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 ‖ 李笠
李笠，诗人、翻译家、摄影家，1961年生于上海。1979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瑞典语系。1988年移居瑞典，在斯德哥尔摩大学专修瑞典文学。1989年出版瑞典文创作的诗集《水中的目光》，以后又出版《逃》（1994年）、《栖居地是你》（1999年）、《原》（2007年）等瑞典文诗集，并荣获2008年“瑞典日报文学奖”和以瑞典诗人诺奖获得者马丁松作品命名的首届“时钟王国奖”等诗歌奖项。此外，他翻译了大量北欧诗歌，其中包括索德格朗诗选《玫瑰与阴影》，瑞典当代诗选《冰雪的声音》以及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全集，荣获多种翻译奖。除了翻译北欧人的诗歌之外，他还翻译了《西川诗选》，《麦城诗选》等中国诗人作品。出版过摄影集《西蒙和维拉》，其五部诗电影曾在瑞典的文化节目《Nike》先后播出。
李笠诗选
◎旅行
比黎明醒得早，我，一列在雾中
轰鸣的火车。变形的脸
用车灯同夜作爱的激情摇晃
一道充血的目光打开空荡的车站
鸟声用死囚的母语在窗外涂写
“我要回家！”的啜泣
在钟盘的雪地里爬行，那里
记忆之狼正噬咬着一个迷路的孩子
◎迁移
飞。飞过沙漠，冰川，楼群，墓地……
落日把它们弄成鬼魂
它们在天上写着无人看懂的诗行
钢琴无法弹出它们翅膀的旋律
它们为翅膀飞翔！它们穿过暴风雪
返回绿芽舞成婴儿手指的南方
一条几千里长的线
等待完美的点——子弹——从地面上升起
◎在埃及
帆收起尼罗河上的夕阳
“给我父亲一点小费吧！”他轻声说
四十岁的男人，看上去足有五十
他父亲，枯瘦的老头，把着橹
静坐在船尾
河水暗成他脸上的皱纹
我忘掉的黄河艄公在天水之间浮现
旅行在继续
颠簸的小路
我骑马进入法老黎明的墓穴
马蹄回荡着拿破仑征服埃及的幸福
“看日出时的金字塔
要比看日落时的好”
昂贵的私人导游说
突然，一个血红的球体，一个
婴儿的脑袋
从深渊冒出。世界
被两个巨大三角形，两个高耸的乳房
挡住
旅行在继续
屏息走入。黑暗。呛人的汗味
无法读懂的文字在墙上呢喃
感到三千年
就是我此刻屏息的一瞬
感到黑暗
在用香油把我抹成铁色的面具
我突然大口喘气
我爬了出来
我爬了出来
我是一个复活的木乃伊。阳光多美好！
旅行在继续
一个头顶箩筐的女人
她在移动。周围的沙漠
拖着废墟般的村庄扩散
她在原地走动
琥珀里的虫子
她在我盯视时闪耀：一座狮身人面
旅行在继续
需要对沙漠盯看多久
甜美的房间才会闪烁？
钢琴，书架才能从地底下升起？
烤焦的石头，化石，一只蜴蜥的足迹
它们时而散成刺眼的阳光
时而聚成我移动的影子
影子是盲人的手
影子在摸，在读
但沙子的《奥义书》扩展成无限
这里没有东西生长
没有东西枯萎，腐烂
只有无名和孤独
才能在这里找到幸福！
我听见脚步
从地平线那里到来，又像从背后
我凝神，一阵干热的风
摩擦我鼻孔
单调的线条和色彩
它们在重复着自己的赤裸
它们省去了所有的包装
它们省去了纽约的高楼
他们省去了罗马的教堂
它们省去了北京的宫殿
他们省去了巴黎的商场
它们省去了对春天的期待
我的脸裹着块白布（只露出眼睛）
这是阅读而不受伤害的条件
（在纽约，我也许会被当成恐怖分子）
这里唯一的恐怖是阳光！
我读到法老用过的香水——一块小小的彩色玻璃
我读到香水的语言：
“抹把，让肉
闪耀成月光，笼罩两人的棺材
一只残破的铝制水壶
一根生锈的表带
一块代表墓碑的石头
一个死亡的天堂！
没人真正读懂我，沙漠说
读懂了，你就会留在我这里！
◎履历
名字
一个符号。被盘问
继续被盘问。原！
