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阿城谈音乐丨音乐很主观,主观的东西不要吵丨可以忽略莫扎特,我不太喜欢,我喜欢海顿,海顿是纯音乐,没有功利性,莫扎特有功利性。
我们的公众号的定位呢,其实在今年都不打算推送太复杂的东西,希望更多并不太具有古典音乐欣赏经验的朋友,能在这里多培养一些经验,然后慢慢深入。所以我们会非常乐意推送一些非音乐专业人士的文章,比如余华:
1、余华丨音乐让我学会制造高潮,让我感受到了爱的力量,像炽热的阳光和凉爽的月光,或者像暴风雨,我再一次发现人的内心其实总是敞开着的丨2、听作家余华讲述勃拉姆斯的孤独丨“那个时代里不多的那些天才几乎都以叛逆自居,而勃拉姆斯却心甘情愿地从古典的理想里开始自己的写作”丨3、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曲》和霍桑《红字》
比如欧阳江河:
欧阳江河丨我听钢琴家米开朗杰利丨他如何用演奏重新发明钢琴丨他缘何不为任何听众弹琴
音乐到底有何神奇的力量,让大家如痴如醉如狂呢?这个问题是开放性的。我们认为,理解音乐,不能只听音乐,也要多读一些人文社科的文章,这一点呢,田力苗老师的公众号(田力苗的田)就做的不错,没有只是一味推送音乐文章,也会有些小品文。涵养精神,音符很重要,文字也很重要。希望大家读了作家们的音乐杂文,再去读读他们的书,或许感受会不一样?其实目标只有一个,更好地理解天、地、人、神,从而以更成熟的态度,在这个大地上——诗意栖居!来读这篇作家阿城谈音乐。
这些年来,迷阿城的人确有很多。毛尖说,“就算入了洞房,阿城也绝对不会失身,他讲故事的本事实在太高强了,直接了《一千零一夜》的衣钵。他被绑架进人间,结果迷倒了人间,千山醉万水摇,自己挥挥衣袖走人。这样的人,说实在,不能算人。也因此,能无视阿城的人总让我们肃然起敬。”
新京报编者注:比起同年龄段的其他作家,阿城显得比较低调。除了早些年的那几本著作,几乎再难见他的新作,那些书卖完了也就卖完了,也没有新版冒出来。惹得喜欢他的读者只能在网络上不停八卦和打听着阿城曾经的作品和故事。(*编者注:时隔多年,阿城终于出了本新书——《洛书河图:文明的造型探源》。2015年,这本书又出了修订版。)
他本人在干嘛?他还在写东西吗?这些问题总是不停地被人们问来问去。而阿城,就像个隐者。最近,记者在阿城家里和他进行了一次漫谈,谈音乐、谈文学、谈生活……你可以说阿城回来了,他一直在写作只是不发表,他极少在文学圈出现,却玩电影也玩摄影。隐者阿城,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在自乐。因为是西方音乐公众号,这里就先只推荐大家音乐的部分。
阿城喜欢把自己定位为杂家,在我对他的采访中,我们的话题的确很杂,而他也发挥他杂家的特长,上天入地,什么都谈。在冬日午后,捧着热茶嚼着好吃的梅干,看他点上一支烟,舒缓的音乐,我们的漫谈就从音乐开始了……
除了西方古典音乐,阿城也喜欢中国传统音乐,喜欢古琴。他认为,古琴的曲子是很主观的,往往是一音一世界,而西方音乐讲究整体,讲究一系统一世界。
新京报:能谈谈中国古琴和西方的钢琴的区别吗?
阿城:古琴首先讲究打谱,打谱就是我怎么弹,它的速度、节奏是怎么样的,谁都不知道,是有一个谱在这里,我来打这个谱,绝对是主观的。如果这个打谱的人很多人都喜欢他,那就形成一派,互相也不掐,说你那个打错了,没有证据的。
莫扎特为什么有人指摘他,那是因为人家音乐中标出速度了,有好多证据。古琴没有这个,古琴就是自己跟自己玩。弹钢琴,在你音乐启动之后,就一直往前走,最后会有一个解决,这个曲子就算完了。古琴没有解决,它常常是一音一世界。西方音乐就是要一系统一世界。
新京报:系统指的是流派?
阿城:和声、速度、节奏等等。常常像一个人很具体的思绪,所谓知音就是这种,“噢,我知道你现在的状况。”中国这个传说,伯牙子期就是这个东西,我不跟你聊天,但是我在这儿拨弄这个东西,他就知道了。
新京报:也就是说,他也希望有这种契合和回应?
阿城:他原来可能不知道有这个,当那个对象消失了以后,他才发现有这个。
新京报:那太可怜了。
阿城:他其实是太具体了,把你的思绪表达得太具体了,所以这样的东西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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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一古琴入门
艺术是相通的,聊完音乐,我们又聊起艺术,阿城认为,艺术就是主观的,第一是奢侈,第二是主观,或者第一是主观,第二是奢侈。它是存在多于生存的。
新京报:你觉得艺术是必须经过阐释的,还是原生态的、天然的?
阿城:艺术就是主观的,第一是奢侈,第二是主观,或者第一是主观,第二是奢侈。艺术没有也不会死掉,只是过得比较难,所以它是奢侈的,它是存在多于生存的。
新京报:你需要这种主观而奢侈的东西吗?
阿城:我特别需要。生活是个总量,看你偏哪边,因为这个总量没有办法,就是这么多。那我偏这边,偏主观的这边。
新京报:你会和别人吵起来吗?
