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在黑夜里干什么｜卢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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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在黑夜里干什么

卢游

卢游，江西宜春人，1994年出生，现居景德镇。

大学开始习诗，诗歌散见《星星》、《诗刊》等刊物。

消失的路

路在傍晚开始消失。

那些走在河边的路，

那些走在田间、走向旷野的路，

此时已被夜色收拢。

没有人知道，一条路在夜晚会通向何处

一条路在旅途中，会穿过

几个村庄，几条河流。

而夜也已经很深了，深到

人们醒来时忘了曾在此刻做过的梦

只有一条路仍在跋涉着

直到清晨送来朦胧的光，路回到原处。

路醒着，像一个人夜晚不曾来过——

湘湖镇

落日沉入西山之后

整个大地都变得安静了——

在湘湖镇，他经常一个人

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中走着

有时沿着一条河流的两岸

有时靠近一座山的山脚

好像岁月就是由这样的日子组成

好像他的加入，能够减轻一点

大地的孤独——

在河边

我只是看了看这些 

低垂的柳条 

它们在风中，摇出去 

再晃回来 

一个人喝醉了的模样—— 

我只是雨后

一个人在布满漩涡的

河流旁边 

停下来 

失神了片刻—— 

我已经可以重新回到 

身后的那个世界 

我想我可以接受它 

再一次的伤害—— 

另一种生活

从一首罗马尼亚诗人的 

悼诗中醒来 

你静静地望着窗外 

突然想到有些人一生都 

没有到海边看过大海 

有些人一生都不曾目睹 

在喜马拉雅山上静静躺了 

好几个世纪的白色冰川 

你就会想到另一些人的一生 

是多么多么地奇妙——

他们在我们永远也不曾 

抵达过的地方生活着 

他们在那里度过了 

我们所不知道的一生——

黑夜

我能在黑夜里干什么？

当所有人都已经睡去

当夜空群星涌动，仿若

孤独的源头——

我只是人世间的一株小草

一次凝视，一颗眼泪

我只是多年前，那个在夜色中

执意走向大海，又独自返回江河的水珠

漫游者

漫游者在黄昏出发

独自一人在夜晚的边缘游荡

有时他看见天边的云

仿若一只慢慢黯淡下来的座头鲸

有时他来到山脚下

面对近在咫尺千万年历史的群山

而倍感人一生之短暂、渺小——

岁月好像就这样消融了

漫游者行走的步伐越来越慢

他去到路的尽头又默默

从那里返回，那些自然中的事物

被越来越浓郁的暮色笼罩

那些群山围绕的山谷中

回荡的鹧鸪叫声一句比一句急促

——漫游者的一生似乎已另有所属

夜深我们从那里回来

夜深的时候我们从那里回来

也许带着一丝倦意

也许带着一丝欣喜

也许带着，一双湿漉漉泛红的眼眶

夜色中没人知道，你独自一人哭了很久

像一只老虎，迷失在栅栏里面——

而远方，仍有人在细雨中赶路

有人在晨雾中早起

有人从大海深处回到港口，带着一身

近似于游人的疲惫——

旅途时而漫长时而艰难

夜深的时候我们从那里回来

四季轮回中，又度过了日后的漫长岁月——

在一首诗中——

在一首诗中我领会决绝

在一种爱里我体会卑微

雨中有更多纷飞的雨

沉默的人向着斜坡走去

不用开口，月亮踱上树枝

不曾迈步，道路杂草丛生

有人在一旁抱怨不停

有人计算奇迹发生的概率

我活着

还有什么依旧令人眷恋？ 

除了这无形的爱与稀薄的雨水 

活着，我重复着一日 

又一日的时光 

重复着麻木与寡言少语 

八月随时在窗外掀起一场 

狂风暴雨，太多的事物 

让我们无言以对 

譬如那些琐碎的、冗长的 

譬如那些沉默的、喋喋不休的 

很多年来，我读书 

只读到故事的三分之二 

我出走，始终绕不出自己的内心 

太过美好的事物会让我害怕 

太轻易淌下的眼泪总是令人生疑

我来到这

我来到这，看见落日将逝

万物另一种美，得以在暮色中呈现

多少年了，山川的斑斓

云朵的轻柔，被我一再忽略

那平静的流水，转身，便不再回头

那急促的流年，逝去，递给我悲伤的理由

旷野苍茫啊，秋风起身，在耳边再次

悄悄为亡灵演奏，凋零的挽歌

多少年了，请原谅我，不曾捧起这

珍珠般的水滴，不曾向

一株卑微的花朵，低下高傲的头颅

尘世喧嚣，如果生命的过程就是衰老

请原谅我，来到这，无言以对，这大地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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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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