翻译？雨
无法感受雪经历的寒冷
注定被盘问
如一块被推倒的墓碑
地址
在肖邦的夜曲里
或同酒一起到来的星空里
国籍
恨我，这皮里的
语言？战争不朽的理由？
远方，另一个时间
我一定是你
出生地
海边。面具的天堂
霓虹在那里追杀月亮
走在阳光下的人
看见天空落下银币的暴雨
出生年月
结冰的夜
“其实你应该出生在五月”
婚否
摸过三朵花
摸到三千个冬天
文化程度
一棵树。我
站在它下面。春天！
鸟在歌唱。我离开时
鸟仍在歌唱
鸟，树叶
在我归来时消失
多么美丽，树！
我看见所有的枝杈，伤痕！
职业
把垃圾堆当金字塔
把飞机当十字架
把蓝色的箭头
当海，或墙
但对心脏说：
标着骷髅的地方，一定是永恒
◎中国书法
晨和夜
围着毛笔旋转，转成黑色的字
你谆谆的教诲：“一切
都在这里。苦练，方能不朽！”
雨抽打着一扇扇关闭的窗子
和窗子背后的脸谱
我带着同样的墨上路
我写着同样的字。天
和空
为什么会是同一个意思？
云笑而不答，洒下
北欧鹅毛大雪
墓地展销一块块巨墨
一切都在这里：名字，出生日
我走着，一支轮回了千年的笔
大地露出死者写过的字
天空俯身阅读
并很快又有铺上一张宣纸。继续苦练！
◎听死者讲汉字
你先拿出的是“福”
衣，田，米合在一起就是
福，你说
福就是有饭吃，有衣穿…..
我眼前出现一片田野
流水，竹林……
当然，每个人对福的理解
都不一样
福，我认为，就是
不生病
就是受骗时说一声谢谢
就是挨耳光时听见朗朗的笑声
我们换字
一个像锯子，也像含羞草的字
这个字，你说，就是我们的“我”
它的左边是人，右边是兵器
它的意思是
人只有武装，才能成为自我
佛陀能一叶渡海
成吉思汗会骑马射箭
毛主席会吟诗打仗
那么，人没有武器又会怎样呢？我问
那她就是任人宰割的
牲口
记住，手艺，就像思想
也是一种武器，而且是最好的武器
我们换字
这个字我知道，它叫“物”
由牛和刀构成，我说
孩子，你看到的
仅只是表面。这个字
其实是说：所有能够被用
被杀的
都叫物
被用的如树，石油
被杀的如印第安人，猪
要在物化的世界里
生存，就应该变成
刀，越锋利越好
也许你会这样想。但
人一旦变成刀
也就成了工具，物
我们换字
你拿起一份报纸，点燃一根火柴
报纸里面领袖的像
迅速变黄，发黑。我的手
伸出去想挽救图片
抽了回来。烫
这，就是灰烬的“灰”字
灰就是
火灭后，才能摸的东西
所以，你说
“灰心”才像星星一样布满了中国的文学
我们换字
四堵墙壁，里面一个人
这是“囚”，你说
墙，可能是宫殿
也可能是茅屋
但有一种无形的牢笼
在你想飞的时候
围住你，用大海的颜色
我们换字
两个人并肩在走
这是“从”，跟随，顺从的意思，你说
为什么会是这个意思，我惊奇地问
你从厨房拿来两只碗
铛地一声，碗
撞成一块块碎片
凡多于一人以上的地方，你说
一定存在着矛盾
压迫
和暴力
要和谐，或步调一致
那就要牺牲个性
所以孔子说，君子不党
我们换字
“影”
左边那一半是阳光，右边是鬼魂
这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情侣
光越是凶残，鬼魂就越幸福
我们换字
水和舌头
这是生活的“活”，你说
它简练，精确
像一首好诗。水
可能是泥土，舌头
也可能是树
一条在岸上翻滚的鱼
是“活”最好的解释
你手掌一翻，亮出
死。死
就是落日和匕首
被埋进大地—— 一张舒展的皮
抚摸和恐吓
都不能使它起鸡皮疙瘩
我们换字
嘴在黑暗里张着
这是名人的“名”
名，就是向盲目的深渊
证实自己的身份
“这是我！这是我！”
但又有多少张脸被真正看清？
我们换字
我看见一只羊头
这是善良的“善”，你说
从羊那里人看到了善
从善那里人学会了吃羊
从吃羊
人学会了吃的本领
于是人说：善，就是本领
我们换字
