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丨张立生:“难以克隆”的知青婚礼
我的婚礼,是在乌兰哈达公社举行的,那时,我在公社担任文化站长,未婚妻是乌兰哈达中学的高中班主任, 我们是1968年7月2日,同一批到科右前旗插队的。
在公社两家已婚天津知青兄姐的攒噔下,婚礼筹备很快完毕。
住房——我入党时找我谈话的组织委员,已调附近白城地震台当书记,当天就给我腾出三间仓库。房前是一片果树林,正值初秋,硕果满挂,秋色宜人。
酒席——计划 4桌20人(东北炕桌每桌 5人)。
买猪肉 5斤,每斤7角5分;鸡蛋5 斤,每斤6角7分;午餐肉罐头 4个、每个1元1角;小鱼罐头 4个,每个 9角;酒 8斤,每斤 5角;大生产烟 1条、3元5角。 蔬菜从附近良种场赊来,秋后算账。粮管所连主任特批豆油 3斤(国家职工每月3两)。一共用去近30元。我们全部“财产”只剩不到 10 元钱。
洞房——红纸剪喜字十几对,贴窗,置枕头上。红蜡烛每屋 2根。
时间——下午五点半,新娘子有课,我们自己也认为不能为私事请假。
可万万没料到,五点刚过,新娘子还没下班,新居里外已来了近百人, 原来那几天公社正开三干会(就是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大会,一般是三天左右)。当公社书记准备前来时说漏了嘴。不少大队干部和我相当熟悉,听信儿就到,说明“不戏外”,看到后面断断续续的人群接踵而来,我真的体验到何为“麻爪”了。
我深知再尴尬无奈也无济于事,只好求助书记。
年轻的刘副书记当仁不让地自兼总指挥。发出指令:公社大食堂把三干会的一部分晚饭,运到婚礼现场;以备救急。
新娘子下班后婚礼开始,带着课后的倦意,手脸占着粉笔余尘,穿着灰旧的,流行列宁服,没拜封建迷信的天地,只能从心底思念远方的高堂和亲人。
面对一张张热情陌生的脸,在夹杂着汉话和听不懂的蒙古话、朝鲜话的真诚喝彩声中,女孩对理想、幻想、梦想的憧憬成为这奇特的现实。
公社刘副书记讲话,(大意是)当前,形势一片大好,喜事接连不断。我们有了英明领袖,他办事咱放心,前不久庆祝内蒙古成立30年,党中央派来了陈锡联,还有一个小道消息的喜事,听说华主席要给咱长一级工资,百分之六十长,要是真的也是一喜,今天最大的喜事,就是我们天津的知识青年,不仅和我们同艰苦同流汗,还结婚扎根在我们大草原。祝福他们以后多多生孩子,使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后继有人。
刘副书记说,知青的亲人远在天津,我们就是他们的亲人。凡是和新娘子同姓的,都是娘家戚(读;qie), 坐上座。凡是和新郎一个姓的,都是婆家人,坐下座。其他人都是来宾,自己找地方。
刘书记并且宣布:酒,不够大家自己到供销社买,自己能淘弄来就行;饭随便吃,但是每人半斤粮票得交;学校的桌椅马上就到;贺礼可以欠着,以后能想起来就补上,忘了就拉倒。
书记秘密布置两条: 一是让公社大食堂再煮一锅大米饭,再熬上一锅大菜,多放盐,咸点备用。 二是通知民兵指挥部加强巡逻,防止阶级敌人破坏活动。
动静一大惊动了社直单位,银行、信用社、卫生院、兽医站、学校、还有加工厂等单位的干部职工、也紧步后尘。这可真叫屋里屋外、房前屋后、有的干脆就在果树下,铺张报纸当餐桌。
“好来宝”“长调”“道拉基"、五花八门的民族颂歌交杂在一起。
供销社的酒,罐头,平时根本卖不动的枕巾,手巾即刻卖光。那时没有瓶装酒{年节天津每户凭本才供一瓶直沽高粱},那时塑料还未见过、容器就成了大难题。
附近单位有的职工家里做好的晚饭,也都端出来救急。
我与新娘子虔诚地向每桌、每伙、每堆的来宾致谢。
“你这大城市人,戏外!早说啊,我们给你杀个驴,杀几只羊!”
“等你缺柴火了,吱一声。”
“哈哈哈,我说咋偷着办呢?是新娘子好看,怕我们给他儫走”(读:hao,拉走,拽)。
“今儿个我得好好瞅瞅,我那狗犊子(儿子)可交给你啦!”
几近半夜,携带着酒魂的歌声,参杂着酒气的争辩声,仍不时传入耳中。要不是果树园防火第一,保不住给你弄一个通宵的俄罗斯篝火晚会。
新娘子被好心的书记嫂子拉走,去她家睡了。“让他们老爷们儿可劲儿嘬去吧。”
第二天一早儿,新主妇新生活的第一项,是收拾这一片狼藉的洞房;接待的第一拨客人,都是来找寻自家碗盆的大娘大嫂;我接到的第一个“老婆指令”,是把 200多条手巾、枕巾又搬回商店的货架上。
十几年后,我在天津“狗不理”,招待几十名乡村书记赴天津学习考察团。地瓜干散酒换成五粮液,煮大菜换成鱼肉海鲜,地摊变成了灯火辉煌的宫殿,可是下意识总觉得差点什么。
席间,有人发生争辩,“你是来宾,我才是娘家戚!”那声调、那语气、那表情“原汁原味”!
这样的婚礼,怎能不让我刻骨铭心,怎能不让我久久回味,怎能不让我感激万千,是内蒙古人的的淳朴,坦诚,挚爱,伴我们一群天真的孩子,熬过那个荒唐的年代!
原载新浪博客“知青燕子”,作者张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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