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的暗器丨诗脸谱：孙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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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启放，男，安徽含山人，安徽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著有诗集《英雄、名士与美人》 《皮相之惑》，随笔集《世界上的那点事》 。现供职于合肥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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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启放近期的诗歌从“写诗的精致”过渡到了“从容自在地表达”，是因为他的生命体验发生了变化，他把自己从语言的紧身衣中解放出来，步入一个自在自为的写作状态。他的诗歌语言不再拘泥于“雅言”或“口语”，而是依靠生命的成长给思维带来的改变幻化成诗。大多“归来者”的写作，难度、速度、宽度，都会成为问题。甚至，连所谓的饱含对历史的洞察，对现实的干预，也不足以成为动力。但“归来”后的孙启放已然解除了“皮相之惑”，拥有并认清了自己的灵魂，将写作的立足点确定在思维的诗意上，如专注的炼金士，洞悉万物的奥秘，有所拾起，有所舍弃，有所固守。当我们审视他的作品时，这些内核饱满坚实不时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文本，会超越时光的流逝，在每一个阅读者的会心一笑中获得星辰般的呈现。

——凡非子

秋暮

在这个时辰，能够读我诗的人

于我，是一种博大的仁爱。

秋阳燃尽灯油，气焰已失

我不知道《诗经》里的那位歌手

是如何演奏自制的瑟

他正在河边，低头独品原始之甘美

脚下

是鹅卵般的顽石。

一望无际的原野

必然有武装到牙齿的兽，以及

快要收工回家的甲虫

它们聚集

在我尚未结痂的伤口周围虎视

悲秋的鬼魂早早来了

带着怜悯，带着消瘦至透明的问候。

天边仍有稀薄的红，迟暮美人的残妆。

草木的世界疏朗空旷如斯

最后天光的针尖，无影的暗器

正惊飞诗歌中的一些词

蝙蝠一般腾起

苍翠

快慰于季节一夜间的轰然崩溃

我在这突然的改变中期待着什么？

这病态的逻辑

让我想起，大学课堂上

函数论老师嘴角上诡秘的笑。

即将来临的冬天无戏可唱

尽管

她身上的一袭白衣

是大有来头的。

一个人看电视

抱在怀中的枕头就有了体温。

这只是一种假想

比如墙上那条正注目看我的小蜥蜴

也属于爬行纲有麟目

真正让我失眠的

不是她的沉睡；

是她，尚未被我发现的苍翠部分。

瓦解

过期的情欲强加在桂花浓荫之下

只堪为瓦解。

言辞可以穿上外衣

蛊惑，是最敏感的部位

她独自承担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憎恶

而我，曾经把玩过庄子的玲珑塔

饕餮大餐。

她似乎默诵某种咒语

将床沿，升温为一道烧红的烙铁

顾客稀少，车厢座那么宽大

头顶打下明亮的灯光

我们再次陷入两难。

咖啡杯口上，有罕见的淡色唇膏

老式摇柄电话的那头

她拾起话筒

却，坟墓般的寂静无声。

锁骨

两片锁骨耸起来。肩窝

抬高了暧昧的陷阱

一千年了，玉面的妖

将娇言把玩成“叮当”作响的玉链

知道煽情

也认识“害怕”，这两个老旧的汉字

自恋者必自伤。

移情，已非精神分析专用。

那些纸鹞在空中，大过飞行之瘾

“来呀，来呀！”

这治疗者的强烈投射

这割破手指的玉链，这法度的玉链

“来呀，来呀！”

她知道，会有一个轮回的早晨。

啊，这妖媚的锁骨；

这母性的锁骨。

关于冬天

没有什么气味比雪更加浓烈。

攥紧的一把雪

仍然是雪的一部分

惨白的阳光下

我摊开的手掌熟虾一般红

凸显出清晰的纹理

最先剖开的，是黑色肚肠冷硬的路。

一只麻雀，停在可以敲响的

玻璃似的空气中

它掉转小小的脑袋

反复啄小小的冰冻尾羽

执着得令人吃惊。

冬天将被冬天冻死吗？

那些梅花

在我年轻时照着同一种体态开放

现在，却有了一万种踌躇

这让我切齿痛恨。

隐士

隐士忘记了人间母乳的滋味

舌尖缭绕白色的雾气

隐士的卧室外

有御林军排列的树木

隐士有成吨的粗野

咒骂扼杀和营养他的精神

扬弃修辞

坚持灵魂的荒废

他长久注目于收翅的蝴蝶

同情自己，顺便

同情一下偶尔想起的世界

三月的桃花，因为隐士的存在

开得小心翼翼

隐士选择好自己的墓地

不留空缺

只是有些东西，是不讲道理的

这几天胸口的动静

雷鸣一般

如果隐士不是一个男人

没有曾经爱慕过托翁笔下的安娜

就不会打理齐整

把林外某个女人的女儿接回家

并且把流泪

也当作了一回事

西湖忆

在西湖，想解开春天的纽扣

好奇女妖体内血沃的妍艳桃花

这世上，有些病

不可治愈。

最深的恐惧还是孤单的迷途。

湖水，有多少个千年？

捉摸不定的诱惑

而白云在空中一个劲儿滥情

双手空握

甚至触摸不到真相核外茸茸的毛絮

四顾，恍如无人

我逃脱至此究竟何意？

自恋成癖者需要可疑的幸福。

我的身子干净过心思百倍

白娘子啊

你的腹中注定有蜿蜒无尽的通道

我真能和什么人一样

扯着白堤上的柳枝哭泣？

阳光普照。如果有上帝

我将为前半生念叨这样的赞美词：

我欠你一个狱卒；

你欠我半个世界！

月白

“如果你想在甜蜜中死去

就应该将自己修炼成一只雄螳螂”

月光的探头延伸至二十余年前

朋友开始长出复眼

时不时

挥舞着两把大刀片子

死去和甜蜜。

献身计划像条搁浅沙漠里的船

今夜月白。

他，突然间就崩溃了

一句脏话

浓痰一样堵在喉咙里

黑暗只是来自内心。

月亮还斜在那里

空气中飘舞一丝又一丝的凉薄

朋友耸起残存的节肢

无力地指了指天边

我只有把那座山，拉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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