果

你碰巧走进来,一定不是为了

我所唠叨的这些。

你和我的房子

没有牵连,你只是

到我这儿来

6.12




街头


顺便谈一谈街头,在路边摊上

喝扎啤、剥毛豆

顺便剥开紧紧跟随我们的夏日

它会像多汁的果实,一夜间成熟

又腐烂。在夏季


顺便剥开紧紧跟随我们的往事

还有那些黑色的朗诵

简单的爱

就是说,我们衣着简单,用情简单

简单到遇见人

就爱了。是的


顺便去爱一个人

或另一个人,顺便

把他们的悲伤带到街头


7.8




低调


一片叶子落下来

一夜之间只有一片叶子落下来

一年四季每夜都有一片叶子落下来

叶子落下来

落下来。听不见声音

就好像一个人独自呆了很久,然后死去




半首诗


时不时的,我写半首诗

我从来不打算把它们写完

一首诗

不能带我去死

也不能让我以此为生

我写它干什么

一首诗

会被认识的或不相干的人拿走

被爱你的或你厌倦的人拿走


半首诗是留给自己的




8月17日天气预报


各位观众,大家好!

现在向您播报今夜和

明天的天气状况:

23点至凌晨3点左右

两条在黑暗中

交媾的蛇将降临泺源大街,

它们经常尾随刺客入室

请该街的住户关好门窗,

同时《幻想即兴》会随风起舞,

并伴有W形闪电。

请大家上网时注意东经40,

北纬117.9的逆向时速,

一定避开后现代女权思潮。

另外,明晨气温将继续下降,

处女膜修补术、

男性生殖器二次发育液

将同西伯利亚寒流一起

从报纸中缝向偏南方向移动,

并在泉城广场上空停留,

短时有流星雨,

提醒大家注意防范爱情,

不然幸福会令你吃尽苦头。

今天的天气预报播送完了,

谢谢收看。

8.17.




她们


又黑又瘦。小米和小拿。

像两块爬满海砺的礁石,

膝盖是突出的身体。

我们一起过家家、踢沙包……

打架,然后和好。

童年,在美丽的马卜崖村,

还有姥姥和满山鲜红的野玫瑰。

七岁。我回城上学。

离开她们。


张溪。小学同学。

那时我常受人欺负,

被骂成“乡巴妮儿”。

每次,她挺身而出,

像个男孩子,

保护我。三年级,

她因肺炎休学一年,留了级。

我天天想她,却不敢见她。

我自卑。她是我心中的英雄。


梅。远房表姐。在另一座城市。

83年,一个星期六

她骑车去少年宫画画,

被一辆卡车碾断右臂……

后来,她试着用左手拿画笔。

85年春,我去找她,

姨淡淡地笑:梅在郊区

一家精神治疗中心,

那里风景怡人。


初中时,我和泳泳住得很近。

一起上学,一起暗恋语文老师。

我们撕碎物理和数学课本,

让纸片雪花般落向女校长的额头。

我们被编到后进班,

梦想长大成为作家。

现在,我靠数学糊口。

她生活在德国。商人。


贝芬。同桌。高中二年级时,

我收到一个男生的情书,

贝芬手里也有一封,

内容一字不差。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我们便恶作剧,折磨他。

他中途转学。

她从此萎靡不振。

三年前,我听说,

她吞下一瓶阿司匹林、四十片安定。


实习时,认识一个女工。

名字,已经记不起来。

二十七、八岁,躲避异性。

她总是一手捏着一只发光二极管,

一手握住电烙铁,

比比划划,向我传授人生指南。

我离开那个工厂后,

非常怀念和感激她。

托人找她,可她说,

不认识我。


晓华。同事。短发。简单。

易被打动。

一次,在她还我的《XX之死》里,

我见到一滴泪痕。

今年夏天她去游泳,淹死在池子里。

如今,我仍不忍下水,

氯气、漂白粉化合了我的鼻息。

我常见到她的男友,

一个悲伤的男孩,

仿佛她留下的那滴泪痕。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常常期待

在一个明朗的下午

遇到其中的一个




所以你爱我

(foryou)


