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坏人们之四川坏人（9）||张启程：即将到来的，也将是夏天最好的，我从未怀疑

即将到来的，也将是夏天最好的，我从未怀疑

张启程

梦幻之光

我在山下教书，教孩子们语文，数学，用春天的水

画出各自的城。那时候阳光像金线

我不用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就可以找到

契合身体的灵魂

你在山上礼佛，转圣坛，磕长头，用雪化水，抄经书

一心送我的灵魂回家乡

色达颂

这将是我最终抵达的地方

身体和灵魂

一路没有落下太远

翻读熬过黑夜的旧诗

找出一首干净明亮的

交给拉姆

再听她诵一次经。那时

天葬台上

我的身体，在鹫鹰地注视下

完成了最后一项仪式

蒙顶山上茶

想成为一株茶，每年开满白色的花，在春风里

向南的千里阳光，全都照在我身上

山下的那位女子，从蝴蝶爬上辫子起，每年上山

都会把脸颊，轻轻放在我的花上

虽然我小心地忍住心跳，但是那些花儿

从来止不住，往她唇边一次次荡漾

现在我老了，花期走不出雨季。有裂纹的枝桠

我也要挣扎地长出嫩芽

经过生锅，青锅，熟锅，烘培。从火中

取走我丰盈的泪水

只留下枯身，点绿。虽千里，虽渺茫

某一天相遇，她用一杯鸣叫了多年的水

就还原了我一山春色，还原了我

留在她唇上的颤栗

春辞

今日立夏，小满已不远，田里的麦子有一层薄薄的光

在海面建房，铁里种花，筑云建寺，抽刀断水

这浪费过的时光，全是春天最好的

即将到来的，也将是夏天最好的，我从未怀疑

路歌

好一点的路，就是好一点的河

能养四季。春天长一点，适合告别

冬天短一点，适合归家

坏的路总令人担心

有葛藤，有刺莓，有蛇

会拦住收苞谷的赵小惠，年幼的二壮

像老屋熏黑的墙，不会被

在上海做活路的老公

惦记

我更喜欢高速公路

像一条有尊严的河，河床不会变窄

不会被水库囚禁

有时落日，有时明月

还在尽头挂着。有时走着走着

就到了大海

去拉萨，走318，那是一条菩萨很忙的路

一条众神和睦的路

走过318的人，神偶尔才会想起

比如今年，带走了我的骑友

老定

我见过废弃的矿场

一半路在阳光雨淋里衰老，一半走进

黑暗里。等待没有回来的人

在塌陷的矿井中

找它

深夜的路和你一样胆小

有灯的时候才出来

雪地里，和你冻得发抖

你踩重，踩轻

都可以听见它的叫声

人生的路上

就是不断地遇见，和告别

告别的痛苦

永远比遇见的幸福多

所以你要信任

每一次遇见

这首诗还有三行

在路上

走得很慢

晚秋赋

府南河流水缓慢，离一场泛滥

越来越远

你想想，这时候再悲伤。多么不宜

山桃草悄然开的小花

芒花培雪，月光养霜

此时我喜欢你庄重到每一笔的描眉

未来的一个个日子

细致成一棵柿树上红透的柿子

我慢慢等一阙小令

在黄昏来临

你看看，下班拥挤的车里

我们一起回家，你靠在我肩上入睡

车窗外

银杏不停地落

又想起西藏

藏北，荒凉，辽阔，有铁的锈迹

同我中年的底色一样

藏南，春满，秋沛，远天上过来一条雪融的江

我爱一个人是这样，我恨一个人也这样

藏西，神秘，古老，史家的笔点燃了石化的火塘

如剥皮师一直在剥我的面具，每层都是崭新的

藏东，藏东啊，我一想起那条路，就想起了禾尼乡

落日下，无量河，一只土拨鼠陪我站了很久

月末启示录

一树红石榴

没有裂开

秋，正值壮年

我们坐在树下

不说话

起风了

我无事可做

便平躺下来

双手叠放

一遍遍练习

死亡

野兽在荆棘丛制胆

蚂蚁搬石

蜘蛛蹦极

蜜蜂完善读心术

千里外

诗友刺血抄《山居秋暝》

神四处逡巡

不满意我们

遮蔽着

要我们像一树红石榴

裂开

把一颗颗火红的心

亮出来

  一首诗就是一条去远方的路，几百首就是几百条，我写了那么多的诗，就是为了在某一条路上，遇见归乡的我。白天靠卖洗衣机为生，夜里靠写诗过长夜，真辽阔啊，一首诗写完，夜色才到壮年。不喜欢说话像诗一样的人，长的像诗的人也没有，诗本来不完美，我爱她越深，她就越远，我安静的过日子，她就在一里之外，做我的故乡。不喜欢写不知所云的句子，就像不喜欢跟城府深的人打交道。我爱去藏地，那接近我生命的底色，只有在氧气浓度低的地方，我才知道我爱的人，爱的祖国，在我心里占多大的地方。那些远天上来的雪融的江，深蓝色的天，绛红色的僧衣，拉姆的目光，沉稳的诵经声，我就会再一次审视自己写的诗，是否契合我的灵魂。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拥挤的地铁里，我也曾像赞美一个个渡口那样，祝福过相遇的年轻人，堵车的公交里，窗外，银杏一树树的落，我也曾感谢这时的生活。我喜欢诗，写诗的时候，整个月光都是我的。 

——张启程

作者简介

张启程，笔名:岭上归乡人，现居成都。一个喜欢在麦田听金黄色风语的人;一个喜欢走山路、水路的人;一个喜欢把梦里的三千亩桃花开在诗里的人;一个努力把平淡的生活过得温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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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土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