阿城:我不会,他说什么你听着就完了,这是主观的事情,为什么要吵。
新京报:那你每天的艺术生活状态是怎样的?听音乐、画画……
阿城:一般说到艺术,常常说到跟艺术品的关系,不是这样的。那你说坐牢的人要没有这些东西,有没有艺术生活?它跟艺术品有关系,但不是绝对的。你跟艺术品长期发生了关系之后,你有一段时间没有艺术品,仍然有艺术生活。艺术就是跟自己有关系。
新京报:是向内的挖掘?
阿城:对,类似写小说,它是个主观的事情。你说你弹琴,不是一个主观事情吗?艺术是主观的,你才会舒服,你才会喜欢这件事。
新京报:好比说,我弹一首莫扎特的奏鸣曲,我弹的时候是爽了,但是这个曲子本身要表达的东西应该关心吗?或者有人把莫扎特弹得很奇怪,但是他自己可能觉得很舒服啊,觉得莫扎特就应该这样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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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达演绎莫扎特钢琴奏鸣曲 KV332、375、 457
阿城:你也主观选择啊,你觉得他弹得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你祝贺他得到享受了,你要是自己没有得到享受,你听另外的版本或者另外人的演奏就完了,为什么跟他较在一块儿啊。所以做艺术有的时候,因为这个主观,确实会形成审美专制。“不行,你这个弹得不行!”弹得不行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在这里面得到了享受。所以中国呢,古琴这个东西我觉得是最好的,它不太有这一套东西。
新京报:既然这些都是主观的,那我们要不要关注艺术本身?
阿城:你听过那个自动钢琴吗?
新京报:我看到过酒店有。是放个芯片自己弹的?
阿城:对,你说那是客观的吗?那也是编程的那个人的东西。没有客观。
阿城是个古典音乐迷,而且有着自己独特的品位。在他看来,交响乐基本上是海顿确定的,是纯音乐,而莫扎特的音乐太功利,感觉在咯吱人。
新京报:你喜欢哪个钢琴演奏家?
阿城:李赫特一直录音录得不太好,因为他不允许麦克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录音师特别为难,只能伪装,把麦克风藏起来。但是另外一个人古尔德,是从不开音乐会,他就是录音。
延伸阅读:古尔德语录丨“演奏不是比赛,而是恋情。”丨“听者在家里通过唱片跟音乐家沟通,以乐会友、融为一体,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心灵交流了。”丨精炼的钢琴演奏发展史丨每个杰出钢琴家都有自己的演奏特点和方法
巴赫的曲子特别多,都是即兴的,适合教堂。他的东西无所谓好听,神父在那儿讲,要喝一口水的时候,看他一眼,他马上啪啪啪啪弄一小段,他即兴特别厉害,而且他还有一个本事,今天弹了什么回去能记下来。
延伸阅读: 史怀哲的《巴赫论》丨史怀哲眼中的巴赫丨著名音乐家聊巴赫丨论巴赫音乐的精髓丨席夫谈巴赫丨 朱晓梅谈巴赫丨富特文格勒论巴赫丨巴赫艺术的根基
另外,德国人农民性特别强,所以巴赫的清唱剧、祈祷文,内容都是很粗俗的,我们现在对巴赫神话了。他当时的东西为什么会被淹没,就是因为太粗俗了。
新京报:他的音乐本身呢?
阿城:他有他独特的地方,他的管风琴里,有一些东西是别人达不到的,这个跟他是路德派有关系,他有他癫狂的地方。
新京报:莫扎特呢?
阿城:他是可以被忽略的一个音乐家,我不太喜欢。
新京报:那你喜欢哪个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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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演奏海顿
阿城:我喜欢海顿。他是纯音乐,没有功利性,莫扎特是有功利性的,而且他要咯吱你,他比较聪明,音乐之外的东西比较多。海顿这个人一生没有什么挫折,他从维也纳到英国给贵族作曲,有一份很稳定的收入,所以有一个相对单纯的创造环境。这个表达在音乐里,他不咯吱人。他这个东西被贝多芬接下来了。莫扎特有献给海顿的弦乐四重奏,因为弦乐四重奏是海顿确定的,基本上差不多交响乐也是海顿确定的,莫扎特献给海顿的音乐简直没法听,那就是骂海顿呢。
陈丹青《音乐笔记》(新版更名为《外国音乐在外国》)中这样写道 “现在我要郑重介绍捷克塔里赫四重奏乐队,那是阿城郑重介绍给我的。那四个人的演奏,不是好,精彩,而是厉害,凶狠,不得了。大概因为关在铁幕里吧,中欧、东欧的天才们只好将性命全班都寄托给艺术了。我自以为在该乐队找到了“原作”:四重奏的原作。纯粹的素描,素描中的极品,干净、清澈、牵动神经。欧美四重奏名团也听过不少,同塔里赫比,散漫浑浊,修饰的,软绵绵的,太生或太熟,有欠雕琢或过于雕琢。听塔里赫,既是弓弦的语言,又是心灵的语言:全然自在自为,音乐与音乐的对话,或生猛决断,或甘洌温存,以至气若游丝,塔里赫转换语气呼吸时最是令人吃惊而折服。而且塔里赫版本音质绝佳,发烧友不是苛求音质吗,听听看,那是直见性命的质感。 ”年前陈丹青登在南周的文章《在布拉格》里也有一段提及:“18年前,当我再三聆听这4人小组演奏四重奏,多么向往有一天去到那里啊。有别于西欧和俄国的演奏,塔里赫的乐句分明是捷克的性格,还有受压抑、被隔绝而自我了断的心情……”
新京报:贝多芬怎么接下来了?
阿城:这可能跟性格有关系,贝多芬不太讨好别人。贝多芬最好的还是晚期的奏鸣曲、弦乐四重奏,那是他跟自己说话。贝多芬的东西重要的是有音乐性,同时你这个水平也能操作,他不是对付你。所以一般的来说,演奏家其实都明白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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