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当年，我是知青……（四十五）（方世岳）

方世岳知青情缘 2024-02-02

有声朗读

人在旅途

1975年9月23日，一大清早我就去扬州汽车站，乘上开往六圩的班车。经过陈庄时，心有灵犀我在车上向外观看。陈玫手拎竹篮，正站在路边。我们双目对视，隔着车玻璃互相挥挥手，一切都在不言中。过江后，我先去打好当天上海开往三棵树的直快火车票，后来去安兄同学陆崇俭家休息。晚上21:45我乘56次直快启程。

火车23点过南京长江大桥，第二天凌晨4:25过徐州，下午14:45抵天津。坐了18个小时火车，我身体还能适应。我在天津火车站东站下车，乘13路公交车至河北路下车，再换4路公交车到西南楼终点站下车。我按临行前父亲提供的地址，一路询问来到新村十段六排20号我的四叔家。我是第一次见到四叔四婶和我的两个兄弟。他们非常欢迎我这个来自远方的客人。方玉带我去浴室洗尘。我们分骑两辆自行车，一路观光，天津不愧是直辖市，市场繁荣。

晚上，一家人共进晚餐。我将带去的扬州四美酱菜和大麒麟阁茶食送给四婶。大家亲切交谈，直到夜深。三兄弟同睡在一张炕上。

第二天，四叔四婶方臣兄弟去上班，方玉休息与我步行去人民公园。门票每人一毛钱。公园虽不大，亭台楼阁到也齐全。假山、人工湖、动物园，路边绿柳，草坪上零星几丛野菊、炮仗红，到也赏心悦目。下午四婶提前回家。她带我去商店买布料。我花费了她3张纺织票买了1米凡立丁（6.99元）、9张纺织票买了1丈快巴（17.28元）。一路上四婶与我愉快交谈，谈四叔和他们的儿子，谈她们全家的生活和工作。

晚上我和四叔全家又欢聚在一起。广播里报道：越南国家总理黎笋今日到天津友好访问。我对晚餐吃的黄鱼赞不绝口。四婶对我说，如果我能在天津多玩几天，就天天买不同样的海鲜给我品尝。她告诉我，天津每人每天只供应3两蔬菜，非常羡慕我们南方的生活。吃过饭，四叔和我们三弟兄打牌。四婶忙完家务，静静地坐在我身边看我们打牌。四婶知道我次日要走，她珍惜我在她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她不会打牌，但陪同着我们。看到我们打牌高兴，她也跟着高兴。她跟四叔说：“我很喜欢他！”

我给了两兄弟一人一包牡丹烟。他们送我两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汤姆·索亚历险记》。近零点我们才结束交谈入睡。

第二天大早，上早班的四婶与我依依惜别。她再三要求我春节时来天津过年。我就要离开这个连开水都咸的海河城市，四叔一家让我依依不舍。方臣送我去火车站。212次列车11点开往北京，12:59抵达。国庆节快到了，天安门广场上已经布满了鲜花。

22点我坐上43次列车前往内蒙。整整24个小时在火车上，1221公里行程。车越往西北开，气温越低，中途我到车上的厕所里，将行李中的卫生衣裤全拿出来，穿上身，都难抵御大西北的寒冷。火车进入大西北，我从车窗往外看，内蒙古高原一片荒凉的景象。我们南方正是收稻、种麦的繁忙季节，这儿一年一季麦也刚收割，田中不见人影，只看见遗留在荒田中稀稀拉拉的麦把。

22点火车开到乌达。我下车就近在车站三道坎旅店投宿。

第二天已是9月30日。早上起来，我吃掉最后一只天津四婶送给我的面包。这儿交通不便，近中午我才坐上公交车到教子沟站下车。连问了两位热心的北方人，我被领到东方红矿采煤一队。队长听说我是来自几千里之外寻人，亲自往矿井下打了电话。不一会，我刚下放时去的施桥公社耿管大队苏家生产队现金保管员任义华（现改名祝家林）兴冲冲从矿井下赶上来，与我拥抱在一起。他随即带我去他家和他的家人们见面。祝家再也不是几年前在苏家时的几间破茅屋。现在是连在一起的四大间房子，宽敞明亮。全家人难得看见家乡来了人，都高兴极了！