深夜12点,你已睡去,而我还在电脑前,敲下这些字句。

所以你爱我。


一整年,你看到雪穿过窗缝,炉火也积聚着冷。

所以你爱我。


你步行穿过我少年的花园,即便赤脚,也能听到蚂蚁的尖叫。而周围没有一丝风。

所以你爱我。


也许你写作,最好写诗一样的小说,不相信宗教,不相信政府……不去具体命名任何事物。不相信爱情。

所以你爱我。


一天,你想起儿时在养马岛,海潮将叔父的尸体和一条渔船的残骸一遍一遍冲向海崖,后来,那声响经常在你噩梦中充当一种敲门的方式,而当时,你正在和小伙伴们玩一种叫做“拔油油”的游戏。

所以你爱我。


梦境使体液宽广、思想得以自由,惟有时钟同入睡前一样,沉默不语。

所以你爱我。


你不停地看《猜火车》,迷上了毒品和主席。他们同样霸权。

所以你爱我。


夜晚,你在伤心中饮茶,并和S一起观察了一会儿茶叶末子,当时没有点灯。

所以你爱我。


你在某处街灯下行走,白天在阳光下行走,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你爱我。


我们曾经面对面,住得很近,不相识的日子却蛇一般漫长。

所以你爱我。


30岁以后,你看到往事已不再是夜空中的星星,它们有理由像螃蟹一样横行于黑沙滩,就掏出被旧恋情伤害的心。妈妈说,该成亲了。

所以你爱我。


该成亲了。呵呵,你以抓阄的方式爱上了我。

所以你爱我。


我的爱取决于你。

所以你爱我。


你走路很慢,因为你老了,所以你爱我。


我说:那么,来吧。




街头


顺便谈一谈街头,在路边摊上

喝扎啤、剥毛豆

顺便剥开紧紧跟随我们的夏日

它会像多汁的果实,一夜间成熟

又腐烂。在夏季


顺便剥开紧紧跟随我们的往事

还有那些黑色的朗诵

简单的爱

就是说,我们衣着简单,用情简单

简单到遇见人

就爱了。是的


顺便去爱一个人

或另一个人,顺便

把他们的悲伤带到街头




其它的事情


现在,我用玉米面熬一锅糊糊

有人说做糊糊很简单

我不这样认为

因为,它总使我想起其它的事情

做糊糊时要不停地在锅里搅

不管怎样搅

正搅反搅胡乱搅

就是不能停下来

不能想其它的事情

只要一停,玉米面就会粘到锅底

其它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其它的事情也一下子涌现




我几乎看到滚滚尘埃


一群牲口走在柏油马路上

我想像它们掀起滚滚尘埃


如果它们奔跑、受惊

我就能想像出更多更大的尘埃


它们是干净的,它们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像一群城市里的人


它们走它们奔跑它们受惊

像烈日照耀下的人群那样满头大汗


一群牲口走在城市马路上

它们一个一个走来

它们走过我身旁




一阵风


你拍打我的房门

像一个要与我偷情的男人

亲爱的,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我的男人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任何一种东西