一个框子。里面摆着一块玉
这是国家的“国”，你说，它的意思是
国家
就是把宝贝圈起来
以前这个字不是这样的
以前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以前，最初，国家这个字
由一把斧头和城池构成
后来有人——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
把星星圈入了框里
这才像国家！他对自己说
但星星很快跳出了牢笼，回到了天上
后来有人把剑放入了框里……
直到不久，剑
才被一块玉
所替代
玉说，国家就是把国
当作自己的
肉
所以现在的战争比野蛮人时代更为残忍！
◎关闭与敞开的门
推门已为时太晚。门露出其真相：墙
我的命在屋里：今天必须交付的稿子，将到的长途电话……
我不在这里。我在多年前的一个春夜
一声柔软的拒绝里：“你是个好人，但我不适合你......”
反省：这是换衣时出现的正常现象
或者：钥匙老放裤兜里所以忘记了它的存在
但门有一颗复仇的心，它让我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我必须在开锁人到来前消磨这下午！
我绕屋子走动（像卫星绕着地球旋转）
所有的窗都关着。天窗也是。梯子已无济于事！
一条小路从远处走来。我冬天路过的冰海
闪现：一片六月阳光里舞动的宝石蓝火焰：“我一直在等你！”
◎蓝房子
二十六七度。晴天。波罗的海的风
掀动着桌上的台布。土豆沙拉，烟熏三文鱼……
你穿着件宽松的白衬衣，三个纽扣开着
风吹来，衬衣抖动成海上的船帆
我们坐着，像在一起航海。“......最后几天
托马斯这疯子通宵达旦地喝酒
写诗。他知道自己已不可能返回……”
你边大口喝着威士忌，边说，仿佛心脏
没做过手术。你大舌头的俄国英语
喷成一座罗马喷泉，一串古罗马诗人
“维吉尔无疑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诗人......“
谦和的特朗斯特罗姆在听，北岛
你不屑一顾的中国诗歌之窗
耷着窗帘，像个幽闭症患者。但喷泉
在喷，根本不理会游客和天气。水柱
如中秋的月色弥散：“诗，说到底是一座喷泉
用清澈冷却喧嚣。清澈是识，孤傲……”
二十年如刀光一闪。特朗斯特罗姆
中风失语，和我在酒吧赌博的北岛
返回了祖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
在同样的天气里回到了同一座花园
我在花园里走动，张望，猛然又看见你
侧躺在草丛，手支着头，聆听树上
一只杜鹃的啼鸣。大地托着一座沉重的雕像
注解：托马斯，指狄兰托马斯（Dylan Tomas，1914—1953），英国籍威尔士诗人。
◎镜中蝶
它撞击着镜子。屋里响起89年铁锤捶击柏林墙的声音
一只蝴蝶，一个篮黑白组成的精美图案
它来自何处？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门外飘雪的花园？
它想避寒。但为什么停在门厅的镜前？
它沿镜子的边缘颤晃着走动。仿佛在走钢丝
它静立。它飞起。它飞入油茶花我追逐蝴蝶的童年
拍打的翅膀回响着一个自杀歌手留下的歌声
或摇滚音乐会上的喊叫——想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疯狂
它突然飞回，重新冲撞镜子。翅膀抖出一张张做交易的处女膜
它静立。它闻到我身上的酒气。它把触须
埋入墙角。哦，我见过这蝴蝶。是的，夏天
这里，我，蝴蝶爱好者，摁死过一只和它一样大小的
蛾子......铁锤捶击柏林墙的声音。蛾子看见自己
从另一头飞来。它撞击着镜子。它无法和自己的影子结合
◎ 莫言得诺奖的那天——写给七岁的女儿