大家用扬州话交谈，分外亲切。讲不完的家乡话，叙不完的老乡情。我因行李还放在旅店，下晚就暂时告辞回车站旅店。

因为明天就是国庆节放假，不料公交车仅仅开到市里就不再往前开了。我只好下车，徒步前往火车站。天很快就黑下来，当天是农历25日，无月亮。除了风萧萧，四下里静极了！只有远在天际的火车站亮光是我的希望和目标。我想遇到人，但又怕遇到不怀好意的人。遇到对面有马车或自行车而来，我都大声问道：“请问前面就是去三道坎吗？——谢了！”

途中遇到岔路口，我就停下来仔细辨认，在茫茫的夜色中辨清前进的方向才迈步。天气寒冷，我却全身是汗。走了近2个小时，才跨上铁轨，最终回到三道坎旅店。

旅店锅炉房的厚破布帘被风吹得时不时鼓起来。我一个人躲在布帘后面，用水简单地擦洗了一番，上床休息。打开半导体收音机听新闻：国庆宴会是邓小平主持，最近生病住院的周总理没有出席。

见到老乡分外亲

国庆节一大早，天气晴朗，晴空万里，四下里的积雪一片白茫茫，空气分外清新。玉林子（祝家林的小名子）弟弟小宏子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火车站三道坎旅店找我。他将我的行李包一拎就带着我一起回他家住地东工地。离开前，我在小店里买了一斤糖果准备带给玉林子的小儿子。一路上，小宏子滔滔不绝告诉我，只要你肯卖力气，乌达这儿挣钱的地方很多。我都被他说得有点心动了，也想留在乌达苦点钱再回去。

快到10点钟时，我们来到东工地他们的家。瓜洲人徐世元在这儿替人理发，中午玉林子把他请来作陪。徐是骑自行车来的。自行车是这儿的主要代步工具，每辆车的车尾后灯外面都是用红绸布包扎起来，很显眼。大徐看见我，老乡见老乡，大家全说扬州话。千里之外听到了乡音，我们仿佛回到了故乡。

玉林妈从外面雪地下地窖中取出一棵大白菜，忙起中饭。炕已烧好，室内温暖如春。我们脱鞋上炕，无拘无束聊起了家乡的人和事。小宏子兴致来了，哼起了扬剧小调。大家一起跟着哼唱起来。

一大盆白菜烧牛肉端上了炕桌。玉林子在每个人面前放上一只拇指般大的小酒杯，满满地斟上美酒。他端起杯，兴致勃勃行起了酒令：“螃蟹一，爪儿八。头尖尖，这么个大！”说完，他一口就喝干了杯中酒。

大徐也不甘落后，端起了酒杯：“一根扁担软溜溜，挑担糯米上扬州。扬州夸我好糯米，我爱扬州好丫头！”他也是一仰脖子，杯中酒全都喝下肚。

小宏子拉住我，要划拳喝酒。我说我不会，他说：很容易学！两人同时报数字，并用一只手出手指。如报的数正好是两人手指数之和，就罚对方喝酒。当场小宏子就教我划拳时可以用简短的词来报数字：

划拳

0.宝一对（零）、1.一敬你（一枝花）、2.哥俩好、3.三结义、4.事如意、5.五魁首（全福手）、6.六六六、7.七个巧（巧）、8.八匹马、9.九连环（快）、10.满堂彩（全家福）。

虾子哈来的，赶鸭上架，我就现学现用，跟在他后面划拳、喝起酒来。我们4个人交叉划拳，喊声震天。酒杯不大，一开始干起来不吃力，可是到后来，一杯再一杯，我的头就有点晕起来！这场酒不知不觉一直喝到晚上。大徐什么时候被祝家兄弟送走的，我都不知道。后来，我倒头就睡，祝家将最干净的一床被盖在我身上。热乎乎的炕，我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祝家兄弟上班，他们的父亲祝明昌带我上窑黑子澡堂洗澡。澡堂里浴池很大，分一、二、三池。第一池是刚由窑底下上来的工人洗的头池，里面水如同墨汁。第二池的水还是比较浑。第三池的水才有点清。老祝老实巴交，很憨厚，一再不让我给他敬烟。他说：烟你收起来，去找人办事时要用。拿几个钱不容易，你不要跟我谦！