你可以是一把钥匙

进入我的锁孔,打开我的房门


你可以打碎我的酒瓶,抽我的烟

像一条贪婪的狗趴在地板上

舔酒喝。亲爱的,你就是一条贪婪的狗

你翻开这一本书

又翻开那一本书

到我的打字机前窥探我并不光明的写作


你急于进入我的身体,亲爱的,

你可以进入我的身体,从我的缝隙进入

我的毛孔,蜂窝一样张开

你可以进入一个男人无法进入的地方


你使我感到我的身体原来这样空

这样需要填充。你可以充满我

你连接导线,让电流进来

此时我的叫声一定不是惨叫

12.4




半首诗


时不时的,我写半首诗

我从来不打算把它们写完

一首诗

不能带我去死

也不能让我以此为生

我写它干什么

一首诗

会被认识的或不相干的人拿走

被爱你的或你厌倦的人拿走

半首诗是留给自己的




暧昧


生活

把人劈成N份

本能的分身术

半个隐形人

在大街上闲游

到集市上算计

悬空着

与人相爱

在金属的叮当里

莫须有的光

正为死亡蓄水

3.1




如果我,今天死去


如果我,今天死去

我的儿子活到六十岁的时候,我会成为他的女儿

他把我揽进怀里,抚摸我油漆斑剥的外壳,想我该是高龄的华发,老泪纵横


如果我,今天死去

我儿子二十岁时,我是他梦想的情人

他用鼻子闻我,捧着我薄薄的诗集,却不翻动它,他早已熟记我所有的诗句


如果我,今天死去

我的儿子三十岁了,而我是他一生的挚爱

这永世的英雄,一只手就能把我托起,坐上他的马,他要带我游走天涯

11.25




姥爷,你快死去


我的姥爷在老家,他正在死去

去年在敬老院

他使用了一年城里的马桶

现在他拉、尿在自家的被窝

舅舅、舅妈还有他们的小女儿

在宠爱狗“宝宝”时都不忘

对着姥爷骂几句

(姥爷,反正你耳聋听不到)

他们享用着“总是惹狗上火的老头子”的退休金

一边点着老头子的钱

(省吃俭用为未曾谋面的曾外孙攒的学费)

一边说,“怎么不咬死他”

姥爷修建的结实的石房和庭院

种下的无花果树和月季

他们尽情享用着

(姥爷,他们唯独没有享用你的爱)

寒冷的冬天

他70多岁的女婿,我的父亲

这世上唯一孝顺他的人

(姥爷,你该知足)

每天要在冰凉的井水里

忍住风湿性关节炎的刺痛

涮洗他流满屎尿的衣裤和被褥

(当然,你不是故意的

姥爷,你自幼受苦)

被继母赶出家门

抗战时被鬼子捉去做饭

又在国共的枪声中捡了条命

逃至青岛,做过五金生意

辗转到东北护林……

每次回家我的姥姥都羞辱他

倾尽一个缺少***的女人之所能

姥爷使我亲爱的姥姥变成泼妇

而姥姥使我亲爱的姥爷在家中失去威严

(姥爷,你从未做过一个家的主人)

没有家,他只有坟墓

但这绝不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伤害

我的姥爷命大,有那么多条命

用了94年,怎么用也用不完

人不该有这么多的命

(姥爷,你会死的)

今年夏天我回去看他

病床上的姥爷依旧气度非凡

那时,他头脑清晰,记忆力惊人

读书看报,还关心着国事

只是不能再写日记

(姥爷,你的字有陈古的墨香

我还保留着你最后的信)

那时,他还可以下床、出门

坐在街口的石头上

过往的村民们无一不爱戴他

我的姥爷饱读古书

走南闯北,无所不知

祖上精湛的手艺,你无法把它传下去

满腹的经纶,不合时宜

在这个时代,他是仅存的英雄

供我崇拜着

他裸露的小腿布满伤疤

(那些结痂的和新鲜的是狗咬的)

如今,姥爷已不需要有人去安抚他的痛

他慢慢地糊涂着

没心没肺

他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大女儿

(你看,这样多好)

我的妈妈为了送他还在胶东的小岛上挨冻

拖着多病的肉体和一颗计较的心

抱怨着他对儿女的不公

这个冬天太冷,我不能去看他

他的外甥女还电话里与男人调情、拌嘴

不能去看他

小时候,姥爷把我搂在怀里

他唱“钩钩鸡,上草垛……”

很快,我就睡着了

我那么小,他的怀就是妈妈的怀

他那么心疼我,不让表哥欺负我

只有一次,表哥抢走了我的格子手帕

姥爷没有为我夺回来

他哄我,带我到海边的小卖部

那里所有的手帕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一直在哄我,我一直哭

我哭,不停地哭

最终他也没能把那块手帕为我要回

我至今还记得,我是怎么哭的

(姥爷,我记恨你)