你为什么哭？生气？瞧，这么多人
都在为莫言欢呼
你不会知道莫言是什么？莫言
就是今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他与你无关
你还小。你说什么？不喜欢电视上那男人。“他长得真丑！”
他确实不美。一张仇恨和苦难腌泡过的脸
但中国在为它雀跃，就像焰火为北京奥运欢腾
你不喜欢他。但他
获得了瑞典作家日本作家甚至美国作家也想得到的奖项
我知道你哭的原因
我知道你背对着我对你妈说：
“我想要一个是瑞典人的爸爸！你为什么跟中国人结婚？”
这是天意，孩子，就像诺奖
搂住一杆跪着给皇帝抄圣旨的毛笔
是的，天意。就像你
长得像我。你想要一个金发爸爸？
你要自信，孩子，你要
像文学一样，超越民族。我的意思是：超越你的长相
不能？她们，你的那些欧美同学
不跟你玩？——“站远一点，中国妞！”
但告诉他们：“没有中国这市场，就没他们赚钱的机会！”
别揪自己的头发，别哭，你不会因此而上天
你不要因长得像你爸而自卑
你不要在你同学面前阻止我说母语：”嘘，别说中文……”
不要自卑！孩子，你在上海，在你爷爷你父亲的家乡
你应该像那个获诺奖的中国人那样微笑
记住，任何游戏，就像任何奖项一样，它
都是少数人的趣味。不是吗？瞧，你上的学校，绝大多数都是老外
别生气！别哭！你比她们大多数人长得漂亮
所以，不要在别人让你一起玩的时侯想：上帝活着
但也不要在别人不理你的时侯就说：上帝死了！
别跺脚，别生气，别像狗面对一块高悬的骨头那样冲动
她们不让你一起跳橡皮筋，你就一个人跳绳
大声哭吧，孩子
你无法让你妈离开我
你无法更换爸爸
我在你眼睛的黑里。这是一个你挥之不去的世界。你得忍受！
◎病中想到父亲
你也这样躺着吗？在晨光里，和体内扩散的癌细胞
你翻身，剥一只橘子。天下着阴冷的雨
你看见月亮在挖你肺腔的墓
我翻身。剥一只橘子。我多么希望孩子能走来
并听见“爸爸，你好了吗？”甜美的声音
他们没走入。他们从地下室
跑到阁楼。他们在捉迷藏。笑声从门缝里挤入
你盯着墙——那是你生命最后的一夜
“父亲走的时候还在等你！” 姐姐说
那时，我正在红海冬天的沙滩上，躺着，享受瑞典夏天的阳光
◎雪夜听《苏武牧羊》
裸胸的少女在闭眼吹箫。苏武在漫天大雪的北海牧羊
他咀嚼着雪，他吞咽着野果
但他仍拄着自己的母语——汉廷的符节——放羊
裸胸的少女深情地在吹。羊群飘动成云朵
羊群说：你不能回朝廷了，为何还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受苦？
羊群说：你母亲已死，你夫人也早已改嫁
你为什么仍拒绝归附另一种文化
羊群说：朝廷的法令朝三暮四，安危不测，你在为谁守节？
少女的嘴巴如九月风里的樱桃抖颤
凄凉的音乐撑开帐篷顶上的星空
苏武在酣睡，他梦见一只脚系帛书的大雁
飞入春天的长安。啊，我活着，我没死，归来鬓已白！
但动乱在继续。免职和死刑在继续
吹箫的嘴唇如京城霓虹闪烁
羊群忽然卧成积雪。苏武从音乐厅的座位上
站起，鼓掌：“我要继续放羊。羊是诗，与皇帝的敕封无关！”
◎为海子而写
我曾经也以梦为马，远离大海
但今天我面对起伏的蓝色。我盯视脚底的泡沫
下海的人已纷纷返回，变成螃蟹或乌贼
他们用黄金替以梦为马的虚无立碑
我曾经是马，骑梦遨游。但在物欲横流的国度
灵魂最好卧轨，像一只坠地的酒瓶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盯视玫瑰！”
我曾也这样抒情。我缺少穿越沙漠的能力
星空闪烁。啊，出路：揪着头发飞天
或沦落为三十年后的前程：用伤口与名利交媾
曾经的我死了，死于祖辈的麦地
但不要用黄金为麦田立碑。那是欺谎
我曾以梦为马，但此刻我面朝大海
