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佛|凯迪克之旅 113 民谣、民间故事与图画书——1966年金奖《还能挤下一个人》

 （这是慢蜗牛第 413 篇原创文字） 

《还能挤下一个人》

图：诺尼•霍格罗金

文：索尔奇•尼克•利奥德哈斯

译：王映红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童立方•森林鱼）

Always Room for One More

illustrated by Nonny Hogrogian

text: Sorche Nic Leodhas, pseud. [Leclair Alger] (Holt) 

霍尔特•莱因哈特•温斯顿公司

1966年凯迪克金奖作品《还能挤下一个人》，是一本民谣图画书。在开满石楠花的荒野里，有一座小屋，住着拉奇一家十二口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拉奇敞开大门，热情招呼每一个需要避雨的行人：“进来吧，还能挤下一个人！”拉奇不因贫困而有丝毫保留的慷慨，给行人们带来了温暖的庇护。雷电交加，两间房子坍塌了，所有得到帮助的行人一起努力，帮助主人盖起了一栋新房子。《还能挤下一个人》改编自苏格兰经典民歌，颂扬了慷慨无私和好人好报的精神。

从传统民谣改编的图画书，是众多图画书中的一个分类，内容很老，形式很新。比如著名的维吉尼亚•李•伯顿1948年凯迪克银奖作品《罗宾汉之歌》（Song of Robin Hood , illustrated by Virginia Lee Burton; text: edited by Anne Malcolmson），直接取材于英国民间歌谣，从民间传唱的“侠盗罗宾汉”的歌曲中整理、完成了一本精美的图画书，歌词、插图、歌谱一应俱全。伟大的莫里斯•桑达克将《萝丝门上的记号》、《坚果图书馆》的内容编成了民谣形式的图画书。周翔老师的代表作《一园青菜成了精》也可以说是中国原创图画书中民谣作品的代表。可惜的是，与欧美相比较，中国的民谣，只有词，没有曲，只能吟诵，不能歌唱。仔细分析民谣与图画书的关系，有助于民族特色的传统文化类型的图画书的创作。

【民谣与民间故事】

根据维基百科“民俗音乐”（Folk music）词条，民间歌谣与民俗音乐、民间音乐、民间短篇诗歌等是一个概念，简称民谣、民歌、民乐或民曲，定义为“经过口传过程发展起来的普罗大众音乐”，也就是该音乐散布过程，纯粹是由演奏者或音乐接收者记录教习，并亲自相传所得。

仔细推敲，民谣一定是有歌词的，是民间音乐中的一部分。

百度百科中对民间故事的定义是：“是民间文学中的重要门类之一。从广义上讲，民间故事就是劳动人民创作并传播的、具有虚构内容的散文形式的口头文学作品，是所有民间散文作品的通称。”“民间故事是从远古时代起就在人们口头流传的一种以奇异的语言和象征的形式讲述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关系，题材广泛而又充满幻想的叙事体故事。民间故事从生活本身出发，但又并不局限于实际情况以及人们认为真实的和合理范围之内。它们往往包含着自然的、异想天开的成分。”

民间性、口头传播、集体创作是民谣和民间故事的共同特点。

有些民谣是叙事诗，理应属于民间故事、民间文学的范畴。《还能挤下一个人》，抛开歌谱，文本本身就是一个民间故事，讲述了主人公拉奇一家如何好客，路人接受帮助后如何报答的故事。

文字作者索尔奇•尼克•利奥德哈斯（Sorche Nic Leodhas，1898.5.20—1969.11.14)）是一位美国作家。本名勒克莱尔•高恩斯•阿尔杰（LeClaire Gowans Alger），出生在俄亥俄州的扬斯顿。从小生病，只能在家上学。1915至1966年，她成为一名知名的图书馆员，以索尔奇的名字担任讲故事者。在创作生涯中，专心发掘未经记载的苏格兰民间故事，并将之改编成书。1962年获得刘易斯•卡罗尔书架奖，1963年凭《蓟草与百里香》（Thistle and Thyme: Tales and Legends from Scotland）获得纽伯瑞银奖。

1966年作品《还能挤下一个人》获得凯迪克金奖。这首民谣是索尔奇从小就听自己的父亲反复唱的。她的爷爷在小的时候也是从上一代人那边学来的。索尔奇改编了这首苏格兰童谣，使之更加适合美国儿童传唱。但为了适合歌谣的韵律，作品中还是保留了一些苏格兰单词。比如：苏格兰语Gallowglass是mercenary（雇佣兵）的意思，Come awa’ in 是Come away in的意思。