我们洗过澡，出池后看矿务局在大沙滩上召开的誓师大会。戴大红花的生产标兵坐在大卡车上，一辆一辆开过去。锣鼓喧天，喇叭声声，塞外荒滩陡添几多生气。大会最后是东方红矿的文娱演出。在西北高原上看轻歌曼舞，别有一番风味！

第三天，玉林子和我一人一辆自行车去苏海图找他的朋友李发波。李是四川人，在百货站当会计。李介绍我们去3个矿的管理区。一矿身穿翻羊皮袄的郝书记看过我带去的劳动布工作服样品，问过我价格后表示可以接受。但要等明年开春才能跟我定合同。二矿负责人回答我，暂时不需要。三矿负责人说，目前没有资金购买。

玉林子又带我去乌达新区的五虎山管理局。我一到那儿就看到那儿有个副业组缝纫机忙得正欢。我这不是孔夫子门前读圣书，关公面前舞大刀吗？我们二人掉头就走。

一份合同都没有落实，我与玉林子一家依依惜别，重新启程。

兴化县介绍信

马不停蹄联系业务

当天夜里22:40我搭上“43次”直快去宁夏。第二天11:02换乘“405次”小火车,20分钟后抵大武口。在小火车上我通过乡音，结识了江都县杨庄在大武口当兵的费昌海。费向我介绍了在大武口饭店工作的老乡刘同江。我下车后去饭店，不费事就凭扬州口音找到了刘。我被安排在241号房间，给戴窑服装社、扬州家中、陈玫和周信桂写信，告知我目前的位置和近况。这儿东西较贵，喝一茶缸水都要收5分钱。

早就听说北方旅舍有跳蚤，不过好像我人瘦血少，它们并没有骚扰我。我收听广播得知：乔冠华外长在纽约与孟加拉国外长谈定中孟建交；基辛格本月中下旬将来我国访问。

上午按照在扬州时朋友们提供的线索，我在煤矿职工医院门口搭上车去建井队寻问到陶长宝家。陶不能直接帮上我业务的忙，我在他家反到帮他打了许多生活用的煤饼。陶招待我在他家吃了两大碗米饭。饭后陶帮我坐上矿区红色救护车回大武口。我按线索去商业局，经介绍到百货公司业务组找到了马组长，后又去洗煤厂劳资科找了王科长等等。香烟撒了一大圈，没有一点收获。

回到饭店结账，我马不停蹄坐上石炭井开往银川的汽车。远看贺兰山高耸的山脉，近见周边飞沙走石，骆驼在拖车。中途汽车停车让乘客下车方便。我们很多人还没有解手结束，汽车就轰鸣启动。大家只好提着裤子飞奔上车，骂声不绝。

下午到银川后，我打好去酒泉的火车票。夜里0:30分，我第三次搭上了“43次”列车。我的座位是4车厢037座。在车上，我翻看起下午在银川新华书店刚买的浩然处女作《春歌集》。浩然后来写的《艳阳天》、《金光大道》很值得一读，《春歌集》写得一般般。看着、看着我就在火车上眯着了。突然，我被冻醒！不是一般的冷，我赶忙将行李包里的厚衣服全套上身，还难敌透骨的寒冷。

中午到兰州，我签票换乘“143次”兰乌直快去酒泉。我坐在车厢里远眺甘肃风貌。出兰州后，火车不停地穿过隧道，沙漠绿洲交替出现。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不过羊远不是画报相片上雪白雪白的，远远看去是灰不溜秋的。铁路两旁房屋为了防风沙，屋顶都是平的，一串串红辣椒挂在门角上。傍晚，夕阳照着远山上的白雪，那儿可能就是祁连山脉。