不是因春暖花开，而是为破碎后仍冲撞海岸的波浪
◎波兰之恋
没有警察局，便不会有你我的相遇
斯德哥尔摩阴冷的皇宫
便不会变成我们接吻的背景
我望着窗外的雪花在想，并又看见你：一抹
金色云鬓，在我跟面闪晃。你
也在排队。为了延长签证。你突然回头对我莞尔一笑
没有那三小时的排队，便不会有
我们裸体演奏的肖邦的《波罗乃兹》
克拉科夫和上海便不会叠成一个蓝色的雨夜
没有雨夜，我便不可能品尝你
从你家乡带来的那罐咸涩的
猪肠，喝那愤恨不平的伏特加酒。没有
伏特加酒，你便不会在瑞典的医院
打工，三班倒；我就不会在午夜
和你做爱，梦见自己被波罗的海铁色的波涛吞没
但你，你呀，我的梦露，你为何
一根接着一根吸烟，盯着那间租房的墙壁？
我不喜欢和我接吻的女人抽烟
你不抽烟，我们就不可能长时间散步
在积着厚雪的郊外，在维斯瓦河畔
那只天使般美丽的天鹅就不会向我们缓缓游来
我们交谈。用英语。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仿佛唯有如此我们才不会被空虚带走
但突然的惨叫把我们拆成两道母语的铁壁
玛丽亚教堂的钟就这样敲响
敲落元夜，敲锣黑暗，敲落漫天大雪
我们随唱诗班的歌声在弱小的烛光里飞舞
“留下吧!”你恳求，用潮湿的眼睛
我站着，默如墙上的一枚十字架。波兰语
太苦，我逃回200年没遭战争鞭打的瑞典语
卡拉克夫。阳光明艳的中央广场！五月
我旧地重游。一抹熟悉的金发！
我呼喊，你转身：“对不起，我不是玛利。我是安娜。”
◎两座森林
它们控制着我的散步，这两座森林！
一座在屋子的前面，一座在屋子的后面
我习惯在前面的那座散步
我熟悉那里的一切。走神，也能听见脚下
静夜的书写声，那抵抗虚无的活动
但现在我走入后面的那座
白桦，枫树……和离弃的那座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条灌木掩映的小路
它陡峭，布满锋利的石块
我攀爬，我膝盖的骨头响成风暴中断折的枝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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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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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妮 黄灿然 杨克 韩文戈 窗户 绿袖子 沈奇 李富元 北塔
郭红云 刘平平 雪松 郭金牛 仪桐 孙梧 古剑 芷妍 王久辛
宋宁刚 蔡小敏 马永波 王晓波 宫白云 彭一田 赖廷阶 高亚斌
还叫悟空 卢辉 秋水 太白酒桶 赵剑华 尹远红 吕刚 罗广才
花语 西川 王九城 朵拉 欧阳江河 梁山 江琪琪 韩东 之道
玉珍 周瑟瑟 柳风 路也 马行 守望黎明 刀把五 周占林 蓝蓝
落葵 大卫 马时遇 荆棘 曹谁 艾茜 维摩逸风 沉河 琼瑛卓玛
黑多 坤明 宗小白 一念 鹰之 静子 雨人 李元胜 虞千野 海湄
何小竹 陈泰灸 莫莫 大解 李德武 李志华 朵渔 陈广德 张琳
小安 走召 初梅 雷平阳 刘西英 刘亚丽 杨黎 李文武 大友 于坚
武靖东 苗波 雪克 黑马 昔之兰昔 郭建强 雨倾城 吴世莲 老巢
长篙 衣米妮子 韩玉光 达达 小布头 陈克 刘苏 孙成龙 倮倮
白月 孟凡果 马维驹 三犁 王夫刚 半纳 空也静 杨北城 邹赴晓
上官朝夕 尺涯 龚璇 宋娟 林耀琼 张建新 李明月 杨培仙 王胡子
牧雨 江非 班琳丽 臧海英 吴少东 肖开愚 唐亚平 胡翠南 阿雅