【民间故事与图画书】

当没有形成国家、民族意识的时候，民间故事仅仅在民间流传，没有上升到学术层面。根据常立《让我们把故事说得更好 图画书叙事话语研究》（P133-134）一书的观点，关于“儿童文学要到民间去寻找素材”的表述是：“18世纪德国启蒙运动思想家（‘狂飙突进运动’的引路人）赫尔德就发出了‘到民间去’的呼声，他认为只有在民间依靠民众的传统，才能创造出原创性的民族艺术。”童话被从正在死去的民众——民族艺术的创造者和传承者——中拯救出来，“带着复兴民族文化的使命，以即将消失的形态被保留下来。”

在民族自觉的土壤中，伴随着民族意识的觉醒，夏尔•佩罗的《鹅妈妈故事集》、格林兄弟的《格林童话》、阿法纳西耶夫的《俄罗斯童话》、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相继问世，“都被打上了民族的文化标签”。每个民族的独特性来源于自由生长出来的、植根于普罗大众的民间故事之中。于是，民间文学成为表达个性和个性解放的文化资源。

“1918年北京大学发起了歌谣运动。”“20世纪20年代，周作人、顾颉刚、钟敬文等众多的中国知识分子已经将‘民众’等同于‘民族’，并为寻找民族精神和新文化的创生力量着手整理民间文学。”（《让我们把故事说得更好 图画书叙事话语研究》，常立，P140-141）

“五四”开启的新文化运动中包含了“到民间去寻找文学素材”及个性解放的使命担当。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特别是抗战的全面爆发，这一伟大实践被迫中止。这从反面证明了，为什么中国过去的100年历史中，没有产生像《格林童话》这样属于全民族的优秀民间故事作品。

先把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进行书面整理、重述，使之成为适合现代传播需要的文本故事。然后，再进行插画、图文的再创作，成为适合儿童阅读的图画书。这是民间故事现代化、图像化的过程。

索尔奇作为一名美国作家，从图书馆员和讲故事者的视角出发，从自己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和父辈、祖辈传唱下来的苏格兰民谣入手，搜集整理了大量的民谣，并加以整理、重述，使之成为适合现代表现要求的民间故事。在此基础上，再创作成为图画书。民间故事在童书中复活，民族个性化的语言和文化在儿童中得到继承，追求个性解放的理念暗藏到了这些优秀作品之中。

从这个视角看，从民间故事改编而来的图画书，则更有深刻的文化传承意义。九次获得凯迪克奖的玛西亚•布朗，她的大量作品就直接来源于世界各地的民间故事：《三只山羊嘎啦嘎啦》取材于挪威民间故事，《从前有一只老鼠》取材于印度的《五卷书》，《石头汤》取材于法国、英国民间故事等。

于是，以儿童为主要阅读对象的图画书，大量涉及了民间故事内容，其含义已经超越了简单的故事层面，而是现代人的文化寻根之旅，是为一族、一国乃至全人类的精神寻找根脉和文化传承的使命担当了。

【图画书与民谣】

图画书是图、文、书籍设计的多类型艺术形式的合奏，读文、看图、翻书的过程本身就富有韵律。这种图画书的韵律和民谣的韵律有着内在的一致性。特别是有些民谣类图画书在书籍中加入了歌谱，便于学唱。前瞻一下，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将来的图画书中，只要一打开某个页面，音频将直接播放出来。再大胆设想一下，只要设置一个二维码，用手机扫一下就能看到这些歌谣的视频文件。文字、图画、翻书、声音、视频，多种媒介一起刺激儿童读者的感官，这是多么美妙的阅读体验。

图画书中最重要的组成要素是插画。在《总能挤下一个人》中，插画家诺尼•霍格罗金创造性地使用了钢笔画加水彩的技巧。用平行、交叉的钢笔线条描绘了人物、动物和建筑等主要场景。用水彩晕染了周围的环境氛围。以写意为主的笔触带来一种年代久远的观感。红、绿、黑三种颜色产生了“做旧”的效果。

这些精美的图画是对传统民谣的重新演绎。借助图画书的大量印制、发行、阅读，使得更多的儿童能够接触到传统文化的魅力。于是，民谣这种古老的文学形式在新时代以图画书的形式得以广泛传播。民谣、民间故事中蕴藏的民族特性、个性解放等内涵也在潜移默化间为儿童读者们熟悉。

（本文写于2017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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