记到我也糊涂的那一天

可现在,我不能去看他

我为自己找了太多不能去看他的借口:

失眠症,哮喘,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种新奇的病名,他肯定没有听说过

我的单位要划考勤,我不能去看他

我住的楼正在改造管道

我要守在家中,不能去看他

他还没有见过我城里的房子

他没说过要看,他知道我们生活得很好

我还在人摸狗样地生活,安排着某次偷情

算计着买一件打折的棉衣

我不能去看他

我的儿子离不开妈妈,不能去看他

有人说,“回去,你会受不了的。”

我不能去看他

我还要为自己写一首很长很长的诗

不能去看他

(姥爷,这些理由足够了嘛?

如果不够,我再说)

我说了那么多,那么多

为了不挽留他

我恨不得马上要他在

后辈的恩怨中无知无觉地死去

让他快死,快一点

(姥爷,你快死去

这该死的人世,它正在疯狂)

快到立刻进入

我的暮年。

11.24




白痴


早晨,我看到

在我一生中

多次看到的那人——


白痴,每一天都做着

这样的事情:

用镐头刨着院子里的泥土,

一遍又一遍,他刨着,

他刨着,越刨越有劲


后来,他蹲下、抽旱烟。

灰黄的烟雾中,一张脸是凉的,

一片叶子打上去,就染上了寒气。


此时,生活对于我们两个人,

都是彼此的秘密。


如果他抬头,看见我向他微笑,

他会不会突然爱上我?

12.3.




势力


当你遵守交通规则,

贴着右边向前行驶时,

对面一排车辆逆行

而来,这时

你必须让开,

可能会翻车或

栽进路边的沟里,

但必须让开——

就像一个警察突然遇见一群

亡命的匪徒。

1.19




我的死


1998年8月12日,

天气闷热。我

读到,“‘这就是

我的死’他说”

佩德罗-巴拉莫死了。

一个坏人的

死,打动了我


2001年2月,《在西瓜糖

里》。“‘我就是

我的死’他说。”

阴死鬼——

另一个坏人,也

死了。同样

令我伤感。


活下来的,

胡安?鲁尔福、

理查德?布朗蒂甘

他们以

一种特殊的方式

属于我

2.10




绘画生涯


我得下决心去画一些户外景色。

就像每天上班,

必须经过那些臃肿的草莓和鸡,

经过禁书、性病、传说、

唱“回家看看”的乞丐夫妻、

篡改的历史、尘土或尾气般的

流窜犯,经过那些被一次一次挖开、

填平,结果再也添不平的

文化路、和平路、即时语录、

无端的愤怒……


我要去画表情和姿态,

在经期也不能停止,

以免警笛干扰笔尖的弯度和走向。

无论律法和公正如何背道而弛,

美女仍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

她让生活像颜料一样消耗殆尽。

我的好同志,

只要我能在记忆中将你画出来,

那么我就永远有事可做。


我要画一些静物,

廉价卖掉,用以糊口。

我从墙上取下前辈的奖牌和勋章,

上面布满辉煌的锈迹,

从箱底翻出一摞红皮证书,

再将客厅的指路明灯拧下,

为了抒情,我一遍一遍摆放它们,

这些没落贵族般的静物。


没有光线,没有光线,

色彩像睡眠里的对话。

夜里,我直接将黑与白挤到画布上。

白,涂抹鲜血,

黑,爆炸,

中间的灰调子近似于抽象的政府。


有时,我画赤裸裸的声音。

当新闻联播里传出风声,

我仍听到双人床上的叫卖,

并在《阿姆斯特丹的河流》里

瞬间认出——“大海的巨大徘徊”

有人说:绘画使人堕落。

我就继续堕落


如果我还有力气,还有力气,

我会寄一幅给你。画面上

没有标题也没有签名,

像一个又一个流亡者。

1.6.

3.14.




