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源：“故事”、“祭灵歌：夏午”
故事
零
心神不累你的雨披。湿发在额头上画阴天的龙。抬头
眼白的青色缓缓溶化在空气中造成光晕。你轻微地聚拢
上唇方肌：不，没什么。
一
少年的心神是护城河滚滚浊流在下午普照。打定主意要
在星空下继续奔跑，继续用身体低效地丈量世界。
桥面猎猎作响，脑髓熠熠发光，洗不净的大手从后背
长出来成为你的翅膀和门。
少年一眼穿透二十七年的光阴，把自己的内脏拍在每一条
烂醉小巷的深处期待风干。
二
一直未抵达南方殖民建筑的外廊阳台终于被你
遭遇成想象中客厅外墙的窗花用以划分光线。在这件事上
你从未犹豫过，亿万次的预演逐渐夯实了它的具象性就像
亿万次结束时所有的痛在转化为血液。
雨水带不动短暂的热带的风。
雨水只能是更漫长的道路的预兆。
三
楼下传来分道扬镳的消息，习以为常地滴落在镜面。
那些炽热的夜晚把我装订成册，映照着乌云消散的天空下
小城背靠的山体。酒曾是遥远的祝福，但
在每一个今天里已经失温。
我思虑着很多人，担忧他们面目模糊的日子和
随时发生的崩塌，他们是我在世上的连理。
我想象过痛饮的场景，火光摇动我们根本的心在
石板上跳舞时窗台上的花会和星空融成一片汪洋。
月亮在仙人掌背后，钥匙……“钥匙在窗台上”。与此同时
远方山里的来信几乎不可能在时间中依旧发黄。
四
已经刮掉鞋边上粘度较低混合着冰渣的泥。
已经决定在下一个居民点修补一下背包让它更结实耐用一点。
已经再一次检查过随身的所有用具。
我走过垭口，雪松之下是一个龙达漫天的黄昏。
五
你的样子凝固在无间的风暴中。
干涸河道的道班铁皮屋外，你在风里点一支烟。
公路在视域里晕眩成一张网。毕竟水就是天灌满耳朵时
心跳在冰渍闪烁里吟唱魂灵们在山麓上的散落。
漫长而密集的刺痛感是你生存的口粮，在太阳下。光线
并不提供热度，甚至也不照亮前路。
铜制的路牌敲打骨髓，你背负着被自己割下的翅膀
走向更多破碎的大地。
你所说的生活，就是在雪线苦渡那些轮回痛饮着
风暴灌溉你的腔体并且你还要持续为它们提供照明。
你所具有的自己，就是期待着所有生世之间的那条河流上
一句话的暗中约定——
要踩着刀锋把船歌唱完。
要身披大火把船歌唱完。
要扛着巨石把船歌唱完。
六
不要相信花，不要相信光，没有可以被结束的冬夜。
不要相信有一双可以接住你的手。
但我是所有大地，我相信你。
七
我已经老了，时常在山道上看见一掠而过的光环。
相信我，现在这世上的每一刻，我都在演习着离去。
我确信的是，这世上哪里都是深渊。
这些年代久远的证据成了我路过的每一座湖岸边的伏藏。
我徒劳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朝向虚空的抓捏终究没有
再次取出它们。
也许还有更好的方式来捞起回忆，但来不及了。
八
秋风打湿棉鞋挂在三合土外廊的上空，你使用
双掌注视着今天没有开工的打桩机。干燥的机械臂旁边
靠一摞自行车钢圈在枯草中泛动它们的电镀克罗米。
一晚上水都没有烧开，焦糊的灰尘在鼻腔里斡旋、攀附着
不多的光线。
一整晚，体腔里翻滚的声音从天台坍塌而下。
九
“点亮我，就像我不曾来过。”
战友马雁辞世十周年，是为祭。
20201210-1223，成都。
祭灵歌：夏午
如何走近你——
如何抚平皴擦血丝的天际？
如何归拢散落路面的晚霞？
干涸河床摊开前脑，
光线均匀铺设一座桥。这大约
因为摇动了声音质感动人。
北岸的电厂尚未拆迁，桁架
堆立在水泥广场偏北的中线，与
地面锈成一体。
铜的光辉并没有撼动这种凝固，
只是更增添了这空旷的独一性。
如何走近你——
如何将记忆变现于灰白石料？
如何把所有雨水筑成一座桥？
来自外部湿润的风
暗示着大海，暗中模糊着
铁轨伸向的远方。这是正午靠后
的位置，这里没有南方。
石雕玫瑰已经在夜晚凝结成
星辰白斑来
敲打河对面的铜——
身处哪方是更靠后的那一方？
只有风湿润冷冽，自外部
一片一片以整体切入
皮肉深处。
“被停宕的推移皱成线段；
被封锁的缝隙向内弯曲；
被长气绑缚的敲打；
被钟表撕断的衣袖。”
如何走近你——
如何走过干雾拖滞的肉身？
如何到达闪电落下的边缘？
黑色自水泥广场中线
偏移出一些振荡的痕迹。
一方凝固的声音，顶住
极北处魅力的召唤，向
河流的方向偏移。
下行的巨型声音，为了
匆匆跑过空旷柏油路，
尖锐的梦从横条纹的间隙
双重流淌出来。
如何能够
在下蹲的过程中减缓疼痛？
如何走近你——
如何走过紧密排列的感知？
如何吞下身前发黑的盐渍？
如何确定宿醉醒来的方向？
如何敲动悬挂声音的桥头？
如何在废弃午后的苍白焰火中梦见你？
“我们在岸边相互倾吐着骨头”。
2016年5月~2017年12月，成都
韦源，生于1979年2月21日。先后毕业于阿坝高等师范专科学校艺术系油画专业、云南大学艺术学院视觉传达设计专业本科。目前主要从事绘画、诗歌、设计、美术教学四种工作。现生活工作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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