虾子哈来的，火车越往西北开，天越是冷得够呛！我没有带长大衣，是这次西北行一大失策！

我连续坐了30多个小时的车，终于在7:25来到酒泉。火车站外遍地霜厚如雪，我饥寒交迫等公交车进城。公交车班次很少，等了好长时间才开车。下车后步行，没有怎么费事我就找到了民意街12号，戴窑永合区张㤱元部长的妻妹家。张部长的连襟倪华义接到他老伴的电话就从单位赶回家。他在酒泉人头很熟，带我去农机公司、百货公司联系。他们那儿是从广东进的劳保工作服，12元一套。我的货插不进去。后来老倪又带我去水泥厂、瓦窑厂等单位，它们全是跟中百公司购买。我一笔合同都没有订成功。

当天晚上，老倪拿出当地高级的“金徽酒”与我边喝边拉呱。他告诉我，他参加革命29年了，现在每个月拿70多元薪水，要养全家6口人，看病还不得报销，家庭生活担子很重。老倪说，甘肃知青下放不到2年就会被省里招工。酒钢单采矿工就需要好几万。苏联专家撤走后下马的一家造原子弹的保密厂，现在恢复生产，也需要新工人。老倪的爱人手撫我带去的家乡物品，如同见到她的亲姐姐，句句话不离思乡情。当天晚上，老倪家让出最好的铺给我休息。老倪的爱人还要给我洗衣服，被我坚决谢绝。

第二天，我与老倪家话别。老倪的爱人把2丈甘肃布票让我带给她的姐姐。老倪送我上火车站。12:22“72次”乌郑直快载我回兰州。

到兰州后，我坐公交来到兰石厂寻见施桥陈庄忠来的大姐夫卞寿林。卞已接到他舅爷的信，早作了准备。他喊来了8位老乡作陪，特留了一瓶“沪曲香”，另一瓶二锅头、4瓶啤酒，大家一醉方休。

卞寿林在这儿养猪，踏踏实实干好他的炊事班长工作，是兰州市学毛选积极分子。当晚我就同他一起睡在猪舍旁边的宿舍里。我因旅途劳累，倒上床就睡着了。卞睡前一声不响把我换下的脏衣服全洗了。

天亮后，我乘车去阿干镇煤矿找到了忠来的三姐夫孙久昌。孙本想带我去石门沟总矿联系，正巧遇到总矿后勤劳保负责人。他们每年需要订购六千套衣服，我报的18元一套工作服的价格，他们能接受。但前不久他们刚与江苏丹徒服装厂落实了明年的任务，他要我明年开春三、四月份再来，就可以落实订下后年的服装计划。孙久昌很热心，又带我去陶瓷耐火材料厂、土门洞水泥制管厂等他熟悉的单位，但都没有能签下服装合同。

看来我必须奔赴新的旅程了！

邀请信

当年的林潭知青：

你们好，首先向大家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谢意，戴窑人民永远忘不了你们在水乡付出的无数心血与汗水。

1968年11月，江苏省扬州中学275名毕业生先后分三批来当时的林潭公社插队落户。扬中是一所何等了不起的中学，今天扬州都难留下一个毕业生，这么多人才集聚在一个边远的公社，堪称历史造就的一个传奇。

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令各级干部和全体村民印象深刻的是，你们自强不息，毫不放弃人生理想，刻苦钻研文化知识；你们吃苦耐劳，田间地头辛勤耕耘，风吹日晒默默承受；你们传播文明，三尺讲坛挥撒教鞭，舞台演出大显身手；你们情系发展，协助村庄摆脱困境，农民家中访贫问苦……伴随着改革开放的铿锵步履，你们之所以能够成长为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这既是历史的必然，更是奋斗的结果。

在区划调整的背景下，原林潭乡已经全部划归戴窑镇。今天的戴窑镇面积96.9平方公里，耕地面积8.7万亩，人口7.2万人，属于兴化市的文化名镇、工业重镇、农业强镇、生态美镇。引人注目的是，戴窑镇已经形成了“以高新技术为主导、以先进制造业为主体，以高效农业为基础，以现代服务业为支撑”的产业发展新格局。

今年恰逢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你们也迎来了上山下乡五十周年。欣闻你们自发筹备返乡活动，真是太好了，我们真心期盼你们故地重游，重续情缘。

戴窑镇党委、政府与全体人民将敞开热情的怀抱，愿大家携手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戴窑镇党委、政府

2018年6月

作者方世岳系扬州赴邗江插队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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