腐烂的,新鲜的


阳光直射的中午

我蹲在阳台上择韭菜

手指上粘满绿色的浆液

和褐色的土

我折断粗茎

分开腐烂的和新鲜的菜叶


腐烂的和新鲜的

都再也不能重生


几只苍蝇和一只黄蜂

在菜叶上面飞,哼叫着

瞪着七彩的眼睛

它们喜爱浓烈的腐烂气味

它们的刺是被这正午阳光加热的

滚烫的针

6.3




苍蝇狂想曲


走进饭店后院

一阵黑冰雹

密集地砸过来


又硬又亮的盾牌肚皮

黄水晶圆玛瑙的头

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有一些已经弹了出去

落在毛皮残缺的一堆断羊腿上

那是猎人用扭曲生锈的铁丝网

罩住猎物


另一些又粘了一会

在人的袖口衣领脖子脸眼睛周围

用细长的腿或者舌头

(已经分不清是腿还是舌头)

有几个钻进头发里

以为找到了它们的黑丛林


你驱赶,它们就更多更凶猛

碰撞纠缠紧逼不顾一切

呻吟

这是高原上的声音

这是最野蛮的爱:

——敌对,亲吻

6.2




渡夜


新年一过,我们就步行


县西巷,营业中的酒馆

灯箱是去年的光

爆竹震响电话

有人在我们身上互拜晚年

哈气,在椅背上蹭出油渍和焰火


酒馆里,从不缺少孤独的人


不缺少疲倦的交谈

渡夜的人

在稚气和病态间摇摆

要糟蹋些什么,活着

要亵渎些什么

冬天仍在啤酒里

两块冰块彼此稀释

明天,他们仍然

要与一些继续生活的人交错而过


仍然要步行

要记忆里重逢着被捏碎的容颜

我们,一眼认出那个背叛的人

1.31




我也想把我的迷游生活结束了


我头上的那一块板

是我曾经站立过的地方

我的住宅低矮下来,就像疲倦得到了安慰

洪楼教堂的尖顶依旧

它周围的灵魂一个接一个堕落

济南的灰尘和枯土

堆叠在我微躯上

每一个窗口都勾起我的欲念

它们在风雨来临前敞开

俯向不洁的城市

和每一件被汗水流污的衣衫

多年以前那么令我想离开的城市

低矮的住宅

我的旧家居安睡着我的男人

12.6




既然


既然上天已领走纯洁的孩子

贫穷而无罪的子民

那么地狱不该再次拒绝收容水晶棺里的尸首

那脸耗尽少女的胭脂

那尸首摧枯了四季的花朵

5.18




遗址


一场灾难,又一场灾难

一次地震接着另一次

一座纪念碑高耸云霄,一片

遗址,平铺大地

请保留救援后的现场

墓碑上的空行

户籍管理处停止寻访的名单

请保留一个人的名字

失踪者还在地下

拒绝呼唤,拒绝民意

拒绝核放射、坏疽病

探测仪和搜救犬

请相信一条

顽固不化的生命

相信一根为亡灵弹奏的断指

请留下不断震碎的大地

不断震碎的遗址

留下阻挡铲车和吊装机的泥石流

请留下,留下

不死的权利

5.23




大地震就要来了


连同谎言一起

它们将砸下来

砸向你准备拥抱的敌人

你今生最好的老师

砸向你即将与之分手的婚姻、家庭

无法割裂的血缘

砸向你的行踪、日记

名声、身份和宝物

砸向旷工者也砸向逃课的孩子

他们在通往旷野的路上

砸向旷野和真理之路

砸向完整和支离破碎

危房、帐篷和霓虹

砸向你的情人你的政府

大地震就要来了

连同谎言一起

砸向年迈的专家

蟾蜍和焦躁不安的猴子

砸向老虎和狮子

它们铁笼上多余的锁

砸向废墟中的救援队

大地震就要来了

它砸向肉体和身外之物

也砸向仰望的天空

连同谎言一起

大地震已经来了

它们砸下来

砸下来。它们

砸碎星球,星球

泥石流一般滚落

它们砸烂万人坑,死人

再次哭泣

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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